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鹈鹕重建

他是一位老人，在雷东多海滩边的一艘快船上捕鱼，七千三百三十六天过去了，没捕到一条鱼。船上的人觉得他太触霉头，就把他赶下了船。附近还有个小孩是个奇才，什么都不会就会张嘴叨叨。有一天这奇才跑到那船边，冲着船和船上的鹈鹕说：船啊、鸟啊，我打不到鱼，是因为我还小，水平确实也烂，等明年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船，就能打到鱼了，你俩为啥也捕不到鱼呢？

船上插着沉默卡，所以船没吭声，至于那鹈鹕，大嘴一张一合，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鸟队有充分理由流泪。赛季开打22场，他们输了19场，先后经历过一波6连败和9连败，现已展开一段还没到头的4连败。如今水鸟是联盟垫底，进攻效率倒数第5，防守效率倒数第3，场均百回合净输10.3分，同样倒数第3。一切迹象表明，这个缘起2019之夏的新奥尔良故事，即将走向一个稀烂结尾。

七年前故事开篇也是一日残冬，天色回阳微暖，浓眉叉开了窗帘子，失手滑落了杈竿。后续展开并不出俗套，无非是金风玉露，强抢豪夺，心猿意马，大郎喝药。当是时也，鹈鹕的无奈是真的，被浓眉和湖人联合骑脸的难堪也不假，但最终做出来的交易，掏空湖人的方式，也算出了一口恶气，类似于武松虽然没能打死西门庆，但“两脚踩住嫂嫂两只胳膊，将胸脯衣裳扯开，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还是能有点儿邪典的快感。

当时鹈鹕得到了英格拉姆、大球、哈特、三个首轮和一个首轮互换。在他们下定决心交易浓眉之前，还发生了一桩近代联盟知名的阳谋，传说中来自联盟的“补偿”：鹈鹕以6%的概率拿到2019年状元签，日后他们将毫无争议地选中勒布朗之后最受媒体追捧的蔡恩·威廉姆森。

七年过后，我们再看这笔交易给双方留下了什么：

湖人得到了1个总冠军和……东契奇。

鹈鹕得到了2次季后赛一轮游和德泰章·穆雷、乔丹·普尔、萨迪克·贝、赫伯特·琼斯、德里克·奎因。

鹈鹕这些人本赛季还没有同时出过场，主要是因为穆雷的伤要歇到2026年才能出场，普尔打了7场之后就再没出来过，球队只能使用今年的7顺位新秀控卫杰瑞米·菲尔斯和阿尔拉瓦多填满控卫时间；中锋位置方面，二年级中锋米西、新引进的冠军中锋鲁尼和今年的21岁新秀中锋奎因共享时间。锋线上锡安、墨菲和赫伯特·琼斯是铁打的首发，但没有铁打的身体。墨菲歇了2场，琼斯已经歇了6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至于锡安，后面再说。

开局2胜11负过后，球队开除了44岁的年轻主帅威利·格林。威利走的是读者意林流，永远感动，永远泪流不止，他这个流派的代表还有蒙蒂·威廉姆斯，进个季后赛会哭，球员表现好了会哭，首轮被干掉了会边哭边说小伙子们太棒了一切责任在我，被对手击败还会跑到对手更衣室庆贺展示体育精神……总体来说在黑又硬的世界里，他们这个流派的尺度很难把握，老恩师和死娘炮只在一线之间，而且温柔惯了，再想变脸来点强硬，很容易被视为岳不群式的人物，与此前人设反差极大，谁还能服你？蒙蒂当年想干艾顿，本来打算立威，最终双方对峙的效果却更接近泰国耽美剧。

拍马赶来接锅的是球队首席助教博雷戈，博雷戈比威利年长4岁，履历上来讲是一点儿没强，之前在黄蜂当过4年主教练，一回季后赛都没进过。博雷戈上任后一大变化是让奎因坐稳了首发。

新秀中锋奎因被誉为小约基奇或黑约基奇，现在就有中国球迷此前想象中杨瀚森养成后的模样。那抢板后直接推转换、那些背后传球，那些持球快速小转身、近框对抗小抛投、大对角传空位、不看人传空接、极为潇洒的单臂展开抓球靠人上篮，加上能出手中远距离，确实有58%约老师的模样。邓肯特别发短信给记者说自己喜欢奎因，约基奇本人也亲自认证说“那手活确实让我想起我自己”。NBA这副牌此前有Joker，现在也终于有了Queen，总之2016年错过约基奇的专家，现在赶着去赞美奎因，多年后或可吹上一句“我早就说过”。

平心而论，威利在位时，奎因虽然没有进入首发，但其实还是给了不少时间，只不过如前所述，威利这种走感动流的人容易犯些臭毛病，就喜欢来点欲拒还迎，习惯性摆出一副我慢慢培养你都是为了你好，我折腾你都是为了你更茁壮地成长，我压缩你上场时间你以为我不心疼吗为什么我眼里饱含热泪因为我爱你爱的深沉你小子可别他妈不识相啊的“恩师PUA”传统套路。奎恩在他手下出场时间从35分钟到15分钟不等，非常的不稳定。

博雷戈上任后，奎因被提上首发，地位进一步提升。去他妈的攻防一体追梦·格林，直接照着约基奇cosplay。博雷戈不是头回干这事儿，黄蜂球迷或许还记得普拉姆利在夏洛特三分线外转圈圈的靓影。

问题在于，奎因学约基奇学得略显肤浅，首发下来大组织中锋的样子是有的，但真论终结和约老师还差太远，两分球命中率只有5成出头，三分球更是只有7中1，关键是技术能力有限，约老师的不屑和慵懒倒学的更像，年轻人当然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但他首发后的连败显然让博雷戈压力巨大。

在奎因首发的第6场比赛中，鹈鹕一度领先公牛20分开外，第二节中段被追到只差8分，博雷戈立即换下奎因，下半场更是直接剥夺了他和菲尔斯两个生瓜蛋子的首发，最终只给了奎因17分钟，好歹是抓住了1场胜利。如果没有这一场胜利，现在水鸟就是14连败。

头一个月下来，鹈鹕的首发因伤病和打法多次调整。而以七年时间跨度观察，鹈鹕人员变化同样巨大，除了换球员和换教练外，他们还换了一整套管理班子，主持浓眉交易的格里芬离开球队，杜马斯和韦弗搭了班子。

那么这么多变化之后，球队却进入急速下坠通道，归根结底，还是要抓住七年来没有变化的那个点来分析，这个点毫无疑问就是“胖虎”锡安。

胖虎才25岁，但资历不浅，打到今年是第7年，再打一年都能享受老将条款了。由于起点太高，常年站在镁光灯下，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他的事儿说简单也简单，纯就是胖的。说复杂也复杂，联盟上一次围绕矮子内线巨星建队成功，可能还要追溯到查尔斯·巴克利。健康的胖虎其实学到了七成巴克利，冲击篮筐后的柔和手感，无敌强健的体魄，遭遇包夹时找到队友的能力，但胖虎的篮儿就跟巴爵爷完全没法儿比了。今年他合计出手145次，只出手了5次比罚球线更远的跳投。问题就在于此，时代不同了，庄神本赛季出手109次，三分线外都有25中11。

事实上，七年下来，胖虎一直就是这么打的，他的生涯平均出手距离为1米2，基本是纯篮下的距离。作为比较，“魔兽”霍华德生涯出手距离为1米1，祖巴茨则为1米15。如果你始终这么打，然后保持效率，也不是不行，关键在于今年胖虎还这么打，却无法保证收益了。

胖虎是联盟单挑占比第6高的选手，但也是这6人里唯一得分效率不足1的人，胖虎场均突破次数联盟第5多，但突破终结命中率只有44.2%，前10突破爱好者中，这个命中率只比吉迪好一点。

实际上联盟本季打了超过5场，场均出手超过5次，2分球出手占比在90%以上的球员中，胖虎的投篮效率倒数第二低，最低的那个？也在水鸟，正是奎因。

胖虎以不到2米的身高球球凿内线，篮下效率却发生暴跌，回去自己半场又不太能保护好篮板和做好横移防守的工作，他现在的状态对球队显然不会是一种增益。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他7年来第一次夏季减肥成功导致的对抗下降？

所以，他今年干嘛要这么拼命减肥？

因为胖虎最后三年的合同是有减肥和出勤条款的：体重达标，拿20%年薪，出场41/51/61 场，再各拿 20%，这就合计80%，剩下20%为保障的部分，如果球队没有在每年7月15日之前裁掉他 ，下一年的合同就会转为完全保障。

按照胖虎去年的出勤和体重，球队本可以直接裁掉他，给20%年薪就行，也就是不到800万，现在2025-26赛季全额保障的3944万全部给他了，就指望他好好打，咱们再试一年，从路人角度看来，鹈鹕已算是仁至义尽，又或者说，如果这一年胖虎能打出来，自己留着也行，就算想换走，也更好找到另一个有梦想的下家。

接下来还有一年4200多万和一年接近4500万的合同在等着胖虎，但限制条款不变。你猜倘若胖虎还只能像上赛季一样出战30场，他还能不能继续安然度过下一个7月15日？从合同条款角度看，胖虎如果还不能拼命减肥成功和保证出勤，他就不光是态度问题，而更接近智商问题了。

所以我觉得现阶段胖虎有点着急，减肥有点急了，在场上也急于打出表现，但事与愿违，有运动伤病经验的老胖子都清楚，非但减肥救不了老伤号，甚至有时候减肥本身就是伤病的原因。

胖虎这波开局已经因为三种不同的伤病歇了12场，后面只会更不乐观。生涯打到今天，胖虎的出勤率甚至不足5成，同时期快船版伦纳德常规赛出勤率66%，跟他比都像铁人。所以如果这就是胖虎身为鹈鹕队员的最终结局，竟然和故事的开头没有什么差别，你也只能坦然接受。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联盟每年都有大烂队，相信过程的费城，乔丹治下的山猫，乃至CC前些年的活塞，“底线”这个东西存在的价值之一就是让人洞穿，鹈鹕打得再烂，只要还有明天就行了。对于NBA的烂队而言，这个“明天”不是别的，其实就是选秀制度。哪怕现在选秀制度改革了，最烂的球队越来越难拿到状元了，但高顺位的概率终究还是更大一些，所以常年烂队的球迷里特别容易出选秀专家，这可能是身为烂队死忠最后的快乐。

而鹈鹕真正的问题正在于此：他们2026年没有首轮选秀权。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摆烂。

据说明年还是个选秀大年，按照扎克·洛维形容，说步行者今年绝对可以摆烂，因为明年新秀里有蒂姆·邓肯。大年之前帮别人摆烂，对于鹈鹕而言，这将是苦涩的一季。而他们丢掉2026年首轮的方式，则会将苦涩升级为痛苦。

一切的根源，在于鹈鹕请来了老板的好友，联盟副总裁乔·杜马斯先生掌管球队篮球事务，而杜马斯转身就请来特洛伊·韦弗当自己的副手。

韦弗此前在活塞当总经理，与杜马斯的活塞时代并无直接交集，他是活塞2020-24重建时期的总经理，在他的治理下，活塞从20胜玩到14胜，但他有一点长处，他曾经是三少时期雷霆普莱斯蒂的左膀右臂，他所擅长的正是选秀，包括过去的威少、哈登、伊巴卡，如今东部第一活塞的坎宁安、艾维、杜伦、奥萨尔。

如果你身边有韦弗这种眼光的选秀专家，如果他告诉你奎恩是天才，是下一个约基奇，你冲不冲？于是杜马斯携手韦弗冲了。

他们冲太远了。为了得到奎因，鹈鹕将今年的23顺位和2026年的无保护首轮打包向上交易老鹰的13顺位。据说，当韦弗在电话里说出这个条件时，老鹰高管格雷厄姆反复确认了足足三次，连老鹰总经理萨利赫都亲自致电杜马斯核实真实性。

是真的，还有更真的：此前鹈鹕在英格拉姆的三方大交易中，从步行者得到了一个2026年前四保护首轮签，而在上赛季总决赛期间，鹈鹕选择将这个首轮还给步行者，换回了2025年的23顺位首轮和莫哈维·金的签约权。

这笔交易发生的时候，步行者是东部冠军，塔图姆断腿之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会在2025-26赛季突然变烂，所以杜马斯评估步行者2026年的首轮价值不高，在这个基础上做这笔交易，也不算很过分。

但命运是很过分的，这笔交易在6月17日完成，哈利伯顿在6月22日断了跟腱。

步行者到现在只赢了2场，他们的2026年首轮价值会很高，基本锁定乐透。

鹈鹕到现在只赢了3场，他们的2026年首轮价值同样很高，也基本锁定乐透，无保护的话，就更棒了。

总结一下，鹈鹕相当于用选秀大年2026年的两个乐透签，换回了奎因。

所以奎因才是2019年浓眉交易真正的最后遗产。胖虎不是，胖虎只是一段落空的期望而已。奎因球商很高，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聪明，但还是很有心气，也知道鹈鹕为了得到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他告诉所有人：“我不认为2026年选秀中会有任何人比我更强，等他们明年来了，我会击败他们所有人，我会让杜马斯看起来像个天才。”

但愿如此吧，未来的事情确实很难有人说得清，但当下的事情大家还是很清楚的，和步行者的交易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幸，但送走自己的2026年首轮，还是无保护的，完全没有理由。你去年只有21胜，你交易走了英格拉姆和CJ迈克伦姆，你换回来的后场核心穆雷跟腱撕裂，至少要歇到明年，你留下的前场核心胖虎从来都没保持健康过，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你认为鹈鹕会打出好成绩，让这个首轮变得价值不高？

或许杜马斯认为奎因天才到上来就能帮助球队赢球？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第7顺位去选？反正你的后场都有普尔和穆雷了。

又或许杜马斯就是单纯认为选秀大年的乐透秀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只值向上递进10顺位而已。也对，这世间确实也很难再有比他更有资格拥有这种认知的人了，毕竟上一个超级选秀大年2003年，活塞总经理杜马斯也曾经手握榜眼。

抛却未来不提，只谈现实，现实比赛中，对奎因的使用已经出现了悖论：

1.只有大量使用并锻炼奎因，让他继续打出准约基奇表现，才能让杜马斯和韦弗看起来不像两个傻逼。

2.只有谨慎少量使用奎因，让球队更有经验的球员上场，才有可能能拿到更好的成绩，让他们送走的2026年首轮价值下降，才能让杜马斯和韦弗看起来不像两个傻逼。

当你打球的目标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像傻逼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失去了打球的意义。对于鹈鹕球迷而言，难受不仅是他们曾经被自己培养的浓眉舍弃，也不仅是他们得到胖虎之后七年无望的期望，不仅是底特律黄蜂队稀烂的战绩和一片空白的未来，还在于一组长达7年的对照。自己过得糟糕是一种痛苦，别人过得好则是不同层次的高阶痛苦，这个同样发生在2019年的对照组是这样的：雷霆交易走同样心猿意马的保罗·乔治，得到了亚历山大和一堆选秀权。

七年后，又有一支球队将当打之年的当家球星交易给了湖人，而且是以更令人感到莫名的方式，联盟的“补偿”重现江湖，他们以1.8%的概率得到了另一个极受媒体追捧的状元秀。

天晓得这个故事将获得怎样的结局，我们只知道鹈鹕这7年的故事里唯一的安慰同样来自于7年前的乔治交易。水鸟虽然没有了2026年的未来，他们好歹还有2025年的两个首轮秀作为安慰，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也都还很年轻，尤其墨菲也练出来了，他们作为一支年轻球队，甩掉锡安和伤病后，确实还有大把可供憧憬的空间，而乔治交易里的另一方快船，才是真正做到了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

内容来源：杨毅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