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我正收拾回娘家的东西,弟弟发来语音,压低声音说:“姐,明天你们别都回来了,嫂子跟妈吵了,嫌你们家来的太勤快,每个月都花不少工资买菜招待你们了。”我手里的折叠伞 “啪” 地掉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给妈买的降压药,脑子里反复回放弟弟的话,心里又酸又涩。我们家确实每个月都回娘家两三次,每次都是我、老公带着孩子,有时候妹妹一家也会凑一起。想着妈一个人住,弟弟结婚后虽然跟妈住同一小区,但平时上班忙,我们多回去陪陪她,顺便让孩子跟外婆亲近亲近,从没觉得这是负担。 放暑假第二天,我正往行李箱里塞孩子的泳衣,手机震了震。 是弟弟发来的语音条,点开就听见他压着嗓子,像做贼似的:“姐,你们明天别都回来啊——嫂子跟妈吵了,说是嫌你们家来的太勤快,每个月买菜钱都花不少工资了。” 我手里的折叠伞“啪嗒”砸在地板上,格子伞面弹开,遮住了半只拖鞋。 盯着那把伞,半天没挪窝,脑子里嗡嗡的,像飞进一群蜜蜂。 左手还攥着刚从药店买的降压药,铝箔板硌得手心发疼。 我们回娘家勤吗? 好像是挺勤的,每个月总要挑周末回去两三次,有时候是周六早上走,有时候是周日下午回,后备箱每次都塞满妈种的青菜。 可我们每次回去,不也给妈带东西吗? 孩子的奶粉,爸的刮胡刀,还有妈总念叨的老字号点心,哪次空着手了? 弟弟又发来一条语音,这次声音更哑:“嫂子说,她上个月工资还没发,小侄女舞蹈班的钱还是跟同事借的,你们一来,妈就得买鱼买肉,她看着心里堵。” 我蹲下身捡伞,手指碰到冰凉的伞骨,突然想起上个月回去的事。 那天妈炖了鸡汤,嫂子抱着小侄女坐在桌边,给我们盛汤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滑下来,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接住,脸上红了红。 当时我还跟老公说“嫂子这镯子挺好看”,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觉得那桌菜太费钱了? 是我们真的太频繁,还是这些话早就在她心里盘了好几个圈? 手机又响,是妈打来的,我赶紧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收拾好了没?”妈在那头笑,“我刚去超市买了排骨,明天给你们做糖醋小排,孩子不是最爱吃这个?” 我捏着手机,喉咙像塞了团棉花,说不出话。 “喂?听不见吗?”妈又问。 “听见了,妈,”我把降压药塞进包里,拉链拉得“刺啦”响,“就是……孩子今天有点咳嗽,明天我们先不回去了,过两天再说。” 妈顿了顿,没多问,只说:“那让孩子多喝水,不行就去医院看看,我这儿没事,你们别惦记。” 挂了电话,行李箱还敞着,孩子的泳衣露在外面,蓝汪汪的像片小海。 我坐在床边,看着那盒降压药,突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爸出差,妈带着我和弟弟过,每次发工资,妈都要分成好几份,用小皮筋扎着塞进饼干盒,我们想吃肉了,她就解开最小的那捆。 现在日子好过了,怎么反而为几顿饭吵起来了呢? 第二天一早,我没告诉老公,自己拎着那盒降压药出门了。 坐公交到娘家小区,远远看见妈在楼下择菜,小凳子旁边放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西红柿,红得发亮。 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拿起一个西红柿:“妈,这柿子挺好,哪儿买的?” 妈抬头看见我,眼睛亮了:“你怎么来了?孩子不咳了?” “好多了,”我帮她把菜梗扔进垃圾桶,“嫂子呢?” 妈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才说:“她上班去了,走之前还问我,你们什么时候来,说小侄女想姐姐了。” 我心里一动,没说话,只是把降压药放在她腿上。 妈拿起药盒看了看,又塞回我手里:“我这阵子血压稳着呢,你留着自己吃,别总瞎花钱。” 阳光照在她的白头发上,一闪一闪的。 我突然明白,有些事,或许不用弟弟传话,不用嫂子抱怨,我们自己早该想到的。 下次再回来,我该早点给妈打个电话,说“我们今天简单吃点,就煮面条吧”。 或者,干脆把菜买好带过来,让妈也歇一歇。 毕竟,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什么对和错,不过是你多想想我,我多体谅你罢了。 我站起身,帮妈把择好的菜收进塑料袋,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弟弟昨天跟我说了,你别怪你嫂子,她就是心里急,小侄女的学费还没凑齐呢。” 我点点头,看着妈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从来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