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中要说谁最能打,鲍超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论资历,鲍超是跟着向荣打太平军的,比胡林翼、曾国藩还早;论战功,大小数百战,可以伤亡惨重,可以身负重伤,但从未被敌军击溃过。太平军不是万不得已,都要绕着鲍超走。
然而,鲍超在官场上混得不好,屡与上司发生矛盾,与曾氏兄弟也有龌龊,是故,战场骁将成了官场败将。
01鲍超原籍湖北蒲圻,后迁至四川夔州府奉节。他出生在一个赤贫家庭,幼年丧父,兄弟四人由母亲刘氏拉扯长大。
17岁那年,鲍超报名加入当地的绿营驻防军,成了一名大头兵,他的第一个领导也是同为湘军悍将的塔齐布。太平天国运动后,鲍超所在部队随向荣入广西,镇压太平天国起义。
或许是水土不服之故,鲍超染病辗转来到长沙,身处异乡又无饷银,连吃饭都成问题,甚至一度想着寻死。幸好被当地一个名叫黄昌歧的士绅收留,才得以衣食。
病好之后,鲍超转入湖南协标,又因与领导发生矛盾,被定了个“诬告营官”罪,拟判处斩首,案子交到湖南巡抚衙门等待裁决。
当时左宗棠正在骆秉章府中为幕,见此案有冤,又得知鲍超勇武,将其开释。所以,鲍超对左宗棠始终怀有感激之情。
咸丰四年,鲍超被编入曾国藩的水师,正式加入湘军。巧合的是,他又被分在老领导塔齐布的手下。在接下来的岳州、武昌、汉阳、田家镇等战役中,屡立战功,被提拔为守备。
鲍超能打的名声很快传到曾国藩耳中,说要亲自见见面。曾大帅见了鲍超后,大跌眼镜,眼前这个年轻人中等个头,身形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是曾国藩对鲍超的印象很不错,说人不可貌相,此人必是“异人”。
经过曾国藩这么一开光,鲍超的干劲十足,每次出战,他率领的“鲍字号”战舰都冲在第一个,太平军挨了几次揍,之后看见鲍超就跑,不敢正面接战。
咸丰五年,太平军第二次攻克武昌,朝廷让时任湖北按察使的胡林翼限时收复武昌。胡林翼手里兵力不够,向骆秉章、曾国藩求援,曾国藩令鲍超招募乡勇支援湖北。

就这样,胡林翼成了鲍超的新领导。胡林翼顶着朝廷的压力,建功心切,刚一交战就被太平军大败,好在鲍超及时率舰队来救,救了胡林翼一命。经过此役,鲍超声名大震,胡林翼也将他视为心腹。
对待部属,胡林翼比曾国藩大方。此前鲍超曾向曾国藩要钱,结果被痛批了一顿,而胡林翼则主动厚赏鲍超。当得知鲍超母亲生病后,胡林翼还派专人送去人参,让鲍超感动了好长一阵。
在胡林翼的提携下,鲍超升为游击衔都司,派他至湖南招募新兵三千人,鲍超也由水师改为陆军。
鲍超也真是能打,从原先的江中蛟龙,一跃成为陆上猛虎,他统领的这支部队即后来的“霆军”。经过几次扩充整编,人数增至一万四千余人,成了胡林翼麾下的主力。
(鲍超初字春亭,后来胡林翼说“亭”字不够威猛,配不上鲍超,就改亭为“霆”,春霆由此而来。)
02跟着胡林翼混得那几年,鲍超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很是滋润。咸丰七年(1857年)攻陷汉阳升参将,攻下小池口升副将,八年攻下黄安又升总兵;九年恶战小池驿,鲍超以四千多马步兵,逼退了陈玉成十几万太平军,因功加提督衔。
自咸丰七年开始,鲍超与多隆阿常有合作。多隆阿也是条敢打敢拼的硬汉,当时称“多龙鲍虎”。
不过多隆阿毕竟是满人,向来被清廷所倚重,被视为“天子之使”。起初,两人的配合还算默契,但越是往后,两人矛盾越深。
其实鲍超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性格暴躁,说不上几句话嗓门就变大,也就胡林翼能让着他。而多隆阿行事沉稳,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又是带兵的武将,难免水火不容。
让鲍超难以接受的是,原本他与多隆阿地位不相上下,可偏偏多隆阿是满人,无形中就高了他一头。胡林翼也是没办法,不得不命鲍超归其节制调遣。这样一来,矛盾更是被激化了,胡林翼夹在中间说不上话。

这个时候,湘军两大名将塔齐布、李续宾先后阵亡、病故。战事吃紧,曾、胡不能再让宝贝疙瘩鲍超发生意外。
为此,曾国藩派出李鸿章从中调解鲍超与多隆阿的矛盾,但效果不理想,鲍超索性撂挑子不干了,以省亲为名请假离开军营。
这个节骨眼怎么能少了鲍超呢?胡林翼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将鲍超所部“霆军”调到曾国藩麾下。鲍超在家呆了一个月,就被弄了回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领导曾国藩军前效力,时为咸丰十年(1860)。
客观地说,鲍超跟着胡林翼比曾国藩前景更好,为啥呢?曾国藩手下毕竟有曾国荃,以及一大批嫡系骨干,胡林翼却一直倚鲍超为长城。可惜的是鲍超为人、做事太过偏激,处理不好与多隆阿的关系。
老领导曾国藩今非昔比,已奉旨补授两江总督,并授予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
官是当大了,处境并不乐观,曾国藩将大营设在祁门,湘军主力都在围攻安庆,身边部队少不说,还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鲍超率部队抵达祁门大营的时候,可把曾国藩乐坏了。
当时,宁国已丢,李元度的徽州也没守住,太平军李世贤,辅王杨雄清,忠王李秀三路、数十万太平军正要找曾国藩算总账,曾国藩连遗书都写好了,打算宁死不降。
鲍超一来,希望就有了。第一场硬仗就逼退了李秀成,与左宗棠、张运兰硬从太平军的包围圈中,扒开一条缝。
此后,鲍超成了救火队长,啃不下来的地方都让他上,连续攻下浮梁、景德镇,保住了祁门大营。
从咸丰十一年二月开始,鲍超的霆军作为机动部队转战江西、安徽两省,往来大江南北。后来各部围攻部队总是以克复城池居功,殊不知,功劳最大的是鲍超,若没有他支援各路,在运动战中歼灭太平军主力,围攻部队哪来功劳?
03同治元年(1862年),曾国藩命曾国荃、彭玉麟水陆齐下,进攻天京;李鸿章进驻上海;左宗棠攻浙江;清廷以鲍超屡立战功,赐黄马褂,授浙江提督,攻宁国。

攻陷宁国之后,又予云骑尉世职。鲍超接受了太平军叛徒童容海、张遇春的投降,将该部改编为“启化营”、“春字营”,更扩大了自己的队伍。
形势一片大好,鲍超又犯了错误。
鲍超是行伍出身,打仗自是没得说,可是驭下过于严苛,动辄军法伺候,大概与《三国演义》中的张飞差不多,在他手下工作压力那叫一个大。
他的部将郑阳和、陈由立、余大胜等不满鲍超的行事作风,纷纷离他而去。曾国藩几次写信,劝他要善待部属,可鲍超就是听不进去。
此时的霆军有十五营,人数超过二万余人,管理起来确实不易。曾国藩分了五营给宋国永统带,分五营给娄云庆统带,最精锐的五营留给鲍超。曾国藩此举让鲍超颇有意见,无形中就会生出一些负面的东西。
曾国藩始终将弟弟曾国荃视为嫡系中的嫡系,军械粮饷也是紧着曾国荃的“吉”字营。鲍超因为总是欠饷找曾氏兄弟理论,搞得曾国藩面子很难看。
同治三年二月,鲍超又当着众人的面,说曾国藩一碗水不端平,不仅军饷不足额发,在雨花台一战中保奏军功的时候也未提霆军,寒了将士的心。
曾国藩还是爱惜鲍超的,私下多次解释,还打起了感情牌,谈及鲍超当年之功,试图以此取得鲍超的谅解,弥补湘军内部的裂痕。不过鲍超心中的疙瘩似乎没有解开,此后与曾氏兄弟略有隔阂。
天京陷落之后,清廷授鲍超一等轻车都尉世职。接着鲍超连陷崇仁、宜黄、东乡、南丰等地,又命太平军叛将童容海策动太平天国听王陈炳文、宁王张学明、奖王陶金会率众七万投降,再追太平军至江西南部,解了宁都之围。
清廷赐以双眼花翎,幼天王洪天贵福被俘后,清廷又封鲍超为一等子爵。
时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奏调鲍超部开往西北,而曾国藩却让鲍超部帮助曾国荃。曾国藩是鲍超的直属上司,理应听命服从。
可鲍超有感当年左宗棠救命之恩,欲往西北,便在请假回籍葬亲之际,令部将宋国永率八千人先出发。这就犯了官场忌讳,遭到曾氏兄弟的抵制。

由于湖北省不按时发给军饷,且不允许该部到武汉去,宋国永长期驻扎金口,该军内有不少原来的太平军将士,不愿到西北去,暗中密谋反清,准备投奔福建太平军余部。
接着,霆军娄云庆部也在浙江哗变。清廷闻讯,急下诏命鲍超复出,鲍超由江西南部进入广东,与太平军谭体元部战于平城铺、黄沙障、北溪、白沙坝等处,太平军失败,谭体元战死。
04同治五年(1866年),鲍超授浙江提督。清廷命其北上镇压捻军,在湖北、河南、陕西等省作战。
剿捻过程中,鲍超又出幺蛾子了,他与淮军名将刘铭传发生激烈冲突。
同治六年(1867年),捻军刚入湖北,还没有站稳脚跟,鲍超与淮军大将刘铭传约定在安陆永隆河夹击。
刘铭传仗着有李鸿章撑腰,与鲍超抢攻,独自领军出击,结果大败,被捻军包了饺子坐地待死。鲍超赶紧出兵增援,转败为胜,救出了刘铭传。
本来这是好事,鲍超却又数落刘铭传,还居功自傲,刘铭传也不是善茬,说鲍超不及时出兵,导致淮军失利。事实上,这件事占理的还是鲍超,就是多少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嫌疑。
负责剿捻的是李鸿章,他与鲍超并无多少交情,偏袒刘铭传很正常。鲍超吃了亏,将此事转告曾国藩,想着老领导能帮他出口气。
鲍超是个粗人,哪里懂得政治,更不懂官场进退之道。
此时湘军大部裁撤,李鸿章的淮军正当红。再说,论交情,曾国藩与李鸿章有师生关系,不比鲍超硬。
结果是,曾国藩写了一封长信,劝鲍超息事宁人,说什么“从古居大位立大功之人以谨慎败者少,以傲慢败者多”,气得鲍超跺脚直跳,大骂曾国藩忘恩负义。
不久,鲍超又与时任湖北巡抚的曾国荃形同水火,曾国藩又给他写信,说“人生在世所争者名耳,阁下苦战十余年,久著忠劳之美名,岂可因与舍弟小有嫌隙而令外人疑为要挟乎?”
鲍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称病离军,返回老家去了。
鲍超走得匆忙,军中的事务也没有安排妥当,所部三十营,后来大部被遣散,只剩下八营。曾国藩令娄云庆代统,由宋国永、唐仁廉分领。
后来又因霆军在湖北黄梅哗变,被团练擒斩至数百人,昔日战果赫赫的霆军土崩瓦解。

鲍超回原籍后,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启用,至光绪六年(1880年),清廷又任命他为湖南提督,募兵驻乐亭以防沙俄入侵。
光绪八年(1882年)鲍超因病解职,十一年(1885年)中法战争爆发,清廷又命他率师驻云南白马关外,抵抗法国侵略。
鲍超心中一直有个总督梦,当时中意云贵总督,但曾国藩认为他打仗是一把好手,用人理财则非其强项,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光绪十二年(1886年),鲍超病死于原籍,朝廷赠以太子少保,谥忠壮。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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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楼文集》、《胡文忠公遗集》、《曾文忠公日记》、《庸庵海外文编》、《中兴将帅别传》、《清史列传·鲍超传》、《清史稿·鲍超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