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的化妆间里，我穿着租来的婚纱，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婆婆突然推门进来，没有一句祝福，开口就问婚纱租了多少钱。
当她听到5500的价格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开始数落我们年轻人不懂节俭。
然后，她话锋一转，说道：“把96000彩礼退回来。这是规矩，婚礼照办，但钱得还给我。”
伴娘气得要去找我未婚夫理论，我拉住了她。
我爽快转账。
婆婆满意地笑了，催促我赶紧准备上台举行仪式。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平静地说：“阿姨，钱我已经还了。”
“所以呢？”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转身开始解婚纱的拉链，“阿姨，彩礼都换您了，还结什么婚啊？”
01
化妆室里的光线有些过于明亮了，我望向镜中那个身穿洁白婚纱的身影，竟然感到几分陌生。
脸上的妆容是化妆师花费两个半小时精心完成的，据说是时下流行的明星同款，整套下来要三千二百元。
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几朵镶嵌着水钻的小花点缀其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这件婚纱是租赁的，日租费用五千五百元，这个价格让我暗自心疼了好久。
但林浩曾经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人生就这么一次重要的时刻，绝对不能将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握着我的手掌坚定有力。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为了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晓雯，准备好了吗？”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我的伴娘兼大学室友周婷探进头来询问。
她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能够说知心话的人。
“马上就好。”
我轻声回应着，最后检查了一遍耳环是否戴得端正。
“你未来的婆婆过来了。”
周婷压低声音说道，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
“她说有事情要和你谈。”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林浩的母亲，我那位准婆婆，向来不会主动找我交流。
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
而且通常都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请她进来吧。”
我整理了一下婚纱的裙摆说道。
房门被完全推开了。
李淑华缓步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深酒红色的旗袍，头发烫得整整齐齐，颈间佩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
脸上涂抹了较厚的粉底，却依然遮掩不住岁月留下的深刻纹路。
她手中拎着个崭新的红色手提包，看起来是为了今天的场合特意购置的。
“阿姨。”
我站起身，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些。
李淑华没有回应我的笑容。
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那种眼神像是在市场里挑选商品般挑剔。
“这件婚纱租一天要多少钱？”
她开口就直接问道。
“五千五。”
我如实回答。
“五千五？”
李淑华的眉毛立刻高高挑起。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得持家的艰辛，五千五百块都够我们家三个月的菜钱了。”
我没有接话。
类似的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从我和林浩决定结婚开始，李淑华对我所有的花费都要指手画脚地评论一番。
订婚宴的场地她觉得太过奢华。
婚纱照的套餐她认为不够实惠。
就连我给自己父母购置的礼物，她也要发表一番意见。
林浩每次都劝我要忍耐。
“我妈就是那样的性格，节俭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总是这样安慰我。
一次两次，我忍了下来。
三次四次，我也默默承受了。
可是现在，婚礼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阿姨，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您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我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
李淑华走到沙发旁坐下，将手提包放在膝盖上。
她不紧不慢地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封皮的本子。
我认得那个本子。
是银行存折。
“晓雯，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绕弯子了。”
李淑华翻开存折，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们家给你们的彩礼钱，九万六，你都清楚吧？”
我点了点头。
彩礼是四个月前送来的。
当时李淑华亲自将钱存入新开的存折，然后将存折交给了我父母。
我父母原本是不愿意收的。
他们说我们家不缺这笔钱，只要林浩对我好就足够了。
但李淑华坚持要给。
她说这是传统规矩，不能随意破坏。
我父母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暂时收下。
转头又把存折交给了我，说是让我们小两口留着，将来过日子用。
“我都知道的。”
我轻声回答。
“那就好。”
李淑华将存折又往前推了推。
“现在，请你把彩礼退回来。”
化妆室里突然陷入了寂静。
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规律而沉重。
“阿姨，您刚才说什么？”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请你把彩礼退回来。”
李淑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今天的婚礼照常举行，但彩礼我必须拿回来，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是什么样的规矩？”
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
“我们林家的规矩。”
李淑华微微抬起下巴。
“彩礼就是个形式，做给亲戚朋友们看看的，等婚礼结束后，新娘子就得把彩礼退还给婆家，这才算是懂事明理的好媳妇。”
我注视着她。
注视着那张涂抹着厚重脂粉的脸庞。
注视着那双透着精明算计的眼睛。
突然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笑。
“阿姨，这样的规矩，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李淑华的语气冷了下来。
“晓雯，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你嫁到我们林家，就是我们林家的人了，往后的吃穿用度，我们家自然会负责，但这笔彩礼钱，你不能拿走。”
“为什么不能？”
“因为那是我儿子辛苦挣来的钱！”
李淑华的声音突然拔高。
“那九万六千块，是林浩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凭什么要给你？给你父母？你父母养育你是他们的本分！但我们家林浩，可没有欠你什么！”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婚纱的裙摆。
柔软的布料在掌心摩擦，我却感到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姨，这笔钱是您亲自交给我父母的。”
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当时您亲口说，这是彩礼，是规矩，现在婚礼都要开始了，您却突然要收回去，这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李淑华冷笑了一声。
“算是对你的考验！”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晓雯，我实话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好你，你家是外地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将来帮不上林浩什么忙，你自己也只是个普通职员，每个月挣的那点薪水，连像样的化妆品都买不起。”
“但我儿子喜欢你，非要娶你，我拦不住。”
“可我必须为我们林家考虑，你这样的儿媳妇进了门，要是再把着钱财不放手，那我们家岂不是吃了大亏？”
“所以今天，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懂不懂得事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以丈夫为天。”
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这笔彩礼，你今天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否则，这场婚礼就别想继续了。”
化妆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婷冲了进来，气得满脸通红。
“阿姨，您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婚礼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宾客们都到齐了，您现在让晓雯退彩礼？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你是什么人？”
李淑华瞥了周婷一眼。
“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嘴了？”
“我是晓雯的朋友！”
周婷挡在我面前。
“阿姨，您要是真心为林浩好，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闹事，您让晓雯怎么下得了台？让林浩怎么面对宾客？让两家的亲戚朋友怎么看待这件事？”
“怎么看待？”
李淑华笑了。
笑容里满是讽刺的意味。
“他们爱怎么看待就怎么看待，我李淑华活了五十多年，还没怕过别人说闲话。”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我。
“晓雯，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
“要么，你现在把存折还给我，咱们高高兴兴地把婚礼办了，以后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儿媳妇，我也不会亏待你。”
“要么，你就穿着这身婚纱自己走出去，看看那些宾客是笑话你，还是笑话我。”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对了，提醒你一句，林浩最听我的话，你要是敢跟他告状，或者说我半个不字，我保证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酒店的大门。”
房门被重重关上了。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婚纱沉重的裙摆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晓雯，你还好吗？”
周婷走过来扶住我。
我的双手冰凉。
“我还好。”
我轻声说道。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个老太太实在太过分了！”
周婷气得直跺脚。
“我现在就去找林浩！让他来评评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不要去。”
我拉住了她。
“为什么不去？”
周婷瞪大眼睛看着我。
“她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要继续忍耐吗？”
我没有说话。
只是慢慢走到沙发旁坐下。
拿起那个红色的存折。
缓缓翻开。
里面清晰地打印着一行字。
“存款金额：96,000.00元”
九万六千块。
对李淑华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对我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我父母虽然是普通工人，但这些年省吃俭用，也为我攒下了一笔嫁妆。
加上我自己工作这些年的积蓄，我的银行卡里，存有将近二十二万元。
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林浩。
也没有告诉过他母亲。
林浩一直以为，我的家庭条件普通，我自己也没有多少存款。
所以他才会那么努力地攒钱，想要给我一个体面的婚礼。
所以他母亲才会认为，我嫁到他们家，是高攀了。
“周婷。”
我抬起头。
“帮我个忙好吗？”
“你说。”
“去我的包里，把钱包拿过来。”
周婷愣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我的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里面的东西不多。
钱包、手机、钥匙，还有一支常用的口红。
我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是我自己的工资卡。
里面的具体金额，我记得清清楚楚。
二十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五元三角二分。
“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婷疑惑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只是拿起手机，打开手机银行应用。
输入密码登录。
选择转账功能。
收款人：林浩。
转账金额：96,000.00元。
备注栏填写：彩礼退还。
确认转账。
再次输入密码。
交易成功的提示很快显示在屏幕上。
整个过程，我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周婷在旁边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晓雯，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把钱转回去了？”
“嗯。”
我将手机收了起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我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白纱。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周婷，帮我叫一下林浩的母亲。”
“叫她做什么？”
“还钱。”
李淑华很快就回来了。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想明白了？”
她问道。
我没有说话。
只是将存折递到她面前。
“彩礼九万六千块，我已经转回林浩的账户了，这是存折，请您收好。”
李淑华接过存折，翻开仔细看了看。
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懂事的孩子，以后阿姨会好好待你的。”
她把存折塞回手提包里。
拉上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准备准备，该上台举行仪式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
“阿姨。”
我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李淑华回过头来。
“钱我已经全部退还了。”
我平静地说道。
“所以呢？”
“所以，这场婚礼，我不打算继续了。”
李淑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场婚礼，我不结了。”
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你是不是疯了？！”
李淑华的音调陡然拔高。
“彩礼我都让你退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注视着她。
注视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阿姨，您刚才说，彩礼退回去，才是懂事的好媳妇，才是以丈夫为天。”
“但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张晓雯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任何人的庇护而活。”
“我父母将我养育成人，供我读书，教我做人，不是为了让我嫁到别人家，去当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的。”
“您想要的儿媳妇，是那种能够逆来顺受，任由您拿捏，能把您儿子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您保管的。”
“很抱歉，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转过身，开始解婚纱背后的拉链。
“晓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李淑华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婚礼马上就开始了！宾客们都到齐了！你现在说不结了？你让我们林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那是您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甩开她的手。
“阿姨，从我和林浩谈恋爱开始，您就看不起我，觉得我家是外地的，觉得我配不上您儿子。”
“订婚宴上，您当着我父母的面，说我们家不懂规矩。”
“拍婚纱照时，您非要跟着去，挑剔这个嫌弃那个，最后连摄影师都受不了了。”
“选择酒店时，您非要选最便宜的，说没有必要铺张浪费。”
“这些，我都忍了下来。”
“因为我以为，我是要和林浩过日子，不是和您过日子。”
“但今天，您让我彻底明白了。”
“我要是真的嫁进您家，这辈子，就永远别想挺直腰杆做人了。”
拉链被完全拉开。
婚纱从肩膀上滑落。
我里面穿了件简单的吊带裙，本来是准备敬酒时更换的。
现在看来，正好合适。
“周婷，帮帮我好吗？”
我说道。
周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帮忙。
我们两人一起，将那件价值五千五百元的婚纱，从身上脱了下来。
仔细叠好。
平整地放在沙发上。
“婚纱是租的，钱我已经付过了，您要是心疼，可以试着退掉，看看店家能退还多少。”
我拿起自己的手提包。
“晓雯！你给我站住！”
李淑华挡在门口。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保证，你以后再也别想踏进我们林家的大门！”
“请您放心。”
我笑了。
“您家的大门，就算请我进，我也不会进了。”
我绕开她，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十分安静。
酒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从远处缓缓经过。
隐约能听见宴会厅里传来的音乐声。
司仪正在调试麦克风。
“喂，喂，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中午好……”
透过音箱传出的声音带着些许失真。
“晓雯！”
李淑华追了出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旗袍的盘扣都绷开了两颗。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走，林浩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那是他的事情。”
我没有回头。
继续向前走去。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我感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
02
“晓雯！”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林浩。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佩戴着新郎的胸花。
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
依然是我熟悉的英俊模样。
他快步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要去哪里？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的手心很热。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水。
“林浩。”
我注视着他。
注视着这个我爱了整整三年的男人。
“我不打算结婚了。”
林浩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场婚礼，我不继续了。”
我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为什么突然这样？”
林浩的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是不是我妈又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的，她就是那样的性格……”
“林浩。”
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母亲让我把彩礼退还回去，我已经照做了。”
林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转过头看向他母亲。
“妈！您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
李淑华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
“我就是想考验考验她！谁知道她这么不懂事！说几句重话就受不了了！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林家可要不起！”
“考验？”
林浩的声音开始颤抖。
“妈，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您考验什么啊？！”
“我这是为你好！”
李淑华的嗓门更大了。
“你看看她，一点委屈都承受不了，以后怎么跟你过日子？怎么照顾你？怎么给我们林家传宗接代？”
“我不需要她照顾我！”
林浩几乎是吼了出来。
走廊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远处，几个服务员探头向这边张望。
“林浩，你居然吼我？”
李淑华的眼睛红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给你买房，现在你为了个女人，竟然吼我？”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什么意思？！”
李淑华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那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人！好，你要娶她是吧？那你就娶！但从今往后，你别认我这个妈！”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林浩。
“林浩，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有她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她，你自己选吧！”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远去。
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林浩站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嘴唇在微微发抖。
“晓雯……”
他转过头看着我。
眼睛里充满了哀求的神色。
“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去把仪式完成？有什么问题，我们婚礼结束后再慢慢商量，好吗？”
“我母亲就是那样的性格，嘴上厉害心里其实很软，你别太跟她计较。”
“等婚礼结束了，我会好好跟她谈，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晓雯，算我求你了。”
“今天来了这么多亲戚朋友，你要是走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他走过来，又想拉我的手。
我向后退了一步。
“林浩。”
我平静地说道。
“从我们谈恋爱开始，每次你母亲为难我，你都是这么说的。”
“你说她就是那样的性格，让我不要跟她计较。”
“你说你会去跟她沟通，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变本加厉。”
“从批评我的穿着打扮不得体，到指责我工作不够上进，再到嫌弃我的家庭条件不好。”
“现在，在我婚礼当天，逼迫我退还彩礼。”
“林浩，我不是圣人，我可以忍耐一次，两次，三次，但我不能忍耐一辈子。”
林浩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
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晓雯，我知道是我母亲不对。”
他低下头。
声音变得很轻。
“可是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父亲走得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吗？”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我曾经以为，会共度一生的男人。
突然感到，他变得如此陌生。
“林浩。”
我缓缓地说道。
“你母亲不容易，那是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我的母亲也不容易，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我的幸福，去换取她的安心。”
“今天这场婚礼，我是不会继续了。”
“那些宾客，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吧。”
“至于你转给我的那九万六千块，我已经全额退还了，你可以查一下银行卡的余额。”
“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晓雯！”
林浩在身后呼喊。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周婷追了上来。
“晓雯，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嗯。”
“那……那你父母那边怎么交代？他们还在宴会厅里等着呢。”
我停下了脚步。
是啊。
我的父母。
他们今天特意从老家赶来，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坐在宴会厅里，等着看我出嫁。
父亲还悄悄跟我说，他为我准备了一个大红包，等敬茶的时候给我。
他说，闺女，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爸爸。
我当时还笑着说他，都什么年代了，还别人家的人。
可是现在……
“周婷，再帮我个忙好吗？”
我说道。
“你说。”
“去宴会厅，悄悄把我父母叫出来，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好的。”
周婷点点头，转身快步向宴会厅跑去。
我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
婚纱虽然脱下了，但头上的发饰还没有摘掉。
那些水钻镶嵌的小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刺得我眼睛发疼。
“雯雯！”
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看见母亲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过来。
父亲跟在她身后，脸色十分凝重。
“怎么回事？周婷说你不打算结婚了？”
母亲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
“你这婚纱呢？怎么脱下来了？是不是林浩欺负你了？”
“妈……”
我刚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忍耐了那么久，伪装了那么久。
在母亲面前，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不哭不哭，跟妈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将我搂进怀里。
她的手很温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是我从小到大都习惯的，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林浩的母亲……让我退还彩礼……”
我哽咽着，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说到李淑华逼我退钱的时候，父亲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说到我宣布不结婚的时候，母亲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简直是混账！”
父亲低声骂了一句。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这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爸，妈，对不起。”
我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水。
“今天让你们丢脸了。”
“丢什么脸？”
母亲红着眼睛，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我的女儿做得对，这样的婆家，咱们不嫁。”
“对！”
父亲用力点头。
“不就是个婚礼吗？不办了！咱们回家！”
“可是……那些亲戚朋友们……”
“管他们怎么想呢！”
父亲挥了挥手。
“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的女儿不能受这种委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母亲打断了我。
“雯雯，妈妈告诉你，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是今天忍了，以后就得忍一辈子。”
“妈妈宁愿你现在难受一阵子，也不愿意看你难受一辈子。”
“走吧，咱们回家。”
父亲拉起我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掌心里有厚厚的茧子。
但却异常温暖。
“稍等一下。”
我说道。
“还有什么事？”
“我得去把衣服换好。”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吊带裙。
“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离开吧。”
“对对对，快去换衣服。”
母亲拉着我，向化妆室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淑华的声音。
她正在打电话。
声音又大又尖锐。
“……没错！就是那个张晓雯！临到婚礼要开始了，突然说不结了！把我们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什么彩礼？我可没有让她退彩礼！就是她自己矫情！”
“亲家？我哪敢认这样的亲家！教出来的女儿这么不懂事……”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推开了门。
李淑华正背对着我们，对着手机大声嚷嚷。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看见我们，愣了一下。
随即挂断了电话。
“哟，还没走呢？”
她撇了撇嘴角。
“我警告你们，今天这件事，还没完，你们家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说不结就不结了，把我们林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这个损失，你们必须赔偿！”
“赔偿什么？”
父亲向前走了一步。
他个子不算高，但常年劳作，身材十分结实。
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
“赔偿我们家的精神损失！名誉损失！”
李淑华叉着腰。
“我们家请了那么多客人，定了这么好的酒店，花了这么多钱，现在婚礼办不成了，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你自己要办的婚礼，凭什么让我们来承担费用？”
母亲忍不住开口反驳。
“就凭是你们家的女儿说不结了！”
李淑华瞪着眼睛。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个损失，你们要是不赔偿，我就去你们单位闹！去你们家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张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你……”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
我拉住了她。
然后走到李淑华面前。
“阿姨，您说要赔偿损失，是吧？”
“对！”
李淑华抬高了下巴。
“好的。”
我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来好好算一算。”
“婚礼的酒店，是您亲自挑选的，费用是您支付的，对吗？”
“是又怎么样？”
“婚纱照，是您非要跟着去，最后多花了一千八百块，也是您支付的，对吗？”
“那又怎么样？”
“还有婚庆公司，司仪，婚车车队，所有这些，都是您经手安排的，费用也是您支付的，对吗？”
李淑华不说话了。
“所以，今天的损失，是您自己造成的损失，跟我，跟我的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至于您所说的精神损失，名誉损失。”
“我倒想问问，在婚礼当天，逼迫儿媳妇退还彩礼，这种事情传出去，是您的面子好看，还是我的面子好看？”
“您要是想去闹，尽管去闹。”
“我张晓雯，奉陪到底。”
李淑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指着我，手指在不停地发抖。
“你……你……”
“妈！”
林浩冲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领带歪了，头发也有些凌乱。
“妈，您别再闹了行不行？！”
“我闹？！”
李淑华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林浩！你看看你找的好媳妇！还没过门呢，就这么跟我说话！这要是过了门，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
“妈！”
林浩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算我求您了，别再说了好吗？”
“凭什么不让我说？！”
李淑华的嗓门更大了。
“我今天就要说！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不对！”
“够了！”
父亲突然大吼了一声。
他平时话不多，总是和和气气的。
但这一声吼，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李淑华，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
父亲紧紧盯着她。
“这场婚礼，你到底还想不想继续办下去？”
李淑华被问住了。
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如果你想继续办，现在就给我女儿道歉，然后该举行婚礼就举行婚礼，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如果你想继续闹下去，好的，我们张家奉陪。”
“但有一点，我的女儿，绝不可能再嫁进你们林家。”
“你自己选择吧。”
化妆室里，一片死寂。
李淑华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
最后，她冷笑了出来。
笑声里满是寒意。
“让我道歉？门都没有！”
“我告诉你们，这场婚礼，不结就不结！我儿子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媳妇？”
“就你们家女儿这样的，倒贴钱，我们林家都不稀罕！”
“妈！”
林浩着急了。
“您闭嘴！”
李淑华瞪了他一眼。
“林浩，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妈，就跟我走，这场婚礼，咱们不办了。”
“你要是非要娶她，好的，从今天起，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林浩站在原地。
看看我。
又看看他母亲。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浩。”
我开口了。
“选择吧。”
“选择你母亲，还是选择我。”
这个问题，很俗套。
很狗血。
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我想知道答案。
想了整整三年。
林浩注视着我。
眼睛里充满了挣扎、痛苦和哀求。
最后，他低下了头。
“晓雯，对不起……”
他说道。
声音很轻。
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母亲她……她一个人把我带大，真的很不容易……”
“我不能……不能不要她……”
“所以，你就选择不要我了，是吗？”
我问道。
声音出奇地平静。
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林浩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好的。”
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周婷，帮我拿一下衣服。”
“好的。”
周婷连忙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是一件简洁的白色连衣裙。
我换上衣服。
将头上的发饰摘下来，仔细放进包里。
然后，走到镜子前，用卸妆棉将脸上的妆容一点点擦去。
很慢，很仔细。
擦完之后，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素净的脸庞。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爸，妈，我们走吧。”
我拿起手提包。
“晓雯……”
林浩叫了我一声。
我停下了脚步。
但没有回头。
“林浩，祝你以后，能找到个‘懂事’的妻子。”
“能够把你母亲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的那种。”
“再见。”
走出化妆室的时候，我听见李淑华在身后不停地咒骂。
骂得很难听。
但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走廊很长。
灯光很亮。
我的父母一左一右，陪伴在我身边。
周婷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声骂一句“老妖婆”。
走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我看见宴会厅的门敞开着。
里面坐满了宾客。
司仪正在台上讲话，说新郎新娘马上就到场了。
宾客们笑着，聊着，等待着观看一场热闹的婚礼。
他们不知道，这场婚礼，已经没有了新娘。
也不知道，此刻的新娘，正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从他们身后平静地走过。
走向酒店的大门。
走向外面明媚的阳光。
走出酒店的那一刻，我抬起头。
天空很蓝。
云朵很白。
阳光有些刺眼。
但我依然睁大了眼睛。
让那温暖的光线，直直地照进心里。
“雯雯，你还好吧？”
母亲担心地看着我。
“我很好。”
我说道。
然后露出了微笑。
真的很好。
不过就是一场婚礼而已。
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而已。
不过就是三年的青春时光而已。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有疼爱我的父母。
还有真诚的朋友。
还有稳定的工作。
还有银行卡里，那二十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五元三角二分的存款。
我张晓雯，不会饿着自己的。
“爸，妈，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父亲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
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倒退。
酒店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师傅，麻烦去火车站。”
父亲对司机说道。
“好的。”
司机应了一声，调转了方向。
“爸，妈，你们今天就要回去吗？”
我问道。
“嗯，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得赶回去。”
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
“雯雯，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妈妈不放心。”
“妈，我真的没事。”
我轻轻摇了摇头。
“工作在这里，租的房子也在这里，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可是……”
“真的没事。”
我笑了笑。
“你的女儿没有那么脆弱。”
母亲注视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妈妈不勉强你，但你要答应妈妈，如果觉得难受，就回家来，爸爸妈妈永远都在家里等着你。”
“嗯。”
我点了点头。
鼻子有些发酸。
但我忍住了。
不能哭。
至少现在不能。
到了火车站，我送父母进站。
临别前，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我手里。
“爸，这是……”
“本来打算敬茶的时候给你的。”
父亲温和地说道。
“现在，就当是爸爸给你的嫁妆吧，虽然婚礼没有办成，但女儿永远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爸……”
“拿着。”
父亲将红包按在我手里。
“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要亏待自己，该吃就吃，该花就花，钱不够用了，就跟爸爸说。”
“嗯。”
我紧紧握住红包。
“好了，我们进站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我看着父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才转过身。
向外走去。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是林浩打来的。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几秒钟。
然后挂断了电话。
拉黑号码。
删除所有联系方式。
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心里空了一块。
但也轻松了许多。
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晓雯？”
有人在叫我。
我回过头，看见周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周婷拉住我的手。
“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真的没事。”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周婷松了口气。
“对了，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婚礼现场乱成一团了。”
“林浩的母亲还想糊弄过去，说新娘身体不舒服，婚礼要改期举行。”
“结果有亲戚看见你从酒店离开了，消息就传开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新娘在婚礼当天离开了。”
“林浩的母亲气得脸都绿了，当场就晕了过去，被送到医院去了。”
“真的吗？”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周婷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晓雯，你真是太厉害了，如果换作是我，估计就忍气吞声了。”
“我忍不了。”
我平静地说道。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我还想健康地多活几年呢。”
“说得太对了！”
周婷竖起大拇指。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公司，正常上班。”
“啊？今天就去上班？”
“不然呢？”
我耸了耸肩。
“婚假取消了，年假还没有批下来，我不去上班，谁来给我发工资呢？”
“……说得有道理。”
周婷看着我，突然又叹了口气。
“晓雯，你真的……确定自己没事吗？”
“真的没事。”
我说道。
然后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
“周婷，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就像是……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疼痛，但更多的是畅快。”
“真的。”
周婷没有说话。
只是用力地拥抱了我一下。
“好了，我要回公司了，你也回去吧，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婷松开了我。
“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好的。”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回公司。
路上，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
“晓雯，是我。”
是林浩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我用我母亲的手机打的。”
林浩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有什么事情吗？”
“晓雯，对不起。”
他说道。
“我今天……我今天真的没有办法……”
“嗯。”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我母亲为难你，我会搬出来住，我们两个人单独生活，不和我母亲住在一起……”
“林浩。”
我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