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发资讯网

冬至未至 | 范利青

节令已交冬至,珠海却依旧风软寒轻。若是在情侣路漫步,温润的水汽总会轻拂面颊,恍若春意仍在枝头未褪。路旁的异木棉红透枝桠,

节令已交冬至,珠海却依旧风软寒轻。若是在情侣路漫步,温润的水汽总会轻拂面颊,恍若春意仍在枝头未褪。

路旁的异木棉红透枝桠,灼灼照眼;三角梅翻过院墙,紫粉纷披,招摇烂漫。我裹了一件薄外套,沿着情侣路漫行。海面上碎银点点,随风吹波涌;偶有鸥鸟斜掠而过,剪影翩然。这哪里是“昨夜斗回北”的冬至?分明是春天迷了路,在此小憩。

晨起,见友人发来视频,方知,北方前几日已是“雪花大如席”的景象,雪主宰着一个冰封的世界。塞外风劲雪舞,阶庭积素;故宫红墙覆雪,飞檐落白,静默如古卷。同一时刻,万里江山,不曾想,景致却有云泥之别。

忽然想起登封那座观星台。或许周公当年测影,亦在这样一个节令。他凝望着日影沿圭表缓缓爬升,终在某一刻度停驻,遂定“天地之中”的圭臬。而后,郭守敬亦在此推算星辰,将一回归年误差精确至二十六秒。古人视此处为“天心地胆”,仰观俯察,竟从最短的日影中,窥见阳气初萌的微颤。《史记》中有“气始冬至,周而复生”的记载,或许就在这最长的寒夜,春天已经悄然启程。

有人说,冬至是最富哲学意味的节气,我深以为然。它不仅是阴阳转换的节点,亦是千载诗心交汇之时。此日,昼最短,夜最长。古人贺冬祭祖,围炉夜话,食饺啜圆,祥和之中自有恭谨。白居易惦念“远行人”,杜甫断言“阳生春又来”,万千感怀,凝聚于此。那些孤寒与温暖、别离与团圆,岁暮萧然与春期暗许,皆在阴阳交替之际寻得出口。纵然远在异邦亦有人遥相呼应,雪莱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似与刘敞的“寒事欲无几,春归方有期”暗中契合,东西方的诗人,皆在至暗时刻感知光的跃动。这不仅是天象的洞察,更是生命的诗学。

春播夏长,秋收冬藏,万物顺应天时。曾听一位中医说,人应当学动物冬眠,冬日早卧晚起,是谓“冬藏”。在五行之中,冬属水,水主恐,恐惧时人自然蜷缩,这本就是天地的智慧。此时节,树木敛华于根,任凭枝枯叶落;冬虫蛰身于土,呼吸几不可闻。万物于静默中,蓄积破土之力。

古之隐士尤谙此道。冬日闭门读书,早卧晚起。待律回春渐,众人犹恹恹困倦,他们却神气饱满,或挥毫,或躬耕,不知疲倦。这是将生命调频,与天地同律的从容。反观今人,熬夜透支,却寄望于枸杞养生;焦虑奔忙,却苦寻延年秘方。人们似乎忘了,最好的补药,正是四时赐予的“藏”的勇气。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人们不仅要“藏”,更要“藏锋”——于寒风呼啸中护持本心,不急于示人完美,不困于竞逐胜负。专注滋养内核,保持内心充盈,不为浮华所惑。真正的光,无需灼灼耀目,时候一到,自会照亮前程。藏锋,是一种内敛的智慧,让我们得以从容穿过凛冽的寒冬。

而在南国暖冬里,我于庸常生活中,细细体味“冬藏”之深意:它或许是一次心安理得的早睡,或许是对无谓社交的坦然拒绝,或许是一段收拢心神、与自我对话的静时光。这不是懈怠,而是将迷失在焦虑中的自己,逐一寻回、拼合完整的必经之途。就像此刻,我坐在野狸岛的小亭,看夕阳为楼阁檐角镀金,看鸥鸟在海风中起落,内心却涌起一种久违的满足与安宁。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冬至终究要“至”,它未必显于气温,而是印在我们顺应天时的觉悟里。驻足珠海渔女像前,远远望见日月贝在暮色中亮起温润的光,海风仿佛携来了北方冰雪的气息,而我心中唯余淡然。倏然就有些明白了:冬至从来不止是一个节气。它是天地的一次深长呼吸,是岁月轮回中那个意味深长的小憩。它在提醒我们:懂得退,是为了更好地进;甘于静,方能更稳地动。

冬至,愿这最长的夜,温柔包裹所有的疲惫。无论你身处风雪中的辽阔北疆,还是置身暖冬的南海之滨;无论以饺子、汤圆,或仅捧一盏清茶,都请理直气壮地,把自己“藏”好。养一股劲儿,存一点本。只待春日惊雷响起,你推开窗,才能以舒展的枝叶、饱满的生机,迎接那喷薄而来的天光。

那时便会懂得,所有冬日里的静默积蓄,终会在春天来之时,绽放破土的春讯。

作者简介

范利青,男,河南淅川人,人力资源管理师、工程师,爱好文学,记录生活本真,收藏点滴美好,曾在《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西安日报》《三角洲》《人民作家》《大河文学》《南粤作家》《深圳文学》《儒林文院》《顶端新闻》《环境生态学》等不同媒体期刊发表散文、诗歌、论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