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的女儿宋月琳在全市青年美术展上拿了一等奖。
她和她母亲周红梅在我家餐厅里,拍着桌子炫耀那幅获奖作品。
周红梅得意地宣称,她女儿比我女儿许知微强十倍。
我平静地结清了工资,请周红梅离开我家。
我对她说:“您女儿前程远大,我家庙小,实在容不下。”
01
晚餐的灯光温暖地洒在餐桌上,顾清云正将一块鱼肉夹到女儿许知微碗里。
餐厅里突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桌面上的玻璃杯跟着轻轻晃动。
顾清云抬起头,看见保姆周红梅站在桌边,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周红梅身后,她的女儿宋月琳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顾姐。”周红梅的声音划破了餐厅的安静,带着一种刻意的尖锐,“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今天必须得说说。”
她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您看看我们家月琳,上个月拿了全市青年美术展的一等奖,作品都要送到省里去参评了。”
周红梅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顾清云眼前。
照片里,宋月琳站在一幅油画前接受颁奖,画面右下角能清楚看到作品标题——《暮色原野》。
顾清云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幅画的构图、色调、笔触,她太熟悉了。
“这画……”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画是月琳花了三个月时间创作的。”周红梅抢过话头,语气里满是得意,“评委都说她有天赋,是棵好苗子,以后能成大画家。”
宋月琳适时地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刺人的锋芒:“许阿姨,听说知微妹妹也在学画画?真巧呢,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
许知微坐在餐桌对面,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月琳这孩子就是踏实。”周红梅继续说,目光扫过许知微,“不像是有些人,整天画来画去,也没见画出什么名堂。要我说啊,这天赋的事,真是强求不来。”
顾清云的丈夫许文远放下筷子,眉头皱了起来:“周姐,你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吧。”
“不合适?”周红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许先生,我这是实话实说。我们家月琳靠的是真本事,不像有些人……”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像针一样扎在空气里。
“那幅画,”顾清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是知微画的。”
餐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周红梅脸上的得意凝固了一瞬,随即变成夸张的惊讶:“顾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宋月琳也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被冒犯的不悦:“许阿姨,我知道知微妹妹可能对我获奖有些想法,但您不能这样凭空污蔑人吧?画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从构思到完成,花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顾清云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幅画的初稿,去年十月就在知微的素描本上了。”
她从书柜里抽出一个厚厚的素描本,翻到其中一页,啪地一声拍在餐桌上。
泛黄的纸页上,用铅笔勾勒的构图与《暮色原野》几乎一模一样,右下角还标注着日期:10月23日。
周红梅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巧合罢了,风景画不都差不多吗?”
“巧合?”顾清云点开手机相册,调出一段视频,“那这个呢?”
视频里,许知微正站在画架前调色,画布上正是《暮色原野》的半成品。
拍摄日期显示是四个月前。
视频的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顾清云的声音:“今天画到这里吧,休息一下。”
宋月琳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周红梅却突然提高了音量:“顾清云!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就是想污蔑我们月琳是不是?就因为我们家条件不如你们,你就觉得我们不配得奖?”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架势:“是!月琳是借过知微的画稿参考,但创作是她自己完成的!艺术本来就是要互相学习的!你们家有钱有势,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
“借?”顾清云气极反笑,“周红梅,在我家做了四年保姆,知微从未对你设防,画室你随时可以进出,这就是你‘借’东西的方式?”
许知微终于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那幅画……是我准备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许文远猛地站起来,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终只是将女儿揽进怀里。
宋月琳别过脸去,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顾清云走到周红梅面前,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以及按照合同约定的补偿金。”她的声音异常平静,“请你现在离开我家。”
周红梅瞪着那个信封,又瞪向顾清云,胸口剧烈起伏:“你……你要赶我走?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顾清云直视着她的眼睛,“这是偷窃,是欺骗,是对我女儿心血的践踏。”
“你胡说!”周红梅尖叫起来,“我们没有偷!月琳只是参考了一下!你们有钱人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要上纲上线!”
宋月琳拉住母亲的手臂,声音很低:“妈,我们走吧。”
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再没有刚才那种故作姿态的从容。
周红梅抓起信封,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她恶狠狠地瞪了顾清云一眼,又瞪向许文远和许知微,嘴里嘟囔着:“走就走!这种人家,我还不伺候了!”
她拉着宋月琳匆匆走向保姆间,很快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
走到门口时,周红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顾清云,眼神复杂:“顾清云,你会后悔的。月琳已经拿了奖,以后前途无量。你们家知微……哼,也就只能在家里画着玩了。”
大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上的画框轻轻晃动。
顾清云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许知微靠在她怀里,肩膀微微颤抖。
“妈妈,那幅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画不重要。”顾清云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重要的是,妈妈知道那是你的心血。而且,妈妈保留了所有能证明你创作过程的证据。”
许文远走过来,将母女俩一起搂住:“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清云点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当然不能。”
02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许知微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在画室里发呆,却不再拿起画笔。
顾清云没有急着催促她,只是每天下午都陪她坐在画室里,有时聊聊天,有时就安静地各自看书。
第三天傍晚,顾清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画室,看见女儿正对着空白的画布出神。
“还是画不出来吗?”她在女儿身边坐下。
许知微摇摇头,声音很轻:“我总想起那幅画……想起月琳姐站在它前面领奖的样子。妈妈,是不是我画得还不够好,所以别人才能轻易拿走它?”
“不是你的问题。”顾清云握住女儿的手,“是有些人习惯了不劳而获,习惯了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
她点开手机,调出几个文件夹:“你看,从你开始画那幅画的第一天,妈妈就习惯性地拍照记录了。”
屏幕上一张张照片滑过,从最初的炭笔线稿,到第一次铺色,再到层层叠叠的细节刻画。
每一张照片都有精确的时间戳,有些还附带着许知微当时说的话的录音片段。
“这里是三月份的视频,你在调整远山的色调。”顾清云点开一段视频,“还有这里,四月份,你在画前景的野花。”
许知微怔怔地看着,眼圈渐渐红了:“妈妈,你录了这么多……”
“因为你的每一幅画,对妈妈来说都很珍贵。”顾清云轻声说,“只是没想到,这些记录会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顾清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楼下的邻居秦阿姨。
“清云啊,听说你们家保姆走了?”秦阿姨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那幅画的事?”
顾清云微微一愣:“秦阿姨,你怎么知道?”
“哎呀,周红梅前天在小区里逢人就说呢。”秦阿姨撇撇嘴,“说她女儿拿了美术大奖,你们家眼红,故意找茬把她们赶走了。说得可难听了。”
顾清云的眼神冷了下来:“她真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秦阿姨凑近了些,“她还说,你们家知微根本不会画画,那些画稿都是月琳帮她改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些人都信了。”
送走秦阿姨后,顾清云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周红梅颠倒黑白的能力,超出了她的预期。
更糟糕的是,这种谣言一旦传开,会对知微造成二次伤害。
回到屋里,许文远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脸色很不好看:“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任由她们泼脏水。”
“当然要做。”顾清云已经冷静下来,“而且要做就做得彻底。”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所有的证据。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视频剪辑成完整的创作过程记录,甚至还有许知微在网上购买画材的订单记录,时间早于宋月琳声称开始创作的时间。
“这些证据足够证明画的归属权。”许文远看完后说,“但要让组委会撤销奖项,可能还需要更正式的程序。”
“我知道。”顾清云点点头,“所以我打算先联系组委会,提交证据材料。同时,我也要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公开这些证据。”
她看向女儿:“知微,你愿意站出来,为自己正名吗?”
许知微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力点头:“我愿意。”
“好。”顾清云摸摸女儿的头,“那我们就一起,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03
青年美术展的组委会办公室位于市文化馆三楼。
顾清云带着整理好的材料,在周一上午准时到达。
接待她的是组委会的副秘书长,一位姓赵的中年女士。
看完顾清云提交的材料后,赵秘书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证据……确实很有说服力。”
“画是我女儿历时半年创作的。”顾清云平静地说,“我们有完整的创作过程记录。而宋月琳声称的三个月创作时间,在逻辑上根本不成立。”
赵秘书长翻看着照片和视频,眉头越皱越紧:“这件事影响很坏。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必须撤销奖项,并通报批评。”
“我希望组委会能尽快调查。”顾清云说,“同时,为了防止对方继续散布不实言论,我要求在调查期间,暂时冻结该奖项。”
离开文化馆后,顾清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
她咨询了关于作品著作权侵权的问题,律师建议她可以先发律师函,要求对方公开道歉并赔偿损失。
“但这类案件,最好的解决方式往往是舆论。”律师推了推眼镜,“当公众都知道真相时,侵权方就很难再颠倒黑白了。”
顾清云明白律师的意思。
她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平台,公开这些证据。
而这个平台,必须要有足够的公信力和传播力。
当天晚上,顾清云接到了一位陌生来电。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请问是许知微的家长吗?我是《艺术前沿》杂志的编辑,我们听说了青年美术展的一些争议,想了解一下情况。”
顾清云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会知道?”
“艺术圈不大,这种事传得很快。”编辑说,“我们杂志一直关注青年艺术家的成长,对于这种涉及作品归属的争议,我们认为有必要做客观报道。”
顾清云思考了片刻,决定接受采访。
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报道必须基于事实,并且要给她审核稿件的机会。
编辑爽快地答应了。
采访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地点就在顾清云家的画室。
记者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举止专业,提问也很有分寸。
顾清云展示了所有的证据,许知微也在场,讲述了创作《暮色原野》的初衷和过程。
“这幅画是为我爸爸生日准备的礼物。”许知微说,声音还有些紧张,但眼神很坚定,“我想画他小时候生活过的那片原野,画夕阳下的草浪和远山。”
记者认真记录着,偶尔会提出一些问题。
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时,记者握着顾清云的手说:“请放心,我们会做负责任的报道。”
送走记者后,许知微小声问:“妈妈,这样真的有用吗?”
“至少能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的声音。”顾清云搂住女儿的肩膀,“而且,真相永远是最有力的武器。”
04
《艺术前沿》的报道在一周后刊出。
标题很简洁:《一幅画的两个作者:青年美术展一等奖作品陷归属争议》。
文章客观陈述了双方的说法,但配发的图片证据明显偏向许知微。
尤其是那张标有日期的初稿素描,和创作过程的视频截图,具有极强的说服力。
报道在艺术教育圈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青年美术展组委会的压力骤然增大,不得不加快了调查进度。
与此同时,顾清云将整理好的证据包,发布在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
她没有添加任何情绪化的评论,只是客观地展示了时间线、创作记录和所有能证明作品归属的材料。
这条动态很快被转发,评论区里各种声音都有。
有人支持许知微,谴责抄袭行为;也有人质疑顾清云在炒作;还有少数人认为,艺术创作本来就有借鉴,不必上纲上线。
顾清云没有参与争论,她只是静静地关注着事态发展。
第三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