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第一声晨钟荡开时，松间的雾还泊在枝头，薄如未醒的禅意。一个小沙弥一路小跑，来到一老僧跟前，两只拳头攥得发白，像是要把整个清晨的委屈都捏碎。

老僧正执帚扫阶，落叶在他扫帚下沙沙作响。听见喘息声，他头也未抬，只温声道：“是山风动，还是你的心在动？”

小沙弥声音里蓄满了泪：“师父，今日法会上，人人都笑我愚钝。我越争辩，笑声越响；越想证明自己，心就越像被石头压着。”

他举起那双紧握的拳，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老僧搁下扫帚，目光落在他拳上：“你手里握着什么？”

“空无一物。”

“那就张开看看。”

小沙弥迟疑着摊开掌心——掌纹里还留着指甲掐出的红痕。

老僧俯身拾起一片半蜷的枫叶，轻放在他左掌；又引竹梢将将坠未坠的一滴清露，滴入他右掌掌心。露水在晨光中微微一颤，映出整座山的倒影。

“你看…”老僧的声音像远处的溪流，“当你攥紧时，只能抓住自己的嗔怒；当你松开，就能接住秋色，接住清晨，接得住整座山的温柔。”

小沙弥凝视着掌中那片薄薄的秋叶，心中略有所感。

老僧指向崖外：“拳头握得越紧，就越像这山雾——看似充盈，实则空空。你以为在捍卫什么，其实只是困住了自己。”

“可别人说我笨…”小沙弥脸上满是委屈。

“山会说云轻浮吗？云会说风无常吗？”老僧拾起扫帚，继续那沙沙的韵律，“他人的话语只是经过你的风。你若是紧攥拳头，风就会成为撞击你的石头；你若是张开的双手，风就会成为流淌过指间的温柔。”

他停顿片刻，让扫帚声与鸟鸣编织在一起：“修行不是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而是学会对自己的‘懈处’温柔以待。你承认自己尚有不足，天地才有了滋养你的缝隙。”

小沙弥慢慢松开了另一只拳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竟让他的整个胸腔都轻盈起来——原来放下争执时，连呼吸都会变得绵长。

老僧微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光：“记住：紧握的拳只能对抗，张开的手却能拥抱。对抗得到的是疆界，拥抱得到的才是天地。”

一阵山风适时拂过，吹起满地落叶，也吹散了小沙弥眉间最后一丝郁结。他重新摊开双手，这次不是为了承接什么，而是为了让整个清晨自由地穿过。

掌心的露珠终于滚落，渗入泥土。在那湿润的痕迹里，他第一次看见天空完整的倒影——原来当手心空无一物时，才能盛下整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