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今晚老地方见,我特别想你。”
这条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家族亲情群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发送人那一栏,赫然是我丈夫——陆明。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婆婆,一个灰色的问号孤零零地跳了出来。
紧接着,公公的问号也跟了上来,与婆婆的形成了尴尬的呼应。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表情。
不过3秒,屏幕顶端便闪过“陆明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速度快得近乎疯狂。
“发错了发错了,本来要发工作群的!”
我看着这句苍白无力的辩解,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工作群?
他的工作群成员,会被他亲昵地称作“亲爱的”?
他的同事之间,还需要约定“老地方”碰面?
我指尖轻点他的头像,点开与他的对话框备份,一行字刺入眼帘——
“我老婆那边你尽管放心,她什么都察觉不到。”
是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01
家族群的对话框里,灰白的界面静得像一块冻住的冰。
我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随手将手机搁在餐边柜上,木勺舀起温热的米糊递向儿子。
乐乐刚满两岁,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婴儿椅里扭来扭去,正是一刻不闲的年纪。
“妈妈,爸爸啥时候回来呀?”他含着勺子,含糊不清地问。
“爸爸在忙工作呢。”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秋日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平稳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像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壳。
这样的日子,已经整整三年了。
我嫁给陆明,转眼就是三个春秋。
这三年里,我辞掉了那份月薪一万八的设计工作,把全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
这三年里,我每日天不亮就钻进厨房做饭,把家里擦得一尘不染,还得照料年迈的公婆。
这三年里,我总对着镜子告诉自己,我们是旁人眼里最和睦的小家庭。
直到刚才那阵手机震动,打碎了所有假象。
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陆明”两个字。
“喂。”我接起,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
“小雅,刚才那消息,真是手滑发错群了!”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公司有个女同事叫小月,我们对接项目呢,她开玩笑喊我亲爱的——”
“哦。”我应了一声,木勺还在给乐乐喂饭。
“你可千万别瞎想啊,真就是普通同事间的玩笑!”他急忙补充。
“嗯。”我又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儿子沾着米糊的脸颊上。
“你怎么不说话?”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里多了点试探。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反问,声音依旧平静。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那就好,晚上我要加班,估计得很晚才回。”他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加班?”我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
“对,项目赶进度,没办法。”
“是去你们常去的那地方加班?”
电话那头的呼吸骤然停滞,连背景音都消失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藏着慌乱。
“晚上记得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我没等他回应,直接按了挂断键。
乐乐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睛望着我:“妈妈,爸爸不回家吃饭啦?”
“爸爸要忙工作,乖,我们先吃。”
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手机还没放稳,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次是婆婆的号码。
“小雅啊,明明刚才在群里发的那消息——”
“妈,我知道,他发错群了。”我抢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对对对,就是发错了!”婆婆的语气立刻轻快起来,“你可别往心里去,男人在外头打拼,跟同事开两句玩笑很正常。”
我握着木勺的手猛地一顿,瓷勺撞到碗沿,发出一声轻响。
很正常?
“妈,我没多想。”我压着喉咙里的涩意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你呀就是心思细,明明对你多好啊,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妈,乐乐正吃饭呢,我先挂了。”
“好好好,你快喂孩子,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家族群里,那条惹事的消息早已被撤回,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可我早有预感般,在它消失前截了图。
我点开相册,找到那张还带着屏幕反光的截图。
“亲爱的,今晚老地方见,我特别想你。”
黑色的字体像针,扎得人眼睛发疼。
我把截图移进那个设了密码的隐藏相册,然后起身走向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陆明常用的平板,登录着他的微信。
当初是他主动设置的,说方便我帮他接收工作消息。
过去三年,我一次都没点开过他的聊天框。
因为我信他,信到从未想过要设防。
但现在,那点信任早已碎成了粉末。
我指尖轻点,打开了他的聊天列表。
置顶的对话框,备注是“项目组-小月”。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最新一条消息,发送于二十分钟前。
“老婆,我发错群了,刚才吓死我了!”
老婆?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我手指僵硬地往上翻。
“刚忙完,突然好想你。”
“我也想你呀,老公快忙完早点过来。”
“放心,你嫂子那边我早就安抚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呀?”
“她天天在家带孩子,脑子都跟不上外面的节奏,发现不了的。”
“脑子跟不上节奏”?
我盯着这几个字,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平板都快握不住了。
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像一把把尖刀,剖开所有伪装。
“亲爱的,上次逛街看的那个名牌包,给你买了。”
“哇!老公你太好了!爱你!”
“喜欢就好,等这阵忙完,带你去三亚度假。”
三亚?
我猛地想起,陆明上个月说公司团建,去的就是三亚。
他回来时,只给我带了一包当地的椰子糖。
我咬着牙,继续往上翻。
“今天转了两万五到你卡上,去买套新护肤品。”
两万五?
我每个月从他那拿六千块生活费,要撑起一家四口的开销。
买菜、买日用品、给公婆买药、给乐乐买奶粉,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再往上翻,一条消息让我浑身冰凉。
“小月,看中的那辆车怎么样了?”
“就选白色那款!48万,超好看!”
“行,周末我陪你去提车,手续我来办。”
四十八万?
我嫁给他三年,衣柜里没有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
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想买件羽绒服,犹豫了半个月还是没舍得。
聊天记录还在往前延伸。
一年前,他说加班赚奖金,实则带着那个女人去看了演唱会。
两年前,他说陪客户吃饭,其实是给那个女人过了生日。
最早的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年零八个月前。
那时候,乐乐刚满四个月,我还在月子里。
那时候,我半夜起来喂奶,总能看到他“加班”回来疲惫的身影,还心疼地给她炖了鸡汤。
那时候,我以为他拼命工作,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背叛了我。
眼眶里瞬间涌满了热意,我却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翻,翻到了几条转账记录。
去年八月,一笔五十五万的转账,备注是“房子首付”。
五十五万?
陆明月薪两万八,加上年终奖一年也就三十多万。
我们结婚三年,两个人省吃俭用,存款总共才五十万。
这五十五万,是从哪里来的?
我心一沉,又往前翻,找到了另一笔转账。
前年十二月,三十五万,备注“装修款”。
九十万。
这笔钱里,有我辞职前工作两年攒下的二十五万。
那是我每天熬夜改方案,跟客户磨破嘴皮赚来的血汗钱。
他竟然拿着我们的共同存款,给那个女人买了房?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把所有聊天记录、转账凭证,一张不落地截了图。
然后退出微信,关掉平板,放回原来的位置。
转身回到餐厅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夜里十一点的钟声刚落,玄关处就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
陆明回来了。
乐乐早已在我哼的摇篮曲里睡熟,小脸红扑扑地攥着玩偶。
“怎么还没睡?”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眉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我坐在沙发上,指尖摩挲挲着微凉的玻璃杯壁:“等你。”
“等我?”他扯出一抹轻笑,解领带的手慢了半拍,“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问呗,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往沙发上坐,气息里裹着淡淡的陌生香水味。
“你的项目组,总共几个人?”
那抹笑意瞬间僵在他脸上,像被冻住的糖霜。
“五个。”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都叫什么名字?”我追问,目光没移开。
“我,老李,小王,小赵……还有小月。”他说最后两个字时,语速快了点。
“小月是谁?”
他的眼神倏地飘向窗外,又飞快收回来,像受惊的鸟:“新来的实习生,刚毕业。”
“多大年纪?”
“二十三?不太确定,没细问过。”他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沙发扶手。
“长得好看吗?”
他的脸一下沉了,身体坐直:“你什么意思?查岗啊?”
“就是随便问问。”我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早凉了。
“小雅,你是不是还在想白天那条微信?”他语气软下来,带着试探。
“没有。”
“真的没往心里去?”他往前凑了凑。
“真的。”
他明显松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些:“我就知道你最明事理,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女人。”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对,我不小气。”
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腰,手掌带着外面的寒气:“老婆,我知道你带乐乐累,辛苦你了。”
“嗯。”我没动,任由他抱着。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带你出去放松放松。”他在我耳边说。
“去哪?”
“你说了算,想去哪就去哪。”
“三亚怎么样?”我故意说。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搂我的手都松了点:“三亚?”
“你上个月团建不就去的那吗?回来还说沙滩特别舒服。”我语气平淡。
“啊……对,是挺不错的。”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卡壳的收音机。
“那就定三亚吧。”
“好,好,都听你的。”他连忙应着,却没再抱我。
我没再说话。
他也沉默了,空气里只剩挂钟滴答的声响。
那一夜,他翻来覆去,床板吱呀作响,睡得极不安稳。
而我,睁着眼睛到天亮,看窗外从漆黑变成鱼肚白。
02
第二天一早,我把乐乐送到早教班,看着他蹦蹦跳跳进教室才离开。
第一站,我去了银行。
叫号,排队,然后把我们的共同账户银行卡递进去。
柜员报出余额时,我没意外:50万。
这个数字和我上次查的一模一样。
可我清楚记得,半年前,这个账户里明明有90万。
从银行出来,我直奔房产中介。
“您好,我想查个小区的成交记录。”
“请问哪个小区?”中介抬头看我。
我报出的名字,是上次无意间瞥见陆明聊天记录里的地址。
中介敲了会儿键盘:“有一套,去年成交的,120平,总价380万。”
“买家是谁?”
“这属于客户隐私,不方便透露。”中介面露难色。
“我是他妻子。”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中介愣了两秒,推了推眼镜:“您是说……买家的妻子?”
“我是陆明的妻子。”我重复了一遍。
中介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像是同情又像是尴尬:“那套房子,登记的是陆明先生和一位李姓女士的名字。”
“李什么?”
“李月。”
李月。
原来小月就是李月。
我突然笑出声,引得中介又看了我一眼。
“谢谢。”我转身往外走。
“女士,您……”中介在后面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我没事。”
走出中介门店,阳光刺眼得很。
我站在街边,深深吸了口气,阳光里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三年了。
我以为的相濡以沫,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以为的海誓山盟,是随口敷衍的戏码。
我以为的美满婚姻,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但没关系。
我还有翻盘的时间。
回到家时,婆婆正窝在沙发里看连续剧,嗑嗑着瓜子。
“回来了?”她眼睛没离开屏幕。
“嗯。”
“乐乐呢?没跟你一起?”她终于转头。
“在早教班上课。”我换了鞋,往客厅走。
“小雅啊,”婆婆把瓜子盘往旁边挪了挪,坐直身体,“昨天那事儿,你可别往心里去。”
“哪件事?”我假装不懂。
“就是明明手机里那条消息啊。”婆婆压低声音,像是怕人听见。
“哦,早忘了。”我拿起桌上的苹果擦了擦。
“这就对了!”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明明从小就嘴甜,跟女同事开两句玩笑很正常,不算啥。”
“嗯。”我咬了口苹果,甜得发腻。
“你也别总闷在家里,多出去逛逛,别整天盯着明明的手机看。”她话里有话。
我抬眼看她:“妈,我没盯他手机。”
“我不是那个意思,”婆婆摆摆手,“女人家嘛,心思别太细,容易自寻烦恼。”
我没接话,继续啃苹果。
婆婆又开口了,语气带着点教训的意味:“明明在外赚钱多不容易,起早贪黑的,你得多体谅他。”
“嗯。”
“他挣的钱不都给这个家了?你也别管得太死。”
我停下咀嚼,看着她:“妈,我什么时候管过他的钱?”
“我不是说你管他,就是……”婆婆挠了挠头,“男人在外应酬,难免要花钱,你别太较真。”
“应酬?”我重复了一遍。
“对啊,请客户吃饭、送点礼什么的,都得花钱。”她说得理所当然。
“送什么礼要花那么多钱?”我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男人的事,你少打听,管好家里和孩子就行。”婆婆不耐烦了。
我笑了,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好,我不管。”
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明事理的好媳妇。”
我没再理她,径直走回房间,反手锁了门。
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输入密码——那是我的生日。
当初陆明把密码告诉我时,笑得一脸真诚:“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用你的生日当密码,最踏实。”
现在才懂,那不过是句廉价的情话。
流水记录拉得很长,密密麻麻全是转账。
每个月五号,固定转两万五给李月。
每个月二十号,再固定转一万五给李月。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零散的转账,五千、一万、三万、五万……备注大多是“生活费”“买东西”。
我拿着计算器算了算。
过去两年零八个月,他给李月转的钱,足足有一百三十万。
一百三十万。
而我,三年来在家带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六千。
三年,总共二十一万六千。
一百三十万对二十一万六千。
原来这就是我在他心里的分量。
傍晚的霞光斜斜铺着,我踩着细碎的影子去接乐乐。
早教中心的玻璃门刚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撞进耳朵。
“小雅?是你吗?”
抬眼望去,竟是大学时睡我对铺的闺蜜王静。
“天呐!好久不见!”她快步冲过来,带着茉莉香的怀抱裹住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接孩子下课。”我拍着她的背回应。
“这么巧!我家闺女也在这个蒙氏班!”她松开我,眼睛亮得像颗星。
我们倚着走廊的栏杆闲聊,晚风卷着孩子们的嬉闹声飘过。
她忽然凑近,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胳膊。
“你这身子骨怎么瘦得只剩一把了?”
“带娃就是场持久战,熬出来的。”我扯了扯嘴角。
“可不是嘛。”她叹口气,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先生是不是叫陆明?”
我的呼吸顿了半拍,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包带。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老公跟他在一个事业部啊!”她笑得狡黠黠,“去年年会见过一次,真人比你朋友圈发的还精神。”
“哦,是吗。”我含糊应着。
“帅得很,眼光可以啊你。”她撞了撞我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我扯出个敷衍的笑,没接话茬。
她忽然左右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极低。
“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外传。”
“什么事这么神秘?”我心头莫名一沉。
“他们公司有个叫李月的女同事,”她往我耳边凑了凑,“听说跟陆明走得特别近。”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瞬间停跳了半拍。
“这种话可不能乱传。”我强装镇定。
“公司里早传开了,我老公亲口跟我说的。”她皱着眉,“那女的天天中午跟陆明一块吃饭,下班还同路走。”
“也许只是同事顺路。”我声音发紧。
“顺路能顺大半年?”她急了,“我老公说全部门都看在眼里,就是没人敢说——毕竟陆明是项目经理,那李月也不好惹。”
“她背景不一般?”我追问。
“听说她爸是管局的,在圈子里很有分量。”王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靠在栏杆上,指尖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多留心点,”她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过也可能是谣言,陆明看着不像那种人。”
“嗯,谢谢你特地告诉我。”我勉强挤出微笑。
接走乐乐后,我们坐上了回家的车。
后座传来乐乐奶声奶气的儿歌,调子跑得到处都是。
我听着那稚嫩的声音,心里异常平静。
不是不疼。
是早就疼得麻木了。
推开门时,玄关的灯居然亮着——陆明在家。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手头的项目收尾了,早点回来陪你们。”他笑着接过乐乐,把孩子举得老高,“宝贝儿子,想爸爸没有?”
“爸爸!想!”乐乐搂着他的脖子尖叫。
“爸爸也想我的小宝贝!”他亲了亲乐乐的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那样的神情,像极了世人眼中的好父亲。
也像极了我曾经深信不疑的好丈夫。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
这个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我以为自己早已摸透他的脾性。
现在才发现,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小雅,”他放下乐乐,缓步走到我面前,“这几天我总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可能带孩子累了。”我别开眼。
“真的没什么事?”他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嗯,挺好的。”我语气平淡。
“那就好。”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掌心带着虚伪的温度,“我知道你带娃辛苦,不容易。”
“还好。”我抽回手,理了理衣角。
“我跟财务那边说了,下个月开始给你涨生活费。”他说得像个慷慨的施予者。
我抬眼看向他,眼底一片冰凉。
“涨多少?”
“涨到八千,够不够用?”他带着几分得意。
八千。
他给李月的月生活费,是这个数的三倍还多。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够了,谢谢。”
“这才对嘛。”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好好沟通。”
“好。”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我妈说你今天去银行了?”
我的指尖顿了顿,面上依旧平静。
“嗯,取了点现金。”
“取现金做什么?”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取了多少?”
“六千。”
“取这么多?”他的声音拔高了些,“有什么急用?”
“乐乐下周要交兴趣班学费。”我淡淡回应。
“原来是这样,”他明显松了口气,“跟我说一声就行,我直接转过去。”
“顺路而已,不麻烦。”我弯下腰给乐乐拿零食。
他没再说话,只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警惕。
他在怕什么?
怕我发现账户里日渐减少的余额?
还是怕我查到那些转给李月的转账记录?
晚饭刚结束,他就拿起公文包。
“临时有个紧急会议,我得去公司加班。”
“好,注意安全。”我没拦他,甚至帮他递了外套。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
我走到书房,打开了藏在书架后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我点开了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我整理了半个月的证据。
陆明与李月的暧昧聊天记录,时间戳精确到分。
每月定时给李月的转账凭证,金额一次比一次高。
他偷偷给李月买的公寓房产证照片,产权人写着李月的名字。
我把这些文件分门别类,放进新的文件夹,命名为“证据”。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去见一个人。
我上周就约好的律师。
03
帮我牵线的是王静,她口中的方律师果然沉稳。
“陆太太,”方律师指尖捻过我递去的文件袋,目光扫过里面的材料,“您这份证据链,相当扎实。”
我攥着包带的手紧了紧:“够告他吗?”
“完全没问题。”他抽出其中几页转账单,指尖点了点,“婚内出轨加转移共同财产,每一项都有实据支撑。”
我喉结动了动:“能分到多少?”
“按您提供的清单算,”他拿起笔在便签上勾划,“登记在两人名下的存款有五十万,不过这转账记录显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您先生至少转了一百三十万给那位第三者。”
我心脏猛地一缩:“这些钱……能要回来?”
“当然,”方律师把笔放下,语气肯定,“婚内共同财产无权单方处置,这笔钱您有权全额追回。”
我缓了口气,又问:“那套房子呢?”
“您是指他和第三者联名买的那套学区房?”方律师挑了下眉。
我点头:“对,就是那套。”
“法律上有明确规定,”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夫妻共同财产购置的房产,即便产权登记在第三方名下,您照样能主张所有权。”
我默默颔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第一步,”方律师竖起一根手指,“证据还得补。”
我皱眉:“还缺什么?”
“同居证明最关键,”他解释道,“比如同进同出的照片、视频,或者小区邻居的证言都可以。”
我应声:“好,我去收集。”
“第二步,”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得选离婚方式,协议还是诉讼?”
“这两者有区别?”
“协议要双方达成一致,诉讼则是单方就能提。”他言简意赅赅。
我冷笑一声:“他不可能同意协议的。”
“那就走诉讼流程,”方律师语气笃定,“凭您现在的证据,胜诉概率很高。”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问出口:“孩子呢?”
“抚养权您完全可以争取,”他语气缓和了些,“对方存在出轨过错,法院通常会优先考虑无过错方。”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挪开,我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太太,”我刚要起身,方律师叫住我,“有个细节得提醒您。”
“您先生提到的那位李月,父亲是管局领导,” 方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这类家庭在本地有一定人脉,诉讼过程中可能会动用关系施压,您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指尖一顿,早已预料到这场硬仗不会轻松。
“我明白,证据方面我会再补充得更扎实。”
“另外,” 方律师补充道,“转移财产的追溯期是三年,您先生两年八个月前就开始给李月转账,刚好在追溯范围内,这对您很有利。但需要您提供每笔转账对应的银行流水原件,不能只有截图。”
“我会去银行打印完整流水。” 我起身告辞,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
离开律所时,阳光正好,却照不进我心里那片积了三年的阴霾。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前往陆明给李月买的那处公寓小区 —— 锦绣花园。
小区安保严密,我报了李月的名字,保安却拦着不让进。
“抱歉女士,没有业主同意,外来人员不能入内。”
我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提前打印好的、陆明与李月的聊天记录截图,指着其中一句 “亲爱的,锦绣花园 12 栋 302 的密码没换吧”,对保安说:“我是她远房表姐,来送点东西,她让我直接上去。”
保安半信半疑,拨通了李月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或许是李月正在上班,或许是她懒得应付,保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了行。
12 栋 302 室,防盗门是最新款的智能锁。
我按照聊天记录里的密码输入 —— 陆明的生日,“咔哒” 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与陆明身上偶尔沾染的气息如出一辙。
客厅装修得奢华精致,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真皮沙发、进口地毯、墙上挂着的抽象画,每一处都透着金钱堆砌的痕迹。
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微型相机,开始逐一拍摄。
主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名牌包和奢侈品服饰,光爱马仕的包就有五个,其中一个限量款 Birkin,正是我去年在杂志上看到、犹豫了许久都没舍得买的款式。
梳妆台上,摆满了海蓝之谜、莱珀妮等高端护肤品,还有一整套未拆封的香奈儿彩妆。
这些东西,每一件的价格,都抵得上我大半年的生活费。
我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没有密码。
桌面上赫然存着一个名为 “我们的家” 的文件夹,里面全是陆明和李月的亲密照片 —— 在三亚的沙滩上相拥,在演唱会现场牵手,在这套公寓的阳台上接吻。
照片的拍摄时间,恰好是陆明说 “加班”“团建”“陪客户” 的日子。
我把这些照片全部拷贝到 U 盘里,又翻找出房产证原件和购房合同,拍照留存。
合同上的付款方式写着 “全款”,转账记录显示,这笔钱正是从陆明的工资卡和我们的共同账户里分三次转出的。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迅速躲进了衣帽间的储物间。
“老公,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午有会吗?” 李月的声音带着娇嗔,随后是亲吻的声响。
“想你了,” 陆明的声音温柔得腻人,“偷偷溜出来陪你吃午饭。”
“讨厌~ 万一被你老婆发现了怎么办?”
“怕什么?她天天在家带孩子,脑子都跟不上节奏,就算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 陆明的语气里满是轻蔑,“再说,有你爸在,她敢闹?”
“还是老公厉害~”
衣帽间的门被推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透过储物间的缝隙看着他们。
李月穿着真丝睡裙,依偎在陆明怀里,手指划过他的胸膛:“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辆保时捷,什么时候给我买呀?”
“等这个项目结束,马上给你提车。” 陆明捏了捏她的脸,“不过亲爱的,最近你嫂子好像有点怀疑我,我给你转钱的时候得小心点。”
“怀疑又怎么样?她还能查到这里来?”
李月不屑地撇嘴,“就算查到了,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她也拿不走。”
“还是你聪明。”
两人相拥着走出衣帽间,开始讨论中午去哪里吃饭。
我趁着他们换衣服的间隙,悄悄溜出储物间,压低脚步离开了公寓。
回到车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陆明的轻蔑,李月的嚣张,像两把尖刀,刺穿了我最后一丝对这段婚姻的留恋。
04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着,我把从李月电脑拷贝的照片一张张翻过去,指尖冰凉。
三亚的海滩上,陆明搂着李月的腰,背景是晚霞漫天。
演唱会的荧光棒海洋里,他们十指紧扣,头靠着头。
那套公寓的阳台上,李月穿着我的睡裙——我生日时陆明送的那件真丝吊带裙,从背后抱住他。
每一张照片右下角,都自动标记着拍摄日期。
去年我生日那天,他说要加班赶项目,给我转了520块红包。
照片上,他正把一条钻石项链戴在李月脖子上,项链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睛疼。
乐乐发高烧那个雨夜,我打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照片里,他和李月在高级日料店碰杯,清酒瓶倒在一边。
我把这些照片打包,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证据补充”。
文件夹里还有房产证照片、购房合同、银行流水截图、李月小区保安亭的监控画面——虽然模糊,但足以辨认。
做完这些,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我把文件夹同步到云端,又用加密U盘备份了一份,然后删除了电脑本地所有记录。
窗外传来早班车的喇叭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乐乐做早餐,送他去幼儿园。
出门前,我对着镜子仔细化妆,遮住眼底的乌青。
镜子里的人眼神很静,静得像结了冰的湖。
“妈妈今天真好看!”乐乐仰着小脸说。
“谢谢宝贝。”我蹲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送完孩子,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那家最大的律师事务所。
方律师的办公室在28楼,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轮廓。
“陆太太,请坐。”方律师起身给我倒了杯水,“证据补充得怎么样?”
我把U盘推过去:“都在这里了。”
他插入电脑,快速浏览着照片和文件,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些照片……”他抬起头,“您确定要现在拿出来?诉讼过程中证据需要当庭质证,对方可能会质疑取证合法性。”
“我明白。”我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但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晚了。”
方律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陆太太,您比我想象中要果断。”
“被逼到绝路的人,没什么可犹豫的。”
“好,”他关掉文件夹,神情严肃起来,“既然证据链已经完整,我建议我们采取分步策略。”
“第一步,发律师函,要求您先生立即停止转移财产,并限期归还已转出的款项。”
“他会还吗?”我问。
“大概率不会,”方律师推了推眼镜,“但这是法定前置程序,能证明我们已履行告知义务,也为后续财产保全和诉讼做准备。”
“第二步呢?”
“同时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他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股票和房产。”方律师在纸上画着流程图,“特别是那套登记在两人名下的房产,必须第一时间查封,防止他们转移。”
“需要多久?”
“材料齐全的话,三到五个工作日。”他顿了顿,“不过对方有背景,可能会施加阻力,我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我有心理准备。”
“最后一步,”方律师直视我的眼睛,“提起离婚诉讼,主张对方存在重大过错,要求多分财产、损害赔偿,并争取孩子抚养权。”
我点点头:“抚养权我有几成把握?”
“九成以上,”方律师语气肯定,“您是全职妈妈,有充分时间照顾孩子,对方存在出轨过错,且长期缺席家庭生活。最重要的是,您手里有他转移财产、长期与他人同居的证据,这些都极不利于他争取抚养权。”
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走出律所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街边,拨通了陆明的电话。
“喂,老婆?”他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敷衍,“有事吗?我正开会呢。”
“今天能早点回来吗?有点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他有些不耐烦。
“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行吧,我尽量早点。”
挂了电话,我沿着街道慢慢走。
街边的橱窗里映出我的身影,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
三年了,我终于要亲手结束这场荒唐的婚姻。
回到家时,婆婆正坐在沙发上剥核桃,电视里放着家庭伦理剧。
“回来了?”她眼皮都没抬。
“嗯。”
“乐乐接回来了?”
“还没到点。”我换了鞋,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切菜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婆婆忽然开口:“小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手上动作没停:“妈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两天总往外跑,电话也接得勤。”她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女人家,别整天不着家。”
“我去见了个朋友。”我淡淡回应。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她追问。
“大学同学,女的。”
“哦。”婆婆似乎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说,“明明工作忙,你多体谅他,别总疑神疑鬼的。”
我放下菜刀,转身看向客厅。
“妈,您觉得我在疑神疑鬼?”
“不是吗?”婆婆终于转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责备,“男人在外应酬多正常,你非要揪着那几条短信不放,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不懂?”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这三年,我任劳任怨伺候他们一家,换来的就是这句“家和万事兴”。
“我懂,”我重新拿起菜刀,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所以我一直在忍。”
婆婆没再接话,但眼神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傍晚六点,陆明推门进来,比平时早了整整两个小时。
“爸呢?”他边换鞋边问。
“楼下下棋去了。”婆婆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们聊,我下楼遛遛弯。”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
“什么事非要当面说?”陆明解开领带,在餐桌旁坐下,一副疲惫的样子。
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离婚吧。”
五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整个屋子的空气凝固了。
陆明的表情僵在脸上,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清晰。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忽然笑出声:“小雅,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把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是他和李月在阳台拥吻的照片。
陆明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他的声音在发抖。
“锦绣花园,12栋302。”我平静地说出地址。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你跟踪我?!”
“需要跟踪吗?”我收回手机,“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脑子跟不上节奏,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打断他,“解释你怎么用我们的共同存款给她买房?解释你怎么每个月给她转几万生活费?解释你怎么在我生日那天陪她过夜?”
我每说一句,陆明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些钱……那些钱我会还给你。”他语无伦次,“小雅,你相信我,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了两年八个月?”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陆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
“不是的,我……”他伸手想拉我,被我躲开了。
“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孩子归我,财产按法律规定分割。”我擦掉眼泪,声音恢复了平静,“你给李月转的那些钱,买的房子,我都会要回来。”
“你疯了?!”陆明瞪大眼睛,“那些钱是我赚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婚内共同财产,你无权单方处置。”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你……”他指着我,手指在发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
“从你在家庭群发错消息那天开始。”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从你第一次背叛我开始。”
“小雅,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忽然软下语气,眼里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我知道错了,我马上跟她断,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太迟了。”我摇头,“陆明,我给过你机会,给过你无数次机会。那条消息发错的时候,如果你诚实地道歉,如果你立刻断了联系,我或许会考虑原谅你。”
“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撒谎,选择了继续欺骗。”
“我……”他哑口无言。
“律师函明天会寄到你公司。”我转身往卧室走,“今晚你睡沙发,或者去找李月,随你便。”
“江小雅!”他在背后吼我的全名,“你别太过分!真闹上法庭,你也别想好过!”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就法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