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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时,前夫给了我1800万,闺蜜打电话问我分了多少,我说就120万,没想到她第二天就找我借100万

签下离婚协议,拿到1800万补偿款那天,我最好的闺蜜沈悦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追问细节。她语气里的急切和好奇几乎要溢出听筒,不

签下离婚协议,拿到1800万补偿款那天,我最好的闺蜜沈悦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追问细节。

她语气里的急切和好奇几乎要溢出听筒,不断追问我究竟分到了多少钱。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我鬼使神差地对这个相识多年的挚友撒了谎。

我说我只分到了120万的安置费。

仅仅隔了一天,沈悦便红肿着双眼出现在我面前。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地控诉她丈夫周峰的出轨罪行。

未等我从这熟悉的背叛剧情中回过神,她便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请求——借100万,帮她打离婚官司。

她说,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我看着她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听着她与我的“同病相怜”,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窟。

我告诉她,我只有120万。

而她开口,就要借走100万。

01

“林薇,签了吧,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张明宇将那沓厚厚的离婚协议书朝我又推近了几分,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紧挨着他坐着的年轻女孩,陈露露,正用她那刚刚做好的、镶着水钻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白瓷咖啡杯的杯沿,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的目光没有落在张明宇脸上,而是死死盯在协议书“财产分割”那一栏。

那一长串数字零,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得我双眼刺痛。

一千八百万。

这就是我十年婚姻,最终换来的标价。

“怎么?嫌不够?”张明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而傲慢,“林薇,你得认清楚现实,这十年你除了在家带孩子,给这个家创造过什么经济价值吗?这一千八百万,足够你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了,做人要知足。”

陈露露恰到好处地插话进来,声音娇软黏腻:“宇哥,你别这么说话嘛,薇姐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呀。”

她这一声“薇姐”,让我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几乎要呕出来。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试图用这点疼痛来压住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整整十年啊。

我从二十岁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跟了他张明宇,住过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陪他啃过半个月的干馒头和泡面,为了帮他拿下订单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

他创业最艰难、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是我拉下脸面,回娘家求遍了亲戚朋友,才勉强凑齐了那笔救命的启动资金。

后来,他的公司终于慢慢走上正轨,也是他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薇薇,以后我养你,你就在家享清福,把咱们的孩子照顾好就行。”

我就那么傻傻地信了,毅然辞掉了当时发展还不错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打理家务,照顾孩子,还要小心翼翼地伺候他那永远对我挑三拣四的母亲。

结果呢?

所谓的“清福”还没享受几年,等来的却是他越来越频繁的夜不归宿,衬衫领口上陌生的香水味,以及最后摊牌时,他搂着陈露露,用无比冷静又残忍的语气对我说:“林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离婚吧,对你我都好。”

我那位婆婆王秀兰知道我们要离婚后,打来的第一个电话里,语气兴奋又刻薄:“离了好!早就该离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还占着窝干什么?我告诉你林薇,我们张家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多捞!”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年我生女儿小雨时遭遇了产后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医生明确告知我以后很难再怀孕了。

她也选择性遗忘了,小雨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孙女。

可在张明宇和他母亲眼里,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外人”,算不得真正的香火传承。

坐在我旁边的律师,是我的代理律师周律师,他轻轻地用胳膊碰了碰我,压低声音提醒道:“林女士,如果您对协议条款没有其他异议的话,可以签字了。”

我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张明宇。

这个我曾经深爱过、后来又无比痛恨、而此刻只剩下麻木和冰冷的男人。

“小雨的抚养权,必须归我,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张明宇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还没开口,陈露露又抢着说道:“哎呀,薇姐,带孩子多辛苦呀,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总要开始新生活的,带着个孩子多不方便……”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我猛地转过头,视线如同冰锥一般刺向她,声音并不大,却裹挟着一股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我和张明宇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陈露露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凌厉眼神和语气吓住了,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身体下意识地往张明宇身后缩了缩,露出一副受惊小兔般的模样。

张明宇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云,他不悦地瞪着我:“林薇,你冲露露吼什么?小雨你要带走,我没意见,反正女儿跟着妈也正常。但咱们事先说好,该给的抚养费我一分不会少,你也别想借着孩子的名义再多要一分钱。”

看着他如此急切地维护新欢的模样,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又被冻硬的石块狠狠砸中,连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都消散殆尽。

是啊,在他眼里,我如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算计他的钱,为了多分一些财产。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伸出手,握住了桌上那支冰冷的签字笔。

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在离婚协议书的签字栏上,写下我的名字“林薇”时,那两个简单的汉字,歪歪扭扭,丑陋不堪。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亲手凌迟我过去整整十年的青春、付出和所有的信仰。

签完最后一个字,我像是扔掉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把笔丢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然后,我挺直脊背,站了起来。

“钱,什么时候能到账。”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明宇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利落,连一句多余的争辩或哭诉都没有,他明显愣了一下,才略显生硬地回答道:“等所有手续办妥,最迟三天内,会打到你的账户。”

“好。”我只回了一个字。

没有再施舍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我拿起属于我的那份协议副本,转身,踩着那双细高跟鞋,一步一步朝律师事务所的大门走去。

鞋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哒、哒”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寂寥。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有些过于刺眼了。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一阵强烈的茫然和空虚感瞬间将我淹没。

家,已经没有了。

那个我倾注了全部心血、一手打造维护的家,男主人已经换了别的女人。

我的包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显得格外执着。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沈悦”。

我最好的,也是曾经以为唯一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闺蜜。

按下接听键,沈悦那熟悉而又带着明显急切的声音立刻像连珠炮一样传了过来:“薇薇!怎么样?签了没有?张明宇那个混蛋有没有欺负你?你分到了多少钱?千万别心软,该拿的一分都不能少!”

这一连串的问题,若是放在往常,我或许会认为这是她对我最直接、最热切的关心。

但在这一刻,在我刚刚亲手结束十年婚姻、身心俱疲的此刻,这些追问听在耳中,却只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烦躁,甚至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签了。”我低声回答,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倦怠。

“分了多少钱?快告诉我!有没有五百万?该不会有一千万吧?”沈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里面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浓烈的好奇,那份急切,几乎要溢出手机屏幕。

我望着马路上那些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将我紧紧包裹。

一千八百万。

这个数字,此刻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不仅烫在我的银行卡里,更烫在我的心口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羞耻和疼痛。

它买断的,是我十年的青春、爱情、信任和所有不计回报的付出。

我不想谈论这个数字。

我不希望这用无尽屈辱和痛苦换来的“财富”,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怕是沈悦,哪怕是我曾经最亲密的闺蜜。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混合着对人情试探的厌倦,牢牢地攫住了我。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对着手机那头,用轻得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说道:“没多少,就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沈悦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怎么可能?!张明宇现在公司做得那么大,身家少说也得有几千万吧?就分给你一百二十万?他这简直是在打发乞丐!薇薇,这你不能答应啊!太欺负人了!你得去告他,让他净身出户!”

“我累了,悦悦。”我打断了她激动的话语,声音里是真切的疲惫,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累,“真的累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纠缠了。一百二十万,省着点花,也足够我和小雨过点简单平静的日子了。”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沉默,那沉默持续了大约四五秒钟,虽然不长,却让人感觉格外漫长和难熬。

当沈悦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语气明显冷淡了一些,话语间还掺杂了一种复杂的、难以具体形容的情绪,有点像失望,又有点像别的什么。

“哦……这样啊。”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也是,唉,你说你这……算了算了,离了也好,总算是解脱了。那你现在人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陪陪你?”

“不用了,悦悦。”我立刻拒绝了她的提议,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独处,“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静一静。”

“那……行吧。”沈悦似乎有些讪讪的,“那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一个人硬扛着。也别太难过了,为张明宇那种渣男,不值得。”

她又公式化地安慰了我几句,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积压的浊气都排出去。

这个谎言说出口的瞬间,我内心非但没有感到愧疚,反而奇异地涌起了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

或许,在我潜意识的深处,我并不愿意看到别人,包括沈悦,用那种混合着同情、怜悯、甚至可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鄙夷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在背后议论:“看,那就是林薇,用十年婚姻换了一千八百万。”

这笔钱,沾着婚姻失败的灰烬和我自尊的碎片,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光彩。

我独自步行回到了不久前才临时租下的小公寓。

屋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收拾妥当,显得有些凌乱,纸箱堆放在角落,家具也是房东留下的简单款式。

和我以前住的那个宽敞明亮、装修精致的大平层相比,这里显得如此逼仄、简陋,甚至有些寒酸。

但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安静,绝对的安静。

没有张明宇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和彻夜不归,没有婆婆王秀兰见缝插针的指桑骂槐和挑剔苛责,更没有陈露露那娇揉造作、令人反胃的身影和声音。

这里,暂时只属于我和女儿小雨。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就足够了,甚至可以说是奢求的安宁。

傍晚时分,我去幼儿园接回了小雨。

她似乎隐约感觉到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比平时更加乖巧和安静,不吵不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偷偷看我。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我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给她做饭、洗澡,讲睡前故事,耐心地哄她入睡。

看着小雨终于沉入甜甜的梦乡,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我替她掖好被角,轻轻关上了儿童房的灯,退回到狭小的客厅。

我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阅读灯,昏黄柔和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霓虹点亮的夜空。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了起来,是沈悦发来的几条微信消息。

“薇薇,你还好吗?心里难受别憋着。”

“早点休息,身体最重要。”

“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那一百二十万,在咱们这城市里,想买个像样点的小房子,付首付可能都挺紧张的吧?你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用才行。”

我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条关于“规划”的信息上,心里头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以前,沈悦从来不会用这种带着些许俯视、甚至有点指点意味的口吻来跟我说话。

难道是因为觉得我只分到了“区区”一百二十万,从此就成了一个需要精打细算、为生计发愁的落魄女人,所以她下意识地调整了对待我的姿态和语气?

我没有立刻回复她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茶几上。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不仅是离婚的伤痛,还有这微妙变化的人际关系。

离婚后的各项手续,在双方律师的推进下,办得出乎意料地迅速。

三天后,手机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提示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点开短信,看着那一长串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数字——一千八百万,一分不少地躺在了我的账户里。

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更没有半分喜悦。

这笔巨款,此刻更像是我人生中一个巨大而醒目的、充满耻辱意味的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失败的十年和所托非人的愚蠢。

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溺在这种负面情绪里,为了小雨,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振作起来,开始规划全新的生活。

首先,最紧要的是得买一个属于我们母女俩的房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给小雨一个稳定、安全、温暖的成长环境。

然后,我必须找点事情做。

无论是用一部分资金做点稳妥的小投资,还是去学习一些新的技能,重新踏入社会,我都需要找回自己的价值感和经济独立的能力。

我绝不能坐吃山空,那样不仅会坐实别人口中的“可怜虫”形象,更会让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就在我开始频繁联系房产中介,查看各种房源信息的某天下午,沈悦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薇薇,在干嘛呢?”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似乎有点没精打采。

“在外面,有点事情要办。”我含糊其辞地回答,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我正在积极看房。

“我跟你说,我最近也烦得很。”沈悦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还夹杂着明显的怨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暂时将注意力从房产资料上移开,关切地问道。毕竟,多年的友情不是假的,即便我心里存了疑虑,但听到她语气不对,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

“还能因为谁?不就是周峰那个死人!”沈悦的怨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问他就是加班加班,谁知道是真的在加班,还是在哪个狐狸精那里鬼混!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

周峰是沈悦的丈夫,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外资企业担任中层管理职务,收入颇为可观,性格看起来也算稳重。

以前我们两家关系很近,经常一起聚会吃饭,后来因为张明宇的公司越来越忙,加上陈露露的出现,两家的来往才渐渐少了。

“你别自己瞎想,也许周峰真的是工作太忙了。”我下意识地用惯常的话去安慰她,尽管这句话说出口时,我自己心里也充满了讽刺和荒凉感。

“但愿如此吧。”沈悦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奈和猜疑,“唉,有时候想想,还是你好,虽然钱分得不多,但好歹是彻底解脱了,不用像我这样,整天疑神疑鬼,自己折磨自己,这种滋味才最难熬。”

她话锋一转,又回到了钱的话题上:“对了,你那笔钱,张明宇应该给你了吧?你打算怎么处理啊?我可得提醒你,千万别乱花,就一百二十万,现在这年头,真的不经用,稍微大手大脚一点,几年就没了。”

“嗯,我知道的,会谨慎规划。”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匆匆应了一句,便想结束通话,“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晚点再聊。”

“哦,好,那你先忙。”沈悦似乎也听出了我的敷衍,没再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我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愈发清晰起来。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沈悦最近这段时间跟我抱怨周峰“可能出轨”的次数,似乎变得有点过于频繁了。

而且,几乎每一次,她都会在抱怨诉苦的末尾,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我的那“一百二十万”上,反复强调这笔钱“不多”、“要省着花”。

是我太敏感、太多心了吗?

或许她真的只是出于关心,怕我刚离婚,情绪不稳定,又拿着“一笔不算多的钱”,会做出不理智的消费决定。

我摇摇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房子户型图上。

过了大概三四天,我终于通过中介,看中了一套无论是地段、周边配套还是户型格局都相当不错的二手房。

房子在一个管理成熟的小区里,有不错的学区,面积对于我和小雨两个人来说也正合适,总价虽然不菲,但还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不需要动用到那笔钱的太多部分。

我正打算约房东见面,详细谈谈价格和过户细节时,沈悦的电话,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传来的,是她清晰无比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

“薇薇……呜呜……我该怎么办啊……我活不下去了……”沈悦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我心里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悦悦?悦悦你先别哭,冷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周峰……周峰他不是人!他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了!被我亲手抓住了!”沈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我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能地想要先安抚她的情绪:“你……你先别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看清楚了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误会?!怎么可能弄错!”沈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尖锐痛苦,“我都亲眼看到他手机里的照片了!搂着那个新来的、年轻漂亮的女下属,脸贴着脸,笑得多恶心!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总是借口加班,回家越来越晚,对我越来越不耐烦……这个没良心的陈世美!我要跟他离婚!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诉和愤怒的控诉,我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我。

即使我对沈悦存有疑虑,但此刻她话语中流露出的痛苦是如此真实,让我无法不动容。

我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支持和力量:“悦悦,你先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人在哪里?在家吗?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找你,我们见面说。”

“不……不用,我没在家。”沈悦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着哭声,但抽噎声依然止不住,“薇薇,我现在……我现在真的只能找你了……我……我决定了,我要跟周峰打官司离婚!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可是……可是我听说打这种离婚官司,特别是想要多分财产,必须请最好的律师,那费用高得吓人……我的钱平时都是周峰在管,我自己手里一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但语气变得更加犹豫、艰难,还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薇薇……你……你能不能……看在咱们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先借我点钱应应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的心,随着她这句话,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潭。

“你需要多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平静得有些异常。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沈悦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然后,她带着浓重的哭音,用那种近乎哀求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出了那个数字:

“一……一百万。行吗?薇薇,你放心,只要我跟周峰的官司打完,分到了财产,我立马就连本带利还给你!我发誓!”

一百万。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尖锐的警报声充斥。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告诉她,我全部的离婚补偿,只有一百二十万。

而她此刻开口,就要借走一百万。

这几乎是要将我掏空,只留下一个零头。

02

电话那头,沈悦压抑的抽泣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钢丝,紧紧地缠绕着我的神经,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一百万。

她可真敢开这个口啊。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定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摆出最楚楚可怜、最需要帮助的姿态,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在学校里,她被几个调皮的男生欺负时,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样子。

可那时候,我们的友谊是纯粹而真挚的,我愿意挡在她前面,为她据理力争。

现在呢?

我握着手机,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股凉意似乎顺着血液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远处写字楼和街边霓虹招牌投射进来的、模糊而晃动的一片片光影,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幽暗和不真实。

女儿小雨在里屋睡得正香甜,传来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那是我此刻唯一能感到慰藉的声音。

“薇薇?你在听我说话吗?”沈悦见我久久没有回应,带着浓重鼻音追问了一句,语气里除了悲伤,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急切,“我知道……我知道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周峰他做得太绝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逍遥快活,和那个狐狸精双宿双飞!这场官司我必须要打,而且一定要赢,必须请最好的律师!”

她的话语流畅而富有感染力,情绪饱满,层层递进,听起来几乎无懈可击,就像事先精心排练过一般。

我的心,却在这番“真情流露”的控诉中,一点点沉向更深的冰渊。

如果不是那个关于一千八百万的谎言横亘在我们之间,如果我真的如她所认为的那样,只有孤零零的一百二十万傍身,听到自己最好的闺蜜遭遇如此“不幸”,陷入如此“绝境”,我会怎么做?

我想,我大概率会心疼得要命,会为她感到无边的愤怒,会恨不得立刻倾尽所有去帮助她,哪怕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无比拮据。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沈悦口中的“不幸”是真实的。

而此刻,我无比清醒地知道,我告诉她的“一百二十万”,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而说出的谎言。

而她,正精准地利用这个谎言,向我索取她认为我所拥有的、“几乎全部”的家当。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之间应急借钱的范畴。

这更像是一场经过算计的、针对性的索取。

“悦悦,”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担忧,“你先别哭,冷静下来,听我说。这件事太大了,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决定。打官司……劳神伤财,过程漫长又折磨人,而且,你和周峰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还有孩子……”

“感情?!”沈悦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打断了我的话,哭腔里充满了被刺痛后的激烈反驳,“他周峰跟我讲过感情吗?他跟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时候,想过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吗?想过孩子吗?薇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刚刚经历过这一切,你应该最懂我心里的痛啊!你应该最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忍啊!”

她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扎在了我心底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啊,我懂。

我太懂那种被最亲密的人背叛的滋味了,那是一种肝肠寸断、信仰崩塌的痛苦。

所以,她吃定了我会因为“感同身受”而心软,会因为这“同病相怜”的处境而不忍心拒绝一个“姐妹”的求救。

一股森冷的寒意,从我的脊椎骨慢慢爬升上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如果她知道我真实的账户里躺着一千八百万,她还会用这种“我们都一样惨”的姿态来向我借钱吗?

她会不会直接换一副嘴脸,理直气壮地认为我应该“帮”她更多,甚至觉得我“隐瞒财产”不够朋友?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吸入一点氧气,缓解胸口那阵憋闷感。

我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粗糙的绒布面料,指尖传来细微的摩擦感。

不能答应。

至少,绝不能这么快、这么轻易地答应。

“我懂,悦悦,我怎么会不懂呢。”我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刻意注入了更多的安抚和理解,“你的感受,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但是一百万……悦悦,这真的不是一笔小钱。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刚离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小雨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择校、兴趣班,哪一样不要钱?我那一百二十万,听着好像不少,可在这大城市里,真的不经花,稍微规划不好,可能连个安稳的窝都置办不下来。”

我刻意地、反复地强调着“一百二十万”这个数字,同时仔细地捕捉着电话那头沈悦的任何细微反应。

电话那头,出现了几秒钟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她努力压抑却依然清晰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

然后,沈悦的哭声似乎变得更委屈了,还夹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切:“薇薇……连你……连你也不愿意帮我了吗?我现在真的只有你了……我爸妈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怎么敢让他们知道这种事?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其他那些朋友……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怎么开得了口?薇薇,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就当是救救我,拉我一把,行不行?求你了!”

最好的朋友。

这个词,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我没说不帮。”我打断了她越来越情绪化的诉说,语气里故意掺入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挣扎,“但是悦悦,你得给我一点时间。一百万,这不是个小数目,我需要好好想想办法。我的钱,大部分为了那点可怜的利息,都存的定期,现在提前取出来,损失太大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这刚离婚,很多事情都乱糟糟的,自己的财务也没完全理顺。”

我不能一口回绝,那样可能会引起她的警觉,甚至狗急跳墙。

我必须稳住她,顺着她的剧本往下演,我倒要看看,这场戏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单纯地想要骗走一笔钱,填补她自己可能存在的经济窟窿?还是背后隐藏着其他更复杂、更不堪的隐情?

听到我没有像她预期那样立刻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沈悦的语气立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似乎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希冀:“我明白,我明白的!薇薇,谢谢你!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抛弃我!我不急,真的,官司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起来的,律师也需要时间准备材料……你先慢慢周转,等你那边方便了,随时告诉我。”

她嘴上说着“不急”,可那句“等你方便的时候”,以及之前话语里对官司“不能拖”的强调,都透着一股隐隐的、不容忽视的催促意味。

“好,我先看看怎么能挪出些钱来。”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扮演着一个同样为钱发愁的离异单身母亲,“你这几天也先冷静一下,别再跟周峰正面冲突了,免得把事情弄得更僵。或许……或许你们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误会呢?再找机会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没什么好谈的了!”沈悦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决绝,“证据确凿!我现在只想快点拿到钱,请个好律师,搜集更多证据,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最好能让他净身出户!”

我们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主要是她在电话那头继续痛斥周峰的“无耻行径”,语气愤慨,细节丰富,我则在这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充满同情心的倾听者,偶尔附和几句“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挂了电话,客厅里重新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咚咚咚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瘫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却感觉浑身发冷,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无法驱散。

沈悦刚才的那番表演,情绪饱满,逻辑自洽,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如果我不是那个手握“真实剧本”的人,恐怕真的会被她完全蒙蔽,然后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自己节衣缩食、四处借贷,也要凑够那一百万给她。

可是现在……

我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我的脸。

我犹豫着,手指悬在屏幕上,点开了和周峰的微信对话框。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差不多半年前,那时候我们两家人约着周末一起去郊区的农场采摘,言语间满是轻松和愉快。

我该直接问他吗?

开门见山地问“周峰,你是不是出轨了?”,这显然太唐突,也太愚蠢了。

如果沈悦说的是真的,我这么一问,无异于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也可能会立刻惊动沈悦,让她知道我私下联系了周峰,从而打草惊蛇。

如果沈悦说的根本就是假的……那我这莽撞的一问,不仅会让周峰莫名其妙,更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甚至破坏他们夫妻关系——虽然现在看来,这关系可能本身就有问题,但我不想成为那个点燃导火索的人。

我得换一个更迂回、更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去求证。

我想起了一个人,孙蕾。

她是我和沈悦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进入一家颇有名气的时尚杂志社工作,如今已经做到了副主编的位置,人脉圈子很广,尤其和我们这个城市里不少所谓的“太太圈”、“名媛圈”都有交集,消息向来灵通。

更重要的是,她性格爽朗,虽然爱八卦,但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巴相对严实。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家和我之前住的小区,以及沈悦周峰家现在住的高档小区,距离都不远,属于同一个大的生活圈。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删删改改,最后给孙蕾发去了一条看似随意的微信:“蕾蕾,忙完了吗?最近怎么样呀?好久没联系了。”

孙蕾回复得很快,看来这会儿不忙:“刚把下期专题的稿子审完,累死我了。我还行,老样子呗,你呢?听说你的事了,怎么样,还好吗?”

看来我离婚的消息,果然已经在某个特定的熟人小圈子里传开了,这倒也不奇怪。

“我还好,正在慢慢调整,适应新生活。”我如实回答,然后自然而然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话题引了过去,“对了,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好像听谁随口提了一句沈悦和周峰,他们两口子最近还好吧?感觉好久没聚了,都不知道他们近况。”

我故意问得模糊不清,不带任何指向性。

孙蕾那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似乎在斟酌措辞,过了好一会儿,一段文字才发送过来。

“他们啊……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不过说来也巧,前几天我下班回家,在我们小区楼下的进口超市里碰到周峰了,他一个人,推着购物车,买的都是些蔬菜水果肉类,看着挺正常的,心情好像也还行,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事啊。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们了?”

一个人买菜,买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食材,心情“挺正常”。

这和李悦在电话里描述的“被抓奸在床”、“夫妻反目”、“势同水火”的紧张状态,可有着天壤之别。

我心里那点原本就存在的疑虑,此刻就像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扩散开来,将原本清澈的水面染得一片浑浊。

“没事,就随口一问。”我连忙敷衍过去,不想引起孙蕾过多的好奇,“毕竟都是老朋友了,好久没联系,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了约一下,一起喝个下午茶什么的。”

“哦哦,这样啊。”孙蕾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补充让我心头一跳,“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沈悦最近朋友圈确实更新得很少,以前她可爱晒美食晒娃了。偶尔碰见她,也觉得她好像有点神神秘秘的,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或者就是单纯的不想发动态了。”

神神秘秘。

匆匆忙忙。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我的心绪更加纷乱,疑云也愈发浓重。

我又和孙蕾随意闲聊了几句,感谢她提供的信息,然后便结束了这次对话。

我放下手机,身体向后深深陷进沙发里,感觉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李悦在撒谎。

虽然还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但结合孙蕾的描述,以及她自己话语和行为中那些微妙的、不合常理的地方,这个判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周峰大概率并没有她所描述的那样“出轨被抓”。

那么,她为什么要精心编造这样一个谎言?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利用我们之间多年的友情和我刚刚经历的伤痛,来骗取这一百万?

她自己的经济状况出现了严重问题?

沾染了不好的嗜好,比如赌博,欠下了高利贷?

还是……她自己在外面有了别的情况,急需一大笔钱?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我脑海里疯狂翻腾、碰撞,每一个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但无论如何,她利用我的“不幸遭遇”来博取同情,试图掏空我“全部”家当的行为,已经彻底践踏、玷污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份纯真情谊。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这种寒意,甚至比当初直面张明宇的背叛时,来得更加猛烈,更加难以忍受。

至少,张明宇的坏,是摆在明面上的,是赤裸裸的,我可以恨得直接,痛得彻底。

而沈悦,她却戴着一副“闺蜜情深”的温暖面具,手里却握着沾了蜜糖的锋利尖刀,准备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温柔的一击。

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再像过去十年那样,被动地承受,天真地相信。

这场戏,既然她已经拉开了序幕,那么,我也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好好“配合”她演下去了。

第二天,我努力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按照原定计划生活。

我去中介那里进一步了解那套看中的二手房细节,联系了几家口碑不错的装修公司初步咨询报价,同时也开始在网上浏览一些小额、相对稳妥的投资理财信息,为我和小雨未来的生活做更长远的打算。

至于那一千八百万,我并没有完全不动。

我从中划出了一部分,作为那套二手房的首付款和预留的装修储备金,剩下的绝大部分,我在咨询了专业的理财顾问后,做了一些相对稳健、流动性也还不错的资产配置。

这笔钱,是我和女儿未来的保障,我必须谨慎对待。

下午的时候,不出所料,我又一次接到了沈悦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要稍微平静一些,但鼻音依然浓重,带着一种哭过很久之后的沙哑,她似乎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听起来镇定。

“薇薇,你那边……怎么样了?钱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但那份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急切,就像水底的暗流,依然清晰可辨。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真实的为难和力不从心——当然,这“为难”的对象和原因,与她所想的截然不同,“我昨天挂了电话就一直在查我的账户,盘算我那些理财。我那一百二十万里头,有八十万是存的三年定期,当时想着利息高一点,现在要是提前取出来,不光没利息,还得扣不少手续费,损失太大了。活期账户和那些随时能赎回的短期理财里,能立刻拿出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万出头。”

我故意把数字说得非常具体,也非常死,不给她任何讨价还价、让我“再想想办法”的余地。

“三十万……”沈悦在电话那头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巨大的失望,那失望几乎要化为实质,从听筒里溢出来,“三十万……这不够啊薇薇……我打听过了,好一点的、专门打经济纠纷和离婚官司的律师,光是前期的咨询费、调查费和启动费用,可能都不止这个数……这……”

“我知道不够,悦悦,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拿出来的全部现金了。”我继续扮演着一个捉襟见肘、自身难保的角色,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歉疚,“悦悦,要不……你再想想别的门路?或者,实在不行,跟你娘家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开个口?毕竟这是关系到你后半辈子的大事,他们应该会理解,也会帮忙的。”

“不行!绝对不行!”沈悦的反应异常激烈,几乎是立刻否决了我的提议,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爸妈身体不好,尤其是我爸,高血压心脏病,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这边出了这种事,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而且……而且周峰他们家……在本地也算有点人脉关系,我怕我爸妈知道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被他们拿捏,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更糟糕!”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对父母的孝顺和现实的顾虑。

但结合我心中已经确定的怀疑,这些“合情合理”的解释,此刻就显得格外可疑,甚至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应对各种询问的标准化答案。

“那……现在怎么办呢?”我把问题轻巧地抛回给她,把压力转移过去,“这三十万,你先拿着应应急?至少可以把律师先请了,把流程启动起来?剩下的钱,咱们再一起慢慢想办法?或者,官司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缓一缓,等你情绪稳定些,也多点时间筹钱?”

“等不了!真的等不了!”沈悦脱口而出,语气急促,随即她可能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又放缓了语调,试图用更柔和的、带着哀求的口吻说道,“我的意思是……薇薇,这种事真的不能拖,拖得越久,对方就越有时间转移财产、销毁证据,到时候我可能就真的什么都拿不到了,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薇薇……求求你了,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从别的地方……比如,跟你妈妈那边借一点?或者……或者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抵押,暂时贷点款出来?就当是我求你了!利息我可以付!比银行高我都愿意!我写借条,加倍还你都行!”

她开始主动给我“出谋划策”了。

甚至想到了让我去抵押贷款。

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要把我这个“只有一百二十万”的离异女人,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资本都榨干吗?

我心底对这段友情最后残存的一点点温度和不舍,在她这句“抵押贷款”说出口之后,彻底地、完全地消散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悦悦,”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连最后那点伪装的为难都懒得维持了,“我妈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她一个普通的退休工人,攒点钱不容易,都留着养老防病呢,我开不了这个口。至于贷款……我刚离婚,名下除了那点存款,什么固定资产都没有,连个像样的抵押物都拿不出来,银行怎么可能贷款给我?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我只能听到她透过听筒传来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哀怨的、带着委屈和控诉的语气,低声说道:“薇薇……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借给我?觉得我借了还不上,会赖账?”

图穷匕见了。

她终于开始用最直接的“感情”和“信任”来对我进行施压和道德绑架了。

如果我真的如她所认为的那样,只有一百二十万,被她这么一激将,或许真的会出于内心那点可怜的“姐妹情深”的骄傲,以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而绞尽脑汁,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去想办法凑钱。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可笑,心底一片冰凉。

“悦悦,你说这话,就真的伤感情了。”我平静地反驳,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后的疏离,“我要是真的不想借,昨天在电话里就直接回绝你了,何必跟你扯这么多?我是真的困难,真的没办法。我刚离了婚,带着个孩子,所有的指望就是这点钱。一百万,对你对我都不是小数目,你需要时间筹谋,我也需要时间周转。你一开口就是一百万,我一时拿不出来,就成了我不想借、不信任你吗?那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和小雨想过一点点?”

我的语气并不重,甚至算得上平和,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句句在理,堵得她无话可说。

沈悦显然被我问住了,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低了很多,也弱了很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薇薇,你别生气……我就是太着急了,六神无主了……我……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你那边……那三十万……能不能先转给我?让我至少能把律师先定下来,心里也有个底。”

她退而求其次,开始索要那“三十万”了。

“可以。”这次,我答应得非常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三十万,我这两天就转给你。你把你的银行账号发到我微信上。不过悦悦,咱们亲姐妹明算账,这笔钱,你得给我写个正式的借条。”

“借条?”沈悦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要求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对,借条。”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这是规矩,也是对咱们双方都负责任的做法。毕竟三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借条上写清楚借款金额,借款日期,还有还款日期。你看这样行吗?”

我必须留下白纸黑字的凭证。

这不仅仅是为了那可能的三十万,更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作为揭穿她谎言的证据之一。

“……行。”沈悦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大概两三秒,最终还是答应了,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应该的,写个借条也是应该的。谢谢你,薇薇。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的感谢,此刻听在我耳中,虚伪得让我想立刻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似乎随时要下雨的天空。

一场真正的暴风雨,恐怕很快就要来了。

只是,这场风雨不再是针对我那已然结束的失败婚姻,而是冲着我自以为牢固、实则不堪一击的“友情”而来。

沈悦,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那三十万,就是我抛出去的鱼饵。

我倒要看看,你这条藏在浑水下的鱼,最终会暴露出怎样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