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表姐在家庭聚会上,当众用我的年薪计算房贷月供。
婆婆周玉兰正端着果盘过来,手抖了一下,苹果滚落在地,沾了灰。
表姐的笑声像指甲划过玻璃。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
话没说完,那只端了半辈子锅碗的手,带着风声挥了过去。
啪!
满桌寂静中,婆婆挡在我身前,背挺得笔直。
“我儿子给她的嫁妆就98万。”她声音不大,却砸得地板都响。
“你有吗?”
01
“小雅啊,不是表姨说你,你那点工资,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白领?”
张秀芬翘着二郎腿,指甲磕在瓜子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雅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咽不下去。
客厅的吊灯晃得她眼睛发花,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尖锐刺耳。
她想起上个月婆婆周玉兰说,等老房子拆迁款下来,就帮他们换个离公司近点的两居室。
茶几腿边放着一个红色塑料壳热水瓶,瓶身上有道裂纹,用透明胶带粘着,那是她刚结婚那年买的。
当时婆婆说,过日子就得省着点。
林雅没说话。
她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瓜子皮。
扫帚划过瓷砖,发出沙沙的声音。
张秀芬把瓜子皮吐得更远了些。
“你看看你,天天就围着这点家务转,能有出息吗?”
周玉兰在厨房剁骨头,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又重又急。
林雅继续扫。
她扫到张秀芬脚边。
张秀芬把脚缩了缩,又伸开。
“要我说,女人呐,还是得靠自己本事,像我女儿,去年就升部门经理了,年薪这个数。”
张秀芬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林雅知道,那是二十万。
她握着扫帚柄的手指节发白。
周玉兰端着果盘走出来,放在张秀芬面前。
“吃点水果,姐。”
张秀芬拿起一块苹果,没看林雅。
“玉兰,你也得说说你儿媳妇,天天这么窝着,不像话,我儿子公司有个项目……”
林雅把垃圾倒进垃圾桶。
她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
水很凉。
她把手放在水下冲着。
水珠溅到她的袖口上,布料颜色深了一块。
客厅里的谈笑声断断续续传进来。
“她哪能跟你家孩子比……”
“就是太老实了……”
林雅关上水龙头。
她回到客厅,拿起自己的帆布包。
“妈,表姨,我去趟超市,晚上做饭。”
周玉兰点点头。
张秀芬像是没听见。
林雅走出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
她摸黑走下楼梯。
超市里人很多。
林雅推着购物车,停在粮油区。
她拿起一桶特价油,看了看价格标签。
又放了回去。
挑了一桶更便宜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丈夫陈峰发来的信息。
“晚上加班,不回去吃了,妈和表姨在,你照顾好。”
林雅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走到蔬菜区,拿起一把蔫蔫了的青菜。
旁边有个老太太在挑土豆,指甲缝里都是泥。
林雅看着那把青菜。
她想起第一次来陈峰家吃饭。
桌子中央就摆着一盘炒青菜。
周玉兰不停给她夹菜,说家里条件一般,别嫌弃。
陈峰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那天晚上,陈峰送她回家。
他说,以后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林雅把青菜放进购物车。
她又拿了一盒鸡蛋。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扫码。
“会员卡。”
“没有。”
“塑料袋五毛。”
“不用,我自己带了。”
林雅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布袋。
她把东西一样样装进去。
鸡蛋放在最上面。
走出超市,天已经黑了。
风刮过来,塑料袋发出哗啦的响声。
林雅把布袋抱在胸前。
鸡蛋不能磕着。
回到家,门虚掩着。
里面传出张秀芬拔高的声音。
“……当初我就说,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眼皮子浅,你看看,这都结婚三年了,肚子还没动静。”
林雅站在门口。
她没进去。
周玉兰的声音低低的,听不清。
张秀芬又说:“要我说,趁年轻,赶紧离了再找一个,我认识个……”
林雅推开门。
声音戛然而止。
张秀芬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遥控器。
周玉兰从厨房探出头。
“回来了?东西放着吧,我来弄。”
林雅把布袋放在餐桌上。
她慢慢拿出鸡蛋,一个个放进冰箱的蛋格里。
有一个鸡蛋壳上沾着点鸡粪。
她用指甲抠掉了。
张秀芬换了个台。
电视里在播家庭伦理剧,婆婆正在骂儿媳妇。
林雅走进卫生间。
她关上门。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发黄,头发扎得松松垮垮。
她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把脸。
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有点冷。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
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张秀芬夹走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
“小雅啊,你这厨艺还得练练,这排骨烧老了。”
林雅嗯了一声。
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米粒有点硬。
周玉兰说:“姐,你多吃点。”
吃完饭,林雅收拾碗筷。
张秀芬坐在沙发上剔牙。
“玉兰,明天陪我去趟商场吧,我女儿给了我张卡,让我买件像样的大衣。”
周玉兰说:“明天我得去街道办点事。”
“那让小雅陪我去。”张秀芬看向厨房,“反正她明天休息。”
林雅的手浸在油腻的洗碗水里。
她顿了顿。
“我明天公司有事。”
“周末还有事?”张秀芬的声音带着怀疑。
“嗯,加班。”
其实不用加班。
但林雅不想去。
张秀芬没再说话。
林雅洗好碗,擦干净灶台。
周玉兰已经回房了。
张秀芬还在看电视。
林雅回到自己卧室。
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就满了。
床头柜上摆着她和陈峰的结婚照。
照片里两个人都笑得很用力。
林雅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有道裂缝。
去年就说要修,一直没修。
她听见客厅电视关了。
脚步声经过门口。
然后是卫生间的水声。
张秀芬在哼歌。
调子跑得很远。
林雅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墙壁是冰冷的。
02
第二天一早,林雅起得很早。
她轻手轻脚做好早饭,放在桌上。
留了张字条。
“妈,早饭在锅里热着,我出门了。”
她确实去了公司。
周末的公司空荡荡的。
林雅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来,映出她的脸。
她处理了几封邮件。
又整理了上周的报表。
中午,她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加热的时候,饭团在微波炉里转着圈。
店员在玩手机。
林雅看着饭团。
塑料包装鼓了起来。
她拿出饭团,撕开包装。
海苔有点潮了,米饭也有点硬。
她慢慢吃着。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
是陈峰。
“你在哪?”
“公司。”
“真加班?”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表姨走了,妈说,你晚上回来吃吧。”
“好。”
电话挂了。
林雅把剩下的饭团扔进垃圾桶。
她坐电梯回到办公室。
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办公桌的绿植上。
那盆绿植的叶子有点发黄。
林雅拿起水杯,浇了点水。
水渗进土里,很快不见了。
晚上回到家,周玉兰已经做好了饭。
只有她们两个人。
“小峰说他还有应酬。”周玉兰摆好碗筷。
林雅坐下。
“表姨走了?”
“走了。”周玉兰夹了一筷子菜到林雅碗里,“她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林雅点点头。
她吃了一口菜。
咸了。
“拆迁款的事……”林雅放下筷子。
周玉兰的筷子顿了顿。
“还在办呢,手续复杂,等下来了,妈肯定给你们换房子。”
“妈,我不是催这个。”
“我知道。”周玉兰扒拉着米饭,“就是……再等等。”
吃完饭,林雅去洗碗。
周玉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电视音量开得很小。
林雅洗好碗出来,周玉兰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脸上皱纹很深。
林雅拿过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周玉兰动了一下,没醒。
林雅关掉电视。
她回到卧室,打开衣柜。
衣柜里挂着她的衣服,大多是打折时买的。
最里面挂着一件米色连衣裙。
那是结婚前陈峰送她的。
标签还没拆。
林雅摸了摸裙子。
布料很软。
她又把裙子挂回去,关上衣柜门。
陈峰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他身上有酒气。
林雅还没睡。
“还没睡?”陈峰脱掉外套。
“等你。”
陈峰倒在床上。
“今天陪客户,喝多了。”
林雅起身去给他倒水。
陈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表姨说的话,你别在意。”
“嗯。”
“妈也不容易。”
“我知道。”
陈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他躺下,背对着林雅。
很快响起了鼾声。
林雅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她伸出手,想碰一碰。
手停在半空。
又缩了回来。
她关了灯。
黑暗里,鼾声更响了。
周一上班,林雅在电梯里遇到同事王琳。
“林雅,你脸色不太好。”王琳打量着她。
“没睡好。”
“是不是家里有事?”王琳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婆婆那边……”
电梯到了。
林雅先走出去。
“没事。”
王琳跟上来。
“有事就说啊,对了,周五部门聚餐,你去吗?”
“看情况吧。”
“去吧去吧,新来的总监也去,混个脸熟。”
林雅走到自己的工位。
桌上放着一份文件。
是下个季度的预算表。
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中午去食堂吃饭。
王琳端着餐盘坐过来。
“你看群消息了吗?”
“什么?”
“行政部那边说,要优化办公空间,我们部门可能要合并工位。”
林雅抬起头。
“合并?”
“就是两个人用一个工位,轮班制。”王琳用筷子戳着米饭,“变相裁员呗。”
林雅看着餐盘里的菜。
土豆烧肉,肉很少。
“什么时候定?”
“听说下个月就开始。”王琳叹了口气,“咱们这种老员工,又不算核心,危险了。”
林雅没说话。
她慢慢吃着饭。
土豆有点夹生。
下午开会。
新来的总监坐在主位。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梳着背头,西装笔挺。
他说话语速很快。
“……公司现阶段需要的是能创造超额价值的人,不能适应变化的,就会被淘汰。”
林雅坐在后排,低头看着笔记本。
笔记本是公司发的,封皮已经磨得发白。
“林雅。”
总监忽然叫她的名字。
林雅抬起头。
“你负责的客户数据,上个月有百分之五的误差,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我核对过,数据源有问题……”
“我不听解释。”总监打断她,“我要结果,这个月再出错,你自己看着办。”
林雅握紧手中的笔。
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
散会后,王琳凑过来。
“你别往心里去,新官上任三把火。”
林雅把笔记本合上。
“没事。”
她回到工位,打开数据表。
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
手机震动。
是陈峰。
“晚上妈叫我们回去吃饭,舅舅一家过来。”
“我可能要加班。”
“尽量吧。”
电话挂了。
林雅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暗下去。
她又按亮。
屏保是结婚时拍的婚纱照。
陈峰搂着她的腰,笑得很开心。
林雅关掉手机。
她继续看数据。
眼睛有点酸。
晚上七点,林雅走出公司。
天上下起了小雨。
她没有伞。
公交车迟迟不来。
她站在站牌下,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终于来了一辆车。
人很多。
林雅挤上去,抓住栏杆。
车子摇摇晃晃。
她闻到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
雨水,汗味,还有不知道谁带的食物的味道。
到站了。
她下车,走进小区。
老小区的路灯昏黄。
地上积着水洼。
她小心地绕过。
走到楼下,看见家里的灯亮着。
窗户上蒙着一层水汽。
她走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
客厅里坐满了人。
舅舅,舅妈,还有他们的儿子。
周玉兰在厨房忙活。
陈峰坐在沙发上陪他们说话。
“小雅回来了。”舅舅看见她。
“舅舅,舅妈。”林雅打招呼。
舅妈打量着她。
“怎么淋湿了?快擦擦。”
周玉兰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条毛巾。
“怎么这么晚?”
“加班。”
“快去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
林雅走进卧室。
她脱下湿外套,挂起来。
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旧毛衣穿上。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贴在额头上。
她用手理了理。
走出卧室,饭菜已经上桌了。
“来来,吃饭了。”周玉兰招呼大家。
林雅在陈峰旁边坐下。
舅妈夹了块鱼给林雅。
“小雅啊,听说你在公司做文员?”
“嗯。”
“工资还行吧?”
“还行。”
“具体多少啊?”舅妈追问。
林雅顿了顿。
“十二万左右。”
“税前?”
“嗯。”
舅妈笑了笑。
“是不多,我儿子刚工作两年,现在年薪都快二十万了。”
她儿子,也就是林雅的表哥,在旁边腼腆地笑。
“妈,别说这个。”
“说说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舅妈又看向林雅,“要我说,你这工作没什么前途,不如让我儿子帮你看看,他们公司招不招人。”
林雅握着筷子。
“不用了,舅妈,我做得挺好。”
“挺好?”舅妈摇头,“女人啊,不能光图安稳,你看你表嫂,现在自己开公司,一年挣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
陈峰开口了。
“舅妈,吃饭吧。”
舅妈这才停下。
饭桌上安静下来。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舅舅喝了口酒。
“小峰啊,你妈那拆迁款,到底什么时候下来?”
周玉兰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还在办。”
“要我说,你可得盯紧点,现在这政策,一天一个样。”舅舅放下酒杯,“你爸走得早,你妈不容易,这钱下来了,先把自己的养老安排好。”
陈峰点头。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舅舅又看向林雅,“小雅啊,你也得多体谅你婆婆,她一个人拉扯小峰长大,不容易。”
林雅嗯了一声。
她碗里的饭还没怎么动。
周玉兰又给她夹了块排骨。
“多吃点。”
林雅看着那块排骨。
酱色的汤汁渗进米饭里。
她夹起来,放进嘴里。
肉很柴。
吃完饭,林雅收拾桌子。
舅妈拉着周玉兰在沙发上说话。
“……不是我说,你家儿媳妇也太闷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玉兰小声说了句什么。
舅妈提高音量。
“那也得会说啊,现在这社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看她那样,在公司能有什么出息。”
林雅端着碗筷走进厨房。
水龙头哗哗地响。
她挤了点洗洁精。
泡沫涌出来,沾在她手背上。
客厅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
“……你得为自己打算……”
“……钱不能乱给……”
“……儿媳妇毕竟是外人……”
林雅洗得很慢。
一个个碗,一只只盘子。
洗好,擦干,放进碗柜。
碗柜里摆得整整齐齐。
她擦干手,走出厨房。
舅舅一家要走了。
“我们走了,你们早点休息。”舅舅说。
陈峰送他们到门口。
门关上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
周玉兰坐在沙发上,揉着膝盖。
林雅走过去。
“妈,膝盖又疼了?”
“老毛病了。”周玉兰摆摆手,“你去休息吧。”
林雅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
“泡泡脚吧,舒服点。”
周玉兰看着她。
“小雅……”
“嗯?”
“没事。”周玉兰把脚放进盆里,“水有点烫。”
“我加点凉的。”
林雅又接了半瓢冷水,倒进去。
周玉兰的脚泡在水里。
脚背上青筋凸起。
林雅蹲在旁边。
“妈,拆迁款的事……”
周玉兰叹了口气。
“你别听你舅舅胡说,妈答应你们的,一定会办。”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雅抬起头,“我是说,如果手续麻烦,或者钱不够,不换房子也行,我们现在住得也挺好。”
周玉兰摸了摸她的头。
“傻孩子。”
林雅鼻子一酸。
她低下头,看着盆里的水。
水面晃动着。
夜里,林雅躺在床上。
陈峰背对着她。
“睡了?”林雅轻声问。
“没。”
“妈膝盖疼得厉害,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明天我要出差。”
“多久?”
“一周。”陈峰翻过身,“你带妈去吧。”
“好。”
沉默了一会儿。
陈峰说:“表姨和舅舅的话,你别放心上。”
“嗯。”
“等拆迁款下来,我们就换房子。”
“嗯。”
陈峰又翻回去。
“睡吧。”
林雅闭上眼睛。
她听见窗外有猫叫。
一声,又一声。
03
第二天,林雅请了半天假,带周玉兰去医院。
医院里人很多。
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林雅挂号,排队,缴费。
周玉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她的膝盖疼得厉害,走不了远路。
林雅去租了辆轮椅。
“不用,我能走。”周玉兰摆手。
“坐着吧,妈。”
林雅推着轮椅,穿梭在人群里。
做检查,拍片子。
等结果的时候,周玉兰睡着了。
头歪在轮椅靠背上。
林雅看着她花白的头发。
有一绺掉下来了。
林雅轻轻把它别到耳后。
周玉兰动了动,没醒。
医生叫号了。
林雅推着周玉兰进去。
“关节炎,挺严重的。”医生看着片子,“要少走路,多休息,开点药,回去按时吃。”
“能治好吗?”林雅问。
“控制住不发展就不错了。”医生开了单子,“去拿药吧。”
林雅推着周玉兰出来。
拿药窗口排着长队。
她让周玉兰在边上等着,自己去排队。
队伍移动得很慢。
前面有人插队,吵了起来。
林雅安静地站着。
终于轮到她了。
她接过药,核对了一遍。
然后推着周玉兰离开医院。
打车回家。
车上,周玉兰看着窗外的街景。
“这药贵不贵?”
“不贵,医保能报销。”
周玉兰点点头。
“又让你花钱了。”
“妈,你说什么呢。”
到家后,林雅把周玉兰扶到沙发上。
倒了杯水,让她吃药。
“你上班去吧,别耽误了。”周玉兰说。
“我请了半天假,下午再去。”
“那你去休息会儿。”
林雅确实累了。
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裂缝好像变长了。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
她匆忙起身,换衣服出门。
周玉兰在沙发上睡着了。
身上盖着毯子。
林雅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公司里,气氛更紧张了。
工位合并的方案正式公布了。
林雅和王琳被分到一组,共享一个工位。
一个上午用,一个下午用。
“这不就是变相赶人走吗?”王琳抱怨,“谁受得了天天这么折腾。”
林雅没说话。
她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抽屉里的笔,笔记本,水杯,还有那盆绿植。
“你打算怎么办?”王琳问。
“先做着吧。”
“我可受不了。”王琳压低声音,“我在找下家了,你要不要也看看?”
林雅摇摇头。
“我再看吧。”
下午,总监把林雅叫到办公室。
“林雅,坐。”
林雅坐下。
总监递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新的绩效考核标准,你看看。”
林雅翻开。
条款很多,很细。
最后一条写着:连续两个月绩效不达标,予以辞退。
“公司现在困难,需要大家共渡难关。”总监靠在椅背上,“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适应不了,也可以主动提出离职,公司会按法律规定给补偿。”
林雅合上文件。
“我会努力的。”
“好。”总监笑了笑,“我就欣赏你这种态度,出去工作吧。”
林雅走出办公室。
手心都是汗。
她回到工位。
王琳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张纸条。
“我先下班了,明天见。”
林雅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她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来。
她看着桌面壁纸。
是蓝天白云。
很干净的天空。
她看了很久。
然后开始工作。
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灯一盏盏熄灭。
只有她工位上的灯还亮着。
保安过来巡查。
“还不走?”
“马上。”
林雅保存文件,关掉电脑。
她背起包,走出公司。
夜幕降临。
城市灯火通明。
她站在路边,等公交车。
风吹过来,有点冷。
她裹紧了外套。
公交车来了。
她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车子启动。
窗外的街景向后移动。
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她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模糊,疲惫。
她闭上眼睛。
一周后,陈峰出差回来了。
他带回一个好消息。
“项目谈成了,奖金不少。”
林雅正在做饭。
“真的?”
“嗯。”陈峰从后面抱住她,“等钱下来,给你买条项链。”
“不用,省着点吧。”
“要买。”陈峰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先给你个小礼物。”
林雅打开。
是一对珍珠耳钉。
“喜欢吗?”
“喜欢。”
林雅拿出耳钉,对着厨房的玻璃窗戴上。
玻璃反光,看不清楚。
但她能感觉到耳垂上的凉意。
“好看。”陈峰说。
林雅笑了。
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笑。
吃饭的时候,陈峰说起出差见闻。
“……那个客户特别难缠,还好最后拿下了。”
周玉兰听着,也笑了。
“我儿子就是能干。”
“妈,等发了奖金,我带你去旅游。”陈峰给周玉兰夹菜。
“旅游什么,浪费钱。”
“就去近点的地方,散散心。”
林雅安静地吃着饭。
她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
光滑,圆润。
晚上,陈峰很早就睡了。
出差累了。
林雅躺在他旁边,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
数字很小。
她又打开招聘网站,浏览了一会儿。
大部分职位要求都很高。
她关掉手机。
黑暗中,陈峰的呼吸均匀。
她轻轻靠过去,贴着他的后背。
陈峰动了一下,没醒。
林雅闭上眼睛。
第二天是周六。
陈峰说带她们出去吃饭。
“庆祝一下。”
他们去了家平价餐馆。
点了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陈峰接到一个电话。
他走到外面去接。
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林雅问。
“没事。”陈峰拿起筷子,“吃饭吧。”
吃完饭,陈峰去结账。
林雅去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她听见隔壁隔间传来声音。
是陈峰。
他在打电话。
“……我知道……但能不能缓缓?……我刚拿到奖金,想先给家里用点……好好,下周,下周一定……”
林雅站在原地。
水龙头没关。
水哗哗地流。
她关掉水龙头,走出去。
陈峰已经打完电话,站在收银台边。
“走吧。”他说。
回家的路上,陈峰一直沉默。
林雅也没说话。
周玉兰看出不对劲,但没问。
到家后,陈峰进了书房。
林雅收拾了一会儿,也走了进去。
陈峰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电子表格。
密密麻麻的数字。
“陈峰。”林雅轻声叫。
陈峰回过头。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峰顿了顿。
“没有。”
“我听见你打电话了。”林雅看着他,“你欠钱了?”
陈峰叹了口气。
“去年投资了一个项目,亏了,借了点钱。”
“多少?”
“二十万。”
林雅感觉胸口被什么撞了一下。
“怎么不跟我说?”
“不想让你担心。”陈峰揉了揉脸,“本来想等项目奖金下来就还上,结果……”
“结果奖金不够?”
“嗯。”陈峰的声音很低,“还差十万。”
林雅靠在门框上。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光线昏暗。
“债权人催了?”她问。
“嗯,说下周再不还,就要起诉。”陈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小雅,对不起。”
林雅看着他。
陈峰的眼睛里有血丝。
“我们还有多少存款?”她问。
“不到五万。”
“妈知道吗?”
“不知道。”
林雅沉默了很久。
“我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陈峰苦笑。
“我去借。”
“不行。”陈峰抓住她的手,“我不能让你去借钱。”
“那怎么办?”林雅的声音很平静,“等着被起诉?”
陈峰说不出话。
林雅抽出手。
“我去看看妈睡了没。”
她走出书房。
周玉兰房间的灯已经关了。
林雅回到卧室,坐在床边。
窗外有月光照进来。
地上亮堂堂的。
她看着那一片光亮。
然后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
一个一个名字翻过去。
朋友,同事,亲戚。
最后停在“王琳”这个名字上。
她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林雅?这么晚了什么事?”
“王琳,能不能借我点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
“多少?”
“五万。”
“五万?”王琳的声音提高了,“林雅,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哪来五万?”
“我有急用。”
“什么急用?”
林雅说不出口。
“算了。”她说,“打扰了。”
她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
她继续翻通讯录。
翻到“表姨张秀芬”。
手指停在那里。
很久。
她没有拨出去。
而是关掉了手机。
04
第二天,林雅起得很早。
她做了早饭,然后出门。
去了几家银行。
咨询贷款。
手续很复杂,要求很高。
她不符合条件。
走出最后一家银行时,已经是中午。
太阳很晒。
她站在路边,有点头晕。
手机响了。
是公司同事。
“林雅,下午总监要开会,所有人必须到。”
“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
去便利店买了个面包,一瓶水。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
面包很干。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
水是冰的。
喝下去,胃有点疼。
吃完,她起身去公交车站。
下午的会很长。
总监说了很多,关于公司未来的规划,关于个人价值的实现。
林雅听着,记着笔记。
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散会后,王琳走过来。
“林雅,你上午去哪了?”
“有点事。”
“你脸色很差。”王琳犹豫了一下,“昨天你说借钱……”
“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王琳松了口气。
“那就好,不是我不借,是我真的没有,我老公刚买了车,房贷也……”
“我明白。”林雅打断她,“谢谢你。”
她回到共享工位。
下午是她的使用时间。
桌上堆着王琳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东西挪到一边,腾出地方。
开始工作。
数据,报表,邮件。
一个个处理。
下班时间到了。
她没走。
继续加班。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对珍珠耳钉。
放在掌心。
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看了一会儿。
然后放回抽屉。
锁上。
起身离开。
回到家,周玉兰在等她。
“怎么这么晚?”
“加班。”
“吃饭了吗?”
“吃了。”
其实没吃。
但林雅不饿。
她走进卧室。
陈峰不在。
她打电话。
关机。
她坐在床边,等。
等到十点。
陈峰回来了。
身上有酒气。
“你去哪了?”林雅问。
“跟朋友吃饭。”
“借钱?”
陈峰顿了顿。
“借到了吗?”
“借到一点。”陈峰脱下外套,“还差三万。”
林雅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万。”
陈峰愣住了。
“你哪来的?”
“我把结婚时我妈给的金镯子卖了。”
陈峰看着她。
“小雅……”
“拿着吧。”林雅把卡塞到他手里,“先把债还了。”
05
陈峰拿着那张银行卡,手指摩挲着边缘,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小雅,这钱……我先拿去应急,等年底项目奖金下来,立刻补给你。”
林雅正在叠衣服,手停在一件陈峰的衬衫领子上。
“嗯。”
她没问什么时候能还,也没说那对珍珠耳钉还躺在抽屉里,一次都没戴过。
陈峰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把卡收进口袋,转身出了门。
关门声很闷。
那一周,林雅的日子像上了发条。
共享工位的压力越来越大,王琳已经找到下家,递了辞职信,工位上只剩她一个人,却要完成原来双份的工作。
总监把她叫进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是新的、更苛刻的指标。
“林雅,这个季度的增长率必须达到百分之十五,我知道有困难,但公司不养闲人。”
“林雅,客户反馈说你的方案不够创新,再改。”
“林雅……”
她像个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不停地转。
只有深夜回到那个昏暗的家,躺在陈峰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才觉得那根绷着的弦稍微松了松。
但也只是稍微。
周玉兰的腿疼时好时坏,药吃了不少,效果却不大明显。
林雅尽量抽时间陪她去医院复查,排队,拿药,听医生说些“注意保暖,避免承重”之类的话。
医生建议做理疗,一周三次,一次两百。
周玉兰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做,浪费那钱干啥,我回家热敷敷就行。”
林雅没坚持,只是默默记下了理疗室的电话。
家里开销像拧不紧的水龙头,钱一点点流走。
陈峰的债务还清后,人却更沉默了些,加班更晚,回家倒头就睡。
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少到有时候一天只有“吃了没”“嗯”“睡了”这几句。
那张五万的银行卡,像一个微小的裂隙,无声地横亘在那里。
转眼到了月底,公司季度考评。
林雅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投影仪上滚动的数据。
她的名字后面,增长率是百分之十四点八。
没达标。
总监的目光扫过她,没有任何停顿,继续点评下一个。
散会后,她被单独留下。
“林雅,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总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你这个季度绩效C,按新规定,下个月起,基本工资下调百分之二十。”
林雅感觉喉咙发干。
“总监,我……”
“我知道你努力。”总监打断她,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市场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下个季度如果还是C,你知道后果。”
后果就是走人。
林雅走出会议室,走廊的灯光白得晃眼。
她回到工位,桌上放着一份新的劳动合同补充协议,等着她签字。
工资那一栏,数字刺眼地缩水了。
她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终落下去,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有些抖。
下班时,天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
林雅没坐公交,沿着街慢慢走。
路过一家金店,她驻足,隔着玻璃橱窗看了一会儿。
里面金灿灿的,灯光打在各种首饰上,晃得人眼花。
她想起母亲给的那个金镯子,很沉,上面刻着细细的花纹,说是外婆传下来的。
卖掉那天,金店老板用喷枪烧了一下,验明成色,然后扔在秤上,报了价。
她没还价,拿着钱,去银行存进了卡里。
现在那张卡空了,镯子也没了。
雨点落下来,先是几滴,很快连成线。
林雅没躲,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
包里的手机震动,是周玉兰。
“小雅,下雨了,带伞没?没带就在路边店里躲躲,别淋着。”
“带了,妈,我快到家了。”
她撒了谎,加快脚步。
雨水混着眼泪流下来,有点咸。
06
日子在压抑中又滑过一个月。
陈峰出差更频繁,似乎想用忙碌冲淡些什么。
家里常常只有林雅和周玉兰两人,对坐着吃饭,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小,只是为了驱散过分的安静。
直到那个周末,张秀芬又来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她的女儿,刘薇薇。
刘薇薇穿着一身名牌套裙,妆容精致,手里拎着最新款的包,进门就带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姨妈,好久不见,您气色还是这么好。”刘薇薇嘴甜,把一盒包装精美的保健品放在桌上。
“薇薇来了,快坐。”周玉兰笑着招呼,转头对林雅说,“小雅,洗点水果来。”
林雅应了声,去厨房洗水果。
客厅里传来谈笑声。
“妈非要来看您,还说您就爱吃这家的燕窝,排了老半天队呢。”
“来就来,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
“应该的。姨妈,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最近投资了一个特别好的项目,稳赚不赔,我投了点,三个月回报率就有百分之三十呢!”
“这么高?靠谱吗?”
“靠谱!我们公司有专业团队运作的。妈也投了,是吧妈?”
张秀芬接过女儿的话头,声音扬高,刻意让厨房也能听见。
“是啊,我跟着薇薇投了十万,这才两个月,就赚了一万多了。玉兰,你也该有点理财观念,别老把钱放银行,那点利息够干嘛的。”
周玉兰只是笑,没接话。
林雅端着果盘出来,放在茶几上。
刘薇薇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居家服上停留一瞬,嘴角弯了弯。
“表嫂也在家啊,今天没加班?”
“嗯。”林雅在她斜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
“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样?我听我妈说,现在大环境不好,好多公司裁员呢。”刘薇薇捏了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皮。
“还行。”
“那就好。不过表嫂,不是我说,你那工作也太累了,挣得还不多。要不让我妈帮你看看,有没有轻松点的活儿?超市理货员什么的,虽然钱少点,但清闲啊。”刘薇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张秀芬嗔怪地拍了下女儿。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小雅那是坐办公室的白领。”
“白领也得看是什么白领啊。”刘薇薇不以为然,“妈,现在早不是坐办公室就体面的年代了,得看实际收入和发展。像表嫂这样,一个月累死累活,到手不到一万块吧?还得看人脸色,图什么呀。”
林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周玉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薇薇,吃水果。”
刘薇薇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或者说,她今天来,本就是有意要说这些。
“表嫂,听说你们要换房子?看好了吗?现在房价多高啊,就表哥那点工资,还有你们的积蓄,够付首付吗?”她叹了口气,故作同情,“要我说,人就得认命,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当初你们结婚,我就觉得……啧,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后麻烦事多。你看,被我说中了吧?”
“薇薇!”周玉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罕见的严厉。
刘薇薇吓了一跳,随即撇撇嘴。
“姨妈,我说的是实话嘛。我这也是为表嫂好,早点认清现实,少受点罪。你看她,才结婚几年,憔悴成什么样了。女人啊,还是要对自己好点,找个有能力的老公比什么都强。我男朋友,家里开公司的,我下个月就辞职,去他家公司当财务,清闲,钱还多。”
张秀芬也跟着帮腔,语气是压不住的炫耀。
“是啊,玉兰,薇薇男朋友可出息了。家里三套房,开的车都是上百万的。对薇薇也好,上次见面,随手就送了个两万的包。所以说啊,这女人第二次投胎,就是嫁人。嫁得好,少奋斗二十年。”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林雅。
“小雅啊,你也别怪表姨说话直。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跟我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处处,现在不也享福了?非得跟着小峰……唉,爱情能当饭吃吗?”
客厅里安静下来。
只有电视机里广告的喧闹声。
林雅觉得脸上的血都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手指抠得更紧,指甲陷进掌心,细微的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玉兰,忽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不大,甚至有些慢,因为膝盖疼,身形还晃了一下。
但她的脸色,是林雅从未见过的冷。
她走到张秀芬面前,在张秀芬和刘薇薇错愕的目光中,抬起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张秀芬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秀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玉兰!你疯了?你敢打我?”
刘薇薇尖叫一声站起来。
“姨妈!你干什么!”
周玉兰没理她,只是盯着张秀芬,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
“打你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这张没把门的臭嘴!”
“张秀芬,我忍你很久了。以前你那些酸话,我当你是放屁,懒得跟你计较。可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这么糟践我儿媳妇,谁给你的胆子?”
她转过身,看向呆若木鸡的刘薇薇,又扫了一眼捂着脸颊、眼神怨毒的张秀芬,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年薪十二万怎么了?我儿媳妇凭自己本事挣钱,干干净净,光明正大!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你女儿有本事,你女儿嫁得好,那是你女儿的事,跟我们林家没关系!少拿你那套眼皮子浅的东西,来掂量我家里的人!”
周玉兰往前一步,气势逼人。
“你不是看不起小雅吗?”
“我今天就告诉你,当初我儿子陈峰娶小雅,光是明面上给的嫁妆,就是九十八万!”
“你有吗?”
“你女儿有吗?”
“你那个开公司的亲家,舍得给你女儿九十八万当嫁妆吗?”
九十八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客厅里爆开。
张秀芬捂着脸的手僵住了,刘薇薇张大了嘴,连林雅也彻底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八万?什么九十八万?她从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