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捉奸,然而,我看到无数个死亡的我,相籍堆叠在一起。
落日下,白花花、血淋淋的颜色交叠。
像极了梵高的《呐喊》。
温柔沙哑的女声,是巫女的魔咒:「不要在重复中寻找失去的美好。」
1
「呼哧——呼哧——」
从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喘息中带着欢愉。
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送进火葬场,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是我的男友,徐宏文。
这算什么?
他出轨了,小三打电话,向我宣示主权。
她告诉我,她正在和徐宏文滚床单!
我的肺都快炸了,竭斯底里地嘶吼:「徐宏文——」
嘟——嘟——
电话挂断了。
我抓起桌上的座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徐宏文,敢背着我乱搞,我诅咒你得艾滋病!」
我越想越气,不能就这样算了。
昨天他对我,还粘腻得像一条赶都赶不走的狗,今天这条狗就爬上了小三的床。
不行,绝不能让这对狗男友好过。
我要去抓奸,把他们的视频上传到网络,让网友们的唇枪舌剑,对他们口诛笔伐。
我要他们出门,都得戴着面具,不敢见人。
刚才在电话中,我听到隐约的钟声。
这让我确定了,徐宏文偷情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昨天,徐宏文带着我,去了一个古堡。
那是一个废弃的地方,荒草丛生,满目凄凉。
附近十来里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带我这里?」
当时,我连说话都带着回音,全身鸡皮疙瘩粒粒突起。
徐宏文这个狗男人,色眯眯地看着我。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该做些爱做的事。」
说完,他的手就急不可耐地往我身上摸。
「你有病!」我骂了一句,转身开车离去。
好你个徐宏文,我不跟你玩这个,你转身就找了别人,怎么不把你的那东西剁了喂狗。
我猛地站起,锁上门,风风火火地下楼。
我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古堡出发。
红彤彤的太阳,受不了冷厉的狂风,像一张剪纸悬挂在西边。
出市区后,它坠落地平线。
若有若无的地气游走,暮色初上。
2
两边的树木如同默立的黑色鬼魂,注视着我前行。
惊起的飞鸟,发出嘎嘎的叫声,像刚吃过死人肉似的。
我的心里发毛,公路宛延盘旋,好像没有尽头。
要不算了吧?我起了返回的念头。
家里的胖胖还没喂猫粮呢。
驾驶台上摆放着蜡笔小新,这是徐宏文送我的。
狗男人,我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打开车窗,抓起它,狠狠地丢出车外。
绝不能让徐宏文好过,理智战胜了我的恐惧。
很少抽烟的我,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继续开车。
远处,我终于看到古堡黑黢黢的轮廓。
它像一头蹲伏的巨兽。
雾气更加浓郁,稠密地就像过期的牛奶。
汽车的大灯破不开浓雾,咫尺之内,什么也看不见。
我凭借一腔怒火,车速不停,把车开到古堡的二层小楼下。
关上车门,我进入古堡里面。
扑面而来的冷气,像是阴兵过境,冻得我直打哆嗦。
沿着楼梯,我走向二楼。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伴随着我的心跳。
寂静而黑暗的环境里,每一声心跳,都如同擂鼓。
二楼的走廊上,竟然有一盏晕黄的灯。
我也不知道,在这样荒凉的一个地方,怎么会通电。
这盏晕黄的灯,更像是地狱里怪兽的独眼,在注视我这个闯入的陌生人。
走廊的两侧,各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关着门。
我屏住了呼吸,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
那对狗男女就在其中的某个房间,绝不能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有人在偷车!
我飞速地打开最近的一个房间门,冲到了窗前。
我看到我的车启动了,发动机嗡鸣。
「那是我的车,我的车!哪里来的偷车贼——」
我想跑下楼,去阻拦偷车贼时,车已经离开。
「妈的——」
我爆了一句粗口,重重地锤了下阳台。
拿出手机,我想要报警,却在这时,手机闪烁了几下,彻底黑屏。
它没电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愤怒的我,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我恢复一丝理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3
对了,那个偷车贼,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衣服。
她的身高跟我也差不多。
蓦地,一股冷气从我的脚底直冲脑门。
我的头皮都炸起来了。
我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巧合。
但,这真得是巧合吗?
我的安慰,更像是给癌症病人吃安乃近一样,效果微乎其微。
我努力晃了晃脑袋,算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徐宏文。
重又回到走廊,我看到前面有人一闪而过。
他像幽灵一般,身形疾速如电,我压根没有看清楚。
「徐宏文!」
我大叫一声,疾步追了上去。
来到人影消失的地方,我看到我的左手边,出现一道横向的走廊。
难怪他一下子不见了,原来这里另有乾坤。
进入横向走廊,我步步为营地向前探索,手心浸满冷汗。
我的左手边有一道奇怪的门。
我走到门前,不知谁搞的恶作剧,在这扇门上,有油漆漆上去的「13」字样。
歪歪扭扭,充满了小孩子的恶趣味。
13,在古代神秘文化中,代表无限循环。
我用手摸了一下,油漆还没干,是新刷上去的。
而在我的脚下,还有撒落的汤水。
好啊,徐宏文,你跟我故弄玄虚,吓唬我,以为这些小把戏就能把我吓到吗?
我猛地推开门,怒吼:「徐宏……」
话还没有说完,我感觉到脑子后面一阵钝疼。
用手往脑后勺一摸,手上沾满温热的液体。
然后,我就没有了知觉。
「这里写生真不错,哪怕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能带给我思如涌泉的灵感!」
我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做梦还能听到徐宏文说话。
呸——死渣男,滚出我的梦境。
头,好疼……
我慢慢睁开眼,发现我躺在冰冷的地上。
天光大亮,我在古堡里躺了一晚上。
我摇晃着站起,发现地上有一滩黑色的血渍,在血渍的旁边,还扔着一根木棍。
4
昨晚我来抓奸,结果一不小心,被人打了闷棍。
打我闷棍的人,最有可能是徐宏文。
他还真是心狠手辣,恋奸情热,连我的命都想要。
幸好,老娘命大。
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去,必须报警,把你抓起来,踩一辈子缝纫机。
「这个雕刻,造型逼真,栩栩如生。能雕刻出这个雕像的匠人,心灵手巧……」
我又听到了徐宏文的声音,这次分外真切。
徐宏文,你还敢跑到古堡来,好啊,这次咱们可得好好地算算账。
新仇旧恨一起算。
走到一楼与二楼的拐角处,我看到徐宏文在用手摸着一个猴子雕像,一脸沉迷。
听到动静,他朝我这边看来,一脸的茫然。
「秀秀,你怎么在这里?」
哎呀,都到了这地步,他还这么能装,太平洋都没他能装。
给他一个表情,他都能拿小金人。
我怒不可遏:「徐宏文,你搁这给装什么?昨天晚上,你差点把我打死,现在又一脸无辜,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徐宏文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摸我的额头。
我把他的手打掉。
「秀秀,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真得听不懂啊!」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听不懂是吧?好,你跟我到楼上去看看。」
徐宏文还在硬装,那我就彻底地揭穿他。
谁知,徐宏文打开我的手:「秀秀,不要再胡闹了!」
我推他一把,他「啊」地叫了一声,骨碌碌地滚下楼梯。
他额头都流血了,一动不动。
「宏文,宏文,你没事吧。」
我下楼,来到他的面前,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只是晕了过去,我长吁一口气。
想到我的车被偷了,我从徐宏文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打120急救。
却在这时,我看到手机上的时间,9月1日。
昨天不是9月1日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倒流?
蔓延的恐惧,像有一个无形的幽灵把我抱紧。
我全身如坠冰窖,木然站立。
5
好久好久,我回过神来,我打了家里的座机。
嘟——嘟——
忙音。
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当我感觉到孤独、沮丧的时侯,总喜欢给家里打电话。
尽管我知道,不会有人接听。
「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熟悉无比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因为,那是我的声音。
也就是说,在我的家里,还有另外一个我,好端端地活着。
她代替我收拾屋子,代替我给胖胖喂猫粮,代替我睡着我最喜欢的公主床……
深重的恐惧,就像无形有质的墙,从四面八方把我的灵魂挤压。
我想呼吸,却感觉到呼吸困难,整个人宛如溺水一般。
我头晕目眩,我想,我的低血糖又犯了。
在地上蹲了一会儿之后,我重新振作。
突然,那扇漆有「13」的门,浮现在我的脑海。
一切神秘事件的开端,都是那扇古怪的门。
对,神秘人就是在那里打晕了我。
想来那里面定然藏着重要的线索,只要我能找到,一定能发现事件的真相。
我转身,飞也似地冲到那扇门前。
我用力地扭动门把手,结果那门怎么也打不开。
最后,我发泄似地对它拳打脚踢,蹲在门前,呜呜地哭泣。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沮丧、孤独、恐惧……
我抹掉眼中的泪水,仔细想了会儿,猜测,这扇门也许只有在晚上才能打开。
糟了,徐宏文一个人在楼下,会不会有危险。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万幸,他还好好地躺着。
徐宏文额头的血已经不流了,脸色却苍白无比。
我想,必须打120,先让他得到救治。
我拿出他的手机,结果悲哀地发现,他的手机同样没电了。
抱着他的身体,我低低地呼喊他的名字:「宏文,宏文……」
我多想他能醒来,陪我说说话。
6
最终,我拖着徐宏文,气喘吁吁地来到二楼。
我把他拖到一个废弃的房间里,忙了这么长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雾气再次蔓卷,浓得化不开,将周围的一切吞没。
我刚想喘口气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大灯的光透过迷雾照了进来。
一辆车停在古堡的楼下。
有人来了。
我心中无比高兴,徐宏文马上就能得救了。
正这么想着,我脸上的表情再次僵住。
因为,这辆车就是我的,我开了五年,怎么会不认得。
啪嗒一声,车门打开的声音分外清脆。
当我看清从车里下来的人时,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恰在此时,她朝楼上看了过来。
我本能地退缩到窗户后面。
天呐,她穿的衣服,包括她的表情,都跟昨天我刚来古堡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我想到前段时间看过的惊悚电影《恐怖游轮》,无比确定,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跟电影极度相似。
我陷入了无限循环。
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必须杀掉在这个循环中所有的「我」。
我躲到了门后,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听着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
我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乱跳。
透过门的间隙,我看到她上了楼。
于是,我脚步飞快地从冲出,跑向那扇漆有「13」的门。
果不其然,她冲到了门前。
而我隐藏在暗处,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抄起木棍砸在她的后脑勺。
她很快晕了过去,连倒地的细微动作,都一般无二。
确定她真得没了呼吸,我这才丢下木棍,回到徐宏文所在的房间。
然而,徐宏文却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