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梅李子
在我婚后第三年。
信使突然来访,带来一则死讯。
我的前夫陈小将军战死疆场。
为不扰乱军心,悄悄扶棺回城,秘密发丧。
此事本不应告知我,但信使说,毕竟我与陈小将军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总该是要去送一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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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将军府一如往昔。
进了门才能看到门上挂着的白幡灯笼。
周围很是安静,所有人都跪着,默默垂泪。
陛下旨意,死讯绝密,将军府不准有哭声。
我缓步行进,脚步重如千钧。
厅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材,火盆中纸钱燃烧,青烟缕缕。
我与陈靖州纠缠十几年,爱过也恨过。
恨时咒他去死也是常有之事,却没想他竟真的死了。
亦或者那死讯是假的?只是一出计?
可每个人脸上的悲伤都那么真实。
陈夫人双眼红肿,几欲晕倒,见我过来也只是嗫嚅嘴唇,听不见半点声音。
小姑英红过来扶住我的手肘,她声音沙哑,低声唤我。
「嫂嫂。」
「哥哥他……」
话未说完,泣不成声。
我仍不信,固执上前。
又有人上前拦住,他们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冲进我的耳朵里,却又听不真切。
只依稀能明白,是劝我节哀。
节哀?我早与陈靖州恩断义绝,我有什么好节哀的?
只是眼前有些模糊,我伸手一摸。
满脸竟是冰凉泪水。
2
陈靖州与我青梅竹马,婚约自小便定下。
我虽知这位陈小将军会是我未来夫婿,但心中仍是不屑。
我许家虽比不上将军府的门楣,但也是世代清流。
将军府那些蛮子只会舞刀弄枪,着实粗鄙。
可奈何我家与将军府相邻,而我爹又欣赏陈将军忠肝义胆。
两人私交甚笃,在我还未出生之际,便许下了要当儿女亲家的承诺。
我自懂事起就与陈靖州经常见面。
他好动,从小练武,刀枪棍棒耍得都有模有样。
他总出现在我家墙头,亦或是某颗树上,随手拿东西砸我。
有时是颗果子,有时是街上买的小玩意儿。
相比于我对这门婚事的抗拒,陈靖州显得很热心。
他总是玩乐的称呼我为「娘子」,语不着调,带着点逗乐的意味。
我被气的哇哇大哭,陈靖州却笑。
笑一会儿又过来哄我。
从兜里摸出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儿全部塞给我。
「阿云,我特地给你挑的,看看喜欢吗?」
我嘴上说着不喜欢,唇角却微微扬起。
心中无限欢喜。
少年如灿烂朝阳,不经意间就能照亮整个世界。
可如今这轮太阳落了。
他躺在棺材里,周围是压抑哭声。
而我则跪在灵前,向火盆中投入一摞纸钱。
我们生死两隔。
3
再大些后,我与陈靖州就要避嫌。
陈家不许他来找我玩,而我也被母亲关在院子里学绣花看账本。
母亲打趣我:「虽说那小子待你不错,可进了人家的家门,该学的本事可不能落下。」
我垂头应是,只是耳垂悄悄烧了起来。
待我行了笄礼后,我们的婚事就会定下来。
三月春猎,陈靖州随陈将军一同前去,我则留在家中绣我的嫁衣。
惊变消息传来,京中已是乱成一锅粥。
三皇子谋反,在密林中欲行刺陛下。
爹爹命人关好府门,家丁日夜巡逻。
我担心陈靖州的安危,食不下咽。
短短两日,便瘦了一大圈。
母亲见状安慰道:「陈将军征战沙场赫赫军功,靖州从小练武,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说不定还是件争功名的好事。」
母亲说得没错。
陈家两人不仅没事,反而立了功。
叛军皆被伏诛,三皇子被陈将军带兵生擒,押解进京。
和陈将军英勇救驾一起流传开的。
还有陈靖州与柔嘉公主。
4
消息说,当时皇上遇刺时,密林里除了叛军与御林军,还有皇亲们。
陈靖州陪着皇子们打猎,柔嘉公主也跟随在侧。
杀喊声响起,慌乱之际,陈靖州临危不惧,带着皇子们从小路逃离。
可柔嘉公主却落了后。
陈靖州返回去找,于刀光剑影中救下公主,两人一同摔下山崖。
等祸事全部平息,皇上才想起这位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不见了,连忙派人寻找。
一队兵马还未出动,便看到陈靖州背着发髻凌乱的柔嘉公主一瘸一拐的走来。
英雄救美,从古至今都是美谈。
少年英雄与当朝公主,更是惹人遐想。
我听闻陈靖州没事,心中已经放下心,可又听说了柔嘉公主的事。
一颗心被提在嗓子眼,胃却一直往下掉。
空落落的。
第十日,陈靖州跟着御驾一同返京。
他还是蹲在我家东面那颗大树上,笑嘻嘻叫我:「阿月,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往下一扔,我接住。
是一支镶嵌了宝石流光溢彩的钗。
陈靖州从树上跳下来,一脸得意:「我立了功,圣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我未过门的妻子马上及笄,缺一支好看又华贵的钗。」
「圣上说这事得由皇后来,你看,这支钗便是皇后娘娘赏的。」
「好看吧?」
我握着钗,心中又酸又喜。
陈靖州凑到我面前:「高兴疯啦?怎么这幅表情?」
我扯扯嘴角,却没料到眼泪会猝不及防落下。
陈靖州顿时慌乱,想要替我擦眼泪,抬起手又不敢往我脸上落。
他语无伦次:「哎呀,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
「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他在我面前转了一圈。
胡说,脸上明显有树枝刮出来的细小伤口,手臂看着也不自然。
陈靖州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不敢再看,怕泄露出的情绪让他也不快。
我吸吸鼻子,打趣道:「你现在是陈小将军,是御前的大红人。」
陈靖州嘻嘻一笑,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束花来。
那花似是被藏久了,花瓣有些蔫巴,陈靖州说:「山里就这花开的最艳,想着肯定配你。」
我没有问柔嘉公主的事。
我看到了陈靖州的真心。
我只信他的真心。
5
我与陈靖州交换庚帖,合了八字。
一切都按部就班。
只是婚事前期,朝中又出了乱子。
有人在午门外敲了登闻鼓,上陈五皇子的罪证。
谋反的三皇子还被关在昭狱之中,此人是三皇子的好友。
抓捕逆党时,此人遁逃,却没想会以如此形式重回众人眼前。
证据呈交御前,皇帝暴怒。
三皇子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五皇子则精通权术。
稍一挑拨,三皇子便着了道,唯恐圣上龙驭宾天后新皇会清算自己绝了后患。
索性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五皇子怎样安排人,怎样谋划,又怎样在叛乱中装成一幅焦心父亲安危的好儿子模样……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被这逆党抖落出来。
陈情毕后,那人突然暴起,御前侍卫的刀刚拔出来,大太监「护驾」的尖利声音冲破天际,就被一声闷响打断。
他触柱身亡,血流满地。
五皇子被下了昭狱,同三皇子做了邻居。
陈家也被关进了大理寺。
圣上本就多疑,从五皇子的事件中联系到猎场中勇猛护驾的陈将军。
最关键是,陈将军与五皇子相行过密。
消息下来,我慌了神,忙要出门。
隔壁乱乱糟糟,是那些官兵前来抄家押人。
我看到了陈靖州。
他脖子上扣着重重的枷锁,压的他头都抬不起来。
牙关紧咬,眼神凶狠的像头狼。
我焦急唤他名字:「阿州!阿州!!!」
他抬眼看向我,又转了回去。
我想上前去握他的手,可面前是手拿武器的官兵,怎么都到不了陈靖州面前。
在我想要再冲一下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攥住,强行将我拖了回去。
我扭头哀求:「爹爹,陈伯伯怎么会参与进党争,他可能是清白的!你救救阿州,你救救他!」
可爹爹捂住我的嘴将我往家里跩,他的声音从未如今天般冷硬:「闭嘴!!!此事如何会有大理寺判决,你先回去!」
我的呜咽被捂在喉中,眼睁睁看到陈靖州被押走。
只留下满地狼藉。
6
圣上年老,曾经的聪明睿智随着时间推移全变成了自负猜忌。
这场祸事延绵许久,每天都有人被抄家落狱。
爹爹说陈家并未站队五皇子,过些时日等圣上查清真相便没有事。
他这样说,可脸上表情凝重。
我不知道牢狱里的情形,不知大理寺的人会不会对他动刑。
忧惧惊慌之际,我病了。
高烧来的猝不及防,大夫一波又一波,苦药一碗接一碗。
只不过毫无起色。
母亲在我床头垂泪,最后一名大夫说我这是心病。
若心里这关还过不去,只怕……
母亲和父亲大吵一架,他们没料到我对陈靖州的情谊有这么深。
他们也不知道这场祸事会不会终结,陈家能否在风波中存活下来。
爹爹终于妥协,他说可以带我去狱中见陈靖州一面。
7
牢狱昏黑,只有火把的光摇曳。
鼻尖略过丝丝血腥味道,还有遥远的哀嚎痛呼声。
我跟着狱卒缓步前行,到一处门前停下。
我从袖中摸出快银子交予狱卒手中。
他掂了掂,笑道:「一盏茶时间。」
「阿州?」我慌忙扑在栏杆上,眼神黏在牢房里那个身影,努力想要瞧清他的样子。
陈靖州惊讶:「阿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将手中拎着的食盒递进去:「你瘦了这么多?那些人有没有打你?你有没有受刑?」
两双手隔着冰冷的铁栏杆紧紧相握。
「爹爹想法子让我来的,我没有多少时间,我只是……」
「只是想看看你……」
陈靖州的声音温柔,低低唤我:「阿云……」
我急切道:「爹爹已经在想办法了,一定可以救你们出去的,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
陈靖州没有应,反而握住我的手腕:「阿云,你瘦了。」
他眉心紧皱,语气心疼而懊恼。
我自然知晓他的情意,也柔下声音:「我会好好的,阿州,你也要好好保重自身。」
「我还要等你娶我呢。」
陈靖州愣了一瞬,重重点头。
「我给你带了一些吃食,你尽快吃,狱卒哪儿我也打点了,让他们不要为难你……」
可陈靖州并没有去打开食盒,只定定看着我。
「阿云,我现在只想多看你几眼。」
诸多复杂情绪涌来,凝聚在眼眶化作泪水落下。
我未曾发现。
原来角落里已经放着一个精美食盒,陈靖州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
只是我关心则乱,未曾察觉在我之前已有另一个女子来过这里。
给他送饭,吩咐狱卒不准为难。
我原以为我和陈靖州是心心相印,却没想这么早之前他的心已开始慢慢游移。
到另一个女子那里。
8
三个月后,真相被查清,一切尘埃落定。
陈将军并未同五皇子勾结,从牢中放出,官升一级。
陈靖州也被封了官,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副使。
赏赐如流水般赐下,那是帝王的补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陈家只能受着。
我爹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陈家款宴相谢,席间又提及两家婚事。
陈将军短短几月已生华发,面容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眼神疲态尽露。
他叹气:「经此一遭,所有雄心壮志全被磨灭,我已上奏致仕。」
「如今一切未定,未来只怕斗争更多,我是怕……」
我爹也跟着叹气,如今京中局势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斗争的漩涡之中。
陈将军说:「我只盼靖州和阿云能好好的,别的,什么也不求了。」
婚期被定在第二月初八,是最近的好日子,宜嫁娶。
喜帖发至各户人家,红绸灯笼也已经挂上。
我窝在房里绣盖头,陈靖州想来找我,却被院里的婆子丫鬟们拦住。
他们打趣,新郎哥可不能再见新娘子了,一切都得留在新婚当天。
陈靖州红着脸被赶走。
婚事喜气洋洋热闹非常,圣上特地下了赏赐添了聘礼。
京中各个人家闻弦音而知雅意,贺礼如流水般进陈家。
最特别的,是柔嘉公主送的。
用金线编织的永生花.
陈靖州从猎场回来送给我的那一捧。
我心中不悦,却只能强自摁下情绪。
柔嘉公主与陈靖州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假。
可那只是传言,做不得真。
陈靖州是我的夫婿,就算他贵为公主又如何?公主就能抢人姻缘吗?!
何况我与陈靖州这么多年,彼此心意相通,非外力能干扰。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一切都按部就班。
除了一个不速之客——柔嘉公主。
她盛装而来,站在厅前,注视着我与陈靖州拜了天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受宠公主是来砸场子的。
但她不是,观完礼之后便离了场。
陈靖州当晚喝得很醉,他压在我身上,声音迷迷糊糊。
我摸了摸他的脸,轻轻笑了。
陈靖州,你不能让我失望。
9
婚后一段时间,我与陈靖州琴瑟和鸣。
他也升了官,从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调为御前统领。
他越来越忙,同我说话也越来越少。
在旁人眼里我们是青梅竹马模范夫妻,但我能感受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人力无法挽回。
隆冬,柔嘉公主广下帖子邀请各路夫人贵女前往别苑赏梅。
陈靖州得知消息之后有些欲言又止。
我问他:「夫君,你说我到时穿那件衣裳合适?」
陈靖州敷衍:「都好看。」
我将一支金钗插入发鬓中,那是我及笄那年,陈靖州从皇后娘娘那儿讨来的。
「这支钗如何?」
「很配你这身衣服。」
他忘记了。
小姑随我一同赴宴,她与我感情最是深厚。
到了才知,不仅是赏花宴,隔壁还有诗会。
柔嘉公主还未出嫁,算是京中最尊贵的老姑娘。
皇后娘娘急的发愁,以公主名义广下帖子,实则是为女儿相看各路才子。
我安心当陪衬,却没想到主人公走到我的面前。
很美的一张脸,是金堆玉砌出来,尊贵无双的公主殿下。
「陈夫人。」她冷冷唤我,语气敌意毕露。
「殿下。」
「听闻陈夫人同陈将军是青梅竹马,世间皆说你们情意甚笃。」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谁知是真情,还是习惯?"
小姑愣愣回答:「我哥哥同我嫂嫂,他们两心相悦情意相通,若这都不算是真情,那我觉得世间就不会存在真情了。」
柔嘉公主愣在原地,久久不曾言语,。
我急忙告罪拉着小姑跑路。
回府之后才知柔嘉公主发了好大脾气。
陈靖州回家后质问我是否言语冲撞了公主。
我望向他,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忽然觉得陈靖州很陌生,他眼中曾经的柔情全然不见,留下的只有点点倦怠。
有一瞬间我想问他同我成亲是否后悔,时至如今他对我是否还有情意?
可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不敢面对那个结果,不敢承认原来陈靖州的心已经从我身上移开,至另一位女子身上。
他们曾经在密林里生死相依,在阴暗牢房中互诉衷肠。
他们之间的爱情冲破土壤,开始发芽,却被现实压抑。
越压抑,越痛苦,越茁壮。
或许柔嘉说的对,我们之间是习惯,而非真情。
小姑替我发声:「公主不知为何非要说你与嫂嫂不是真情,是我听不下去才辩驳了两句。」
「哥哥你是要拿我去公主府请罪吗?!」
「那走吧。」
陈靖州叹了口气:「不必,我明日当值时若碰见公主,自会向她说明。」
我忘了,如今陈靖州在宫里当值,期间总会有各种机会遇见柔嘉公主的。
10
日子一天一天过。
感情一日一日被消磨。
我同其他的夫人没什么两样,执掌中馈,料理家室。
夫君沉心事业,深夜归家,归家了也前去书房睡。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我与陈靖州年少的感情经历那么多风雨,竟也落到如此境地。
令人唏嘘。
有时我想,若能留下一个孩子陪我,那也挺好。
可成亲之后我一直未曾怀孕。
柔嘉公主一直不肯嫁人。
宠着她的皇上也生了气,禁足公主,命其反省。
这时匈奴使者来访,称要求娶朝中公主。
流言说皇上已经厌弃柔嘉公主,欲将柔嘉和亲匈奴。
消息一出,旁人还未反应,我的夫君却已按耐不住,奏请面圣。
陈靖州跪在殿上,陈情和亲只能图一时安稳,而那些蛮人最是出尔反尔,其求娶之心不真,况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前往那种蛮荒之地。
而他愿请缨前往西北,镇守边关,护国安宁。
陈靖州走出大殿,发现柔嘉公主就站在台上。
两人四目相对,眼眶竟都红了。
真伟大,真浪漫,真感人。
如果陈将军没有发妻的话,这个故事同话本子里的没有什么差别。
小姑瞅着我的脸色:「嫂嫂,哥哥他......」
她也不知要怎么替陈靖州解释,如今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匈奴使者同我没什么差别,都是他们真情之间的阻碍。
11
陈靖州深夜回家,见我在书房时吓了一跳。
旋即皱起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笑话,我是这府的夫人,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他眉目之间有些倦怠,但眼神却明亮有笑意。
这点笑意在看到我时渐渐熄灭。
我无端想起当初十几岁时,爬在树上向我扔东西的陈靖州。
眼睛明亮,含着笑意唤我:「阿云。」
好遥远,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连同曾经的陈靖州,都仿佛只是我曾做过的一个美梦。
如今梦醒,只觉荒凉。
我将莲子羹端到他面前,道:「夫君深夜归家,想必还未吃东西吧?」
陈靖州捏了捏眉心:「这种小事叫下人来做就好了,你何苦亲自跑一趟。」
我道:「我来此,是有事同你说。」
陈靖州表情有些讶异,可我不去看,他叹了口气:「也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他欲张口,我便先说。
「和离吧。」
陈靖州的话被噎在嘴里:「什么?」
我忽然感到厌倦,对感情,对有关于陈靖州的一切。
「和离。」
「我说和离。」
我累了,已经不想再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不想在各种宴会上去承受那些贵妇们或可怜或讥笑的目光。
我无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我真正爱过他,所以我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陈靖州定定看着我,好像时间静止在此刻。
「阿云……」
他轻声唤我:「我从未想过要与你分开。」
「我们从小长在一起,一起这么多年,历经这么多事情。」
我看着陈靖州英俊挺阔的脸,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一般。
「那公主呢?柔嘉公主。」
「你与她,你们之间又该如何?」
我是陈家正妻,有我在一日,他们便永远不能相守。
公主一年大过一年,若她真要痴痴等,凭她的受宠程度,保不齐哪日我便开始病重缠身。
用我的生命为代价,替这两人的美好爱情让路。
这事我尚且能想明白,陈靖州便想不通此关节吗?
还是他当真厌弃我至此,欲要取我性命呢?
我不敢想。
陈靖州的表情萎靡下去,无数情绪在他眼底翻滚。
「我……我同公主之间……」
他想解释,我却不想再听。
「那避子药,你不是顿顿都送来吗?」
陈靖州猛然抬头:「你……」
是啊,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陈靖州不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他好懦弱。
一颗心分给两个女人,只不过分给我的是责任,一面不放我离开,一面又肆意伤害我。
分给柔嘉公主的是爱情,给不了名份的,见不得光的爱情。
12
陈靖州还是同意了和离。
与我的拉扯都不过是在逢场作戏。
事情闹得不大,但也人尽皆知。
不过大家都在说陈靖州与公主是苦尽甘来,而我落到最后,只有「知情识趣」四个字。
爹爹见我回家,只是长叹一声,娘亲倒是拉着我狠狠哭了一场。
「我儿可怜,陈家……陈家当初也是……」
是啊,谁又能料到我与陈靖州最后竟是如此收场。
娘亲问我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盈盈下拜,道:「爹,娘,如今情形,我在京中已是呆不下去,我想回金陵老家。」
我不想在呆在这个伤心地,不想整日只能呆在府中,不想装作若无其事承受别人可怜或讥笑的目光。
换个地方,我才能更好的生活。
我走的那天,陈靖州与柔嘉的赐婚旨意也下来了。
我望着碧蓝江水,有鸟儿从江面略过,飞向苍茫天空。
我的心绪一下平静下来,所有不甘怨恨都在此刻释怀。
我应该拥有更广阔的人生。
13
金陵很好,民风开放。
我未去祖家,自己买了一处小宅子。
安心过了半月之后决心要自己找点事情干。
闲暇时间做点绣活拿给隔壁的张娘子,让她帮我代为售卖。
曾经闺中学的技巧反而成为我立身的本领。
张娘子为人热心善良,见我孤身一人,时时关照。
可太过热心有时也会给我造成些许困扰。
我称自己新寡,她便要给我牵红线。
「学堂的赵夫子,相貌不错,人也踏实,你要不见上一见?」
我笑着拒绝:「我曾嫁过,那赵夫子还未娶妻……」
「嗨,这有什么,东头的王婶和离了两次,嫁过三个男人,如今这日子不也和和美美的。」
「咱们这儿不似别的地方那般古板,这女子想嫁谁便嫁谁,过不好和离了便是。」
我不应声,张娘子也拿我没法子,只能作罢。
只是她时不时还会提起一两句。
京城的消息也会传到金陵来,无关风花雪月,只是时事政治。
当然,像陈将军与柔嘉公主的喜事还是热议了一阵儿。
张娘子嫌恶的呸了一声:「她公主就能抢人夫婿吗?这陈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攀高枝竟抛弃发妻,豺狼虎豹一窝,以后没什么好下场。」
她骂的尽兴,我心情也舒畅。
京城里我的手帕交也会传递消息给我。
陈靖州和柔嘉公主成婚后确实柔情蜜意了一阵儿,可公主毕竟千娇百贵,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
而我与陈靖州也这么多年,养成那么多习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们之间争吵时有发生,多以陈靖州低头而告终。
更甚者,公主不许陈靖州上战场。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将他囚在京中这样的是非地,不让他前往更广阔的地方,无异于将苍鹰折断翅膀关在笼里。
爱情与理想抱负,那个更大,能被牺牲呢?
我等着看他们俩最终下场。
14
赵夫子常来找张娘子。
经常也会给我带点新奇玩意儿。
他的想法我能读懂,我却装不知。
世上或许还存在纯粹的感情,存在坚贞不移的人,可我如今却不信,不敢相信。
赵夫子对我倒是殷勤的很,时间久了,也不拿张娘子做托词。
他有些呆,我不愿见他,他便将东西放在门口,第二天接着来送,雷打不动。
整个街坊都知他对我有意。
我却只是一笑,继续做我自己的事。
又过了段时日,听闻赵夫子上山途中搭救了一名女子,我摇头。
险境之中,生死相许,以后相必我能躲一躲清净了。
可等我刚到家,却发现门口竟站着一个人。
春雨淅沥,那人的额发全都被雨打湿。
我敛起面上表情:「赵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夫子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慌忙解释道:「那女子只是崴脚,无法走动,我是从寺里叫来了姑子帮忙,我同她并……并没什么。」
「你同我解释什么,我与你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我反问他。
赵夫子的表情局促,脸红了起来:「我……我心悦娘子,我知这件事娘子未必放在心上,可我仍是不敢,怕娘子误会。」
他接着说:「情之一字贵在专,我既心悦娘子,定不会……」
我望着赵夫子发红的面庞,忽然笑了。
情之一字贵在专。
好一个贵在专。
15
我与赵夫子成亲前几日,有不速之客到访。
陈靖州看着门楣上挂好的红绸喜字,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停住脚步,表情全部僵在脸上。
今天真晦气。
陈靖州走过来,第一句话是:「你要成亲?」
我没理他。
我虽已经释怀,但也抵不住看见故人仍就心里犯恶心。
陈靖州上前一步站在我面前:「阿云,你……你瘦了……」
我不想搭理,陈靖州却有些不依不饶。
他说:「我看到了你的那副棺材。」
「当时我全家入狱,你因心病缠绵病榻差点就……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双目赤红,满眼悔恨:「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嗤笑:「那时有公主为你牵线奔走,陈将军又怎会注意到我。」
陈靖州张口欲解释,却讪讪住嘴,转而问:「你是真的要成亲?」
我笑的大方:「后日,若将军有空,可以来喝一杯喜酒。」
他沉默许久,才问:「他……待你好吗?」
我懒得去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没空去配合陈靖州表现他的悔过深情。
陈靖州没等我回答,自顾自说:「我过得很不好,柔嘉她很跋扈,稍有不顺心就要与我大吵一架,最近西北动乱,我欲请兵出征,可她不愿,百般阻挠……」
虽然我早从手帕交那里听到他们之间的腌臢事,如今从陈靖州嘴里听来,更是心情舒畅。
「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扔下这一句,随后略过他,径直往家里走。
身后传来痛呼:「我后悔了,阿云,我后悔了。」
他总是会后悔。
与我在一起时,会后悔为何早早和我绑定,以至于将要错过与公主的真正爱情;与柔嘉在一起时,又受不了她的公主做派跋扈风格。
我也后悔,后悔没能早早看清,以至于浪费了我这么多年时光与感情。
索性,一切都不晚。
我推开门,赵夫子正在厨房里给我下馄饨。
16
婚礼照常举行。
所有街坊都来给我们庆贺,整个巷子喜气洋洋。
赵夫子被人灌多了酒,进了房,只懂得看着我傻笑。
我笑着为他宽去衣裳,龙凤红烛燃至天明。
第二日,张娘子鬼鬼祟祟来同我说:「阿云,那个男人昨晚走了。」
陈靖州一直没走,昨日甚至站在门外,看着我与赵夫子拜堂。
我随意道:「不用管他。」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我既已抛却前尘,那么陈靖州这个人,在我这儿定不会再掀起半点波澜。
张娘子叹了口气,道:「男人啊,总是这样,总是失去后才珍惜。」
我不这样认为,说到底,不珍惜还是因为不爱罢了。
张娘子通透,想必是看出我与陈靖州之前的关系。
不过她不点破,我也不愿多回应。
「娘子!」身后传来呼唤,我扭过头,赵夫子捧着一束花,冲着我笑。
张娘子也笑了:「也是,别人不珍惜的,总有人会珍惜。」
17
赵夫子可靠,醉心学问,好教书育人。
我在一侧红袖添香,日子过得也是如意甜蜜。
京城传来的消息,说陈靖州与柔嘉公主的矛盾闹得人尽皆知。
陈靖州在外喝酒,柔嘉公主提鞭赶到,将那店都砸了。
彼时先皇薨逝,太后体弱,即位的四皇子早就看这个荣宠傲慢的姐姐不顺眼。
借此机会狠狠惩治了一番柔嘉。
陈靖州也趁机上书,愿前去镇守边关。
如此一过,便是三年。
再见陈靖州,便是他的葬礼。
将军马革裹尸,算是死得其所。
我为陈靖州哭了一场,也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份。
灵堂这么多人,却不见如今的陈夫人。
我问小姑,小姑喏喏答:「听闻哥哥死讯,公主她……不愿见人。」
我点点头,道:「我来也来过,在此多待也是不妥……」
「嫂嫂……」小姑还在唤我。
我摇头:「你如今的嫂嫂是柔嘉公主,可别唤错了。」
我不愿见她,却不想柔嘉公主却要主动要见我。
她坐在主位,明明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可眼神偏执,哪儿还有之前的明艳不可方物。
头上青丝已变白发,神态疲惫,又强撑出气势。
我看着她,只觉可怜,如此种种,皆是报应。
柔嘉公主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化。」
我客气回:「公主殿下风采依旧。」
她冷笑了一声:「我?我如今这样,想必你在心里也暗自笑话吧?」
「我是真心爱慕他,当时也真心嫉妒你,一个四品官之女,就因青梅竹马缘故能成为他的妻子?!」
「后来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我一直等他。终于将他等到,却没想我们之间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靖州他后来一直想着你,一直后悔怎么与我成了亲。」
「听到这些,你很得意吧?」
柔嘉公主神情狰狞,那么多恨那么多怨那么多爱,那么多纠结几乎要将她全部压塌。
可这不是她选择的路吗?
她同陈靖州之间,或许存在过所谓爱情,不然两人也不会为彼此牺牲放弃这么多,历经艰难险阻也要在一起。
可后来那些感情也全部被消磨殆尽,一点也不剩了。
我看着柔嘉公主,只觉可悲。
柔嘉公主的目光呆滞的盯着虚空中一点,喃喃道:「你怎么能死?你怎么可以死?!!!」
「你不是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吗?你不是说会永远爱我吗???」
「陈靖州!!!!」
她眼中流下泪,状若疯魔。
我悄悄出门,天外阳光正好。
远处白幡随风飘动,哀乐隐隐传来,门内还有柔嘉公主的哭嚎声。
我叹了口气,心中无限畅快。
恨也罢,爱也罢。
斯人已逝,一切具随风去吧。
完
最恶心的是男的认为给了名份就是很大奉献,拜托,这不是相互的咩?!你也占了女方的名份啊,而且,为什么他会觉得别人很想要他的名份呢?他的名份比其他人的贵几块钱吗?[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