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康贵太妃……没撑过去。”
苏培盛跪在地上，声音发颤，不敢抬头。
甄嬛端坐凤椅，指尖摩挲着琉璃酒杯，杯底残留着鸩酒的甜腥。
“知道了。按贵妃礼葬，对外就说旧疾复发。”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毫无波澜。
可所有人都在暗暗心惊——
新帝登基的第一日，太后召见的第一个人竟是端妃；
而端妃从慈宁宫踏进去后，再也没有走出来。
殿外那棵枯死的合欢树随风抖动，仿佛听见了端妃临终前那句令人发寒的话：
“甄嬛，你终于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01
紫禁城上空的风，终于停歇了。
猩红的宫墙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流淌着血色，鎏金的殿顶第一次静静地反射着没有丝毫温度的光线。
新皇帝登基的盛大典礼刚刚结束，繁杂的礼乐声和百官朝拜的喧嚣声浪全都渐渐退去，只留下属于一个女人的天下。
甄嬛，不应该再叫甄嬛了，此刻应当称她为圣母皇太后，钮祜禄・甄嬛。
她端坐在慈宁宫最高处的宝座上，身上凤袍用金线绣出的凤凰，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她的目光穿过空旷无人的大殿，落在殿外那棵已经枯死的合欢树上。
殿内燃烧着最名贵的龙涎香，可那香气却冰冷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抬了抬右手，身边的侍女立刻躬身行礼后缓缓退下，前去传达一道太后的懿旨。
懿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太后要接见的第一位客人，是端康贵太妃。
那个曾经和她一起从王府的刀山火海里熬过来，曾经在无数个漫长的夜晚互相安慰，被她当作最后盟友的女人。
权力是世间最好的胭脂，它能够遮盖住一个女人所有的疲惫和伤痕，也能够映照出她心底最深的寒意。
甄嬛用手抚摸着宝座扶手上冰冷的盘龙雕刻，指尖的温度仿佛瞬间就被那冰冷的木头吸走了。
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年。
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久到那些曾经的爱、恨、痴、嗔，都变成了龙袍上冰冷的绣线，再也无法温暖起来。
她的脑海里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清算念头。
就像一个最精明的账房先生，一笔一笔地盘点着自己这些年来付出的所有代价，以及那些欠下她血债的人。
皇后已经死了，皇帝也已经死了，可甄嬛心里清楚，这笔账，还远远没有算完。
真正最深、最隐秘的那一笔账，直到此刻，她才准备好开始清算。
端妃，齐月宾。
这个名字在甄嬛的心里，曾经是温暖的代名词。
刚入宫的时候，是这个身体病弱的妃子，在华妃的嚣张阴影下，给了她第一丝善意的温暖。
在温宜公主满周岁的宴会上，是端妃不动声色地帮自己解了围，让自己第一次看清了后宫里那隐藏的第一重刀光剑影。
甄嬛曾经一度以为，这是命运的恩赐，是在残酷的后宫斗兽场里，一抹极为罕见的温情。
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华妃，有着相似的对皇帝的失望，这份同盟关系，看起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牢不可破。
甄嬛甚至从心底里感激端妃。
尤其是在自己失去第一个孩子，被绝望情绪吞噬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端妃派人送来的只言片语，都像是大雪地里的炭火，给了她一丝慰藉。
端妃曾在信里告诉她，要忍耐，要等待，君子报仇，十年的时间也不算晚。
甄嬛相信了端妃的话，也把她当成了真正的知己。
她甚至觉得，端妃的病痛，端妃的苦楚，都是自己的苦楚。
华妃那碗让端妃失去生育能力的红花，不仅伤害了端妃的身体，也好像深深烙印在了甄嬛的心里，成为了她们共同仇恨的印记。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渐渐变了味道呢？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离开皇宫去甘露寺修行开始的。
在甘露寺的那些年里，她不止一次地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走到那样的地步？
误穿纯元皇后的旧衣服，是皇后精心设计的陷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那个陷阱，为什么会那样精准地等着她去踩呢？
是谁，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推了她一把呢？
那时候的她，把所有的恨意都归结到了皇后身上。
可当她从凌云峰回到皇宫，成为熹贵妃，拥有滔天权势的时候，她重新回顾过去的事情，才发现了一些曾经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那些细节，就像细小的针尖一样，藏在华丽的锦缎之下，平常日子里根本看不见，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悄悄地扎得她浑身发冷。
她记得，在自己误穿纯元故衣的前几天，端妃曾经 “无意” 中跟她谈起过纯元皇后的旧事。
端妃用一种带着悲悯又充满怀念的语气，描述着那位已经故去皇后的优雅风姿，描述着纯元皇后和皇帝之间那段被所有人奉为传奇的爱情。
端妃说，皇帝的心里，永远为纯元皇后留着一个位置，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不过要是有谁能有纯元皇后三分的神韵，或许就能得到皇帝不一样的恩宠。
当时的甄嬛，只把这些话当成是姐妹之间的贴心话，只觉得端妃是在指点自己如何巩固皇帝的宠爱。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份 “指点” 的背后，隐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深渊。
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什么指点，分明是精准无比的诱导。
端妃太了解皇帝了，也太了解她甄嬛眉眼间和纯元皇后相似的那几分神态。
端妃只是轻轻地，在甄嬛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叫做 “恃宠而骄” 的种子，然后就静静地等待着这颗种子在皇后的算计下，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棵能把甄嬛推向绝路的参天大树。
甄嬛从甘露寺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端妃。
那时候的端妃，依旧是那副病弱不堪、好像对世间一切都不关心的模样。
端妃拉着甄嬛的手，眼睛里含着泪水，嘴里说着 “姐姐可算回来了”，那份真挚的情感，几乎让甄嬛再次感动。
可就在那一刻，甄嬛看到了端妃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那不是喜悦，不是激动，而是一种…… 计谋成功后的审视。
02
就好像一个下棋的人，看着自己走出危险境地的棋子，重新回到棋盘上关键的位置。
而那枚棋子，就是她甄嬛。
从那一刻起，甄嬛的心就彻底凉了。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端妃，开始重新拼凑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她发现，后宫里的每一场大的混乱，几乎都能看到端妃的身影，可端妃永远都是以一个受害者、一个旁观者、一个推动者的身份出现，却从来不让自己沾染丝毫的血腥。
华妃倒台的时候，端妃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她收养了曹琴默的女儿温宜公主，从一个没有孩子、总是被人欺负的妃子，一跃成为有公主陪伴在身边的妃位。
在这场针对华妃的斗争中，端妃看起来只是提供了几句关键的 “证词”，扮演了一个被压迫之后奋起反抗的角色。
可甄嬛后来才慢慢想明白，曹琴默的背叛，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威逼利诱吗？
曹琴默那样一个精于算计、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道路的女人，在决定背叛华妃之前，一定为自己找好了后路。
而当时的皇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唯一能给曹琴默承诺，并且能让曹琴默相信可以保护温宜公主的人，只有资历最老、看起来最不争夺权力的端妃。
端妃，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株在风中随时会凋零的残烛的时候，她其实早就在暗中，把自己的根系，盘踞在了这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最让甄嬛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关于她亲生女儿胧月的事情。
当年她下定决心离开皇宫的时候，把还在襁褓中的胧月托付给了敬妃。
这是她当时能做出的最好选择，敬妃的温和宽厚与小心谨慎，是胧月最好的庇护。
可是，她回到皇宫之后，敬妃为了能留住胧月，一度和她产生了隔阂，甚至不惜向皇后告密。
甄嬛当时只觉得是敬妃对胧月的母爱太深，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她后来查到，在敬妃最犹豫不决的时候，是端妃去 “开导” 了敬妃。
端妃对敬妃说：“姐姐，你我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这皇宫里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啊。熹贵妃福气深厚，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可你我呢？只有抓在手里的东西，才真正是自己的。”
这番话听起来，每一句都是在为敬妃着想，实际上却是最恶毒的挑拨。
它精准地刺中了敬妃内心最深、最痛苦的恐惧，把敬妃推向了与甄嬛为敌的边缘。
如果不是最后自己处理得当，恐怕她和敬妃之间，早已经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而端妃呢？
她依旧是那个调解纷争、顾全大局的好姐姐，坐收渔翁之利。
端妃想要的，从来不是胧月这个孩子，而是想让甄嬛和敬妃这两个在皇宫里权势最重的女人之间，出现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一个真正的好姐妹，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盟友之间互相残杀呢？
除非，这个所谓的 “同盟”，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棋局。
我们都是棋子，甄嬛心里想。
皇后是棋子，华妃是棋子，敬妃是棋子，安陵容是棋子，我自己也是棋子。
只是我们都以为，握着棋子的手是皇帝，是命运。
到最后才发现，在这盘棋局的背后，还坐着一个更高明的棋手。
这个棋手从不出手，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轻轻拨动一下棋子的方向，然后就退回到阴影里，看着我们互相撕咬，直到鲜血淋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甄嬛直到弘历登基的前一晚才彻底想明白。
那一夜，她和即将成为太妃的端妃在皇宫里聊天，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
端妃看着窗外的月亮，幽幽地说了一句话：“想当年，我也是在王府里看着这样的月亮，想象着自己如果能生下皇子，会是怎样的情景。可惜啊，一碗红花，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端妃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甄嬛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不甘。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端妃，出身于将门之家，是把华妃的哥哥年羹尧斩于马下的名将齐世勋的女儿。
她进入王府最早，资历也最深，如果不是因为那碗红花，如果不是因为皇帝需要利用她来牵制华妃，这后宫的格局，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她恨华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她心底最深的恨意，恐怕是给了那个亲手端给她红花，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 皇帝。
她没有办法直接报复皇帝，也没有能力和权势滔天的华妃、皇后对抗。
于是，她选择了一条最漫长，也最狠毒的道路。
她要搅乱这后宫，让所有得到皇帝宠爱、有子嗣的女人都互相残杀。
她要让皇帝的儿子们，一个一个地陷入争夺皇位的漩涡里。
她要让这个男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脉慢慢凋零，看着自己的后宫永远不得安宁。
这才是她真正的复仇计划。
而甄嬛，是她复仇计划里，最完美的一把刀。
甄嬛的美貌，甄嬛的智慧，甄嬛得到的恩宠，甄嬛的儿子，都让甄嬛成为了搅动后宫风云的最佳人选。
所以，端妃从一开始就 “选择” 了甄嬛，扶持甄嬛，点拨甄嬛，利用甄嬛。
在甄嬛风光的时候，端妃是那个在旁边锦上添花的姐姐；在甄嬛落难的时候，端妃是那个在背后雪中送炭的知己。
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任何威胁、值得同情的盟友，让甄嬛心甘情愿地为她冲锋陷阵，为她铲除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甚至，就连最后扳倒皇后的关键一步，那所谓的 “弑母夺子” 的证据，也是端妃在背后推动，借着敬妃的手送到甄嬛面前的。
她做得天衣无缝，每一次出手，都像是顺应形势、顺水推舟，合情合理，让人抓不到丝毫的把柄。
甄嬛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
她自认为聪明了一辈子，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有想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活在另一个女人的算计里。
这个人，就藏在自己的身边，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权力的巅峰，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人性的孤岛。
她赢了，她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她的儿子成为了新的皇帝。
可是，她的胜利并不干净。
她的胜利，有一半的功劳，要记在那个叫齐月宾的女人的账上。
而这笔账，是用她甄嬛的鲜血、泪水、爱情、恨意，以及所有失去的东西来偿还的。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她钮祜禄・甄嬛的一生，可以是充满抗争的一生，可以是布满血腥和算计的一生，但绝对不能是被别人当成棋子的一生。
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胜利，一个纯粹的、彻底的胜利。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紫禁城最后的赢家，只能是她，也必须是她。
所以，端妃必须死。
03
这并不是因为端妃现在对她有威胁。
事实上，新皇帝登基之后，端妃已经成为了太妃，早就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
杀了端妃，在政治上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引来别人的议论，让别人觉得她薄情寡义，残害曾经的盟友。
但甄嬛不在乎这些。
这和政治无关，和权谋无关，只和她甄嬛自己有关。
这是她给自己前半生一个最后的交代。
她要亲手抹去那个操控自己命运的痕迹，要把那双藏在幕后的眼睛，永远地闭上。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拥有这座紫禁城，拥有这份用一切换来的，至高无上却又无比孤独的权力。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甄嬛缓缓地抬起眼睛，看向大殿的门口。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水，但水面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端妃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脸色和往常一样苍白，走路的脚步也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虚浮。
可她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看着高高坐在宝座上的甄嬛，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满足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祝贺，有感慨，还有一丝隐藏得非常深的…… 骄傲。
就好像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一样。
她走到大殿中间，缓缓地跪下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妾，叩见圣母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甄嬛没有让她起来。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沉默地看着端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龙涎香的烟气缓缓升起，模糊了两人脸上的表情。
过了很久，甄嬛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说：“姐姐，起来吧。我们姐妹之间，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她又一次叫了她一声 “姐姐”。
这两个字，从王府的时候开始一路叫到今天，里面包含了太多的过往，太多的算计，太多的虚情假意。
而今天，将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她了。
端妃顺从地站起身，被旁边的侍女引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解，轻声问道：“太后登基的日子，宫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每一件事都要您费心操劳。不知道太后急着召臣妾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她演得真好啊。
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是那个温婉恭顺、不过问世事的端妃。
甄嬛笑了。
那笑容，就像深秋时节树枝上最后一片凋零的叶子，美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没有回答端妃的问题，而是挥了挥手，让所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然后，甄嬛亲自从宝座上走下来，端起桌子上一壶早就温好的酒，为端妃面前的酒杯，满满地斟上了一杯。
酒液清澈透明，在琉璃酒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姐姐陪着我这么多年，也帮了我很多事情。” 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端妃的心上。
“如今，我成为了太后，我的儿子是皇帝。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姐姐当年的扶持。这杯酒，是我敬你的。”
端妃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她抬起头，迎上甄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的情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几十年的算计和伪装，让她对危险有着像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
她知道，这杯酒，不能喝。
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恐和委屈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太后……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臣妾…… 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甄嬛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有戳穿端妃的伪装，没有提出任何质问，甚至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演了一辈子戏的人来说，任何台词都是多余的。
只有落幕，才是最终的结局。
她把酒杯又往前推了推，动作看起来很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04
“姐姐害怕什么呢？” 甄嬛的语气依旧温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这只不过是一杯庆祝胜利的酒，一杯…… 了断过去的酒。”
了断过去。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一样，在端妃的脑海里炸开。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自己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的棋局，早就被这个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是来和自己庆祝的，她是来清算的。
端妃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她看着那杯酒，就像看着自己一生的结局。
她用尽一生的时间去算计，最终，却还是算错了这个对手。
甄嬛看着她惨白的脸，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那句话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感情，像一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冰刀，精准地刺入了端妃的心脏。
“姐姐，这后宫里面，从来都容不下两个聪明的人。你和我之间，总要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的故事，画上句号。”
在那一瞬间，大殿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端妃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被困在网里的野兽，充满了绝望和无力。
她看着甄嬛，那张曾经让她觉得温顺、可以控制的脸，此刻却陌生得让人害怕。
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那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胆寒。
端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争辩、求饶、解释，在这样绝对的清算面前，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悲。
她用尽一生布下的棋局，最终的结局，竟然是亲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毒酒。
多么讽刺啊。
她颤抖着伸出手，端起了那杯酒。
琉璃杯壁的冰冷，透过指尖，一直凉到了心里。
她没有再看甄嬛，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大殿外面。
夕阳的余晖，正从大殿的门槛上一点点退去，黑暗，正从每一个角落里，无声地蔓延开来。
这紫禁城的黑夜，她看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入王府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曾经有过天真的想法和美好的期盼。
她想起了皇帝第一次握住她的手，那掌心的温度，曾经让她以为是一生的依靠。
她也想起了那碗滚烫的红花，是如何一寸一寸地，把她的身体和梦想，一起焚烧成灰烬。
原来，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
之后活着的几十年，不过是一具被仇恨和不甘驱动的行尸走肉罢了。
她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却不知道，当她选择用恨意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了命运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赢了，又能怎么样呢？
输了，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想到这里，端妃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甄嬛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反而有了一种解脱般的释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 赞许。
就好像在说，你终于，成为了和我一样的人。
然后，她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剧烈的疼痛，很快从腹部传来，像有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从锦凳上滑落到冰冷的地砖上。
她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生命力正以一种残酷而迅速的方式，从她的身体里快速流逝。
甄嬛就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叫人过来。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操控了自己半生的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仪式，一个宣告旧时代彻底结束，新时代由她来定义的仪式。
端妃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眼前闪过的，不是皇帝，不是那些仇人，也不是她算计了一生的人。
她看到的，竟然是很多年前，在王府的后花园里，那个穿着粉色旗装，笑得天真烂漫的自己。
那时候，她还相信爱情，相信未来，相信一切都还有希望。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甄嬛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了那滴眼泪。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姐姐，安心地去吧。这皇宫里的苦，你已经受够了。从今往后，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转身走回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殿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
端康贵太妃突然去世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吹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太妃娘娘旧病突然复发，上天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太后对此感到非常悲痛，下令用贵妃的礼仪厚葬她。
没有人敢提出质疑，也没有人会去质疑。
在这座宫殿里，太后的意志，就是上天的意志。
只是，敬贵太妃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宫里，整整三天都没有出门。
三天之后，她主动向太后上交了自己手里所有的宫权，请求去为先帝守陵。
甄嬛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敬妃离开的那天，甄嬛亲自去送了她。
两人站在宫门口，互相看着对方，没有说一句话。
05
最后，还是敬妃先开口说话了。
“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问的，是关于端妃的事情。
甄嬛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淡淡地说：“因为有些债，必须要还。有些人，也必须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
敬妃看着甄嬛那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侧脸，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踏上了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