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佛跳墙泼出去的时候,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滚烫的汤汁顺着男友妈精心打理的发髻往下淌,鲍鱼片黏在她昂贵的真丝旗袍上,烫红的皮肤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她捂着脖子发出像被掐住似的尖叫声,而温南星只是把手里描金的汤盅轻轻放回桌上。
“这下,谁听谁的?”
此刻,温南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男友扑过来想抓温南星的手腕,手指在半空抖得不成样子。
“温南星!你疯了吗!她是我妈——”
“所以呢?”温南星打断他,侧身躲开时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所以她打我的时候,你是在心里给她鼓掌吗?”
01
订婚宴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宴会厅里,空气中飘荡着轻柔的音乐和淡淡的花香。
温南星站在镜前,最后一次整理着身上那件米白色的礼服裙摆。
裙摆的褶皱被她抚平,像抚平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
她听见门外隐约的谈笑声,那是江辰的母亲赵玉琴在和几位亲戚说话。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从虚掩的门缝里钻进来。
“南星那套房子,我看过了,地段是真的好。”
“三室两厅,全款付清的,一点贷款都没有。”
“江辰他弟弟江阳不是快要结婚了吗?女方家里要求必须有新房。”
“这现成的房子,不就是给江阳准备的吗?”
温南星的手顿在了裙摆上。
指尖有些发凉。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妆容精致,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固。
门外,赵玉琴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她嫁过来,自然是要和我们住在一起的。”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江阳用,正是物尽其用。”
“都是一家人,她的不就是我们的?”
温南星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里甜蜜的花香,忽然变得有些刺鼻。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玉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加热络地迎上来。
“南星出来了,真漂亮。”
“阿姨刚才还和她们夸你呢,又懂事又能干。”
温南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她的目光扫过站在赵玉琴身边的江辰。
江辰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摆弄着手机。
宴席开始了。
温南星挽着江辰的手臂,一桌一桌地敬酒。
接受着那些或真诚或客套的祝福。
赵玉琴一直跟在旁边,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以后就是江家的媳妇了,要好好孝顺公婆。”
“家里的事情,要多操心,让江辰安心工作。”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顾好家里。”
温南星一直微笑着,点头。
酒杯里的香槟,味道有些泛苦。
终于到了主桌。
赵玉琴忽然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她将文件放在铺着红色桌布的转盘上,轻轻转到温南星面前。
“南星啊,看看这个。”
温南星低头。
那是一份房产赠与协议。
甲方位置空着,乙方已经填好了名字:江阳。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阿姨知道你爸妈疼你,早早就给你买了房。”
“房子不错,我们都去看过了。”
“现在江阳要结婚,正好用得上。”
“你签个字,这事就算定了。”
赵玉琴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平和。
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温南星抬起头,看向江辰。
江辰躲闪着她的目光,半晌,才低声说:“南星,妈也是为了家里好。”
“你先签了吧,反正咱们以后住家里。”
“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温南星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周围宾客的谈笑声,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看着眼前这份协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阿姨。”温南星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房子,是我父母给我买的。”
“我没有权利,也没有意愿,把它送给任何人。”
赵玉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温南星。
“你叫我什么?阿姨?”
“马上就要进江家的门了,还分得这么清楚?”
“一套房子而已,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江辰能看上你,是你多大的福分,你知道吗?”
温南星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酒杯。
指节有些发白。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
“这是我的婚前财产,是我父母的心意。”
“我不会把它送给任何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玉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那层和善的伪装,像面具一样碎裂、剥落。
露出底下冰冷而狰狞的真实。
“好,很好。”
“还没进门,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看来我今天,非得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不可!”
话音未落。
赵玉琴猛地扬起手。
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温南星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像惊雷一样炸开在喧闹的宴会厅里。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音乐停了。
谈笑声停了。
连呼吸声,似乎都凝滞了。
温南星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有一瞬间的发黑。
她捂住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扭曲的女人。
赵玉琴收回手,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满是轻蔑和得意。
“看见没有?”
“女人,不打不听话!”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以后进了江家的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南星缓缓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左脸颊上,清晰的指印正在慢慢浮现,红肿起来。
她的目光,从赵玉琴那张刻薄的脸,移到江辰脸上。
江辰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有惊慌,有尴尬,有犹豫。
却没有愤怒,没有阻止,更没有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温南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沉进冰冷的深海里。
原来,这就是她爱了三年的男人。
这就是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家庭。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同情,怜悯,好奇,幸灾乐祸。
温南星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中央。
那里放着一盅佛跳墙,金色的汤汁还在微微翻滚,热气蒸腾。
温南星伸出手。
稳稳地,端起了那盅汤。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
她手臂一扬。
滚烫的金色汤汁,连带着里面的鲍鱼、海参、花胶。
兜头盖脸,泼向了赵玉琴。
“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寂静。
赵玉琴被烫得跳了起来,双手胡乱拍打着脸上、身上黏腻滚烫的汤汁。
精致的妆容花了,昂贵的旗袍毁了,整个人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温南星将空了的汤盅,轻轻放回桌上。
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看着眼前这个尖叫哭嚎的女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下,谁听谁的?”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江辰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赵玉琴身边,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拭。
“妈!妈你怎么样?”
“温南星!你疯了!你对我妈做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温南星怒吼,眼睛都红了。
温南星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疯了?”
“江辰,你眼睛瞎了吗?”
“是你妈先动的手,是她当众打我,羞辱我。”
“还是说,在你眼里,只有你妈是人,我就活该被打,活该被欺负?”
江辰被她的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那你也不能用热汤泼她啊!”
“她是我妈!”
温南星笑了。
那笑容很冷,很淡,转瞬即逝。
“所以呢?”
“所以她可以打我,我不能还手?”
“因为她是你妈,我就活该忍气吞声?”
“江辰,我们完了。”
“从你看着她打我,却无动于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彻底完了。”
她不再看江辰,转向围上来的江家亲戚。
那些人七嘴八舌,指责的话语像潮水一样涌来。
“太狠毒了!还没过门就敢对婆婆下这种毒手!”
“这女人不能娶!赶紧送医院!”
“报警!必须报警抓她!”
温南星听着这些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110吗?”
“我要报案。”
“我在明珠国际酒店三楼的宴会厅,被人当众殴打,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请你们马上出警。”
挂断电话,她又拨了120。
“急救中心吗?”
“明珠国际酒店三楼,有人被热汤烫伤,需要紧急处理。”
“请派救护车过来。”
做完这一切,她收起手机。
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惊恐、或怨毒的脸。
“各位。”
温南星开口,声音清晰,传遍整个宴会厅。
“今天这场订婚宴,到此为止。”
“酒店是我订的,费用我会结清。”
“现在,请江家的人,全部离开。”
江辰的父亲江建军,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此刻气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温南星,手指都在颤。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们江家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这婚约,取消!马上取消!”
温南星点点头。
“好,取消。”
“这正是我想说的。”
“从今以后,我和江辰,和你们江家,再无瓜葛。”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的。
医护人员将还在哭嚎的赵玉琴抬上担架。
江家人乱哄哄地跟着上了车。
江辰被父亲拽走前,回头看了温南星一眼。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来不及分辨的情绪。
但温南星已经不在乎了。
她配合警察做了简单的现场笔录。
然后,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片狼藉的宴会厅里。
地上是打翻的菜肴,泼洒的酒水,还有那盅空空如也的佛跳墙汤盅。
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荒诞而冰冷的气息。
温南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闪烁远去的救护车灯光。
夜色浓重,城市灯火璀璨。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的脸颊。
疼。
但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仿佛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东西,终于断了。
也好。
这样也好。
她用一场订婚宴,几万块钱,买断了三年的感情,看清了一家人的嘴脸。
值了。
温南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承载她幸福憧憬的地方。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步一步,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明天。
02
从派出所做完详细的笔录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温南星红肿的左颊微微刺痛。
她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手机震动起来。
是母亲打来的。
“南星,你怎么样了?还在派出所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心疼。
“我没事,妈,刚出来。”
“脸上……还疼吗?”
“还好,不碰就不疼。”
“你爸和我都快气死了!江家怎么能这样!他们现在人呢?”
“赵玉琴被送去医院了,江家的人都跟过去了。”
“活该!烫得好!南星,这婚咱们不结了,坚决不结了!”
温南星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嗯,不结了。”
“我已经跟江辰说清楚了。”
“好!好孩子,你做得对!咱们回家,妈给你煮了姜糖水,回来暖暖身子。”
挂断电话,温南星没有立刻打车。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街道空旷,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赵玉琴那张刻薄而理所当然的脸。
江辰躲闪而懦弱的眼神。
还有那盅滚烫的佛跳墙,泼出去时划过的弧线。
她没有后悔。
一丝一毫都没有。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有些底线,不能被践踏。
有些尊严,不能靠忍让换取。
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是江辰发来的微信消息。
一条接一条。
“南星,我妈脸上和脖子上烫伤很严重,医生说是二级烫伤,可能会留疤。”
“她现在情绪崩溃,一直在哭。”
“我知道她今天做得不对,但你也太冲动了,你怎么能用热汤泼她?”
“你现在来医院,跟我妈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我们三年的感情,难道真的要因为这件事就结束吗?”
“南星,算我求你了,来医院一趟吧。”
温南星一条一条看完。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回复,直接点开江辰的头像,拉黑。
然后,找到赵玉琴、江建军,以及所有江家亲戚的联系方式。
一个一个,全部拉黑。
世界清静了。
回到家里,父母都还没睡,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
茶几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糖水。
母亲看到她脸上的红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群天杀的,下手这么重!”
父亲沉着脸,拳头攥得紧紧的。
“南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敢当众打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爸支持你,无论你想怎么做,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温南星心里一暖。
她端起那碗姜糖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甜丝丝,热乎乎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爸,妈,你们别担心。”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欺负。”
接下来的几天,温南星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
她照常上班,处理工作。
脸上的红肿慢慢消退,留下淡淡的痕迹。
但暗地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江家显然没有打算轻易罢休。
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渠道,将扭曲后的故事版本散布了出去。
很快,温南星就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先是公司里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然后,是远房的表姨打来电话,语气委婉地“劝诫”。
“南星啊,听说你在订婚宴上跟未来婆婆起了冲突,还动了手?”
“不是表姨说你,女孩子家,脾气不能这么暴。”
“将来嫁过去,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把关系闹这么僵,以后怎么相处?”
温南星平静地听完,然后反问:“表姨,您听说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表姨支吾了一下。
“就……就是说你嫌江家彩礼给得少,当场翻脸,还用热汤把未来婆婆烫伤了……”
温南星笑了。
“表姨,事情不是这样的。”
“是江辰的母亲,当众逼我把父母给我买的婚前房产过户给她小儿子,我拒绝,她就打了我一耳光。”
“我用汤泼她,是反击,也是自保。”
“如果您不信,我可以把证据发您看看。”
表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江家这也太不像话了!”
“南星,你做得对!这种人家,不能嫁!”
挂断电话,温南星知道,江家已经开始用舆论来打压她了。
他们想把“不孝”、“泼妇”、“拜金”的标签牢牢贴在她身上。
试图用道德绑架和流言蜚语,逼她低头,或者至少让她声名狼藉。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温南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集证据。
首先,她联系了明珠国际酒店的宴会部经理,要求调取当天宴会厅的监控录像。
经理的态度很客气,但也很官方。
“温小姐,非常抱歉,您说的那个时间段的监控,系统刚好在升级维护,所以没有录到。”
这么巧?
温南星心里冷笑。
她没有纠缠,转而开始联系当天在场的人。
她列了一个名单,主要是几位她比较熟悉、为人也相对公正的亲友。
她挨个打电话,客气地说明情况,请求他们如果愿意,可以为自己作证。
大部分人都表示了同情和支持,愿意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但这还不够。
她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证据。
温南星想起了当天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年轻服务员。
那个女孩,在赵玉琴动手打她的时候,吓得手里的托盘都晃了一下。
她或许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通过酒店的朋友,温南星辗转要到了那个服务员,周晓薇的联系方式。
她约周晓薇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
周晓薇来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和戒备。
“温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南星将一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语气温和。
“晓薇,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那天在宴会厅,你看到和听到的事情。”
周晓薇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我没看到什么……”
“晓薇。”温南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是要你作伪证,我只是希望,你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
“江家现在在外面颠倒黑白,污蔑我的名声。”
“我需要真相。”
“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会非常感谢你,也会保证你的安全,不让你被牵连。”
周晓薇抬起头,看了看温南星,又看了看桌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
犹豫了很久。
终于,她咬了咬嘴唇,低声开口。
“我……我当时确实在旁边。”
“那位赵阿姨,说话……很难听。”
“她说你嫁进江家就是江家的人,你的东西就是江家的东西。”
“还说你不听话,就得打,打了才老实。”
“她打你耳光的时候,声音特别响,我都被吓到了。”
温南星认真地听着,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慢慢松开。
“还有吗?”
周晓薇想了想,忽然说:“对了,我还用手机……录了一小段。”
温南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录了音?”
周晓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当时觉得气氛不对,有点害怕,就悄悄按了录音键……”
“不过只有后面一点,没有录到打人的声音……”
“没关系!”温南星立刻说,“能给我听听吗?”
周晓薇拿出手机,找到那段录音,点开播放。
嘈杂的背景音里,赵玉琴那尖利而刻薄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叫你一声阿姨?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这么生分?你这是不把我们江家放在眼里!”
“一套破房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女人,不打不听话!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以后进了江家的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录音不长,只有几十秒。
但足够了。
足够证明赵玉琴的蛮横无理,足够证明她动手打人的动机和嚣张态度。
温南星紧紧握住了周晓薇的手。
“晓薇,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段录音,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她将那个装着酬谢金的信封,坚决地塞进周晓薇手里。
“这是你应得的,请不要推辞。”
“另外,如果你担心酒店那边有压力,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份新的工作。”
周晓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信封,轻轻点了点头。
拿到这段关键录音,温南星心里踏实了许多。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江家想玩舆论战,那她就奉陪到底。
而且,要玩,就玩一把大的。
她回到家,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社交媒体账号。
那是她大学时期经营的一个小号,分享一些读书和旅行心得,积攒了十几万的粉丝。
毕业后工作忙碌,她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但账号还在。
温南星点开发布新内容的页面。
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
她没有渲染情绪,没有卖惨哭诉。
只是用最平实、最冷静的语言,将订婚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包括赵玉琴如何索要房产,如何恶语相向,如何当众动手打人。
也包括她如何反击,以及事后江家的态度和散布的谣言。
然后,她附上了几张照片。
自己左脸红肿的清晰照片。
医院的诊断证明。
还有那段录音的文字整理版。
最后,她写下了标题。
“订婚宴上,因为拒绝将婚前房产送给小叔子,我被未来婆婆当众扇了耳光。”
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逻辑清晰,证据确凿。
温南星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空,停顿了几秒。
然后,轻轻按了下去。
03
文章发送成功。
温南星合上电脑,没有立刻去查看反响。
她去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
关了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网络是把双刃剑,能带来声援,也能带来更汹涌的恶意。
但她不后悔。
有些仗,必须打。
有些声音,必须发出来。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吵醒的。
抓过手机一看,屏幕已经被各种通知塞满了。
点赞,转发,评论,私信……
她点开自己昨晚发布的那篇文章。
阅读量已经突破了五十万,并且还在飞速增长。
评论区里,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支持她的声音。
“我的天!2024年了还有这种婆婆?她是活在清朝吗?”
“小姐姐干得漂亮!那一盆佛跳墙泼得太解气了!对付这种恶人就不能客气!”
“录音听了,血压都上来了,这老太婆的嘴脸也太恶心了,把抢房子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重点是这个男朋友啊!全程隐身,看着他妈打女朋友,事后还要求女朋友道歉?妥妥的妈宝男,姐妹分得好!”
“婚前财产也敢明目张胆地抢?这家人是穷疯了吗?小姐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有没有人扒一下这江家是干什么的?这么嚣张?”
当然,也有零星几条不同的声音。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女的肯定也有问题。”
“再怎么也不能用热汤泼老人啊,太狠毒了。”
但这些评论很快就被更多理性的声音淹没了。
“楼上的,你脸伸过来,我保证只用一个巴掌也能拍响,你试试?”
“老人?为老不尊的也能叫老人?先动手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老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温南星一条条翻看着评论,心里暖暖的。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明事理的人多。
更让她意外的是,评论区里竟然真的有当天在场的宾客现身说法。
一个名叫“清风明月”的网友留言:“我当时就在现场,可以作证博主说的句句属实。江家那位母亲确实跋扈,开口就要房子,被拒绝后直接动手打人,我们都惊呆了。博主泼汤是发生在被打之后,属于自卫反击。”
这条评论被顶得很高,下面还有很多人在追问细节。
舆论的发酵速度,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很快,就有网友根据温南星文章里透露的有限信息和录音里的声音,扒出了赵玉琴和江辰的一些信息。
赵玉琴被扒出是本地某个业余合唱团的成员,经常在公园里和人因为抢位置发生争执,风评一向不太好。
江辰的工作单位也被找了出来,是一家规模中等的科技公司。
大量网友涌入了这家公司的官方社交媒体账号下面留言。
“请问贵公司员工江辰,纵容其母亲当众殴打、勒索女友,贵公司是否知情?对此有何看法?”
“聘用这种是非不分、没有担当的妈宝男,贵公司的企业文化令人担忧。”
“建议核查该员工品行,以免影响公司声誉。”
温南星看着这些发展,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意并不想牵连江辰的工作,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像滚雪球一样,不受控制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中午的时候,温南星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是江辰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温南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把事情闹到网上去,是想逼死我们全家吗?”
“你知不知道,我妈看到那些评论,气得差点又昏过去!现在医院外面还有记者蹲守!”
“我的公司领导也找我谈话了,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温南星安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声音很平静。
“江辰,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把事情闹大的,不是我,是你母亲。”
“当众打人、勒索财产的是她,事后造谣诽谤的是你们家。”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怎么,你们做得出来,却怕别人知道吗?”
“你……”江辰被噎得一时语塞,喘了几口气,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哀求,“南星,算我求你了,行吗?你把那篇文章删了,好不好?”
“我们私下解决,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们可以谈。”
“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牌子的包吗?我给你买,买最新款!”
“只要你删帖,让我妈面子上过得去,什么都好说。”
温南星握着手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凉。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觉得,可以用物质来收买,来平息一切。
他依然不明白,她介意的从来不是一个包,而是尊严,是尊重,是被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
“江辰。”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们认识三年,在一起三年。”
“你觉得,我是一个可以用一个包,或者几个包,就打发的人吗?”
“你觉得,你母亲当众给我的那一耳光,你事后的沉默和指责,是几个包就能弥补的吗?”
江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他才涩声说:“那你要怎么样?非要闹到法庭上,让所有人都看笑话吗?”
“如果你母亲愿意为她当众打人、勒索房产的行为,公开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可以考虑不再追究。”
温南星给出了她的条件。
“公开道歉?”江辰的声音猛地提高,“不可能!我妈那么要面子的人,你让她公开道歉,不如杀了她!”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温南星的语气冷了下去,“一切,按法律程序走吧。”
“温南星!你别太过分!”江辰又急又怒,“我们好歹有过三年感情,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温南星笑了,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
“江辰,当你看着你妈打我,却无动于衷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绝?”
“当你们家在外面造谣诽谤我,想毁了我名声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绝?”
“现在,你跑来跟我说,我做得绝?”
“再见,江辰。不,是再也不见。”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这个新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她知道,江家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两天后,她收到了一份快递。
里面是一封律师函。
发函方是江家委托的律师事务所。
律师函里措辞严厉,指控温南星“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并“在网络上捏造并散布虚构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
要求她立即删除相关文章、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并赔偿赵玉琴医疗费、护理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各项损失共计人民币四十八万元整。
否则,将立即向法院提起诉讼。
温南星拿着那封律师函,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地将它放在了茶几上。
温南星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本市信誉最好、擅长打侵权和名誉权官司的律师事务所。
她一条条地查看律所的介绍、律师的履历、过往的案例。
就在她初步筛选出几家,准备打电话咨询时。
她自己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温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