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虎口接亲人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3-13 14:02:38

那还是我在新四军的一支游击队里当卫生员的时候,有一次,司令员派我和老姚,到敌占区去接上级新派来的政委。

我们打扮成卖唱的父女俩,驾着小船,沿着清澈的翠娥江顺水而下。我坐在船头上,怀抱琵琶,看着渐渐后退的陡峭山壁、茂密绿竹,想着这次不平常的任务,既高兴,又有点紧张。

政委原定过双塔镇进山,由于出了叛徒,双塔镇的日寇加强了戒备,我们临时改变计划,来到了野桥镇。

翠娥江从野桥镇中间穿过,两岸参差不齐的黑瓦房,由一座横跨河面的单孔石桥连接着。这天,正逢赶集,小小的野桥镇,人来人往,吵闹嚷嚷。我在桥头那三面环水的小广场上坐下,弹唱起来。

我唱的是《花木兰从军》,这是寻找政委的暗号。人们有的坐在自家小船上,还有的靠在野桥石栏上听着。广场尽头的小茶馆前,一个大胡子伪军头子,也在一边喝茶抽烟,一边摇头晃脑。

大胡子听着听着,拍一下大腿:“这小姑娘唱得呱呱叫!去,叫过来!”说着,摸出一块钢洋拍在桌上。在身旁伺候的独眼伪军小头目,忙招呼:“过来,我家连长有赏。”啊,这个大胡子就是驻野桥镇的伪军头子—连长。

老姚向我丢了个眼色,我抱起琵琶和他走进凉棚。大胡子坐在躺椅上对我说:“小姑娘,后天是皇军龟养队长五十大寿。你去替我唱曲祝寿·····.”

大胡子话还没说完,离镇不远的芦苇荡里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枪声。凉棚周围顿时一片混乱。大胡子惊惶地问:“哪里打枪?”

这时跑来一个伪军,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弟,弟兄们盯,盯牢一个共产党。”大胡子拍案欣喜:“一定是省里来的大官。”

大胡子摸出手枪,叫嚷着:“弟兄们,龟养队长赏银五千大洋啊!快抓共产党的大官!”几个伪军簇拥着,奔过野桥,向芦苇荡追去。

“砰!砰砰!”枪声继续传来。桥上、街上的人都躲起来了。河上只剩下我们那只乌篷小船。我担心地叫了老姚一声“爹”!

老姚跳上船,扶着橹说:“枪在哪里响,政委一定在哪里!”于是,我们奋力摇橹,奔向芦苇荡。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的小船在芦苇荡里困难地行进,离枪响的地方越来越近了。突然,前面的芦苇自动分开,出现一个穿长衫的人,他手里握着手枪,脸上鲜血淋淋。

陌生人见了我们,说了声:“你们······”就晕倒了。老姚和我迅速把陌生人救进船舱。

陌生人醒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象要寻找什么东西,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抱过琵琶,轻轻地弹起《花木兰从军》。

听到琴声,陌生人激动了。他问我:“你会唱《花木兰从军》吗?”我急忙答出联络暗号:“这是妈妈教我的第一支曲子。”

陌生人微微一笑:“唔,原来,是你,家传的。”“政委!政委!”我喜出望外。可是,这时政委又昏过去了。

政委伤势很重,必须尽快设法输血,而小船上,除了我手中的琵琶,连支针管也没有呀!四周是一片被晚风吹得东摇西摆的芦苇,这可怎么办呢?我焦急而又不安。

老姚搓着手心,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右拳猛然往左手心上一砸:“找马兰去!”马兰姐是地下党员、双塔医院医生。“我们能去双塔找

她吗?”我一边摇头,一边提醒老姚:“为了安全,我们才改在野桥接政委的呀!”

“那么,龟养的注意力,现在不是也会被追捕政委的告急电话引到野桥来吗?”老姚反问一句,接着说:“会的。而且,龟养自持双塔戒备森严,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受伤的政委会回双塔的。”

老姚简短的开导,使我眼前豁然开朗:“对呀,这叫出其不意·····.”我已经理解了老姚的想法。

可是今晚,敌人一定会加强翠娥江的警戒,去得了双塔吗?我又产生了疑虑。老姚嘿嘿一笑:“你忘了?大胡子不是让我们去给龟养唱曲祝寿吗?有他的令箭,谁敢不放行?”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去双塔镇。老姚见我眉眼舒展了,却又郑重地告诫我:“可是大意不得,这是闯虎口啊!”

小船摇出芦苇荡,天已很黑了,野桥镇经过一阵吵闹之后,渐渐静下来。只有芦苇在夜风中瑟瑟作响,远处闪烁着点点灯光······

小船驶过单孔石桥时,碰上了伪军狗子。“干什么的?”几个伪军厉声喝问,拦住了去路。

我走到船头,说我们要到双塔镇给龟养队长唱曲祝寿。原来拦船的,就是白天听过曲的“一只眼”,他带着四个伪军,抬着被政委打伤的狗连长,也到双塔医院去,真是冤家路窄!

“一只眼”一听我们与他同路,就说:“这太好了,就搭便船吧!”老姚说:“老总,这船太小,盛不下呀!”

我跳到岸上,装着惊讶的样子说:“下午还好好的听我唱曲的呀!”同时去掀蒙住大胡子脸的被角,只见大胡子满脸血糊,闭着眼象死狗一样。

我想,我们毕竟拗不过伪军狗子,就接着老姚的话说:“就让连长连人带担架上船,由我来服侍吧,你们在岸上走。”“一只眼”犹豫了一下,看看船确实太小,只好答应了。

江水发出哗哗的声音,我和老姚摇着船,贴着堤岸往前走。岸上,五个伪军空身走。“一只眼”的手电,象豺狼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时对着我们照照。

小船向前摇着,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安。怎样才能甩开岸上的豺狼?怎么对付船上的死狗?想着想着,小船又钻进了芦苇丛。

越来越密的芦苇丛,把岸上的伪军和小船隔开了。我忽然灵机一动:“把这死狗扔下江再说。”老姚满口赞同:“好,叫政委充当伪军连长。”

“卖唱小姑娘!你们在哪里?”岸上,“一只眼”在叫喊。

我抱起琵琶钻出船舱,站在船头上,拨动几下琴弦,朝岸边大声说:“老总,我们在这里!船搁浅啦,我爹正在推!”

“一只眼”听到琴声放了心。伪军们干脆坐下休息。“小姑娘,弹支曲子听听呀!”其中一个伪军还要听我的曲子呢。

趁我弹曲子的工夫,老姚已经把剥掉伪军军装的大胡子绑上一块压舱石,拖到船艄推进江里。

老姚舒了一口气,笑着对我说:“小琴,你再弹支曲子,我给政委穿上大胡子的军装。”于是,我又弹了一曲。

小船继续行进。星光下,双塔塔影矗立在眼前,双塔镇到了。江边碉堡楼里射出探照灯光,鬼子拉动枪栓,嚎叫着:“什么的干活?”

岸上,“一只眼”急奔着,挥手大叫:“太君,别误会!别误会!船上是我们连长,送医院的!”鬼子一听立即摆手放行:“开路开路的!”

森严的双塔镇,我们闯进来了。我看到老姚朝岸边轻蔑地笑笑。是啊,愚蠢的“一只眼”哪里知道,他的连长这会儿已躺在翠娥江底了。

小船停泊在靠近医院的江边。两个伪军抬着担架上了岸。老姚急走几步,先进了医院。

我在后边缠住“一只眼”说:“老总,刚才在碉堡楼,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亏了你帮忙,等唱祝寿曲时,我一定在龟养队长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一心想着升官发财的“一只眼”,卑躬屈膝地连声说:“小姑娘,你真是有良心!我叫朱彭,你告诉龟养队长,我是野桥连一班长。”

我们走上医院二楼的时候,马兰姐已把抬着担架的伪军领到一间病室门前说:“这是熊大队副刚住过的特等病房。”说着推开房门。

里面刚巧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护士,马兰姐立即叫住她:“小芳,接担架。”

两个伪军早已气喘吁吁,撒手后就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一只眼”正要过去训斥他们,老姚迎面走过来,说:“老总,我们去小酒馆解解乏,我的东!”

伪军们立即喜形于色,站起来跟老姚出去了。

我在病房里,向正在诊断的马兰姐叙述政委的伤情,并卷起袖子,建议她赶快抽我的血输给政委:“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

马兰姐犹豫着,我又催促她。正说着,护士小芳拿着药瓶推门进来,马兰姐立即改换口气说:“小姑娘,抽不多血就得十块钢洋呢。”

我装出惊喜的样子说:“马上给钱吗?”马兰姐立即吩咐小芳:“到会计室领十块钢洋来。帐挂在皇军司令部。”

小芳关心地看着我问道:“小姑娘,你真要卖血?”我点点头。小芳气愤地白了马兰姐一眼,恨恨地走出病室,反手关上门,暗暗骂道:“呸!拍汉奸的马屁!”

马兰姐笑了笑说:“小芳是我们的发展对象。”接着,就动手给政委输血。刚输完血,小芳端进一碗热鸡蛋让我吃,还摸出十块钢洋给我。

我接过碗,想着小芳刚才离去时的愤懑神态和现在充满姐妹之情的关切,深为她那鲜明的阶级感情所感动。

忙碌了一天,该休息了,马兰姐收拾着针管,对小芳说:“你去睡吧,今夜我来护理。”

小芳撅撅嘴,走出病室。门刚关上,一直昏睡的政委翻了个身,挣扎着要坐起来,我高兴地走过去,扶着他的背介绍说:“我叫苏小琴,摇船的是老姚同志,这是马兰姐,自己人。”

政委不解地环视四周,马兰姐接着介绍说: “这里是双塔医院,党派我在这里工作。”她又指指我: “小琴刚给您输了血。”

政委深情地握着我的手。我指着他的伪装,调皮地说:“给‘汉奸连长”输了血,该挨骂才对呢。”说得三个人都笑了。

熄灯之后,政委熟睡了。夜深人静,我和马兰姐坐在窗前,心潮激荡,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清晨,政委坐在病床上,马兰姐伺候他吃早饭,突然,老姚紧张地走了进来。

老姚说朱彭来了。我有点惊慌,马兰姐也有点紧张。政委沉思地说:“要沉着!小琴,把琵琶抱起来,坐在窗下,弹支曲子给我听!”

我一时摸不透政委的意图,瞪着大眼看着他,马兰姐已领会了政委的布置,催促说: “小琴,政委叫你到岗位上去呀!”

“政委?”站在靠壁小玻璃橱前整理药瓶的小芳,看到我们刚才的神情,已感到茫然,现在听马兰姐又说出“政委”两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马兰姐亲切地拉着小芳说:“事到如今,我们不再瞒你了,我们是新四军!”小芳这才恍然大悟,惊喜地扑到马兰姐怀里。

“啪啪—啪”传来一阵敲门声。马兰姐开门出来,看到朱彭叼着烟卷站在门口。她随即反手把门关上。门一开一关之间,我的弹唱声从门缝里清脆地传到房外。

“朱班长,是你呀!”马兰姐应酬着说。朱彭堆着笑脸:“嘿嘿,医生,我来看看我家连长,不知他怎么样喽?”

马兰姐告诉他,“连长”已经输血、吃药,好多了,这会儿正在听曲。说着还把门开了一小半。“一只眼”探头一张望,“连长”头缠绷带,背对着门坐着,听得可入神呢。

小芳拿着两块钢洋从病房走出来让马兰姐交给朱彭,说这是许连长的意思,还让朱彭回野桥传“连长”的话:今天不必派人来看望,明天派人把替换衣服送来。

“一只眼”接过钢洋,眼前一阵发亮,连说:“是啦,是啦。”退下楼去。

双塔镇不宜久留,我们决定晚上回山里去。政委同意马兰姐也一起走。小芳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她恳求马兰姐:“有什么事要我做,快说吧!”

暮色渐渐降临,我们捆扎好两大包药品,准备带着回山。快动身了,不早不迟龟养队长和一名伪军副官来医院探望大胡子连长。政委哈哈一笑,说:“他来为我们送行,好嘛!”

不多一会儿,龟养有礼貌地敲开病房门,独自走进静静的病室。他的副官正被小芳拉到楼下会计室去算买血的钱。

陌生人醒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象要寻找什么东西,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抱过琵琶,轻轻地弹起《花木兰从军》。

马兰转身告诉龟养:“许连长”吃过药刚睡熟。龟养端过方凳,挨着床沿坐下。

龟养轻轻掀开“伤员”被角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一切,被正在整理针筒的马兰姐,从玻璃橱的反照中都看清了。

龟养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冲动。他三角眼转了几转,命令马兰姐: “请你出去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马兰刚走出病房,龟养霍地站起来,瞪着贼眼,一把掀开蒙在政委脸部的被角。

政委猛地在床上坐起,横眉冷对。龟养冷不防政委这一着,吓得倒退了几步。他故作镇静,冷冷一笑:“你不愧是位英雄!可惜,落在我的手里。”

政委鄙视地回答:“你算个什么?你不过是一只沾满中国人民鲜血披着人皮的野心狼!”龟养恼羞成怒: “共产党先生,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是在我的双塔!”他叫了起来,伸手要摸枪。

政委威严地说:“双塔在中国的土地上,你龟养在中国人民的天罗地网中!”说着,政委突然一跃而起,扑在龟养身上。

我隐藏在屏风后面,早已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就在政委跃起的当儿,我冲出屏风,用手枪顶住龟养的太阳穴。

守候在门外的马兰姐,听到病房内的动静,也奔进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筒,快速地给龟养注上一剂。

龟养惊叫一声,眼皮塌下,渐渐昏迷,象一摊烂泥,倒在地上。“这麻醉针的质量大大的好呀!”我一边说笑着,一边蹲下身子,去扒下龟养的军装。

我把军装交给政委说:“给你这身 老虎皮',换个角色演完这尾声吧!”政委接过去,嘿嘿一笑:“啊,我这一天一夜里,又扮伪军又扮鬼子,要变成演员啦。”

政委穿上龟养的军装,背对门站着看我们把龟养拖上担架。伪军副官由小芳领着走进门来,忙朝政委鞠躬:“太君

政委猛转身,一把抓住副官的衣领,严厉地对他说:“你认错人了,我们是新四军!”

伪军副官被吓得浑身直抖,手中提的精美糕点和水果,撒落在地上。政委趁机开导他,叫他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副官连连点头,表示要重新做人,立功赎罪。这工夫,马兰姐已出去叫来两个工役,把担架抬走,政委由副官“陪着”,大摇大摆地从医院走出来。

两个工役把躺着龟养的担架,抬到我们船上,马兰姐和小芳在旁边“照顾”着。江岸上,医院院长对马兰姐说:“龟养太君要接许连长到司令部去治疗,你就委屈一点,陪着去吧。”

政委上船以后,小船又在翠娥江上前进了。政委和副官站在船头,象是在交谈什么,威风凛凛地通过江边碉堡楼。岸上的鬼子和伪军还向政委敬礼呢。

当启明星渐渐溶入放明的天空时,小船已行进在覆盖着竹海的山脚下。“到家啦!”我摸摸被露水沾湿的头发,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心里畅快极了。

政委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船头上,摘下日军帽,脱下日军服,狠狠摔进江里,高兴地对我说:“小琴,把你的琴弹起来,唱起陈毅军长为我们写的军歌!”

初升的太阳,象一个火球,从山窝里跳出来,我们弹唱着雄壮的军歌,开始迎接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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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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