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夜雾刚散，刘海英就匆匆地来到湘江渡口。她要摆渡过江，到长沙城里的新疆军垦招聘团去报名参军。

跨上渡船，摇渡船的二虎伯伯跟平时一样，用竹篙量了量她的身子，笑着说：“小海英又长高了一点儿。”海英今天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二虎伯伯，我16岁了，不小啦！”

二虎伯伯是个荣誉军人，12年前跟海英爸爸一同打过游击。海英的爸爸牺牲了，二虎伯伯也在那时身受重伤。这时，他听到海英要去参军，高兴得呵呵地笑起来。

渡船靠岸，二虎伯伯从船舱里摸出一个日本军用背囊，送给海英，说：“孩子，你要记住，现在这个江山可不是捡来的，是用鲜血打出来的。我们要牢牢保卫住它！”

海英跨上岸，二虎伯伯又叮嘱她：“孩子，你是革命的后代，到了我们队伍，要有出息！”海英严肃地点点头：“二虎伯伯，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海英走上公路，见前面山坡上停着一辆卡车，车上坐着一个姑娘。走近了，才看清那姑娘是她要好的同学叶华，就快乐地喊起来：“叶华！”

叶华也要去参军。她看见海英，非常高兴，忙招呼她上车。正在这时，一个青年战士提了一桶水走过来，他将海英上下打量一番，故作严肃地问：“你到哪去？”海英说：“进城，参军。”

那战士一听，哈哈笑道：“你也要参军？还不到年龄呐！”叶华顶了那战士一句，接着转向海英：“他自己是13岁参军的，现在已当了班长了。他爸爸就是招聘团的林团长。”

海英对林班长那么小就参军很感兴趣。她问林班长：“你参军的时候，爸爸就同意啦？”林班长说：“同意啦，他还说：榔头虽小干万活，秤砣虽小压千斤。一个人不怕年纪小，顶怕没志气。”

林班长一直把她们送到招聘团。海英和叶华下车一看，这里人山人海，办理报名手续的青年，排了长长的一列队伍。

好容易挨到她们办理报名手续。叶华顺利通过，到后面检查体格去了。轮到海英报名，办理手续的同志笑着对她说：“小姑娘，你还不到年龄吧！”

海英急得满脸通红，她大声地和他争辩。那同志也不多说，笑着把她带到一块布告牌前，要她好好看一看招聘布告上的年龄规定。

海英一看布告，心里更急了。后来她看到布告最后署名是“招聘团团长林华昌”，猛然想起这就是林班长的父亲，便气哼哼地嘟嚷起来：“你这个林团长，可真是不像话。”

旁边站着一个老军人，他听到这话，好奇地问：“小姑娘，你为什么骂他？”海英气鼓鼓地说：“他自私自利，他让他儿子13岁参军，我这么大了，却不行。”

老军人吃惊地打量着海英，问她叫什么名字。海英爽快地回答：“刘海英。”老军人邀她到办公室里去谈谈，海英正想去找林团长，高高兴兴地跟着他走。

到了办公室，海英才知道那老军人就是林团长，心里有些慌了。林团长倒没有理会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慈祥地笑着。

海英苦苦地纠缠林团长，要求让她参军。林团长也很喜欢这小姑娘，便问：“你多大了？”海英鼓起勇气撒了个谎：“18啦！”可是话一出口，心里又觉得怪不好受。

林团长望着海英直摇头：“18岁？太矮了。”海英快嘴利舌地说：“怎么矮，18岁的人，难道比13岁的人还矮？再说人小也不要紧，秤砣虽小压千斤哪！这是你自己说的。”

林团长感到很奇怪，他问海英，这些话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林班长在一旁解开了这个谜：“这小姑娘真厉害，坐了一趟车，把什么情报都搞到手了。”

宣传组长李维丹取来了报名册，用征询的眼光望着林团长。林团长没有点头，却问海英：“你为什么要参军呢？”海英毫不思索地说：“一个人，要为崇高的目标而活着，不参军，哪来的崇高呀？”

林团长好容易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照你这么说，参军是为了崇高目标，那么，没有参军的人，难道就不是为了崇高目标吗？”这一下，可把海英给问住了。

李维丹笑着要求林团长：“我们宣传组还缺一个油印员，把她给我们吧，慢慢培养，不就行啦。”林团长想了一想，说：“好吧。我们的军队，曾经培养过很多小鬼，现在让我们来教育一个丫头吧。”

林团长嘱咐李维丹，要她给海英当老师，不仅要教她工作，还要教她文化，并说自己也打算多负点责任。李维丹望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团长，郑重地说：“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李维丹说罢，交给海英一个证件，叫她明天一早就来报到。海英接过证件，高高兴兴地辞别众人回家去了。

直到太阳下山，海英才赶回家。见母亲正倚在门口张望，忙奔过去，兴高采烈对她说：“妈妈，我报上名啦，明天就要上火车啦。”

母亲是个人民教师，她搂着女儿，心里又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女儿终于长大了，要走向生活了；担忧的是：海英小时候曾经得过严重的关节炎和中耳炎，她怕女儿的病有可能复发。

原来在海英3岁的时候，她和小海英就被国民党反动派关进监牢。小海英在牢里得了关节炎；接着又得了猩红热和中耳炎，差一点使她的耳朵聋了··

英误会了母亲的意思：“妈妈怎么啦？平时你讲，一个人选对了道路，就应该勇往直前，绝不回头。难道我到新疆去做错了吗？”母亲说：“不。妈妈绝不会拖你的后腿，到了军垦团，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

吃过晚饭，母亲拿出海英父亲的遗像，问：“你记得爸爸这些话吗？”海英接过相片，相片的背后写着：“生命诚可贵，寄生如粪土。年华不虚度，何须到白头。”

海英问母亲：“怎样叫‘虚度’，怎样叫不‘虚度’？”母亲说：“虚度不虚度，要看这个人活在世上，是不是给人民带来好处。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他活一天就是虚度一天。”

母亲又说：“一个人活着，就应该努力工作，为人民作贡献；只要有贡献，就不会虚度。”海英听了，连连点头：“我懂啦！”

这一晚，母女俩一直谈到深夜。第二天天刚亮，母亲就把女儿叫醒，一直送她到火车站。

经过几个昼夜的行程，这一天，青年们终于看到了天山。火车呜呜地吼着，一面降低了速度。新疆梧桐窝大草原到了。

下了火车，大卡车载着青年们来到新建的一个机械化农场，这农场的场长便是林团长。

第二天，新战士们陆续被分配到各个连队去。叶华被分配去林班长的拖拉机队。海英却被分配在李维丹的宣传组。她心里很闷，老想去学开拖拉机。

后来她当面去要求老场长。老场长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问：“我们现在只有二十多台拖拉机，如果全场的人都要求学，那怎么办？”海英一听，没话好说了。

从此，海英安心做着油印员的工作。每天，她除了跟李维丹学习刻钢板外，还帮助通讯员往各连队送“工地快报”。

海英最喜欢到水库工地去，因为这是全农场最宏伟的工程，好几个连的战士在这里紧张地施工。海英每到一地，那里的战士就要她唱歌。

海英记起母亲的话：“一个人活着，就应该给人民带来好处。”就想：既然战士们爱听我唱歌，我就唱好啦。便放开嗓门唱起来。

工地上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工作的时候，大家全身心地投入；休息的时候，大家学习政治文化、跳舞唱歌。老场长还派人弄来许多树苗，一到休息，就领着大家栽种。

老场长一面种树，一面向战士们描绘着草原未来的美景。他说： “不用很久，这里就会出现一堵绿色的长城。在钻天的白杨林旁边，是苹果园、葡萄园，到处可以闻到令人心醉的芬芳……”

战士们都听得入了迷。海英憋不住问：“老场长，草原变得这样美丽，要多久呢？”老场长说：“要10年，20年，也许还要长一点。”

海英望着老场长灰白的头发，不禁担心起来：“20年后，你能吃上大苹果吗？”老场长说：“怎么，你怕我吃不上吗？不要紧，中国有句古话：‘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果子嘛，总会有人吃的。”

老场长说着，忽然收敛起笑容：“小丫头，你记住，我们要做的，应该是高尚的人，正直的人，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我们活着的目的，要为人民工作，死了之后，要给人民留下好处。”

接着，老场长给海英讲了一则白求恩大夫的故事，鼓励海英要努力学习毛主席《纪念白求恩》的文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海英听着，猛然想起母亲的话，轻声说：“我懂啦。”

这天，草原上起了风暴，狂风卷着黄尘，滚滚地袭向所有地窝子的门洞。宣传组办公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四处乱飞，李维丹和海英忙着收拾。

风越刮越大，刮得地窝子的顶盖格格直响。李维丹赶紧用绳子缚住屋顶，以防顶盖给风吹掉。

一会，又下起大雨来了。急风夹着骤雨，像瓢泼似的直浇下来，把屋顶上的泥土冲刷得一干二净。屋顶漏了，李维丹把油布铺在办公桌上，和海英一同钻到桌下避雨。

海英觉得李维丹用绳子捆屋顶的办法真聪明。她要求教自己也学得聪明些。李维丹想起老场长的嘱咐，就说：“一个真正聪明的人，要具有各方面的知识，要善于思考，要在平凡的事物中做出不平凡的事情。”

李维丹又说：“就拿绳子说吧，古代人用它结网，后来，我们的祖先又利用它来计算、记忆，一直到创造最初的文字。你看，他们从绳子上面思考出多少东西！”

海英听得吃了一惊：“嗳呀，一根绳子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难怪我这样笨。”李维丹正正经经地说：“对，要思考，更重要的是学习。”

李维丹取来一本书，书上写的是一个英雄的斗争事迹。她翻开一页，和海英一同读起来：“人生是多方面的，在人生的任何场合，都要站在斗争第一线···”

海英问李维丹：“第一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仗的地方？”李维丹说：“那也不一定，应该说，是斗争最激烈的，或者是最需要的地方。”

正说着，忽然风雨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有人喊着：“水库出事了！”李维丹一听，陡地站起来，对海英说了声“你留在家里”，便拿起泥筐和铁锨，奔出地窝子。

海英望着李维丹的背影，心里很不高兴。她想：刚才还叫我要站到战斗的第一线，现在水库出了危险，却叫我呆在家里。她一眼瞥见墙上有一根绳子，就将它取下，往外跑去。

原来博格达奥拉的山洪暴发了，凶猛的洪水把新修的水库土堤冲开了一个大缺口。海英奔出地窝子，只见抢险的人们扛着木料，抬着装土的麻袋，纷纷向出事地点奔去。

老场长镇定地指挥人们抢堵，他将挑土的战士全部集中到一片小高地，指挥扛木头的人跑步将木料运到缺口，指示工兵连将成排的木桩打进地里，现场战斗既紧张又有序。

缺口不再扩大，可以开始封堵了。老场长马上命令骑兵连下梢捆。接着，巨大的梢捆接二连三地放下，筑成一堵厚墙，急流终于被遏制住了。

老场长又向小高地一招手，集中在那里的战士便飞也似的背着土包直奔过来，顷刻间就在梢捆上堆起了一个土丘。

突然，梢捆下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暴裂声，跟着，一股水注像炮弹般喷出，冲掉好大一片泥土。原来，有一部分木桩因为吃不住水的巨大压力，折断了。

接着，梢捆被水冲开，缺口又重新露了出来。抢险工程到了最紧急的关头。在一片嘈杂声中，老场长指着被洪水卷走的木桩和梢捆，坚决地说：“捞上来，重新堵！”

林班长爬在打桩的脚手架上，挥着手，向大家喊了一声：‘会泅水的同志们，来呀！”说罢，自己带头跳进寒水中。

众人发出一声喊，跟着林班长跳进急流里。海英一见，心想：这大概就是“第一战线”吧！想着，就要跳下水，背后一个战士一把将她拽住，吼道：“你不会泅水，不能下去！”

那战士一走，海英就提了绳子，沿着河岸飞跑。只见冲在最前面的林班长抓住了一根木桩，拼命朝岸边划着。眼看快泅到岸边了，一股急流涌来，又把他冲回河心。

海英急忙奔过去，告诉林班长，自己有一根绳子。林班长听说有绳子，高兴极了，叫海英快把绳子扔给他。

可是绳子软绵绵的，扔了几次，都扔不到林班长那里。海英想起李维丹的话，想了一想，在绳子一端拴了一块石头，用力一扔；绳子借着石头的重量落在了林班长的身边。

林班长忙用绳子将木桩缚牢，海英使劲拉动绳子，木桩便慢慢向岸边靠拢。就这样，海英协助林班长捞上了好些木桩。

林班长又泅向下游去了。忽然，上游的河水“唿啦”地响了一声，一个梢捆像一条大鳄鱼一样从水底冒出来。海英急忙抖开绳子，跳进河中。

她在急流中挣扎着，好像钻进黑沉沉的云雾里，心里很是惊慌。这时，眼看梢捆快飘到她跟前了，可是海英浑身酥酥软软的，手脚也不听使唤啦。

她吃力地浮出水面，紧紧地抱住梢捆，正要用绳子缚梢捆的环箍，忽然一股急流袭来，梢捆像一匹野马，激怒地兜了一个圈，把海英一下子甩到河中心。

海英在河水中飘流着，幸亏下游有一个战士看到了她，把她救上岸来。这时，海英已经昏迷过去了。

人们把海英抱进附近的拖拉机队帐篷里，李维丹用手托着海英的身子，让她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叶华在一旁轻声叫着：“海英，醒醒。海英，醒醒··”

林班长很快把医生请来，在医生的抢救下，海英终于能微弱地呼吸了。帐篷里的人们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时，风雨已经停了，大坝经过战士们的全力抢修，缺口终于被堵住。老场长这才松了口气。他见海英昏迷不醒，忙派人把她送到乌鲁木齐医院去。

海英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星期，刚刚有些好转，哪知可怕的伤寒病又降临到她身上。

医生刚把海英从伤寒病中抢救出来，接着，她小时候在国民党监狱里落下的关节炎旧病，又开始发作。

医生们又用全力来治疗她的关节炎，不幸她患过的中耳炎又并发了。这天，海英告诉医生，她什么都听不见。医生一检查，唉！晚了，她的耳膜因为化浓溃烂而穿孔了。

有一天，耳朵突然响起来，海英快乐地唱起歌来。可是唱了半截，发现自己没听到一点声音。她这才明白自己已真的聋了，不觉掩面大哭。

从此以后，海英不再唱歌，也不多说话，常常独个儿呆坐。医生不断安慰她，还保证一定想办法治好她的耳朵。

海英耳朵失聪的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农场里。一天，李维丹和叶华到医院里来探望她，给她带来很多书。

叶华已经入团了，可是海英连一次团课也没有听就病了。李维丹给海英送书，就是给她上团课。海英喜悦地翻看每一本书，所有的书上都写着“共青团赠”的字样。

从此，海英整天读书。她读完了《白求恩大夫》，还读了《刘胡兰小传》、《董存瑞的故事》。英雄们的事迹，帮助她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勇气。

等到关节炎稍微得到控制，海英便天天闹着要出院。医生们写了许多纸条劝她，可是她还是那句话：“我要出院，我要工作...”

海英就这样要求了半个月。院长觉得海英的病情目前基本稳定，同意她回到农场休养，到秋天再来继续治疗。当海英离开医院时，心里高兴极了。

海英回到农场，大家都很高兴。可是根据医生的嘱咐，谁都不给她工作。这使海英感到很苦闷。

海英想：我只不过是耳朵聋了，手还是好好的，可以工作。她去找林班长，向他倾吐着心中的苦恼。林班长很同情她，答应给她找一点工作做。

林班长想起有一本机械学讲义，已经又破又旧，如果让海英慢慢地刻印几十份，不但可以解决海英的工作，还能使拖拉机手每人都有一本，空时可以自学。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海英，海英立刻答应下来。

海英回到宣传组，就动手刻讲义。她拿起铁笔，可那支笔像有千斤重，刻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刻下一行字。

她坚持着刻写，忽觉得一阵刺痛，从指尖一直传到心胸。她赶忙放下笔，揉揉指头，指头竟像鸡爪一样蜷曲起来了。原来关节炎还没有完全治好啊。

疼痛稍缓，她又拿起笔，继续刻写。这次刻了半行，钻心的疼痛又来了。一连试了几次都是这样，最后她不得不放下笔，望着痉挛的手，扑簌簌地掉下眼泪。

手啊，手，当初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聋了，手还可以工作，哪知道手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海英难过地合上机械学讲义，瘫软地倒在铺上。

海英想起了母亲，决定坐起来给母亲写封信。可是刚写几句，忽然想起母亲临别时的嘱咐，轻声说：“妈妈，我本来想活着一天为人民工作一天，可是我现在变成了活着一天就是虚度一天。”

海英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难过，默默地将信纸撕得粉碎，拉开门，走了出去。

海英木然地走着，走到一个废弃的地窝子跟前，无声地啜泣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老场长，禁不住放声哭起来。

老场长十分清楚海英此时的心情，但他觉得现在要给海英的不是安慰，而是要想法使她快乐，克服她的愁闷情绪。正在这时，有一群野鸭飞过头顶，他便取下猎枪，对准鸭群放了一枪。

有一只野鸭被击中了，往下直掉。海英一见，连蹦带跳地奔过去拾猎物。老场长含笑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年轻人应该有很强的生命活力。

老场长又带着海英去捉小鹭鸶。他们走进芦苇，不久，便看到一只小鹭鸶从苇丛里钻出来，海英急忙扑过去，一下把它抱进怀里，哈哈地欢笑着。

正在这时，有一群人连奔带喊地跑来。原来是李维丹好半天没有看到海英，怕她发生意外，带着一帮年轻人找她来了。

老场长看到许多年轻人，顿时想起今天正好是“五四”青年节，便出了个主意，要大家去拾野鸭蛋、捉鱼，晚上来一次会餐。青年们一听，立刻分头行动去了。

吃过晚饭，庆祝“五四”青年节的活动开始了。会上，老场长给青年们出了个题目：讨论一下，怎样帮助海英克服耳聋。

海英放下听筒，马上点亮风雨灯，穿上雨衣和防水靴，提灯冲进了风雨中。

她沿着田间公路，走上棉田东边的渠道。渠很滑，海英摔倒了好几次，但她很快爬起来，费力地往前急赶。

走了一程，觉得两腿又酸又痛。海英不知道这是关节炎犯了，却以为是防水靴太重。她干脆脱掉防水靴，两只光脚踩进冷岐岐的泥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去。

寒冷的泥浆很快就将她的脚冻麻木了。不一会，一阵刺痛从脚丫一直传到膝盖。海英原想揉一下膝盖，可立刻觉得不妥，如果因此耽误时间，大水把棉田淹掉，这个责任是多么重大啊！

这样想着，又继续往前赶。前面是一条独木桥，圆圆的木头给雨淋湿，变得非常光滑。海英侧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不料她左脚一滑，一跌下了排水沟。

幸好排水沟的泥士松软，也不很深，只是风雨灯给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海英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将灯找到。

她好不容易找到风雨灯，重新把它点着，就往对岸爬。渠坡又陡又滑，海英爬了几次，还是爬不上去。

任务多么紧急，可是她却艰难地在沟坡上挣扎攀爬，海英急得简直要哭了。她用嘴咬着风雨灯的提把，把两手深深地插进泥里，拼了命往上攀

好容易爬上对岸，只觉得浑身麻酥酥的，两条腿再也站不起来。但当她看到前面的棉田，就再也不敢停留，顺着棉往棉田对面走去。

棉田里的水好像比别处多，有些地方已经淹到腿肚子了。大干渠的水已开始流进棉田了。海英想到这些，顾不得腿疼，就没命地飞跑起来。

走出棉田，就是大干渠。渠里的水果真已漫出渠。渠边有个草棚，上面挂一块牌子：“溢洪渠节制闸”。海英一见，不由惊叫起来：“溢洪渠的闸门就在这单呀！

海英顾不得再去通知骑兵连了。她放下风雨灯，下死劲推动闸门上的铁轮盘，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是，铁轮盘像石柱一般纹丝未动。

海英猛然想起她有一天经过水库，看到两个战士开闸门的情形，便连忙找来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棒，将它插在铁轮盘的横杆上，用力向前推。

推着，推着，铁轮盘终于松动了一下。海英高兴极了，使出浑身力气，推了一圈，闸门下立刻有一股水流急速地射进溢洪渠里。

海英一个劲地推着，尽量使闸门升高。忽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晕厥，手从木棒上松开，跌倒在地上。

当海英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躺在病床上了。原来她昏倒后不久，就被骑兵连的战士救起。经过急救，生命已没有危险，只是她那两条患有严重关节炎的腿，已经不能动弹。

海英知道自己瘫痪后，没有哭，也不说话，只是成天躺着看书，默默沉思着

这一天，病室的门开了，老场长领着李维丹和叶华走进病房。他们一进门，就直奔海英的床前，把农场最近的情形告诉她，还递给她一包包礼物。

突然，海英伏在李维丹的肩上哭起来。刚哭几声，马上又擦干眼泪，说：“我不该哭，哭是儒弱的表现。可是我本想做个有用的人，现在耳聋刚刚克服，跟着又瘫痪啦。

老场长问海英：“还记得在种树的时候，我给你说的话吗？”海英说：“记得，那天你讲了白求恩大夫。还说，我们应该做个高尚的人，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我们活着就要为人民工作

海英说着，又伤感起来：“可是我现在活着，给人民做不了工作。我……”老场长连连摇头“不对，不正确！你为什么不能工作？能！早就有人给你说过了。

老场长拿出一本毛主席著作《纪念白求恩》，要海英联系自己思想经常读，每天读。海英惊喜地抱着书，眼晴里充满了希望，好像在一间黑洞洞的房子里，猛然看到外面的阳光样。

从此以后，海英又活跃起来了。病室里经常飘起她快乐的笑声。她给病员们唱歌，给他们讲故事。她的乐观愉快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大家。

按照医院的治疗计划，要趁海英瘫痪不久，让她锻炼腿部，以防关节硬化。这天，老院长带着医生和护士进房，来帮助海英锻炼

老院长亲自给海英注射了一针麻药，问她怕不怕痛，海英说：“不怕。妈妈受过刑，她说，痛，不用怕，只要想到人民的事情，不管怎么痛，也就不怕了。

护士给海英穿上布鞋，递给她一副拐杖。海英扶着拐杖高兴地从床上跳下，哪知两脚一沾地，膝盖关节就像给刀子刻了一下，“咚”的一声，便直挺挺地栽到地板上。

护士把海英抱回床上，给她按摩了一会，然后，她们扶着她下地。刚才那种剧痛又发作了，但是海英咬着牙，忍着，

海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不听话的腿抬起来。当她每向前跨出一小步的时候，额头上的汗珠就像黄豆似的直涌出来。

走一步就像刻一刀，走了10步，她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抽搐起来，眼晴进出很多金色的星星。牙齿一松，喊了声：“暖啃！”护士赶快将她抱住

护士将海英抱到床上。海英想起二虎伯伯，他那么大年纪，瘤着一条腿，可还能够摇渡船，这当然是锻炼的结果。想到这里，便大叫：“老院长，快来呀，再练走路。

就这样，海英天天坚持锻炼，不久便能挂着拐杖独自走路

同病室有个舞蹈演员黎丽，她的右腿骨跌断后，早已痊愈了，但她还不敢下地走路。经过医生多次动员，她才勉强扶着拐杖下地，用右脚一一跷地走了几步就歇着。

这天，医生又来动员黎丽放掉拐杖，黎丽说什么也不肯老院长见了，故意大声说：“让小海英走给我们看看吧。”黎丽知道，老院长是拿海英来激励自己的。

海英也猜到了老院长的意思，向黎丽笑道：“黎大姐，咱们来竞赛吧！”说着，放下拐杖，像不熟练的杂技演员走钢索那样，摇摇晃晃地走起来

黎丽把拐杖提高一点，下决心跨出第一步。说来奇怪，她的右腿虽然软弱无力，竟是好好的。走着走着，她把拐杖甩开了，眼睛里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黎丽像小孩一样扑向海英：“小海英，你真好，你真好！老院长怕海英站不住，急忙将她扶住，一面说：“小海英，你做了一件好事，黎丽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黎丽不久便出院了。海英在医院里一刻也不肯闲着，她除了天天看书，还到处找工作做。她帮助护士洗药瓶，帮助医生抄写文件。

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小库房，里面堆放着不少图书和旧报纸。海英高兴极了。多少人向她借书看，已经把她所有的书借得一本不剩了，想不到这里有成屋子的书。

海英将棉衣袖子一卷，就在书架旁边忙碌起来。不久，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小图书室。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年春天，海英的腿经过不断的锻炼和治疗，终于能放掉拐杖走路了。她这才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这两年的情况，毫不隐地告诉了她。

这天，一批病员要出院了，海英也是这次出院。老院长在俱乐部开了一个欢送会。会上，他要海英念一念日记给大家听，算作送给大家的礼物。

海英打开日记，动情地念起来：“一个人活着，要有一个日标。这个标，就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虽然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是应该做到的。

海英翻过一页，又念：“我没有什么工作能力，可是，活着就应该使人们因为你活着而得到好处，这就是衡量人的尺子我应该天天用这把尺量自己一遍，这样我才不至于虚度年华，以后不感到后悔………

大家都听呆了，想不到这么个小姑娘，竟会说出这样意义深刻的话。海英读完，大家便一哄而上，热烈地向她祝贺。祝贺她恢复健康，祝贺她回到工作岗位，继续为人民作贡献。

海英一回到农场，就直奔老场长的办公室。老场长正和一位女同志在谈话，海英一见那女同志，就又惊又喜地叫起来：“妈妈！

原来母亲接到长信后，就决定来看看身染重病的女儿。现在，当她看到女儿竟是好好的，并且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便紧紧楼着女儿，眼晴里闪着欣慰的泪花。

母亲摸着女儿的头：“孩子，你怎不先见见老场长？他天天都想念你。”海英听说，“叭”地一个立正：“报告老场长，战士刘海英，病愈回来了。

老场长呵呵地笑着，大声说：“来，让我检查一下：立正，向后转，齐步去。一一走。”海英便挺起胸，撒开手，大步向前跨

晚上，团支部开了一个隆重的大会，讨论刘海英的人团问题。海英的母亲也被邀请参加了。

大会开得很热烈。当主席李维丹宣布请老场长讲话时，老场长站起来说：“刘海英是我们军队的好女儿，她走过一条很少有人走过的道路。她参军不久就连得两场大病，好像一棵小白杨树刚发芽就遭了霜打。

老场长接着又说：“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应当经得起霜打，应该在健康的时候能成长，在疾病中也能成长！刘海英就是在这种历经挫折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

当老场长讲话的时候，母亲静静地一字不漏地听着。她看着女儿，发觉自己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在我们的军队、我们党领导下的军队的培育下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