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朝皇后,却被秘密御赐给了丞相做妾。丞相是我的青梅竹马,却把我送到了怡红院,让我挂牌接客。他们都受过我林家的恩惠,也都曾经说过爱我。可是到最后,我所有的苦,都是他们给的。一宣庆元年
我是当朝皇后,却被秘密御赐给了丞相做妾。
丞相是我的青梅竹马,却把我送到了怡红院,让我挂牌接客。
他们都受过我林家的恩惠,也都曾经说过爱我。
可是,我所有的苦,都是他们给的。
到最后,他们跪在我面前说后悔。
后悔,也完了。

一
宣庆元年冬,镇国公府叛国谋逆,满门抄斩。
皇后林氏自请闭宫,往后余生,吃斋念佛,替族人忏悔赎罪。
宣庆三年冬,落锁两年的凤翔宫再次打开。
“皇上口谕,林氏接旨,赐林氏予宰相薛怀,明日寅时秘密出宫,钦此。”
“我还是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皇后还在凤翔宫,只是林氏出宫而已。”
“我要见皇帝!”
“皇上并不想见你。贵妃有孕,皇上正欢喜着,可不能被某些人触了眉头。”
贵妃有孕,那他是不得空了的,他有多喜欢孩子,我也是知道的。
当年我初有孕时,他也是这么悉心照料,半刻不离。
见我没了声音,传旨太监嫌恶得捂了捂鼻子,踢倒一旁冒着黑烟的火炉,道:
“真要当个贞洁烈女,想来皇后娘娘还是有办法的。”
我明白他口中的办法,他想让我去死。
但漠北的林家军还没有完全变成萧家军,皇帝谨慎,是不可能下这个命令的。
“皇帝知道你收了贵妃的礼吗?”
“林氏,你莫要胡说,这是要掉脑袋的!”
随后,传旨太监匆匆离开。
我也倒在了地上。
冬日无炭,早两日,我就已感染风寒,如今是半分力气也没了。
婢女小云将我扶到床上,把火炉摆正,又往里添了几张散落的书页。
晚上,青鸾宫的贵妃派一个嬷嬷来监督小云收拾行李,说是防着我们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带出去。
她把小云收拾好的包裹粗暴打开,一支凤钗掉落在地。
“好你个林氏,竟敢偷拿凤钗!原以为世家贵女好歹要点脸面,不曾想和父兄一样,都是一群白眼狼!父兄窃国,你偷盗,果然是一家人。”
“这支凤钗本就是我的嫁妆,你血口喷人!”
“你还当你是皇后呢,一个姨娘可带不了凤钗,有,失,体,统。”
说着,那老嬷嬷一脸狞笑得用脚将那钗子碾了又碾。
凤钗是出嫁前,母亲特意为我而做,期盼我婚姻圆满顺遂。
如今坏了,也好。
只是我再也没有母亲的旧物了。
“好好收拾,不该拿的别拿,其余统统收拾干净了,免得日后新皇后入住,还得收拾破烂玩意。”
小云本在整理衣裙的手一滞,随后握拳欲教训那老东西。
我拉住小云,轻轻摇了一下头,已经忍了两年了,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当年让都城贵女羡慕的十里红妆,最后收拾出来却只有两套半旧的衣裙和两三本书。
首饰等大部分财物已经全部用来换取去年冬日的黑炭和今年我的汤药。
而几车的古籍也在今年冬天被用作取暖,早已化为火炉灰烬了。
小时候母亲总是担心我金尊玉贵,会被宠坏;但她若是知道我如今成了个破落户,怕是更伤心。
寅时一到,高热的我和一个包袱被扔上马车,随着沉闷的马蹄声,就此离开皇宫。

二
宣庆三年冬,我在昏迷中被抬进宰相府的一处院落。
貔貅图腾,紫檀床架,熟悉的布局和物什,这是我出嫁前居住的地方。
真要感谢薛怀,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
薛怀,宰相大人,曾经的世子伴读、公府常客在镇国公府覆灭之后,步步高升,从一个四品官之子一跃成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曾经的国公府府邸也改弦更张,成了他的宰相府。
朝堂官员赞叹,其精明能干,大公无私,是忠君爱国好臣子。
但我却知他的卑劣,他的忘恩负义,他的蛇蝎心肠。
在我将养了半月,风寒痊愈,脸上终于有一丝血色时,薛怀出现了。
小云刚喂我喝下药剂,薛怀便推开院门闯入房中,他两眼猩红,酒气冲天,一进门,便把我拎起,摔在一旁的墙上,随后便用手牢牢禁锢住我。
“你如今倒好,在我这享受了起来,你也配!”
“我要你走过我母亲的路,尝遍她的痛,我要你为你父亲造下的孽赎罪!”
薛怀目眦欲裂,脸色可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母亲明明健在。但从他的行为,我瞬间明白了赎罪两个字的含义。
他强迫了我,不管我怎么求饶,一次又一次,直到我力竭晕倒。
之后,他几乎是天天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疯狂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是他生母的忌日。
院外的人以为他爱极了新来的姨娘,只有小云心疼我的满身青紫。
一日,侍女来送饭,不小心打翻了汤碗。在她慌忙整理打湿的桌布时,我注意到她袖口处绣有紫花苜蓿样式的图案。
这是我曾送给堂兄,也就是镇国公世子林毅的荷包图样。带兵打仗,除了兵便是马儿最重要。苜蓿,是最好的牧草。
堂兄果然没死,并且还拥有了不小的势力,这势力如今已渗透进宰相府了。我和堂兄的相见,指日可待!
这个认知,燃起了我的希望,我开始期待每天用餐时间的到来。
今日,送避子药的小丫头来晚了些,因原来的侍女路上不慎崴了脚,便差另一个送来,如此耽误了些许时辰。
“夫人,您慢慢服用。”听到这话,我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往日的小丫头是不会多说话的。
果然,在我喝尽药汁,将碗递过去的时候,她快速塞给我一个纸条。
随后,我佯装困顿,躺在床上,小心得展开纸条,“讨好薛怀,进书房,找布防图”。
期望落空,原来不是来救我的。
但我也遵从了林毅的想法,因为我是国公府的罪人,我要赎罪。如果不是我嫁给了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宣朝皇帝,林家也不会就此倾覆。
我开始涂粉描眉,卑躬屈膝,小心奉承,婉转求欢。开始的时候,薛怀很讶异,叫我不要再这样做,一点没有国公府嫡小姐的端庄。
但他忘了,我已经不再是公府小姐,不再是那个和他们一起吟诗作对的娇娇子。
我变得愈加温柔,时常与他回忆我们的初见。
那是我八岁,一次和家人去灵台山上祈福时,趁大人不备,我避开侍女,跑入寺庙后山玩耍。世子哥哥曾说,灵台寺后山的樱花最是好看,花随风动,自然成舞,我早就心生向往。
樱花林果然很美,但乐极生悲,在林中奔跑时,我不慎绊倒,滚落小坡,起身时,竟看到一条手臂粗壮的蛇,死死盯着我。
我很害怕,一动不动,母亲说过,遇到危险,要先冷静,谁先表现出怯弱的模样,谁便输了。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和蛇对峙小半个时辰。
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薛怀出现了,他一剑掷出,将蛇牢牢钉于地面。
那一刻,他宛如天神。
得救后,我抱住少年时的他哭了许久,直到仆从找来,我才擦干眼泪。
后来,薛怀就成为了世子伴读,常常出入国公府。
薛怀应是有些动容,不久,他开始留宿,再不久,他允许我离开小院,去厨房为他洗手作羹汤。
凭着送羹汤的借口,我也顺利进入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书籍繁多,薛怀又是长时间都在处理公务,我无从找起,便做些磨墨,添置茶水的活故意留在书房。
但几日下去,半分结果也无,我不是个好细作。

三
这书房也曾为大伯镇国公所用,父亲也常在此议事。小时候,我总爱偷偷来此处找父亲
玩。父亲是武将,是都城护卫长,统领都城将士,保卫都城安全。
他身形魁梧高大,面容刚毅坚定,让人望而生畏,但对我,父亲总是很温柔,他会陪我抓蝴蝶,放风筝,有时甚至还会和我一起玩胭脂。
也许是回忆太多,我忍不住掉了眼泪,待我转身擦泪时,薛怀叫住了我,温柔得把我抱到腿上,修长的手指拂过面颊,替我擦去眼泪。他问,为何落泪?
我知他恨我父亲,又怎敢提真实原因,只搪塞道,想母亲了。
但这还是触怒了薛怀,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凶狠。
“我也想我母亲了,一夕之间,从官夫人到阶下囚,你知道这有多残忍。”薛怀语气冰冷,手指从脸颊下移到我的脖颈处,来回摩挲。
“都是你父亲!”脖子一下子被大力掐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我奋力想掰开他的手,但徒劳无功,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
挣扎渐弱,薛怀松开了手,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在我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时候,薛怀吻了上来。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书房里空无一人,薛怀应是上朝去了。我立马意识到,这是找寻布防图最好的时机。
书房的布局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最终在一隐秘暗格里,我找到了布防图。为防图纸消失,薛怀起疑,我集中注意,记下图中的每一个细节。
次日,我便依着记忆临摹了一副,并趁吃饭的时候,送了出去。
虽然任务成功,但我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几日后,一个消息传来,前镇国公世子叛乱失败,受伤潜逃。
怔愣过后,我忽然明白过来,一切都是陷阱。薛怀早知道一切,于是利用我传递假布防图,诱导林毅叛乱。可惜的是,这次他还是没能抓到林毅。
傍晚,薛怀来到小院里,平静得坐在我对面。
他说,他本想给林毅来个瓮中捉鳖,毕竟唯一的骨肉血亲在这,唯一的家也在这,但奈何林毅没上套,所以只能换了个方案。
“这次很可惜,没有抓到他,但我会送你去见他的。”
薛怀看向我,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到喜悦悲伤等等情绪,但什么都没有,我仿佛一个木偶,失去了人类的情感。
随后,他自顾自讲起了故事。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看中了有夫之妇,夺取不成后,便假造罪证,让那一家人锒铛入狱。判决后,男丁流放,女子则入贱籍,进教坊,为妓。
“等会便出发吧”薛怀起身,靠近我,“去怡红楼”。
我知道那里,那是都城有名的妓院。仿佛在等我求饶,他在院中多呆了一刻,但见我没有反应,便甩袖走了。
小云手足无措,想让我再去求薛怀,兴许那样就可以放我一马。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真是个傻丫头,何必再自取其辱。薛怀怎么会呢,他对我没有爱,只有恨,更何况他还是想利用我抓到林毅。宰相府不再适合做陷阱了,于是他换了地方而已。
当夜,我便到了怡红楼,取名“苜蓿”,并且第二日就要挂牌接客。
小云此时还在希望,世子会及时救我出去。但我知道,他不会的。在宰相府,看到纸条之后,我就知道他不会的,他也恨我。
四
怡红楼的早上很安静,我一夜无眠,小云睡在塌边,脸上满是泪痕。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款款走了进来,待在桌边坐定,便叫身后的两个丫头把小云连拖带拽得弄走了。
“小姐,可睡的习惯?”
我冷冷瞧着她,“你要把小云怎么样?”
“怡红楼,还能怎么样,自然有她的好去处,您这姿色,有更好的。”妇人的两只眼睛一直在我身上扫射,看到满意处,还啧啧有声。
“放过她,我都听你的。”
“痛快!好久没见到这么爽利的姑娘了,楼里大家都叫我徐妈妈,你也这么叫吧。”
“是,徐妈妈。”
见我如此听话,徐妈妈留下一句话,便起身走了,“今晚接客,你需换身衣服,一会有人拿来给你。”
待门关上,我一下子从床上摔到地面,眼泪控制不住得滑落,我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小小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梳妆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低劣的脂粉香气。房外渐渐有了脚步声,随后便是仆人打扫走廊的声音。
我期盼拿衣服的人可以慢点来,因为我暂时还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和恐惧。
庆幸的是,衣服是午饭后送来的,那时我已整理好自己。
原以为我之后可以一直保持镇定,但看到那轻薄的布料,我还是破防了。
“可再有内衬?”
“没有了,我给您换上。”送衣服的丫头手脚麻利,快速帮我换好衣服。一身纱裙,仅要紧部位布料稍厚一些,刺绣紧密一些,其他地方则若隐若现,稍一动作,风光便一览无余。
“徐妈妈问,您可会跳舞?”丫头边化妆边问。镜子里的我,已经变得很陌生,她,极具魅惑。
见我不搭话,丫头自顾自道,“不会也没事,待会儿下去走几圈就行,你比绿翘姐姐还要美,美人就是只走路也是美的”。
绿翘是怡红楼头牌。
装扮完成后,丫头将我带到楼下徐妈妈处。徐妈妈打开红色图纸,教我侍候之道,最后还不忘叮嘱,不管从前如何,进了怡红院,就只是怡红院的人了。
夜晚来临,怡红楼热闹无比,恩客进出无数。
待楼内气氛最高时,徐妈妈领出一排女子,道,这是楼内最新一批妓子,一一拍卖,价高者得。
云依,香织,素锦,紫蝶,一个个拍走后,台上只剩下了我,但客人此时的情绪却更高涨了。
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三千两,五千两!曾经,我的一只镯子都价值万金,如今,我也就是个五千两可买的玩意儿。
买我的是薛怀,他乔装成一个商人,将我拍下。进房后,他一言不发,只是喝酒,待到醉时,便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
第二夜,他又装作小官模样,将我拍下。
一连十日,他都会以不同样貌,不同身份,将我拍下。
就在第十一日,我以为仍会是他时,他消失了。都城首富之子陈河拍下了我。在进房前,我还希冀,这是薛怀的人,是替薛怀来监视我的。但当他把手不安分得放在我的腰上时,我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嫖客。
我奋力挣扎,咬破了他的耳朵,抓花了他的脸,但女子的力量总是薄弱的,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那晚,我流了一夜的泪。
第十二日,我倒下了,发起高热,可能是我还有赚钱的价值,徐妈妈请来郎中为我诊治,也把小云放回了我身边,让她照顾我。徐妈妈很守信,她把小云关了两日,后就把她安排在厨房烧火。
小云还是哭,抽噎着替我擦身,喂我喝药,明明小时候也不爱哭。
小云五岁来到我身边,可爱活泼,时常跟着我一起去给哥哥们捣蛋。在我八岁摔下小坡后,她还赖着哥哥的小厮学了两年武艺,发誓日后再不叫我受伤。
小云的精心伺候,让我很快退了烧。一日饭后,小云小心得从袖中,取出一根木簪。
“这是世子让人送来的,小姐,世子会来救你的。”小云压低声音,眼里满是希望。
我扭开木簪,打开纸条,“小妹安好。不日,兄长定将救你于水火。然,身负重伤,难以行动,有愧于你。为今之计,只得暂且安顿,以待复仇。”
“小姐,世子会来救你的!”看到小云如此兴奋,我也不免生出些许希冀来。
但失望总比希望来得更快。
五
在我病好之后,徐妈妈就让我再次穿上纱裙,站在台上,供竞价拍卖。给我化妆的丫头说,只有最美的姑娘才能一直站在台上。其余的,客人只需“点”就好。
这一次,是个城防小将,名章远,父亲是兵部侍郎,从小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他爹看不下去便花钱把他塞进了都城护卫队中。
虽是纨绔,但人却温柔,第二天早上还送了钗环,赏了银票。
之后五日,章小将每日都来,与我喝酒,聊天,弹琴。
楼里的妈妈和姐妹都笑言,章小将是被我迷住,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我笑而不语,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慢慢适应了在楼里的生活,温水煮青蛙,不外如是。
但小云的处境在楼里却变得很尴尬,她小有姿色,却不卖身,只做杂活。在楼里走动,不免有客人骚扰。小云每次都尽力躲开,但这次还是出了意外。
一日,一个客人喝醉了酒,见小云路过,姿态窈窕,便想将她拖进房里。小云抵死反抗之下,不小心打伤了客人。客人当场讨要说法,徐妈妈百般周旋,赔钱赔礼,才勉强糊弄了过去。
但事后,她竟要小云接客偿债!
我不忍心小云同我一般不堪,便将攒的银票都送给了徐妈妈,求徐妈妈可以让小云赎身,再不成,也可将他卖给一个良善的客人,她就当赚两份钱。
徐妈妈收了我的钱,却没有立即应允我,我想她是去问薛怀了,毕竟人是他送来的。
几日后,徐妈妈告诉我,小云已被一江南客商买走。
小云走后,徐妈妈把另一面容丑陋的粗使丫头分给我。丫头一进门,就轻声叫了一声“大小姐”,随后向我展示了紫花苜蓿荷包。
她是云奴,世子林毅派来助我的人,她一面和我说世子救我的决心,一面说他因图纸错误,起义失败,如今是如何的不易,希望我可以帮他。
“怎么帮?”
“听闻章小将近来常来大小姐这里,世子有东西想送进城,希望大小姐能打听一下,后日,城门的换班时间。”都城城门守卫值班时间三天一换,外人难以探听。
再次做细作的活,我很紧张。在楼里,我沉默寡言,从不与人多说话,如今要套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云奴和我说,大小姐,您应该相信您的美貌。您只要多哄着点那小将,就成了。
云奴说的没错,第一次套话,非常成功。男人在床上开心时,牛皮吹尽,知无不言。
有一便有二,套话,收集情报渐渐成了我的日常。在和云奴的交流中,救人的字眼出现得越来越少,更多的则变成了情报交接,任务交接。
我,成了林毅在怡红楼的眼睛。
章小将的热情没有持续很久,之后便是楚御史,裴少卿,楼员外,等等,等等。
阿娘一定没想到,我还有做细作的潜质。
在一次次合作中,我和云奴搭档得越来越顺利,两个人之间也渐渐产生了信任。
云奴告诉我,她是前朝太医之后,因家族没落,不得已卖身为奴。她跟在世子身边已有五年,曾跟世子一起上阵杀敌,世子受伤时,她也会为他包扎抹药。
从她的话语中,我知道,她是爱慕林毅的。但碍于身份和相貌,只能一直默默陪伴。
她会用药,也会用毒。有时,一些客人太过残暴,她便会帮我用药迷晕他们。她的药很好用,从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越来越熟练,后来即使没有特定的任务,我也会哄着客人说出一些秘辛来。
也是因此,我知道了薛怀的故事。
六
一大理寺卿酒后坦言,他在老皇帝的授意下,和曾经的都城护卫长,一起栽赃陷害了一个六品官宦人家。那家的夫人极美,只可惜最后入了贱籍,成了妓子。他也曾想去体验一把温香暖玉,可惜那个夫人不久就自尽了。
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我着手调查,最终知道真相,并拿到了证据。
当年,是当今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在微服私访时,看中那夫人,但夫人的百般拒绝惹恼了先皇,他便让我父亲假造罪证,抓那一家人下狱。薛怀就是那夫人的独子。
怪不得,薛怀那么恨我,要我赎罪,把我送来这怡红楼。
这么多年来,他卧薪尝胆,不忘家仇,最终他也成功了。
十六岁时,圣上赐婚,我嫁给当今皇帝,当时的二皇子萧煜,林家军成为其登基的后盾。先皇逝世后,萧煜继位,封我为皇后,更大肆封赏镇国公府,镇国公府一时风头无两。
但不久,镇国公府拥兵自重,功高盖主,藐视皇恩的声音在朝堂上蔓延。
皇帝一开始不信流言,还频频宽慰于我。但就在镇国公府以为没事的时候,他雷厉风行,在朝堂上拿下大伯,又用兵围困国公府。不到两日,公府众人皆成阶下囚。而后,便有御史列举国公府数百条罪证,其中最重的一条就是镇国公私联外敌,意图谋逆。书信、兵器、黄袍,证据一应俱全。
皇帝震怒,判镇国公府满门抄斩,不日行刑。而我这个皇后,皇帝念及逝世的老国公抗敌有功,以及和我的夫妻情谊,不废位,只囚禁于凤翔宫内,终身不得出。到如今,百姓都还以为“皇后”在宫内,吃斋念佛,为亲人过错赎罪。
半年后在怡红楼,我终于见到了世子林毅。两年前,行刑路上,林家旧部拼死把林毅救下,并秘密送往了漠北,韬光养晦。
一年后,林毅聚拢了一批忠诚的林家军,分批回到都城。他暗自联络官员,又往各处府上安插细作,待时机一到,便要反了这朝廷,为国公府报仇雪恨。
可惜,半年前,我送出的是错误的布防图,林毅起兵功亏一篑,不得不又蛰伏了这半年。
“薛怀回来了。”林毅看着我的脸,又继续道,“他南下平乱有功,皇帝加封他为太师,并将虎符给了他。”
抬手抚了抚鬓角,随后,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要我偷虎符?可他怎么会带来给我?”
林毅移开视线,道,“他从小就喜欢你,我曾在他的课业里发现他画的小相。以往,你送来的糕点,他也总偷偷藏下一两块。”
“可我已被他送来当了妓子,如今是这怡红楼的头牌。”
“你多哄哄他。”说完,林毅便起身离开。
后来才知道,林毅没有离开怡红楼,而是去了怡红楼的另一个房间。
云奴说,在林毅还是世子时,他便喜欢怡红楼的绿翘,本想接她进府,但变故来得突然,他只能先保全自身。
薛怀两日后来了怡红楼,花重金,点苜蓿伺候。
当我身着艳服,袅袅站在他面前时,往日镇定自若的宰相大人却掉了筷子。
我用秀帕捂嘴轻笑,眼波流转,用最甜美的声音装作诧异的模样,“宰相大人怎的掉了筷子,是奴家侍候不周,这里给您赔罪了,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奴一回。”
未等我俯下身子赔罪,薛怀猛然站起,握拳重重锤在桌面,酒壶应声落地。
半晌后,他不发一语往门外走去,但最终只走了两步。
我抓着他袖子,歪头问道,“不坐坐吗?”
薛怀迟疑片刻后,转身坐下,随即又拿起酒杯,开始喝酒。我叫云奴送来一大坛酒,坐在他身旁,给他倒酒。他只管喝,我只管倒。
喝到夜半,他吐了两回,才最终躺在床上。他搂着我,说了许多在国公府的往事。
说我当年在课上睡着后,双手被老夫子用板子打得通红;说我调皮往他桌上扔蚂蚱,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说,他有一点后悔了。
后悔,也迟了。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