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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摘了女儿送我的羊绒大衣吊牌,她:妈,你真虚荣!我直接脱下大衣,不再照顾瘫痪的亲家母,女儿直接傻了

“妈,你真虚荣!”许雅楠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年三十的屋顶,她铁青着脸,一把扯过那件崭新的驼色羊绒大衣。吊牌已被剪下,孤零零躺

“妈,你真虚荣!”

许雅楠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年三十的屋顶,她铁青着脸,一把扯过那件崭新的驼色羊绒大衣。

吊牌已被剪下,孤零零躺在茶几上。

王慧芳僵在原地,像被冻住,耳边还回荡着女婿吴伟阴阳怪气的附和:“妈,这衣服您穿着确实……有点装嫩了。”

几天后,女儿女婿将瘫痪的亲家母丢给她,自顾自出门旅游。

王慧芳默默脱下那件引发一切的大衣,叠好,留下张字条,消失在寒风凛冽的清晨。

女儿女婿疯了似的找她,咒骂,威胁,甚至盘算着饿她几天,等她求饶。

可这些,王慧芳都不在乎了......

01

腊月二十五,小年刚过两天,女儿许雅楠和女婿吴伟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进了门。

许雅楠一进门就扬着声音喊:“妈,快来,我给你买了件好衣裳,可上档次了。”我那时正在厨房里和面,准备蒸点枣馍和豆包,两只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白面。

“来了来了。”我一边赶紧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蹭着手,一边小步从厨房里走出来。

客厅里,女儿和女婿脸上都挂着笑,尤其是吴伟,难得地对我露出了比较热情的神色。

许雅楠从一个米白色、印着外文字母的精美纸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叠得方正正的衣裳,抖开来。

那是件驼色的羊绒大衣,样子挺简单大方,料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便宜,在屋里不算太亮的灯光下,衣面也泛着一层柔和的、像珍珠一样的光。

“妈,快穿上试试,这可是百分之百羊绒的,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薪水呢。”许雅楠把大衣往我身上比划着,语气里带着点儿显摆的意味。

我心里有点儿不自在,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那上面还沾着点干面粉。“这……这太贵重了,我整天在家里转悠,忙活这些家务事,哪里穿得上这么好的衣裳。”

“哎呀,过年嘛,总要穿件新的、好的。”许雅楠不容我多说,直接帮我把围裙解下来,然后把那件羊绒大衣给我套在了旧毛衣外面。

吴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笑着搭话:“妈,雅楠特意给你挑的,你就穿上吧,看着是挺提气色的。”

我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大衣很轻,又软和,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我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略长的衣角。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正经买过一件新外套了,更别说是料子这样好的。

“合身,真合身!”许雅楠围着我转了两圈,左看右看,显得很满意。“妈,你就留着过年那天穿,这吊牌先别忙着摘啊,等我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再说。”

我赶忙点头答应,心里头好像揣了个暖水袋,热乎乎的。

女儿虽然平时跟我说话有时候挺冲,不够耐烦,但到底心里还是惦记着我这个妈的。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含混不清的、有点像呜咽又像嘟囔的声音。

是亲家母,吴伟的妈妈,在床上瘫了快四年了。

刚才估计又是自己试着想翻身,结果从床上掉下来了。

吴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眼神看向我。

许雅楠也收起了脸上的笑,伸手推了我的胳膊一下:“妈,你快进去看看呀!肯定又摔了,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生。”

我身上那件还没焐热的羊绒大衣,赶紧脱了下来,小心地搭在旧沙发的靠背上,小跑着进了里屋。

亲家母果然摔在了水泥地上,被子半缠在她身上,她正哎哟哎哟地哼唧着。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是淡淡的尿骚味和长久不通风的老人味混合在一起。

“亲家母,没摔坏吧?磕着哪儿了没?”我赶紧上前,弯下腰,费劲地想把她抱回床上去。

她人不算胖,但瘫软的人特别沉,我憋得脸都红了,才勉强把她挪回床上。

她躺好后,又开始口齿不清地埋怨我,怪我动作太慢,让她在地上受了凉,冻着了。

我一边帮她重新掖好被角,一边赔着笑脸:“是是是,是我不好,下次我动作快点儿。”

安顿好亲家母,我搓了搓发酸的腰,回到客厅,准备继续去厨房和面。

许雅楠和吴伟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了,面前的茶几上摆上了瓜子、花生和几样零食。

那件崭新的驼色羊绒大衣,不知什么时候被从沙发靠背挪到了墙角的一把木椅子上,上面还不小心落了两片瓜子壳。

“妈,晚上多做两个菜,吴伟说想吃你炖的红烧肉了,要多放点糖的那种。”许雅楠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头也没回地对我说。

“诶,好,知道了。”我答应着,目光扫过那件在角落椅子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大衣,心里头刚刚升起的那点儿暖意,好像被小风吹了一下,轻轻晃了晃,没那么实在了。

02

大年三十那天,天还没大亮我就起床开始忙活。

屋里屋外要打扫,年夜饭的食材要准备,鸡要炖,鱼要烧,饺子馅要调。

还得定时定点去里屋给亲家母翻身、用温水擦洗、喂她吃专门做的软烂的饭菜。

一直忙活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总算能喘口气。

看着窗外邻居家阳台挂起来的红灯笼,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我心里也生出了一点儿过年的盼头和喜悦。

想起女儿送的那件大衣,我走进自己那间狭窄的卧室,从老式衣柜里把它拿了出来。

我用手一遍遍抚摸着那柔软细腻的料子,心里盘算着,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我就穿上这件新衣服。

对着衣柜上那块有些模糊的镜子,我看着里面自己显得苍老的面容和越来越多的白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从针线筐里找出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尽量贴着线头,剪掉了那个挺精致的吊牌。

我想,女儿之前说别摘吊牌是为了发朋友圈,今天都年三十了,她肯定要发的,现在摘了应该也没关系,衣服穿在我身上拍出来,不是更真实更好看吗?

我把剪下来的吊牌小心地放在抽屉里,把大衣仔细地挂在窗边,满心欢喜地等着夜晚的到来。

傍晚时分,许雅楠和吴伟一起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单位发的福利,一箱苹果和一桶油。

我刚把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端上桌,身上已经换上了那件驼色羊绒大衣,虽然裤子还是穿了好几年的旧棉裤,但自己感觉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一些。

“我爸呢?还没回来?”许雅楠放下东西,一边换拖鞋一边随口问。

我神色黯淡了一下,低声说:“你爸打电话说,他们工地年底赶工,今年过年回不来了。”

许雅楠只是“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似乎早就习惯了。

她爸在南方一个建筑工地干活,已经连续三个春节没回家团圆了。

这时,她转过头,目光落到我身上,脸色一下子变了。

“妈!你……你怎么把吊牌给摘了?!”她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步就冲到我面前,抓起大衣的领子,里里外外地翻看着。

“我……我想着今天过年,就穿上了……”我被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话都说得不太利索。

“谁让你现在就摘的!”许雅楠猛地甩开手,脸色变得铁青,胸口因为生气而起伏着。“你知道这衣服多贵吗?吊牌一摘,很多店就不给退了!你……你怎么这么虚荣啊!是不是就为了显摆你穿新衣服了?”

我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虚荣?

我一个月的生活费紧巴巴地控制在五百块以内,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好几年没添置过一件像样的新衣,女儿送我一件衣服,我满心欢喜地摘了吊牌想在过年时穿,这就叫虚荣?

吴伟在一旁,非但没有劝解,反而用一种怪怪的腔调添了一句:“妈,不是我说,这颜色和样子,确实不太像您这个年纪常穿的,穿着有点儿……显得太刻意了。雅楠本来还想着,要是您不喜欢,或者尺码不对,就去换件更实用点的。”

我看看满脸怒气的女儿,又看看眼神里带着明显讥诮的女婿,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被称为“刻意”的驼色大衣。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伤心,像冰冷的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让我有点透不过气。

原来,这衣服并不是真心实意买来送我的。

原来,他们可能只是拿我当个由头,或者,根本就是买错了、后悔了,想退掉。

而我,还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欢天喜地,以为那是女儿迟来的孝心。

我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转过身,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把大衣脱了下来,按照原来的折痕,仔细地叠好。

外面客厅里,女儿女婿的抱怨声清晰地传进来。

“真是服了,白白浪费那么多钱!”

“行了,别气了,反正现在也退不了,凑合让她穿吧,就当买个教训,以后别瞎买。”

“她凭什么穿啊?她配穿这么贵的衣服吗?一天到晚就在家里忙活,伺候你妈,灰头土脸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大衣走出来,走到许雅楠面前,平静地递给她。

“衣服,还给你。吊牌我会想办法,尽量原样缝回去。”

许雅楠愣了一下,一把将大衣夺了过去,没好气地说:“缝什么缝!摘都摘了!算了,我拿回去送给我婆婆穿,人家比你讲究,知道什么场合穿什么!”

她嘴里的“婆婆”,指的是吴伟的后妈,一位很注重穿着打扮的退休中学教师。

吴伟对他瘫在床上的亲妈不怎么上心,对这个后妈却一向挺殷勤。

我心里头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蔓延开一片细碎的疼痛。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厨房,继续准备还没做完的年夜饭。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沉闷。

满桌子我精心准备的菜,似乎也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许雅楠一直板着脸,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吴伟则只顾低头刷着手机,偶尔夹一筷子菜。

只有里屋时不时传来亲家母含糊的呜咽声,提醒着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无法动弹、需要时刻照料的人存在。

03

快吃完的时候,吴伟放下筷子,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妈,过年这几天,原先请的那个保姆回老家了,得初七八才回来,您多费心,好好照看一下我妈。我和雅楠打算趁假期,出去短途旅行两三天,放松一下。”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过年,别人家都是团圆喜庆,我却要独自守着这个没有多少温度的房子,伺候瘫痪在床的亲家母?

往年差不多也是这样,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我心里堵得厉害,那口闷气怎么也顺不下去。

许雅楠也接着话头说:“对啊妈,反正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家里也离不开人。我们最多初四就回来了。”

我看着他们,女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女婿更是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慢慢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他们俩,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们去吧。”

两个人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痛快地答应,都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我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不过,从今天起,照顾亲家母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什么?”吴伟最先反应过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吐字非常清晰,确保他们都能听明白,“我不干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脸上错愕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起身离开饭桌,走进了自己那间只有八九平米的小卧室。

关上门,仍然能听见外面传来女儿尖利的声音:“她这是什么意思?耍脾气给谁看呢?不干?她敢不干!离了我们,她靠什么活?喝西北风去啊!”

女婿的声音也带着火气:“真是给脸不要脸!甭搭理她,晾她几天,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还得求着回来!”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同样是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这就是我当牛做马、悉心伺候了好几年的女儿和女婿。

这就是我牺牲了自己全部晚年时光和自由,换来的结果。

我掏出那个老年手机,屏幕已经裂了好几道纹,是上次着急给亲家母端尿盆时,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的。

我在通讯录里翻找,找到一个几乎从来没有拨打过的号码,手指悬在按键上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六七声,才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略带疑惑的男声:“喂,哪位?”

我喉头哽咽,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是……是赵总吗?我……我是王慧芳……”

外面,女儿女婿还在肆无忌惮地咒骂着,盘算着怎么给我这个“不识抬举”、“蹬鼻子上脸”的老太婆一点颜色看看。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累赘、看作免费保姆的窝囊老太太,曾经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而那个身份,即将让他们的世界,发生他们意想不到的变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传来带着惊讶和关切的声音:“王工?真是您?您……您这是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一声久违的、带着敬意的“王工”,让我恍惚了一下,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同解冻的河水,猛地涌上心头。

我已经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四年?还是更久?

“赵总,我……”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我这边遇到点儿难处,想问问……您以前提过的那个技术顾问的职位,现在还缺人吗?”

三年前,我因为老伴身体不太好,女儿又刚结婚成家,说需要人帮衬,我不得不从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的精密机械研究所提前办了内退。

当时,研究所的负责人赵总再三挽留我,甚至提出可以让我挂个顾问的闲职,不用每天坐班,有疑难问题或者需要把关的时候,远程指导一下就行,待遇方面从优。

但那时候,女儿许雅楠哭着跟我说,她婆婆突然瘫痪了,吴伟工作特别忙,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求我回家帮帮她。

我心一软,就彻底斩断了和外面工作的一切联系,回来当起了这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全职保姆”。

“缺!当然缺!”赵总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王工,您要是肯重新出山,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所里现在有好几个项目都卡在技术瓶颈上,正需要您这样的老专家回来掌掌眼、把把关!待遇方面您绝对放心,肯定比当初谈的只高不低!”

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一条退路是清晰的。

“不过,赵总,我这边家里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一下,可能需要点时间……能不能……过完年再去您那儿报到?”我压低声音说,外面客厅里,女儿女婿的抱怨声还能隐约传进来。

“没问题!随时都欢迎您!您先把家事妥善处理好。”赵总答应得非常爽快,“这样,我先让财务那边预支一部分顾问费给您,算是安家费,您看这样行吗?”

我本来想拒绝,但摸了摸自己裤子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零票,想到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局面,还是低声答应了:“那……那就麻烦赵总了,谢谢您。”

挂了电话,我依然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

心里头那块压了多年、沉甸甸的大石头,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儿微光。

外面,许雅楠和吴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以为我躲在房间里哭,或者睡着了,觉得再骂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也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我几乎没怎么合眼。

过去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像一部老旧默片,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

女儿小时候是多么乖巧懂事,是我和她爸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她考上外地那所不错的大学,觉得我们这对土里土气的父母跟不上她的思想和步伐开始?

还是从她嫁给吴伟,渐渐觉得我这个只会围着锅台转、伺候病人的老妈子,给她丢了面子、拉了后腿开始?

04

还有吴伟,当初拼命追雅楠的时候,对我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是何等殷勤客气,嘴甜得像抹了蜜。

可自从他亲妈瘫痪之后,他把照顾病人的责任几乎全推给了我,态度就变得越来越冷淡,甚至开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易察觉的轻视。

他觉得我离了他们家就活不下去,觉得我这个没什么收入的老太婆,只能依附于他们生存。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我悄悄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真的很少,几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懈的旧衣服,一些零碎的梳子、肥皂、毛巾之类的个人用品,还有一个上了锁的、巴掌大的旧木盒子,里面装着我年轻时获得的几张重要技术证书和一枚早已不再佩戴的旧奖章。

那是我曾经存在的、有价值的证明。

我把那件引发所有矛盾的驼色羊绒大衣,用原本的包装袋仔细包好,放在了客厅那张旧餐桌最显眼的位置上。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哪怕它再好看、再贵重。

大年初一一大早,天刚透出一点鱼肚白,外面偶尔响起零星的、仿佛试探般的鞭炮声。

我拎着那个小小的、轻飘飘的行李包,最后看了一眼我住了好几年的小卧室,然后轻轻地走了出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女儿女婿的房间门紧闭着,他们还没起床。

里屋,亲家母似乎醒了,发出含糊不清的、拉长了调的哼哼声。

我没有像过去一千多个早晨一样,第一时间冲进去伺候她洗漱、帮她处理一夜积存的污秽物。

我只是在客厅那张掉漆的旧茶几上,放下了一张从日历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面只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字:“我走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然后,我没有任何犹豫,打开入户那扇略显沉重的铁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但坚定地把它带上了。

铁门合拢时发出的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像是我与过去那段生活,做了一个决绝的切割。

寒冷的晨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在脸上有些刺痛,但我却觉得胸口那股憋闷了多年、几乎让我窒息的浊气,终于能够畅快地吐出来了。

我暂时没地方可去,只好先在离家不算太远的地方,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价格也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房间很狭小,只有一扇朝北的窗户,光线有些阴暗,但很安静,至少不用再时刻竖着耳朵,听着随时可能响起的使唤和抱怨。

安顿下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街角的银行ATM机查账。

赵总办事效率很高,一笔不算少的“安家费”已经打到了我那张几乎只有存取退休金时才用的银行卡上。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串数字,我悬着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至少,在找到固定住所之前,我不必为最基本的吃住发愁了。

我用这笔钱的一部分,去买了个普通的智能手机,办了张新的电话卡,然后给赵总发了条简短的信息,告知了我的新联系方式。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小旅馆那张硬邦邦的床上坐下,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车来人往的街景,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脱离了那个困住我身心多年的“家”,我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呢?

而另一边,许雅楠和吴伟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

许雅楠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揉着眼睛,习惯性地朝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妈,早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没有人回应。

她皱了皱眉,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只见冷锅冷灶,昨晚的碗盘还堆在水池里没洗。

她又快步走到我住的那间小卧室门口,推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床铺整理得平平整整,枕头被子都叠放得一丝不苟,干净得像从来没人住过一样。

“吴伟!吴伟!你快起来!我妈不见了!”许雅楠这才慌了神,尖着嗓子叫起来。

吴伟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糟糟地走出来,语气带着不满:“大清早吵吵什么,可能下楼买菜去了,或者去倒垃圾了。”

“买什么菜倒什么垃圾!她的包,她常穿的那两件外套都不见了!”许雅楠指着空荡荡的衣柜和床头柜,声音有些发抖。

这时,吴伟也看到了客厅餐桌上那个熟悉的纸袋,以及旁边茶几上那张小小的字条。

“我走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吴伟拿起字条念出声,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她这……这是什么意思?真走了?”

“她敢!”许雅楠一把抢过字条,三两下撕得粉碎,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能跑到哪儿去?肯定是故意吓唬我们!想让我们着急,去求她回来!做梦!”

她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亲家母声嘶力竭的叫喊和用手拍打床板的“砰砰”声:“饿死啦!人都死哪儿去啦?我要喝水!我要解手!快点!”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平时,这些琐碎又脏累的活儿,都是我在做,他们几乎从没插过手。

现在我一走,瘫痪在床、完全不能自理的老太太,立刻成了摆在他们面前最棘手、最现实的难题。

吴伟硬着头皮,皱着眉头走进气味难闻的里屋,试图把他妈从床上扶起来,挪到旁边的便椅上。

可他笨手笨脚,力气又用得不对,不仅没能把老太太顺利扶起来,反而弄歪了身子,让老太太失禁了,脏污立刻弄湿了床单和裤子,房间里顿时弥漫开更浓重的骚臭味。

亲家母又急又气,又哭又骂,说儿子不孝顺,嫌弃她这个瘫子老娘。

许雅楠捂着鼻子站在门口,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根本不愿往前多走一步。

她习惯了家里窗明几净,习惯了饭来张口,何曾亲身面对、亲手处理过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

“快!快给你妈打电话!叫她赶紧回来!”吴伟狼狈地从里屋退出来,额头上急出了一层汗,冲着许雅楠喊道。

许雅楠赶紧拿出手机拨打我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那个屏幕裂了的老年手机,连同里面用了很多年的电话卡,在我离开那个家的早晨,就已经被我一起扔进了小区门口的绿色垃圾桶里。

斩断过去,就要斩得彻底干净。

“关机了……”许雅楠举着手机,傻眼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这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那个被她呼来喝去、认为永远都会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开的母亲,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了。

“她肯定是去找我爸了!”许雅楠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急促,“我给我爸打电话!”

05

电话打给远在南方建筑工地的父亲,父亲却说自己还在工地上忙着,根本没见过我,还反过来责怪许雅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话让我伤心了。

这唯一的、她以为可能的线索,也“啪”地一声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对许雅楠和吴伟来说,简直像是掉进了地狱。

照顾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瘫痪病人,远不是他们曾经想象的、动动嘴皮子或者偶尔搭把手那么简单。

喂饭要耐心,一小口一小口,还不能呛着;擦身要仔细,每个角落都要顾及到,否则容易生褥疮;清理大小便更是又脏又累,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还要定时帮忙翻身,促进血液循环……

这些琐碎、繁重、毫无成就感可言的体力劳动,瞬间就把这对习惯了悠闲安逸日子的年轻夫妻压垮了。

他们试着想赶紧请个保姆,但正值春节假期,保姆要么回老家过年了,还没回来,要么就坐地起价,工资要求比平时高出一大截,而且一听是要长期伺候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老人,都摇头表示干不了,或者只愿意干很短的时间。

吴伟不得不向公司请了事假,许雅楠也推掉了早就和闺蜜约好的逛街、看电影。

家里整天都弥漫着消毒水试图掩盖、却终究盖不住的异味。

亲家母因为极度不适应他们粗手笨脚、毫无章法的照顾,加上身体不适,脾气变得越发暴躁古怪,动不动就哭闹、咒骂,用尚能活动的那只手胡乱拍打东西。

才过了短短三四天,小两口就已经被折腾得眼圈发黑,面容憔悴,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痛苦地体会到,我这四五年里,过的是怎样一种日复一日、没有喘息的生活。

“你妈到底跑哪儿去了?!”身心俱疲的吴伟把一肚子邪火发泄在许雅楠身上,“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别的门路了?不然她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太婆,身上又没钱,能躲到哪里去?还能人间蒸发不成?”

“你胡说八道什么!”许雅楠尖声反驳,但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母亲这次一反常态的决绝和彻底消失,确实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和掌控范围。

而在我这边,离开了将近十天之后,我在赵总的帮助和介绍下,在一个环境安静的老小区里,租下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房子不大,装修也有些旧了,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朝南的窗户很大,白天阳光能洒满大半个房间。

我用预支的一部分工资,置办了些简单的床单被褥、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总算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安心落脚的小窝。

正月十二,我正式以“特邀技术顾问”的身份,回到了阔别三年多的研究所。

虽然只是挂职,不需要每天打卡坐班,但当我重新踏进那座熟悉的、略显陈旧的办公楼,看到那些曾经是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子、小姑娘,如今已经成长为项目中坚力量的年轻面孔,他们向我投来尊敬和好奇的目光时,我感觉自己身上那些沉暮的气息,好像被吹散了一些。

我那些积累了数十年的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和切实的应用。

几个困扰了项目组很长时间的技术难题,在我参与了几次分析讨论会后,很快找到了新的思路和可能的突破口。

赵总在一次项目例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的回归,像是给研究所这艘船找回了一枚定海神针。

这种被需要、被尊重、价值得到认可的感觉,已经离开我太久太久了。

除了研究所的工作,我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

我去理发店剪短了有些花白、常年随便扎起的头发,换成了利落的齐耳短发。

我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两三件料子舒适、款式大方得体的新衣服(不再是那种需要看人脸色、担心被指责“虚荣”或“不合时宜”的衣服)。

我甚至还开始认真地学着使用智能手机,学着用微信和远方的老同事联系,接触一些对我来说新鲜的事物。

我的人生,在沉寂了多年之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下了重启键。

而许雅楠和吴伟,在经历了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小半个月后,终于通过一个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住在同小区另一栋楼的老邻居张阿姨,辗转打听到了我的新住处。

那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我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米和一把青菜,走到公寓楼下时,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又显得格外憔悴的身影,正等在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是许雅楠和吴伟。

不过短短十来天不见,他们俩眼窝深陷,脸色是那种不健康的蜡黄,衣服也皱巴巴的,早就没了过年时那种刻意装扮出来的光鲜。

“妈!”许雅楠一看到我,立刻冲了上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急切,“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苦!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们了!”

吴伟也赶紧跟上来,语气虽然努力显得缓和,但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妈,您看您,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好好说?非要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您看雅楠这几天,担心您,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瘦了一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女儿的一滴眼泪、一句软话就立刻软化、妥协。

“我留了字条,说得很清楚。”我的语气很淡,没什么起伏。

许雅楠一把抓住我拎着袋子的胳膊,抓得很紧,像是生怕我转身就跑掉:“妈,我知道我错了!那天我不该那么说您!那件大衣您穿着挺好看的,真的是我不会说话,我口无遮拦!您跟我们回去吧!家里……家里现在真的乱得不成样子了!”

“是啊,妈,”吴伟赶紧在旁边帮腔,态度显得很诚恳,“我妈她真的离不开人照顾,雅楠和我白天都要上班,实在抽不出身,也照顾不好。之前确实是我们不对,忽略了您的感受,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了。”

他们一口一个“妈”叫得比平时亲热,说的话也句句离不开“照顾”、“离不开人”、“家里乱套”。

我轻轻但坚定地挣脱开许雅楠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回去?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回去帮帮我们啊!”许雅楠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不在家,我们俩真的快应付不过来了,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曾经倾注了全部心血、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心里最后那一点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如同风中的烛火,噗地一声熄灭了。

直到此时此刻,在她眼里,我的价值,依然仅仅在于“帮”他们,在于无休止地伺候那个瘫痪的老人,料理那个令我窒息的家务。

“雅楠,吴伟,”我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寒冷的空气让我更加清醒,我看着他们,字句清晰地说,“我今年五十八岁了。我也有权利,过一点属于我自己的生活。照顾亲家母这四五年,我觉得,无论是从人情还是道义上,我已经尽到了我能尽的责任。剩下的路,该你们自己学着去走了。”

“你自己生活?”吴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妈,您别开玩笑了行吗?您拿什么自己生活?您那点退休金才多少钱?租这房子一个月得多少?您哪来的钱?您可别是……走了什么歪路吧?”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很快注意到我身上那件质地不错、剪裁合体的新外套,以及手里拎着的、包装精致的米和蔬菜,眼神里的怀疑和探究更加浓重了。

许雅楠也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又尖利起来:“对啊妈!你哪来的钱租房子买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我爸偷偷给你钱了?他是不是回来过?”

我摇了摇头,不想跟他们多做无谓的解释,那只会引来更多纠缠和猜忌。

“钱从哪里来,是我自己的事情。总之,我不会再回去那个家了。你们请回吧。”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脸上变幻的神色,绕过他们,准备刷卡进入楼道。

06

“妈!”许雅楠猛地跨出一步,挡在我面前,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这次似乎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慌乱和恐惧,“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不要这个家了吗?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啊!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受苦?看着这个家散掉吗?”

若是以前,看到她这样流泪哭诉,我早就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但此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老茧包裹住了,坚硬而麻木。

“雅楠,”我看着她被泪水弄花的脸,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疲惫,“当你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虚荣’的时候;当你觉得我连一件你们原本打算退掉的衣服都不配穿的时候;当你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该一辈子围着你们转、伺候你们的时候……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我是你妈,我也是个人?”

许雅楠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褪尽,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吴强见状,语气也重新变得生硬起来,带着威胁:“妈,您这话说得可就有点伤人了。一家人过日子,勺子哪有不碰锅沿的?有点矛盾误会很正常,过去了就过去了。您这样较真,闹得人尽皆知,传出去不怕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笑话吗?雅楠好歹是您亲生的闺女,您就真能狠得下这个心,不管她了?”

“笑话?”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抬眼看向这个我一直忍让迁就、却换来变本加厉的女婿,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这四五年来,我像个不用付工资的保姆一样,没日没夜地伺候你妈,料理你们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换来的就是一句‘虚荣’和‘装模作样’?到底是谁,更应该怕被人笑话?”

我的话音落下,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吴伟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几下,想反驳,却最终没能吐出像样的话来。

许雅楠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又像是恐慌到了极点,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刺耳:“妈!你非要揪着那点小事不放是不是?不就是一件衣服、一句话的事儿吗?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满意?!”

“我不要你跪。”我看着她激动到有些扭曲的脸,心里那片早已荒芜的情感之地,最后一点微弱的、属于母性的火星,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我只要你们,从今往后,放过我。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向单元门的电子锁。

“王慧芳!”吴伟连最后那点表面上的“妈”都不叫了,直呼我的全名,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要是不跟我们回去,以后就再也别想踏进我们吴家的门!雅楠也就当没你这个妈!”

我停下正在刷卡的手,没有回头。

“那个门,”我背对着他们,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再进去。”

“你……!”吴伟气结,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

许雅楠崩溃地大哭起来,冲着我毫无留恋的背影喊道:“好!你狠!你清高!你有本事就永远别来求我们!我看你能在外面硬气几天!等你那点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钱花光了,流落街头、没吃没喝的时候,别怪我们心狠,不管你!”

“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我推开门,走进略显昏暗的楼道,将他们的叫嚣、咒骂和哭喊,彻底隔绝在身后。

电梯缓缓上升,光滑的金属门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我平静得近乎没有波澜的脸。

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预想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反而是一种沉重的、尘埃终于落定后的释然,以及无边无际的疲惫。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但完全属于我的公寓,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边。

楼下,许雅楠和吴伟还站在老槐树下,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许雅楠不停地用手比划,吴伟则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引得几个路过的邻居好奇地侧目。

过了一会儿,他们大概是觉得再等下去也无望,才愤愤地、脚步很重地走向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开车离开了。

世界,终于重新恢复了清静。

我知道,以他们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们习惯了索取,习惯了掌控,绝不会甘心失去我这个任劳任怨、还不用付钱的劳动力。

但我心里更清楚,从走出那个家门的那一刻起,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无限压榨的王慧芳,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形式的骚扰开始接踵而至。

先是许雅楠,她换着不同的手机号码给我打电话。

一开始是哭诉卖惨,说家里如何鸡飞狗跳,吴伟如何因为照顾不好他妈而迁怒于她,天天吵架,婆婆如何难伺候,动不动就骂人;见我在电话里沉默不语,不为所动,她的语气就开始变得尖刻,指责我自私冷血,只顾自己快活,不配当母亲;最后干脆撕破脸皮威胁我,说要找到我现在的单位,去找领导告状,说我抛夫弃女,道德败坏,看哪个正经单位还会要我。

我听完,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然后把这个新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吴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打听到了我在研究所当顾问的事情,竟然直接跑到了研究所的办公楼下面等我。

那天我下班比较晚,刚走出大门,他就从旁边一辆车的阴影里钻了出来,脸上堆着刻意挤出来的、假惺惺的笑容:“妈,可算等着您了。您看您,有这么好的去处,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害得我们白白担心那么多天。这研究所真气派,您在这儿具体是做什么工作啊?累不累?要不要我跟您领导打个招呼,关照一下?”

我懒得跟他绕弯子,浪费口舌:“有事直接说。”

吴伟搓了搓手,往前凑近了两步,压低声音,显得很亲近的样子:“妈,是这样的。您看,雅楠她……最近因为您离家这事,心情一直很低落,工作上老是走神,出了好几次差错,他们部门领导已经找她谈过两次话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位置都保不住。我呢,公司里也有个内部竞聘的机会,想争取一下,但这上下打点、请客吃饭,哪样不得花钱?手头实在是紧。您看……您这顾问的工资待遇应该不错吧?能不能先……借我们点应应急?等我们缓过这阵儿,一定还您!”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不是真心想找我回去尽孝,也不是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盯上了我这份能自己支配的工资。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算计和贪婪的嘴脸,只觉得无比可笑,又可悲。

“我的工资,怎么安排,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我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

吴伟脸上的假笑瞬间就垮了下来,眼神变得阴鸷,语气也恢复了惯有的蛮横:“王慧芳,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金贵人物?不就是个退休没人要的老太婆吗?研究所聘你,那是指着你那点过时的经验,可怜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找到你们领导办公室去,好好说道说道你的‘光荣历史’,看你这顾问的椅子还坐不坐得稳!”

“请便。”我丢下这两个字,不再看他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赵总对我专业能力的尊重和赏识,是建立在实实在在的技术贡献上的,岂是他这种只会耍弄小心思、欺软怕硬的小人能动摇的?

吴伟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叫骂了几句,引来了门口值班保安的注意,走过来询问情况,最终将他劝离了研究所的区域。

这些让人心烦的风波,我没有特意去跟赵总提起,一来不想给研究所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觉得没必要。

但我心里很清楚,必须想办法,尽快、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以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的生活将永无宁日。

就在我思考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悄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