我战友入伍之前没有白血病，新兵三个月后下连队检查出来白血病，两年以后回来退伍了，白血病也好了。他回来说了，那个医疗条件和正部级领导一样，全是专家会诊，配型都是部队里面直接找，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要是在家里得了这个病早死了。”到现在十几年了，过得很好，也没有复发。 谁能想到，这个在小镇汽修店门口蹲着修轮胎、手上沾着油污的男人，三十出头时曾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化验单，在高铁上盯着窗外发呆——县医院医生那句“指标和当年白血病像”，让他媳妇当场红了眼，也让他想起十八岁那年，部队医院雪白的病房里，班长每天读报的声音是怎么驱散他整夜的恐惧。 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像后院的青菜畦，整整齐齐：二十岁退伍后学汽修，身上总带着机油味；二十四岁娶了镇上小学的老师，媳妇会把月季插在窗台的玻璃瓶里；三十岁那年，两人攒钱买下带小院的房子，儿子出生时，他在产房外转了二十圈，手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 风波起在他三十二岁那个秋天。一场重感冒后，他拧螺丝时总觉得胳膊使不上劲，脸色白得像店里的砂纸。媳妇硬拉着他去县医院，血常规结果出来，医生捏着报告单反复看：“几项关键指标……有点像当年白血病的特征，赶紧去省城做骨穿。”他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化验单被指节攥得变了形。 高铁上，他闭着眼全是部队的画面。刚确诊时他才十八岁，吓得整夜睡不着，班长守在病房门口，用搪瓷缸子给他泡红糖水，说“专家会诊的方案明天就出来”；连长每周来送水果，拎着网兜站在走廊里喊“战士就得有战士的样子，病好了跟我练五公里”；护士姐姐给他量体温时，会把体温计在手里捂热了再夹，怕冰着他。 省医院的特需专家拿着骨穿报告笑了：“就是累着了，病毒感染引起的指标波动，开点药调理两周再来复查。”他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拉着媳妇就往外跑，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在身上，暖得像当年班长给他披的军大衣。 现在他的汽修店门口挂着“老兵汽修”的木牌，招了两个退伍兵当学徒。一个是家里困难的农村兵，一个是刚退伍没方向的小伙子，他管吃管住，教技术还分股份，“部队救了我的命，我帮战友一把，心里踏实”。后院的月季开得正艳，儿子放学回来会摘一朵别在妈妈发上，媳妇笑着骂“臭小子”，手里的锅铲却在炒他最爱吃的青菜。 有人问他当年的事，他总翻开手机里存的老病历——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会诊记录、配型报告，每一页都盖着军医院的红章。“你看这时间，从确诊到进仓移植，部队只用了十一天。”他指着其中一页，“在家里，光是等配型就得耗上半年，哪有命等？” 上个月他给我发微信，照片里鸡汤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儿子的成绩单——班级第一。他说：“复查结果一切正常，媳妇炖的鸡汤里放了枸杞，儿子说要考军校，以后也穿军装。”我看着照片里他眼角的笑纹，突然想起他当年说的那句话：“部队不是训练打仗的地方，是能让人托付性命的家。” 现在他还是每天钻车底、拧螺丝，身上的机油味混着后院的花香。有新兵来店里修车，他总会多拧两下螺丝，说“这活儿得细，跟部队拆枪一样，差一毫米都不行”。夕阳下，他蹲在车旁教学徒认零件，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当年班长教他拆枪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