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岁这年,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嘴角歪斜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病房里只有护工忙碌的身影,妻子李秀芳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头看手机,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秀芳......"我艰难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试图叫她过来。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划手机,仿佛我只是这病房里的一件摆设。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去年她做癌症手术的那天,我正在云南旅游,朋友圈里晒着洱海的夕阳。女儿打来电话说妈妈要做手术,我说:"有你在就行,我这边的行程都订好了,改签要损失好几千。"
可现在轮到我躺在病床上,她的冷漠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这些年的自私和冷酷。二十九年,我们分房而睡二十九年。我以为夫妻过日子不就是搭伙过吗?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当中风夺走我半边身体的自由,当我需要人照顾才能吃饭穿衣,我才恍然大悟------那个我忽略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早就对我心如死灰。
01
李秀芳是四十岁那年提出分房睡的。
那天晚上,她抱着被子和枕头走到次卧门口,平静地说:"老赵,我以后睡这间房。"
我当时正在看电视,头也没回:"随便你,反正我睡觉打鼾,你嫌吵就搬吧。"
她站在门口停了几秒,像是在等我说些什么。但我始终没有抬头,电视里正播着我爱看的新闻联播,我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次卧的门。
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早上各吃各的早饭,晚上各睡各的房间,偶尔在客厅碰面,也不过是点点头的交情。二十九年一晃而过。
我叫赵建国,今年六十九岁,退休前是机械厂的工程师。李秀芳比我小两岁,退休前在纺织厂上班。我们有个女儿叫赵敏,今年四十二岁,在市里做会计。
说起来,我和李秀芳之间也不是一直这样冷淡。
刚结婚那几年,她还挺关心我的。每天下班回家,她总会问:"今天累不累?晚饭想吃什么?"冬天的时候,她会把热水袋放在被窝里暖床,还会给我织毛衣。
可我呢?我总是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从没想过要回报什么。
那时候厂里事情多,我经常加班。她想和我说说话,我就不耐烦地说:"烦不烦,我累了一天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想让我陪她去逛街,我说:"你自己去吧,我要休息。"
慢慢地,她就不再主动找我说话了,不再期待我陪她做任何事。
记得有一年冬天,她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三天。我那几天正好在搞一个项目,每天早出晚归。
她给我打电话:"老赵,我发烧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发烧了就吃点药,多喝水,我这边项目紧,走不开。"
"可是我头很晕,站都站不稳......"
"那你就多躺着休息。"我不耐烦地说,"我这边很忙,先挂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没动过的泡面。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她烧到了三十九度,是自己一个人打车去的医院。
赵敏知道后,在电话里哭着骂我:"爸,你还是人吗?"
我当时还觉得女儿大惊小怪。其实那次之后,李秀芳看我的眼神就变了。以前她眼里还有期待,还有失望,可那次之后,她的眼神就空了,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02
去年三月,李秀芳查出了乳腺癌。
那天她拿着检查报告回家,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
"老赵,我检查出来了......是癌症。"她的声音很轻。
我愣了一下,接过报告看了看,上面写着"恶性肿瘤",建议尽快手术。
"那就做手术吧,现在医疗条件好,早期发现问题不大。"我说得很轻松。
"医生说要尽快安排手术,可能还需要化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老赵,我有点怕......"
"怕什么?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期待:"老赵,你能陪我去医院吗?我一个人......真的有点害怕。"
我犹豫了。我最近刚报了个摄影团,下个月要去云南采风,已经交了五千块钱的定金了。
"陪你去可以,但我最近报了个摄影团,下个月要去云南。"我说,"你手术能不能安排在我回来以后?或者让敏敏陪你去也行。"
她的眼神暗了下去,那种期待瞬间熄灭了。
她低下头:"算了,我让女儿陪我去吧。"
"那就好,女儿陪你更合适。"我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我听到她在次卧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隐约听到她在哭。
第二天,李秀芳就去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女儿赵敏请了假,陪着她做各种检查。
我偶尔去医院看一眼,每次去都是匆匆忙忙,坐不到十分钟就说有事要走。
"爸,你就不能多陪陪妈吗?她心里肯定很害怕。"赵敏有一次忍不住说。
"我来了不就是陪吗?再说了,有你在,我还操什么心。"
"爸,妈得的是癌症!她需要的是你这个丈夫的陪伴!"赵敏的声音提高了。
"你别大惊小怪的,现在癌症算什么?早期发现,手术切除,很多人都治好了。"我有点不耐烦。
赵敏看着我,眼里满是失望:"爸,你真的太自私了。你知道吗?妈昨天晚上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哭到浑身发抖。"
手术那天,我正在云南大理的洱海边。
清晨的洱海美极了,水天一色。我举着相机,不停地按快门。
手机响了好几次,我看都没看,直到第五次响起,我才不耐烦地接起来。
"爸,妈今天手术,你在哪儿呢?"赵敏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在云南旅游呢,怎么了?"我一边拍照一边说。
"你不回来吗?妈今天要做手术啊!"
"有你在不就行了?我这边的行程都订好了,改签要损失好几千块钱呢。"
"爸,妈是你老婆,不是我老婆!她得癌症了,要做手术,你居然还在外地旅游?"赵敏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别大惊小怪的,现在医疗条件多好,这种小手术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手术?你知不知道妈昨天晚上一个人躲在病房里哭?她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接!"赵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洱海边,心里有点堵。但我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举起相机,继续拍照。
我拍了几十张照片,精心挑选了九张发了朋友圈:【洱海的清晨,不虚此行。人生就是要多走走看看。】
很快就有好几个老友点赞评论。我看着这些点赞,心情很好。老张留言说:"老赵好福气啊,退休生活过得滋润!"老李说:"羡慕,改天我也去云南走走。"我一条条回复着,心里那点不安早就被这些赞美声冲散了。
洱海边有很多情侣和夫妻,手牵着手在湖边散步。我看到一对老夫妻,老头儿给老太太披上披肩,两人相视一笑。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闪过李秀芳的脸,但我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中午,摄影团的几个老友约我去吃白族特色菜。席间有人问:"老赵,嫂子怎么没跟来?"我端着酒杯,笑着说:"她身体不太好,在家休息。"我没告诉他们,此刻我的妻子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吃完饭,我们去了大理古城。古城里游人如织,我跟着团队走走停停,拍了很多照片。下午三点多,我买了些银饰品和扎染布,想着回去可以送给摄影协会的几个老友。
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
这四个小时里,我在大理古城逛街,买了一些银饰品和扎染布。
等到晚上回酒店,我才想起来看手机。
赵敏发来了好几条消息,最后一条写着:
【爸,你知道妈进手术室前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如果她下不来手术台,让我告诉你,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被你好好爱过。】
那一刻,我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大理古城的夜景,灯火辉煌。可我突然觉得,这些美景都失去了颜色。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拿起手机又放下,心里乱得很。窗外的夜色很美,可我第一次觉得,这趟旅行是个错误。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手抖了一下。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后我只回了一句:【手术顺利就好,你辛苦了。】
赵敏没有再回我消息。
三天后我从云南回来,去医院看李秀芳。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瘦了一圈。
"手术挺顺利的吧?"我在病床边坐下。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嗯,挺顺利。"
"那就好,好好养着。"
她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我坐了十来分钟,觉得无聊:"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依然闭着眼睛。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她侧躺在病床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03
手术之后,李秀芳在家休养,要定期化疗。每次化疗回来,她都会吐得昏天黑地,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
赵敏请了长假回来照顾她。而我呢,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早上去公园下棋、打太极,下午去摄影协会活动,晚上窝在书房里看电视。
李秀芳的房间我很少进去,偶尔路过听到她在里面呕吐,我也只是停顿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她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呕吐声和痛苦的呻吟。
我站在门外,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门。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李秀芳扶着墙从次卧走出来,脸色苍白,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下。
"你......还好吗?"我问了一句。
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爸,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妈吗?"赵敏终于忍不住了,"她化疗这么痛苦,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我不是问过吗?"
"你什么时候问的?你进她房间待了几分钟?"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怎么进去过:"她需要休息,我进去干什么?"
"你是她丈夫啊!"赵敏的眼眶红了,"你看看妈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头发都掉光了,每天吐到连胆汁都吐出来。你呢?你还是照常去下棋,去拍照!"
"我又不懂医,陪着也帮不上忙。再说了,有你照顾不就行了?"
"你......"赵敏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回了李秀芳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段时间,李秀芳变得越来越沉默。她不再和我说话,偶尔在客厅碰面,也只是点点头。
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赵敏的对话。
那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听到李秀芳房间里传来说话声。我走到门口,听到赵敏说:"妈,你为什么不离婚?这么多年,爸对你一点都不好。"
李秀芳沉默了一会儿:"都一把年纪了,离婚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这房子是他单位分的,我没地方去。"
"你可以跟我住啊!"
"你有自己的家庭,我去你那儿算什么?"李秀芳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妈,你别这么说......"赵敏哭了起来。
"傻孩子,人总是要走的。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站在门外,心里突然有点堵。但我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转身回了书房。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窗外下起了小雨。我听着雨声,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李秀芳还年轻,每次下雨她都会提前把我的雨伞放在门口,还会叮嘱我早点回家。
可是这些年,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她?
我摇了摇头,打开电视,用声音填满这个安静得让人不安的夜晚。电视里正播着一部家庭伦理剧,讲的是一对老夫妻相濡以沫的故事。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换了个频道。
第二天,赵敏来找我谈话。她坐在我对面,眼睛红红的:"爸,妈昨天又吐了一整夜。她的头发全掉光了,人瘦得只剩八十斤。你就不能多关心她一点吗?"
"我能做什么?"我有些烦躁,"我又不是医生。"
"你是她丈夫!她需要的不是医生,是你的关心和陪伴!"赵敏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妈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硬着:"她别胡思乱想,好好治病。"
赵敏看着我,眼里满是失望。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李秀芳化疗了半年,头发掉光了,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有一次我在客厅看到她,她正扶着墙慢慢走,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我想上前扶她,但她摆了摆手,自己挪到了房间。我第一次看到她光着头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去年年底,李秀芳终于完成了所有治疗。她回到家,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她依然住在次卧,依然很少和我说话,但眼神里多了一种彻底的冷漠。
04
今年五月,我突然中风了。
那天早上,我去公园打太极,打到一半,突然感觉右边身子发麻,动不了了。
旁边的老王看出不对劲,赶紧叫了救护车。
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半边身子不能动了,嘴也歪了,说话含糊不清。
医生说是脑梗。"幸好送来得及时,但已经留下了后遗症。右边身体偏瘫,需要长期康复,而且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可现在,我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秀芳。她是我的妻子,照顾我是应该的,不是吗?
赵敏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看到我的样子,哭得稀里哗啦:"爸,你怎么会这样?"
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敏给李秀芳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李秀芳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涌起一丝期待。
可当李秀芳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心里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寒意。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担心,没有心疼,只有一种平静的冷漠。
"赵敏,你妈来了。"我努力发出声音。
赵敏转过头:"妈,你来了。"
李秀芳点点头,走到病床边,看了我一眼,然后问赵敏:"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脑梗,留下了后遗症。右边身体偏瘫,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
"那就请个护工吧。"李秀芳说得很平静。
我愣住了。请护工?她不照顾我?
"妈,护工哪有家人照顾得好?"赵敏犹豫了一下。
"我身体也不好,照顾不了他。"李秀芳打断了她,"请个专业的护工,比我照顾得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
"妈!你就这样走了?"赵敏叫住她。
李秀芳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妈,爸现在病成这样,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李秀芳沉默了几秒,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为什么要担心?去年我做手术的时候,他在云南旅游。我化疗吐到胆汁都出来的时候,他在公园下棋。现在轮到他了,我为什么要担心?"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
05
我住院期间,照顾我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护工,姓王。
王姐人很好,但每次她给我擦身、喂饭时,我心里都堵得慌。我是个男人,一辈子自尊心强,现在却要让一个外人照顾我的吃喝拉撒。
更让我难受的是,李秀芳每天只来医院一次,而且每次只待十几分钟。
她来了以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头看手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
"秀芳......"我艰难地叫她。
她抬起头:"有事?"
我想让她坐得离我近一点,想让她握握我的手,但我说不出来。
她看了我几秒钟,又低下头看手机。
王姐看不下去了:"大姐,你老伴儿想让你过去坐坐,你就陪他说说话吧。病人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
李秀芳看了王姐一眼:"我坐在这儿不也是陪着吗?"
李秀芳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她拿起包就走了。
王姐叹了口气:"老爷子,你这是造了什么孽,把老伴儿的心伤成这样。"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又能说什么呢?这些年的冷漠和自私,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铁证。我躺在病床上,哭得像个孩子。那些眼泪里有悔恨,有恐惧,更有对未来的绝望。我知道,我失去她了,彻底失去了。
那天晚上,赵敏来看我。
"爸,你是想让我劝妈原谅你吗?"
我用力地点头。
赵敏沉默了一会儿:"爸,我劝不了。说实话,如果我是妈,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愣住了。
"爸,你知道吗?妈去年手术后,有一天半夜我起来,听到她房间里传来哭声。我推开门,看到她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赵敏的眼眶红了,"她说,她这辈子太失败了,嫁了个不爱她的男人,当了三十多年的保姆,到头来连生病了都没人关心。"
我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样疼。
"爸,妈现在对你冷漠,是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你把她的心一点一点地伤透了。"赵敏哭着说,"有些伤害,是没办法弥补的。"
赵敏走后,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刚结婚那年,李秀芳每天下班都会给我做好饭菜,等我回家。想起她生病发烧,我却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想起她做手术,我在云南看风景。
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
我突然很想见李秀芳,很想跟她说说话,哪怕她只是坐在那里看手机,我也想看着她。可是第二天她来的时候,依然只待了十几分钟就走了。
我试图跟她说话:"秀芳,我......"
"有事?"她打断了我。
"我......对不起......"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就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绝望更深了一层。
06
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终于可以出院了,但需要有人照顾。
赵敏跟李秀芳商量:"妈,爸快出院了,咱们请个住家保姆吧。"
李秀芳正在择菜,头也不抬:"请保姆的钱从他的退休金里出。还有,保姆照顾他,我不管。我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他。"
"妈,他是你老伴儿啊......"
"老伴儿?"李秀芳冷笑了一声,"他什么时候把我当老伴儿了?我生病的时候,他在哪儿?现在轮到他了,就想起我是他老伴儿了?"
"敏敏,我可以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我不会照顾他。这是我的底线。"
我出院那天,李秀芳没来医院接我。是赵敏和她老公扶着我回了家。家里已经请好了保姆,姓张。
我被安顿在一楼的临时卧室里。李秀芳在楼上的次卧,她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一天,我让张阿姨把我推到楼梯下,我想上楼找李秀芳。
张阿姨为难地说:"老爷子,你现在这个身体,上楼太危险了。"
"我想......见她......"我艰难地说。
张阿姨叹了口气,上楼去叫李秀芳。
过了一会儿,李秀芳下来了。她站在楼梯口:"有事?"
我看着她,眼泪流了下来:"秀芳......对不起......"
她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求你......原谅我......"我哽咽着说。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赵建国,你知道吗?这些话,我等了三十年。三十年前,如果你对我说这些,也许我会原谅你。可现在,晚了。"
"秀芳......"我想抓住她的手,但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好好养病吧。"她转身准备上楼。
"别走......求你别走......"我哭着说。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沉默了很久:"赵建国,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嫁给了你。"
说完,她上楼了,再也没有回头。
我坐在轮椅上,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挽回。我让张阿姨去给李秀芳买她喜欢吃的桂花糕,可李秀芳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让张阿姨做她爱吃的红烧肉,端上楼给她,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放那儿吧",等张阿姨下楼后,那盘红烧肉原封不动地被端了回来。
有一次,我让赵敏帮我买了一条围巾,说是要送给李秀芳。赵敏拿着围巾上楼,过了一会儿下来,把围巾还给我:"爸,妈说她不需要。她说,这些东西你三十年前就该送了,现在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拿着那条围巾,手抖得厉害。围巾的料子很软,颜色是李秀芳喜欢的淡蓝色。可是现在,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围巾,承载不了任何情感。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07
住院第三周,赵敏拿来了一些我的换洗衣物。
她在整理的时候,从衣柜的抽屉深处翻出了一个旧笔记本,本子的封面已经发黄了,边角都磨损了。
"爸,这是妈的日记。"赵敏翻了几页,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爸,你看看吧。你应该知道,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把日记本递给我,我用还能动的左手接过来。
本子很轻,但拿在手里却觉得重得像千斤。
我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翻开了第一页。病房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我费力地凑近了看。
第一页是三十年前的日期,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李秀芳年轻时候写的。
我的手颤抖着,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本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
她这二十九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盯着那一行行字,心跳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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