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琴医[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7-26 01:49:27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江静舟鸣

公主贪玩,把自己卖进青楼。

花魁卖身,她毁了花魁的脸。

「女子娇贵,怎能以色事人。」

歌姬卖唱,她给歌姬下了哑药。

「女子干净,怎能唱淫词艳曲。」

鸨母怒极欲打,却被暗卫一刀杀了。

太子接她回宫时,她佯装垂泪。

「身为女子,她们却脏了身子,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青楼变火海。

我却以琴医的身份入了宫。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五音可疗疾,亦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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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凰公主学琴。

头一件事,就是拔了琴师的指甲。

公主漫不经心训道:

「女子蓄甲,是为女德。你却为了弹琴剪掉指甲,可见无德。」

琴师十指滴血,染红了砖。

「这血倒鲜艳。」

公主翘着手,欣赏着自己新染的红指甲,心血来潮道:

「你也染一个,让本宫瞧瞧你的血红还是花红。」

丹蔻花捣成汁,混着明矾,沤了好一会。

敷在血肉模糊的指上,比撒盐更疼。

琴师身子微颤,却还是顺从地递出手。

就在此时,我戴着面纱,抱琴行礼。

「琴女希音拜见公主。」

初凰公主抬起眼。

宫女惶恐跪地,禀道:「是太子府的琴师。」

这一打岔,公主朝琴师睨了一眼,嫌恶道:

「还不快滚,脏了本宫的地。」

转头,又冲我道:「听说你琴弹得好。」

「公主谬赞。」

我垂眸掩住恨意,面上只有恭敬。

一曲弹罢。

初凰公主脸上泛出妒色,盯着我的脸,故作惋惜道:

「倒是名不虚传,怎么就被火烧了脸?」

我抚上脸,像被戳到痛处,勉强一笑。

初凰公主抬起下巴,扬起唇,神情倨傲。

「你若替我做事,本宫自会庇佑。

「做好了,赏。

「做不好,方才那人便是你的下场。」

我盈盈跪谢。

2

琼林宴,亦是初凰公主的择婿宴。

琴为四艺之首,极得公子推崇。

公主吃不了学琴的苦,又想技惊四座。

于是,命我替她弹琴。

当晚,我一曲《乌夜啼》,赢得满堂喝彩。

初凰公主从屏风后走出,故作谦虚道:

「女子弹琴,到底不如男子磅礴。众公子的夸赞,初凰受之有愧。」

话音一落,屏风也骤然倒下。

我一袭白衣,跪坐琴案,藏无可藏。

初凰公主循声看向我,眼神狠厉。

我连忙跪伏在地,遮掩道:

「希音有幸得公主指点琴艺,必将铭记于心。」

初凰公主迈了两步,脚踩住我的手,使劲碾了碾,话里有话道:

「也是你有天分,又识抬举。」

说话间,公主又扯掉我的面纱,踩在脚底。

我连忙捂住脸,羞愤欲死,忍泪告退道:

「希音脸上有伤,实在不便示人。」

初凰公主却厉声斥道:

「女子重姿容,更重德行。你这般藏着掖着,已是落入下乘,枉费本宫一番心意!」

初凰公主最喜打着女子旗号说话做事。

人前爱女,人后厌女。

公主的大宫女一把扯开我的手,逼我露出眼角烧伤。

可那伤早就被我描绘成花。

配上一行清泪,宛若雨打海棠。

姿容绝艳。

连公主瞧上的那位谪仙般的探花郎都惊叹出声。

初凰公主顿时脸沉如墨,语气森冷。

「你竟敢骗本宫!来人,取炭,烧了她这张脸!」

3

初凰公主虽为公主,却相貌平平。

她先前贪玩,扮成落难小姐,把自己卖进青楼。

刘妈妈叫她去伺候花魁夜棠。

顾初凰见到夜棠时,恍了下神,嘟囔道:「这样美的脸,合该是我的……」

夜棠没听清,问道:「什么?」

顾初凰掩了下神色,装模作样叹了句。

「女子貌美,向来是祸非福,何况又在青楼,我心疼姐姐。」

夜棠笑了下,没应话。

当晚,恩客瞧着顾初凰眼生,闹着要给她开苞。

顾初凰不愿。

夜棠媚眼如丝,腻着嗓子道:

「大人嫌奴家,奴家走就是了,偏要拿这丑丫头奚落奴……」

那恩客一把将夜棠扯进怀里,头埋在双乳间蹭着,语气狎昵:

「她哪及你一分颜色。」

夜棠松了口气,悄悄挥手,示意顾初凰躲出去。

次日,夜棠便毁了容。

刘妈妈哭得哭天抢地,满楼挨个地查。

顾初凰梗着脖子认了。

「女子娇贵,怎能以色事人。

「她越是美,越是有男人想把她压在身下。

「我是为了她好!」

她说得理直气壮。

眼底写满了畅快。

甚至火烧青楼前,还亲手持刃,在夜棠脸上刻了个【丑】字。

「现在可没男人会捧你了。」

初凰公主嫉妒夜棠的脸,迫不及待毁掉她。

我却比夜棠更美。

这份美貌,会化作利刃,刺向她。

如同现在。

我跪在地上,数着帝舄的步响,恰时抬起头,露出俏生生的一张脸。

「民女自愧容颜有缺,这才佩戴面纱,绝无欺瞒之意。」

红炭逼近脸颊,我身形单薄,却不躲不避,自有一股韧劲。

皇上这才出声阻止。

「够了。」

红炭落地。

众人齐声跪下。

皇上饶有兴致看向我,问道:「你就是太子为朕寻的琴医?」

4

皇上头有顽疾。

太医院群医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上个月皇上头疾加重,脾气越发暴虐。

阖宫上下,人人自危。

太医们的血,染红了大殿,尸体又孕出满园的花。

我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回陛下,希音略懂一些五音疗法。」

初凰公主听我这般回话,嘴角荡出一抹愉悦的笑。

好像瞧见御花园又开了一株月季。

皇上的眼神将我和琴一道扫过。

「五音疗疾?倒是新奇。」

「父皇,儿臣失眠症愈,正是希音姑娘琴音之效。」

太子语毕。

皇上眼中兴致越发浓厚,还多了几分郑重,不动声色吩咐道:

「那今夜就由你为众卿弹琴助兴。」

我应下后,回到案前,手下微动,轻拢慢捻,清越琴音随着月光流淌。

渐入昂扬后,琴声又磅礴而下,倾在众人心间。

一曲作罢。

皇上拊掌赐赏。

「朕没料到你一介女子,竟能抚出这般大气磅礴的琴曲,实为乐中圣手,赐居醉乐殿。」

我揖礼道谢,手上的伤痕青紫,越发显得手指莹白细腻。

初凰公主才丢了丑,又被我抢了风头,气得冒烟。

「父皇,她身份卑贱,不配进宫侍奉!」

皇上啜了口茶,不怒自威道:

「你是嫡公主,注意你的身份。」

初凰公主哑了口,敛住怒意,语气娇嗔。

「初凰知错。」

又笑吟吟冲我道:「本宫是心忧父皇,一时口快。」

我也轻轻放下。

初凰公主话里含了些歉意,是硬生生演出来的皇家体恤和傲气。

只是我却没错过她眼角的一抹狠辣。

宴后,皇上相召。

太监并未明说,敛声道:「皇上候着,还请希音姑娘快些。」

5

我进殿时,殿中的血还没擦净。

小太监小心翼翼捡着碎瓷,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皇上斜倚在榻上,一双脚搭在宫女的心窝处,不羁中藏着几分恣睢。

眼也不睁,字字轻飘又不容置喙。

「你来伺候朕。」

语气暧昧,态度含糊。

我却抱琴伫立。

宫人们眼明手快,架琴,置榻,熏香,一气呵成。

皇上头疾发作时,日不得安,夜不能寐。

略思虑后,我双手搭弦,丝弦声起。

皇上陡然睁开眼,眸光射向我。

角音依旧清扬。

皇上阖上眼,随音入梦。

一梦整夜。

宫女怀里暖着皇上的脚,跪了一夜。

我弹了一宿。

次日,皇上醒来,神色清明,面上泛着安眠的愉悦。

「今日当值的,赏!」

随后,皇上朝我示意,我抹琴止音。

「你弹的什么曲?」

骤然停下,我双手不自觉地发着颤,恭声回道:

「《庄周梦蝶》,属角音,有疏肝理气、消忧解郁之效。」

短暂沉默后,皇上嗤笑一声。

「朕就说太医院都是一群废物,除了当肥料,一无是处。」

我静默无言,又听他吩咐道:

「你先回宫歇息,晚会儿朕再传召。」

我行礼告退,抱琴离宫。

殿中明黄色的身影,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句。

「五音疗疾,以琴医人,有意思。」

我在心中冷笑。

五音可疗疾,亦可添病。

琴可医人,亦能杀人。

我的灵力散在琴音里,落入皇上耳中,悄无声息。

6

回到醉乐殿时,殿中砸得一片狼藉。

宫女缩成鹌鸠状,一个劲冲我磕头告罪。

「求大人恕罪……」

这模样,定是初凰公主的手笔。

我扶起她。

「无事,快起吧。」

宫女还未站定,殿外就传来一道跋扈的声音。

「继续跪,跪到本宫满意为止。」

初凰公主气势汹汹,冲我冷笑道:

「本宫倒没想到,你能活着出来。不过,你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大宫女捏住我手腕,笑盈盈地要拔我的指甲。

「公主心慈,先前琴师没了指甲,特意命奴婢去送最时兴的丹蔻。

「您这手,染上血才漂亮,才能讨公主欢心。」

指甲快被钳住时,我使巧劲一挣。

镊子直直扎进她眼窝,流出一行血泪。

我勾唇浅笑。

「你说得对,这样看你,的确漂亮多了。」

大宫女捂着眼痛得吱哇乱叫,还不忘拿着镊子扑过来。

「该死的贱人!」

可惜,她看不真切,脚下又不稳,踩着珠子摔了一跤,栽到碎瓷片上。

瓷尖锋利,戳进她的喉咙。

血,汩汩而出。

漂亮极了。

可初凰公主还拧着眉,神情骄纵又癫狂。

「本宫的人动你,你竟敢还手!」

宫内静若寒蝉,落针可闻。

我却姿态舒展,语气沉静。

「公主说笑了,希音不敢。

「许是上苍垂怜,要留希音一条性命,为民除害。」

7

「上苍垂怜,笑话!」

初凰公主冷笑一声。

「把她指甲给我拔了,再一根根剁掉她的手指。」

又轻描淡写道:「给她灌一碗破喉散,省得吵到本宫的耳朵。」

「破喉散……」

我喉头一滚,险些落下泪来。

晚听姐姐的嗓子,就是被这个药毁的。

花魁夜棠貌美,歌姬晚听善歌,是被刘妈妈捧在手心里的活招牌。

顾初凰却毁了夜棠的脸,大言不惭道:

「我朝女子娇贵,她却以色事人,毁容是她活该,我有何错!」

刘妈妈气得要杀人,抽了她一巴掌。

「貌丑心恶,打你我都嫌脏了手!」

还是夜棠劝住了。

「报官为好,何苦为她犯杀孽。」

顾初凰手脚都被死死捆住,扔进柴房。

一行人移步花厅。

晚听抚琴宽慰。

琴声如花坞春晓,三柔,一紧,最宜纾忧解愁。

可晚听一张口,嗓子嘶哑,活像老妪嗓子眼堵了一口陈年浓痰。

听不出半点原先清媚如雪的声线。

是被人下了药。

刘妈妈如遭雷击,强撑起身子,笑着哄她。

「晚听,不怕,我们都在呢。

「太医院还有我老相好呢,一定能治好,不怕啊,乖。」

晚听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

眼泪,无声地流。

顾初凰不知怎的,衣冠楚楚站在花厅门口,得意扬扬道:

「这可是破喉散,宫廷秘药,她好不了的。

「女子干净,她却成日唱些淫词艳曲,哑了才好。」

我睫毛轻颤,心中恨意翻涌。

宫女却端着破喉散抵到我唇边,我猛地挣脱,夺过碗,反泼了她一脸。

「该喝药的不是我,是你们。」

8

初凰公主怒极,挥了一记空鞭。

「一群没脑子的废物!把她捆住,那把烂琴也砸了!」

「不!不要!」

我不管不顾朝琴扑去,却扑了个空。

不是烂琴。

是夜棠和晚听的琴,是春满楼最后的东西。

「看来是心爱之物。」

初凰公主起了兴致。

「那可要爱惜些,弦要一根根挑断,琴要慢慢砸。」

我越痛不欲生,初凰公主便越畅快。

毁掉别人心中所爱,不过是她的一场游戏。

可顾初凰,这琴,本就是我为你设下的饵。

你将万劫不复。

几个宫女扯住我,让我眼睁睁看着琴弦断,琴身毁。

初凰公主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我的痛苦。

「本宫心慈,你既这般爱琴,本宫就特赏用这弦断你十指。」

我不惧反笑。

宫女抽出一根弦,勒住我尾指。

紧得发白,渗出鲜红的血。

生疼。

我却一声不吭。

宫女怕公主责怪,扯住弦使劲。

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

「住手!」

是在御前侍奉的小太监。

初凰公主正在兴头上,直接抽了他一鞭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本宫的人住手。」

小太监忍着疼告罪。

「公主饶命,奴才是奉万岁爷的命来宣旨的。」

初凰公主拢了拢鬓发,冷冷道:

「不过赐死一个琴女罢了,本宫自会为父皇分忧,还劳烦父皇写什么旨?」

「不是赐死。」

小太监嗫嗫道:「是封官圣旨,盖了印的。」

9

初凰公主扭头盯着我,眼底寒意逼人。

我微微一笑。

「上苍垂怜,我必替天行道。」

「可天道不公,你的命,谁都留不住。」

初凰公主森然一笑。

「她不死,你们都别想活!」

宫女闻言,迸出一股狠意,操弦勒住我脖颈。

小太监被拦住,圣旨都来不及掏,哭天抢地地喊:

「使不得啊!万岁爷还要留着她治病!」

「本宫看你是入了魔了,本朝何曾封过女官?」

话音刚落。

一道明黄色的衣角掠过殿门,寒声道:

「是朕今日亲封的大司乐。

「你还要杀吗?」

宫女惶恐跪地,我脖颈骤然一松,稳住身子行礼。

初凰公主连忙跪地请罪,换上笑脸,撒娇卖痴。

「父皇,儿臣不敢。」

皇上却掠过她,搀我起身。

见我双手伤痕累累,瓷白的颈上一圈血线,忍着火,问道:

「可有大碍?」

我默然摇头,目光触及古琴后,到底落下泪来。

「可是,琴毁了,希音没有琴了……」

一夜操琴不停,又被初凰公主磋磨折辱。

我面容苍白,一身藕色素衫。

像一朵白海棠,经不起风雨,怦然坠地。

失去意识前,只听见皇上惊慌怒道:

「快,叫太医!」

10

我晕了三日。

这三日,皇宫热闹得很。

皇上头疾无人压制,寝食难安。

向来宠溺初凰公主的皇上,竟不顾皇后劝阻、太子求情,罚初凰公主跪佛堂抄经祈福。

「大司乐何时好,她就何时起!」

我醒后不久,皇后就来宫中探望。

很是温柔贤淑的模样。

「这红参粥,增元补气,最适宜女子温补了。」

又一个打着女子旗号做事的。

我心下作呕,面上神情冷淡。

「多谢皇后体恤,只是希音福薄体弱,用不得这等金贵之物。」

皇后笑不及眼底,故作亲昵。

「胡说,本宫瞧见你就欢喜,像自家女儿似的。」

我不动声色抽出手:「希音不敢。」

连拒两次台阶,皇后沉下脸。

「不识抬举!」

嬷嬷狗叫道:「没教养的东西,胆敢这样对皇后说话!」

我冷冷剐了她一眼。

宫中的人,才是最没教养的。

一个个人模狗样,其实礼义廉耻全然不顾。

刘妈妈收留我们,把我们养得极好。

天冷施粥,逢灾捐粮。

小猫小狗都喜欢缠着她。

可这样的刘妈妈,却因质问了顾初凰一句,就惨死暗卫刀下。

半生心血的花满楼,也付之一炬。

皇后满头珠翠,雍容华贵。

可那明珠点翠,分明又血迹斑斑。

「你若这般冥顽不灵,本宫便要为初凰碾死你。」

她慢条斯理捋了下帕:「纵使皇上,也说不得本宫什么。」

11

「你们母女,这般见不得朕好,是何居心!」

皇上从屏风后走出,勃然大怒。

我嘴角噙笑,冷眼看皇后惊慌失措。

嬷嬷是条好狗,急忙替主子辩解。

「皇上圣明,是这琴女目无尊上,三番两次言语冒犯,皇后这才提点了句,皇后对皇上一片真心……」

嬷嬷还未说完,就被皇上踹倒在地,滚了一圈。

「狗奴才,这轮得到你说话?!

「来人,杖杀了!」

嬷嬷磕头求饶,被人塞住嘴巴,拖了出去。

皇后努了努嘴,被皇上冷眼一逼,劝阻的话堵在喉咙里。

只得眼睁睁瞧着忠仆被打得血肉模糊,硬生生掰断了护甲。

临走时,皇后还不忘射了我一眼。

尽是风刀霜剑。

可皇后,往后不管是风霜,还是刀剑。

只会落在你们身上。

皇后走后,皇上满脸藏不住的躁火。

「一群不省心的玩意,也只有在你这,朕才能舒坦些。」

「是希音不中用,不能为皇上分忧。」

我脸上既哀又怜,心底却在冷笑。

五音疗疾,确有此事。

但我为皇上抚琴时,动了手脚。

皇上听音入眠,我暗中用琴音控人情志。

一旦断了琴音,头疾就会加重。

更会对弹琴之人,渐生依赖,最终任人操纵。

太子送我进宫,自以为妙棋。

其实是因我在琴音中,为他种下了一颗君临天下的种子。

初凰公主以为是她毁了琴。

其实,是琴毁了她。

琴一日修不好,皇上就一日盛一日地记恨初凰公主。

佛堂长跪又如何。

夜棠毁容之痛,晚听毁嗓之恨,刘妈妈抱憾而死。

春满楼众姐妹的命。

我要一一向她连本带利地讨回,才算完!

12

我身子并无大碍,手上的伤只是表面骇人。

无事时,我最喜欢去摘风阁。

那处偏僻,地势又高。

天晴时,仿佛能望见原先热热闹闹的春满楼。

看得人发怔。

有天,我在阁上,听见东风递来一阵琴声。

技艺并不娴熟,琴音初时压抑,又透着澄明。

后半段弦音舒缓,如寒枝遇春风。

我随意问道:「是谁弹的琴?」

「是三皇子。」

哦,是西苑最不受宠那位。

我心思百转,暗中记下时辰,连听了三日。

第四日。

三皇子琴音响起时,我素手拨弦,似流水激越,飞泻而下,与他相争又相和。

他琴音微顿,复又追上,沉稳轩昂,如高山巍峨。

琴音相契,迸出共鸣。

初凰公主讨厌花魁倚门卖笑,嫌弃歌姬唱淫词艳曲。

可她不知道,夜棠和晚听,她们的《高山流水》弹得极好。

若以琴识人,这三皇子,虽不受宠,但无论品性还是修养,都高出太子太多。

太子就如我手中宫琴,空有华贵外形,却不如春满楼的古琴接地气、合心意。

琴修好后,皇上亲自给我送来。

我抚摸琴身,眼圈湿润。

最后,伏在琴上呜咽大哭。

皇上原以为我是喜极而泣,可我哭声凄绝,令人动容。

皇上察出不对劲,语调急切。

「可是杭州特贡的冰弦不够好?还是琴头的云杉年份不够?」

「皇上所用材料极好,希音感激不尽。」

我止住泪,语气哀婉。

「古琴有灵,故而五音可疗疾。但现在,古琴大损,琴灵一散,就弹不出疗疾之音了。」

皇上追问:「可有解法?」

13

见我欲言又止,皇上豪迈一笑。

「朕坐拥万里江山,无论你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朕都会送到你面前。」

我破涕为笑,如霞光初绽。

「皇上是真龙天子,龙气又为天下灵气之首,若日夜温养,养个三五年,琴灵便能复苏。」

皇上眉头紧蹙。

「可有快一些的法子?」

我欲言又止。

「龙之精华,在血。」

我状若无意补道:「天子血脉,龙气福泽,虽不如皇上,但也算得上卓然超绝了。」

皇上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淡淡:「此琴因初凰而毁,复苏琴灵,用她的血最合适。」

我还未应,皇上就又厌憎地添了一句。

「初凰是女子,血脉之力不纯,便取她眉心血供养吧。」

千娇百宠,被他人命如草芥的初凰公主。

在皇上眼中,也是轻飘飘就可以被舍弃的存在。

权力,被更大的权力倾轧。

再见初凰公主时,她跪,我站。

她仍倨傲。

「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我不在意地笑笑。

「初凰公主的拳拳孝心,已昭告天下。」

言外之意,她无处可逃,只能被迫自愿献血。

初凰公主听懂了,挺腰肃容,杀气腾腾。

「贱婢!你敢动本宫一下,母后和皇兄定会株你九族,将你千刀万剐,做成人彘!」

九族?

我所亲所爱,皆焚于初凰公主和太子联手放的那一把火。

哪里还有什么九族?

我苍凉一笑。

执刀的手愈发稳了。

刀尖一旋,初凰公主眉心添上一道伤。

我左手拿碗接血,在血将要凝住时,再刻一刀。

反复数次。

终于在初凰公主眉心,刻出一个她最爱的【丑】字。

我这才满意收刀,衣袖里的伤药猝不及防滚落在地。

我弯腰欲捡,初凰公主却高声大叫。

「父皇赐本宫的伤药,你都敢当众昧下,当真是找死!」

14

我咬牙辩解。

「这是我自制的驱虫粉,并非伤药。」

初凰公主自是不信,皮笑肉不笑道:

「佛堂多虫蚁,这药本宫就留下了。」

回殿后,我将那碗血随手泼在泥里。

跺了好几脚。

次日,天蒙蒙亮。

殿外一阵喊打喊杀,吵得很。

我揽衣出门,正撞见皇上和皇后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那个贱人把初凰的脸害成那样,你还护着她不让臣妾进去!臣妾瞧皇上封的不是大司乐,而是妃嫔!」

我闻言,粲然一笑。

初凰公主果真看重她那一张脸,这么迫不及待用了我那瓶伤药。

伤药是真,但伤药里加了料也是真,也确实有驱虫之效。

夜棠忍下的毁容之痛,初凰公主自然也要体验一遍。

更何况是她主动跳坑。

皇后瞧见我笑,目眦欲裂。

「贱人,就是你这贱人害的我儿!」

「朕已查清,是初凰扣下大司乐的驱虫粉,非要往自己脸上涂。」

皇上挡住皇后视线,处处维护。

「你身为一国之母,大庭广众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皇后负气离开。

我转身进殿,为皇上弹了一曲《寒鸦戏水》。

羽音宁心净脑,最能抚平心中躁意。

听罢,皇上神采奕奕。

「这琴曲静心安神,你弹得极好。」

我谦声道:「希音不敢居功,是三皇子辛苦求得的琴谱,嘱咐希音为皇上解乏。」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念道:

「允煦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就是不爱走动,朕好久没见他了。」

随后,皇上命太监去西苑,给三皇子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我静默侍奉。

又听皇上交待道:「初凰那边,你照旧取血。」

我温声应下,心下微澜。

帝王温情,转瞬即逝。

15

因着谢恩的由头,三皇子常去皇上的勤政殿。

朝政之余,皇上开始关心起三皇子的吃穿用度。

我在一旁抚琴。

琴音泠泠,香气袅袅。

皇上兴致好,让三皇子弹了一曲。

弹罢,皇上笑着打趣。

「差大司乐远矣,日日听琴,怎么也未见熏陶?」

「父皇说得是,儿臣定当多加请教。」

三皇子板着一张脸,答得认真,耳尖却无故透着薄红。

我在一旁道:「希音倒觉得三皇子弹得极好。」

「此言何解?」

我侃侃而谈。

「琴音臻入化境,能疗疾医人,解愁祛忧。但不纯熟的技艺中,有焦愁,有欢愉,有喜怒哀乐。我觉得三皇子的琴中,有人生百态。」

话毕,三皇子抿唇浅笑,耳尖的薄红飞到两颊。

皇上却陷入沉思。

而后,又看着细心侍奉自己的三皇子,猝然问道:「太子最近没上值,在忙些什么?」

小太监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太子爷近日在体察民情。」

皇上睨了他一眼。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小太监磕头请罪,颤声道:「太子爷在陪林将军的嫡女登山游湖。」

皇上脸黑如墨。

「拉出去,杖杀。」

三皇子奉了盏茶,劝道:「皇兄应是有心仪之人了,父皇消消气,当心头又疼了。」

皇上冷哼一声,「朕瞧着他不是慕少艾,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与将府嫡女交好,意图拉拢大臣,染指兵权。

其中心思,也就昭然若揭。

那日后,皇上开始考校三皇子的功课。

比起母族强势,招揽权臣,时刻想着谋权篡位的太子。

三皇子进退有度,博闻强识,实在讨喜。

春满楼的那场大火,就要烧到太子身上了。

16

可太子毫无所觉。

御花园闲逛时,太子见我在亭中独坐,还上来攀谈。

一脸怜惜之情。

「希音,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我随意应承几句,太子却以为我对他情根深种。

「在孤面前,无须逞强。圣心如渊,你一定觉得如履薄冰吧?」

「多谢太子殿下挂念,但希音进宫,是自愿的。」

太子很是感动,许诺道:「你放心,孤绝不会辜负你。等到那一天,孤定会封你为妃。」

我抬头看了看太子,有些不解。

那么普通的一张脸,怎么能这么自信。

我强压住心中恶心,双瞳剪水,似泣非泣。

「希音一定保护好自己,等太子殿下进宫……」

等他进宫,和皇上父子相残。

太子意气风发离开。

我得以脱身,去了初凰公主的飞鸿殿。

刚进殿,初凰公主就朝我掷杯飞盏,好一通乱砸。

「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仍不慌不忙上前。

初凰公主披头散发。

一堆脓包烂疮里,又硬凑出五官。

原先金簪明珠堆出来的皇家气息,此刻也荡然无存。

而夜棠,纵使毁容,身上还带着一股美人气韵。

我心中恨意丛生。

天大地大,世间再无夜棠。

我勾起唇,提着玉柄匕首,讥笑反问她:

「初凰公主,你道是谁派我来取血呢?」

初凰公主仍抱有希冀。

「我母后是当朝皇后,胞兄是东宫太子,本宫是嫡长公主!」

刀又抵上初凰公主眉心。

手腕一旋,剜出一个血洞。

我呵气如兰,耳语道:

「可惜太子自身难保。」

17

初凰公主瞳孔不自觉放大,愤怒不甘中,竟然还透着一丝畅快。

「不可能!皇兄四岁就被立为太子!」

「初凰公主今日境况如此,就该知道我句句属实。」

我嗤笑一声,刀尖一转,顺着她的脸,滑至脖颈,又移向心口。

「也该明白,我随时能取下你的心头血。」

初凰公主捂住耳朵,崩溃大喊。

「本宫不信!你在骗本宫!」

桌上茶盏,案上花器。

皆被初凰公主扫落在地。

碎声悦耳。

她厉声狂喝。

「假的,全都是假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本宫?!

「就因为那张琴吗?

「本宫赔你!十张!一百张!哪怕是传世琴谱,孤本琴经,本宫都能给你!」

我点了点头,认真欣赏她的崩溃。

「对,就是因为那张琴。

「不过,不用你赔,我自己会讨。」

初凰公主闻言一怔,而后狂笑不止,笑得眼泪横流。

「就因为一张琴……还是一张被烧焦的琴……」

夜棠和晚听,最喜欢的就是那张琴了。

她不懂。

我懒得再说。

这债,她要慢慢还。

次日,飞鸿殿传出闲言碎语。

初凰公主一日之间变痴傻了,宛若六岁稚童。

我照旧去取血。

初凰公主坐在椅子上,脸上仰着天真的笑,宫女在给她梳头。

岁月静好的模样。

真刺眼。

「希音拜见公主。」

初凰公主扭头看我,头皮被扯得有点疼。

宫女连忙跪地告罪。

初凰公主却摆手道:「是初凰自己乱动,不怪姐姐。」

我走近取血。

她眼里写满了惧怕,却乖顺地仰着脸。

见我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希音姐姐,可以轻些吗,我怕疼……」

18

我没理。

依然下得狠手。

初凰公主咬着唇,一声不吭。

接够血后,我问她:「你恨我吗?」

她摇头,冲我甜笑。

「是初凰做了错事,初凰愿意用血去救琴灵。

「只是……希音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厌憎地退了半步:「什么事?」

初凰公主一脸稚气。

「请希音姐姐不要不开心了,你现在看起来很难过。」

我被她恶心了一句。

所以,抬手捅了她一刀。

初凰公主笑意不落,探出手想揩掉我的泪。

我一把推开她。

她不哭不闹,自己哄自己。

「没事的,初凰不疼,初凰不怕,初凰最乖了。」

朝堂波云诡谲。

太子和皇上之间暗潮涌动。

皇后忙着为太子夺权拉助力。

初凰痴傻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如石沉大海,不见波澜。

次日,我又来了。

还带了一壶茶,里面撒了破喉散。

初凰公主看见我,小跑相迎。

「希音姐姐,谢谢你昨天叫太医过来。」

我没应。

剜肉取血,毫不拖泥带水。

过后,倒了一盅茶递给她。

「喝了头就不疼了。」

初凰公主端起茶,一饮而尽。

「谢谢姐姐。」

初凰公主竟然比太子更早看清形势,为了保命,装蠢卖傻做到这个份上。

我心中越发提防,守着她,一直等到药效发作。

初凰公主摸着喉咙,眉头皱成一团。

「姐姐……我的嗓子……」

我盯着她,像是透过她,问另一个人。

「很疼吧?」

只一会儿,初凰公主就涕泗横流。

她手不停抓着嗓子,恨不得把皮挠破,伸进去止痒。

「好疼,初凰好疼……姐姐,帮帮初凰……」

「可你说过的,破喉散没有解药。」

19

皇上顺着小太监那条线,顺藤摸瓜,越摸越心惊。

太子亲近母族,给舅舅谋了一个工部的缺也就罢了。

上个月,江南郡涝灾,国库拨了一百万两纹银。

用作造堤修坝,赈灾安民。

如今一查,五成进了太子腰包,三成被抬进了他母舅府上。

只余下两成。

两成,还要被层层剥削。

怪不得江南诸地还在上奏,请户部拨款。

皇上安排了个人,上朝时当众捅破。

「臣冒死进谏,太子和傅国舅联手贪污,吞了江南郡的救灾银!」

这人一冒头,后面人跟着上折谏言。

皇上勃然大怒,当众废了东宫。

三皇子转到台前。

这事传到后宫,皇后去勤政殿跪了一天,滴水未进。

「允翊无辜,定是被人下了套,求皇上明察。」

可皇上连见都没见。

还因着头疾发作,比以往更严重,发落了好些人。

大殿活像被血洗过似的。

一连半个月,皇上都没去上朝。

明眼人都看透了浮在水面的平静,越发谨小慎微。

这天夜里,破空箭起,射在勤政殿的匾额上。

废太子身穿甲胄,打着救驾的旗号,带兵围了皇上寝宫。

「三皇子趁父皇病重,将其软禁,命其传位!众将士听令,随孤救驾!」

可勤政殿门一开,里面涌出许多士兵。

立盾,举箭,拿刀,严阵以待。

皇上早有防备,眼神狠厉嗜血。

「杀无赦!」

此话一出,废太子那方的将士退无可退,愈战愈勇。

我在殿中抚琴,手指在琴弦上跳跃。

一曲《十面埋伏》高亢激昂,御林军愈发神勇,喊杀声震天。

两方厮杀,废太子已露败军之相。

君临天下的琴种,在血色硝烟的战场上被琴声无限膨胀,彻底吞噬废太子的理智。

他拉弓上弦,一支黑羽箭直直没入皇上胸口。

废太子见自己一箭射中,振臂高呼:「天命在我!」

话音还未落,三皇子就生擒住他。

至此,战落。

20

皇上胸口中箭,半夜急召太医。

可太医院里医术高明的太医,不是埋在御花园,就是告老还乡。

剩下的那些,信奉中庸之道,在病榻前众说纷纭,拟出了一个中庸的方子。

皇上得以保命,却也只是苟延残喘半月。

九五之尊,四十不惑,却是父子相残,君臣不睦,病躯残体。

皇上回光返照前,传位于三皇子。

我去见了顾初凰。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顾初凰摇拨浪鼓的手顿都没顿,眼里的天真却泯灭殆尽,声音刺耳难听。

「与我何干?」

我并无意外。

顾初凰既记得从前那些事,就会百次千次万次走上同样的路。

成为那个嚣张跋扈恶毒厌女的初凰公主,绝不会是天真良善的顾初凰。

我低头俯视她。

顾初凰将拨浪鼓踩在脚底,满脸冷漠,语带恨意。

「顾允翊就是个蠢货,若我是男子,轮不到他当太子,也轮不到你这个贱婢在我面前叫嚣。」

我让出一个身位,淡声道:「她怎么欺辱你的,就怎么还回去。」

琴师拿着镊子上前,步子虽小,却坚定。

金镊子钳住顾初凰的指甲,齐根拔起,还带着些血色碎肉。

顾初凰癫狂大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十根指甲拔完,琴师反落了满面的泪,泣声同我道谢。

我拉过她双手,抚了抚她新长出的指甲,温声道:

「真好,长出来了。」

琴师有些别扭:「丑,别看……」

「不丑,好看,能奏响人生的手怎么会丑。往后继续弹琴吧,你的琴声很好听。」

「愚不可及!」顾初凰狰狞着一张脸,「两个低贱的琴女,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21

琴师使劲瞪了她一眼。

「女子又如何,我有父母疼爱,兄嫂爱护,我会弹琴读书,知恩识义,比你强十倍百倍!」

「呵!天下父母爱男儿!」

顾初凰指着自己的脸,恨声连连。

「同样一张脸,顾允翊就是中正之相,有帝王之姿。而我,就是平平无奇,毫不讨喜!

「顾允翊学经史子集,练骑马射箭,我却学琴棋书画,习女工女德!

「帝王之女,尚且如此。

「你们就更应该好好为奴为婢,相夫教子,事事顺从,这是你们的命!」

我不屑嗤笑。

「若你身为公主,就有如此多愤懑不甘,那无辜被你戕害的女子呢,又如何?」

顾初凰嘶吼道:「她们天生下贱,她们活该,那就是她们的命。」

我看向琴师,也不止是看向琴师。

「不管你再怎么嫉妒,再怎么不甘,总有女子在努力活着,散发属于自己的光,不论时代,不论身份。」

顾初凰恨声嘶吼。

「不!不可能!」

我扔下火折子,火舔上顾初凰的裙角。

越燃越多。

缠绕包裹她全身。

顾初凰挣扎,声声嘶哑。

喊的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

而是她们。

22

顾初凰死后,我心头一轻,灵力四散。

我知死期将至,带着琴去见了琴师。

顾初凰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害她,就因为琴吗?

是因为琴,但也不只是因为琴。

我本是琴。

是夜棠和晚听,最喜欢的那张琴。

她们给我用最好的松油,放在黄花梨木的琴盒里。

珍之重之,不曾磕碰,怕我受潮,怕我干裂。

春满楼一夜大火,满楼焦躯。

晚听死后,见我坐在琴上哭,散发着莹润白光,讶异道:

「你是琴灵吗?」

我飞到她怀里,蹭了满脸的泪。

「我没用,我救不了你们……」

晚听却摸了摸我的头,极温柔。

「真好,还能看见你。」

大火却燃到琴身,晚听怕我魂飞魄散,以魂魄相护。

随后,是夜棠。

仅一眼,她就了然,飞身护我。

刘妈妈还是泼辣:「我春满楼里怎么还藏着这么个小东西,往后可要记得给自己找个好地方。」

然后,是她们。

魂魄层叠,魂力相护。

后来,天亮了。

晚听消散之前,浅笑道:「大音希声,你就叫希音,好不好?」

夜棠也点头:「声声亦生生,生生不息,极好。」

我流着泪点头。

她们走后,我借托琴身上她们余下的魂力,自断道途,以琴化人,进宫讨命。

琴师看见琴后,赞叹道:「好琴,灵气外露,可惜琴有暗伤。」

我抚着琴尾笑了笑。

夜棠晚听要是知道,我为了给顾初凰下套,断琴弦,毁琴身,以自己作饵,肯定会心疼。

不过没关系,等我找到她们,再冲她们笑一笑就好了。

夜棠和晚听最喜欢我啦。

我把琴赠给她后,只笑道:「日后记得好好弹琴呀!」

灵力所剩无几,我回到了曾经的春满楼。

意识散尽前,路过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掬了一把空中散落的琴灵。

「倒是个修道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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