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奇双会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7-28 22:06:35

故事发生在19世纪初的法国。有一位在拿破仑当政时的侯爵,名叫戴格勒蒙,他在波旁王朝复辟时发了大财,而且当上了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因其地位显赫,又十分仁慈,人们尊称他为“戴格勒蒙爵爷”。

戴格勒蒙是位侯爵,曾是拿破仑的副官。他有个美丽的妻子和两儿两女。这年冬天,他带着妻儿及随从来到凡尔赛一处乡间别墅度假。

圣诞节的夜晚,侯爵的仆从去凡尔赛参加他们同伴的婚礼,一家人单独留在这所孤寂的房子里。晚上十点钟过去了,仆人们还没有回来。

屋外北风怒号,一家人围坐在壁炉边烤火。侯爵夫人见时辰不早,想让5岁的小儿子阿贝尔去睡觉,阿贝尔转身就逃,仍要跟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莫伊娜去玩耍。

侯爵的大女儿埃莱娜身材高挑而标致,此时正静坐在一个织地毯的绷架前,细心地织着地毯。每当她的弟弟阿贝尔和妹妹莫伊娜爆发出笑声时,她总是微笑着瞧他们一眼。

埃莱娜很爱她的父亲。她望着父亲时总会显露出幸福的神情,只是她的目光碰着母亲的目光时,两人的心就被揪紧了。原来母亲和女儿心中都存着个常人不易觉察的秘密。

那是在三年前,埃莱娜才16岁。父亲在她生日那天,为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来赴宴的客人甚多,其中有位年轻的外交官德·旺德内斯,他风流倜傥的外表,引起女眷们的注目。

旺德内斯在那次聚会中与侯爵夫人相识,虽然夫人年岁比旺德内斯要大得多,但外交官觉得侯爵夫人的容貌有种罕见的美,他因此被吸引,与夫人热切地交谈。

旺德内斯自此便成了侯爵府上的常客。他向夫人献殷勤,夫人视他为知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竟相恋上了。

那时,侯爵常因事外出,侯爵夫人便常与旺德内斯单独相处。埃莱娜全然不知此事,那天她上楼找母亲,竟然撞见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埃莱娜在教会学校念书,从小受宗教的洗礼,心地圣洁,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所尊敬的母亲竟如此堕落,少女的心灵受到莫大的打击。

从此,母亲和女儿之间犹如隔了一堵墙。埃莱娜没把她的所见告诉任何人,母亲也未向她解释什么,只是两人目光相遇时,瞬间变得暗淡和冷漠。

时间已到夜晚11时,仆人们还没回来。侯爵见大儿子居斯塔夫仍在聚精会神地读《一千零一夜》,便让他快去睡觉。

居斯塔夫听了父亲的话,立刻把书合上。父亲抱起小女儿莫伊娜,哄她睡了,正要回房,忽听花园里响起脚步声,有人急切地敲门,接着守门犬便狂吠起来。

埃莱娜、居斯塔夫、侯爵和他妻子听到静夜中的敲门声,心都猛烈颤动起来。侯爵提起灯想去开门,夫人劝他别去,侯爵说:“听声音,门敲得急迫得很哩!”

侯爵快步赶到住宅的门前,他的儿子十分大胆地跟着他。侯爵大声问:“是谁?”“开门,快开门!”门外人喘着气回答。

侯爵问:“你是朋友吗?”“是朋友···快开门,他们来了!”这人声音十分陌生,而他说的“他们”,也不知指的是谁。

侯爵把门打开一点,一个汉子像幽灵似的一闪身溜进来,不等侯爵表示反对,回身一脚踢去,把门重新关上。

侯爵猛然掏出手枪,对准汉子的胸口,把他逼住。那汉子中等身材,整个额头被一顶帽子遮住,只能看清他大半张脸,显然他在躲避着什么。

汉子要求主人把枪放下,说:“要是得不到你的同意,我是不会留在你家里的;不过,如果我走出去,死亡便在城门口等着我。这是怎样的死亡啊,你在天主面前要对这个死亡负责的。”

侯爵仍未放下枪。汉子央求道:“求求你,让我在此呆两个小时。我是完全受情势所迫而不得已的;如你不肯,你就开门让我去死吧。我要求你严守秘密,给我一个避难所和水。”

侯爵尽量挪动灯光,却始终未看清那人的脸,只觉得他的两只眼睛像两团火似的闪着亮光。他终于心生怜悯,问道:“两小时吗?”“对,我只呆两小时!”那人又重复一遍。

侯爵终于说:“来吧,不管你是谁,在我的屋檐下你是安全的。”这时他才发觉儿子一直跟着他,便催他赶紧去睡觉。

侯爵打发走居斯塔夫,领着陌生人穿过走廊,登上楼梯,走到三楼一个大房间门前,对他说:“为了你的安全,我只好把你藏在这个破顶楼上。”

他领着陌生人走进屋内,补充说:“这个房间恰好在客厅上头,平时没人居住,同其他房间也不相通。”那人四下了打量了一番,表示同意。

侯爵应陌生人的请求,走下楼梯,到客厅里取了一支蜡烛,然后又到配膳室取出一只长颈大肚玻璃瓶,装满水,给陌生人送去。

他回到房间,发现那个不速之客已脱了帽子。侯爵迅速地向他投去一瞥,把水瓶放到壁炉架上。陌生人显得有些不安,他请求在他喝水时,不要瞧他。

侯爵听了,猛然转过身去,面前正好有面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陌生人抓起水瓶,一口气把瓶里的水喝个精光。他那抓着水瓶的手,满是鲜血。

陌生人喝完水,忽然叫起来:“我完了。他们来了,已经到了这儿!”侯爵说:“我什么也没听见。你怎么啦?和人决斗过吗,怎么满手是血?”陌生人苦笑笑,说刚才确和人发生过一场决斗。

侯爵还未及细问,就听到远处传来马匹奔驰的声音,他那富有经验的耳朵立刻听出,那是宪兵队来了!

马蹄声在他门前停下,接着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侯爵忙锁上房间,回到客厅,把钥匙放到壁炉架上,然后提起灯,跑去开门。

开门一看,门前站着几个宪兵。为首的宪兵队长问道:“爵爷,你听见有人向着城门口奔过去的响动吗?”侯爵摇摇头,问发生了什么事,宪兵队长说:“我们正追捕一个杀人犯,刚才,德·莫尼男爵被人用利斧砍死了。”

侯爵问:“你知道杀人犯的名字吗?”队长说:“不知道。男爵的书桌里全是金子和纸币,他碰都没碰。”“那么肯定是来报仇的了。”侯爵说。

宪兵队长问他有人进过这屋子没有,侯爵说没有。宪兵队长见问不出什么,便带着同伴朝蒙特勒伊城城门方向奔去。

过了好一会,他就听见仆役们回家的声音。仆人们向爵爷报告说,他们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在城门口遭到宪兵队的盘查,据说城里发生了一桩凶案,宪兵队在搜索一个杀人犯。

侯爵知道他们在说谎,要在平时,须得好好惩诫他们,但一听“杀人犯”三个字,想到自己必须面临的责任,也就强压住怒气,冷冷地命令他们回自己房间。

刚才家里发生的一切,侯爵夫人和她女儿埃莱娜都听到了。母亲便对女儿说:“埃莱娜,你拿上这钥匙,上楼去看看,你父亲把谁带上楼去了。”

“我去?”埃莱娜犹豫起来。她一向尊重父亲,要是按母亲的嘱咐,擅自上楼去撞破这“秘密”,她必受父亲的责备;但母亲很想知道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叫她立刻上去察看。

埃莱娜局促不安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命令,我就去,可是我会被父亲认为…………”侯爵夫人态度十分严厉,说:“够了!现在我就命令你到楼上去看看,究竟谁在那儿。去吧,你要懂得,母亲是永远不能让自己女儿来论长道短的····”

埃莱娜见母亲口气如此坚决,无奈中只好接过钥匙,一语不发,离开了客厅。

“母亲总是能得到父亲原谅的,可是我,我在父亲心目中完蛋了。母亲这样做,是不是想夺去父亲对我的温情,把我赶出家门呢?”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上楼后,她在黑暗中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走廊尽头便是那神秘的房门口。她把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不由全身颤抖,不得不停下一会,按住自己的心口。

最后,她打开了门,提灯发出的一圈光亮把眼前那个陌生人照亮,那人正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身子一动不动,像一座幽暗的骑士雕像。

埃莱娜被眼前这汉子惊呆了,不由叫了声:“先生··”陌生人见是一个姑娘,便冷冷地说道:“请你走开,我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我···去吧,姑娘,我不想牵累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辜负屋主人帮助我的恩情。”

埃莱娜无法抗拒他的眼神,这眼神,仿佛为她照亮了一个新世界。她的灵魂被征服了。她感到羞愧,哆嗦着走出房间,回到客厅,父亲恰好也回来了。

侯爵满怀心事,静静地踱着方步,他在思索该如何应对发生的事。突然间,杀害德·莫尼先生的凶手在他们面前出现了,这使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陌生人走到他们中间,以异常平静的声调对侯爵说:“先生,两小时快到了。”侯爵惊叫起来:“你,你这个沾满鲜血的杀人犯!你玷污了我们的家庭,滚出去!马上!”

侯爵夫人听到“杀人犯”三个字不由惊叫起来。埃莱娜却觉得没什么,如今她窝藏犯人的罪过正与这个人相同,因此她用泰然的眼神望着他,仿佛自己是他的同伙,他的姐妹。

侯爵心生诧异:这杀人犯原本是被锁在房间里的,怎么会打开门来到客厅?后来方知是埃莱娜开的门,这使他十分震怒。“我的女儿!”他不满地向埃莱娜扫了一眼,朝罪犯吼道:“卑鄙的家伙,滚出去!要不我就杀了你!”

“两小时还没到,你不能杀我,也不能把我交给警察,除非你不怕丧失你的信誉。”罪犯冷冷地说。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侯爵惊呆了,尤其不能忍受他那令人难堪的表情。

最后,侯爵无奈地说:“你逃走吧!我们之间的约定解除了。我不杀你,也不会把你送给警察局。不过我请你出去,因为你使我感到恶心。”

我知道,在法兰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可是只要司法机关能像上帝那样懂得审判那些特殊案件,到底恶魔是杀人者还是被害人就清楚了,我也能骄傲地留在人群中间了。”罪犯无奈地说道。

罪犯说着说着激动起来,“难道你猜想不到,那个刚被砍死的人,他以前犯下多少罪行吗?因为司法没有力量,所以我既当法官,又当刽子手,把他杀了,这就是我犯下的罪。”

罪犯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柔和,对侯爵说:“永别了,先生,尽管你对我的殷勤接待现在变得不愉快,但我会感你的恩的。”说罢,向房门走去。

这时候,埃莱娜俯下身子,凑在母亲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侯爵夫人听了,不由惊叫起来:“啊!···”侯爵问:“亲爱的,你怎么啦?”

“埃莱娜想跟他走。”侯爵夫人告诉丈夫。埃莱娜对父亲说:“既然母亲错误地向你转达我不经意间说出的话,那么我就完成她的愿望吧。”

侯爵虽未完全听明白她们母女说的话,却真的愣住了:“埃莱娜,你说些什么?这个人你是第一次见到他吗?你怎么会想到要跟他走···”

埃莱娜回答说:真女你荣吸完想真诚的。”她母亲低声是对!的道的设“是的,父亲,我的心是儿说:“啊!我的女儿!违反了我平常教育你的荣誉、谦逊和道德,难道吸引你的是这个陌生人的完美道德?我完全难以设想···”

“随你怎样设想都可以,母亲。”埃莱娜尽管显得十分坚强,可她眼睛里的火却难以浇灭眼眶里滚动的泪珠,她哭了。

侯爵夫人恶狠狠地盯了陌生人一眼,她不知道这个魔鬼是怎么使她女儿迷上的。她向丈夫叫喊:“这个魔鬼,应该好好惩处他!”

侯爵恼怒了,准备去拉绳子叫人。埃莱娜不知该如何劝阻父亲,她和陌生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说:他会送了你的命,你快走吧!

陌生人微微一笑,向前走一步,拉住侯爵的胳膊,说: “我们可以清帐了。我去自首,免得你蒙受耻辱。看来我的一生中再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你会后悔的。”埃莱娜以少女的纯真,向他投去一道希望的目光。陌生人并不惧怕,高傲地抬起头,说:“不,我永远不会后悔。”

父亲想最后挽救女儿,说:“孩子,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女儿似乎胸有成竹,对父亲说:“我会把它们揩干净的。”

陌生人向埃莱娜走去,他向这可爱的姑娘投去了一道温和的目光,说:“我只有拒绝你对我做出的牺牲,才是真正的爱你,并偿付你父亲给我两小时生命的债,你说对吗?”

埃莱娜叫了起来:“连你也这么说,你也拒绝我,那不如让我去死吧!”她的声音如此撕人心肺,连她父亲和母亲都觉惊异:“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想唤醒女儿心中的理智,便搂住她的腰肢,把她带到窗台边,轻声说:“我亲爱的孩子,我觉得你所以如此,你心里一定隐藏着一桩特大的秘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向我倾诉,哪怕你说的话会撕碎我的心。”

父亲见女儿不语,开导她说:“孩子,你的又心创吗家亲里是不是隐藏着恋爱的创伤?你住在这里不快活吗?说呀,你给我一个离开家庭、抛弃家庭,扔下你母亲和弟妹的理由。”

埃莱娜说:“父亲,我没有爱上任何人,包括你的朋友,那个外交官德·旺德内斯在内。”侯爵夫人一听此话,脸色大变,只因女儿一直注视着她,她也就闭口不语了。

女儿继续说:“父亲,不论迟早,我总得在一个男人保护下生活吧?我怎么能够知道将来把命运交给谁呢?现在,我就相信这个人。”

侯爵听了,不得不提高了嗓音:“孩子,你没有想到过你会遭受许多痛苦吗?你以后将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埃莱娜说:“我想到了他的痛苦···”

“你可真会说话!”侯爵夫人再也耐不住,高声插了一句。埃莱娜说:“母亲,我的回答完全是被逼出来的。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

侯爵夫人回答道:“那你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如果你有谴责我的地方,我宁愿忍受你的谴责,也不愿意看到你跟随一个人人都厌恶的男人出走。”

埃莱娜主意已定,毫无悔改之心,这使侯爵十分震怒,说要把女儿关进修道院去,埃莱娜对父亲说:“请吧,我就死在修道院里,你只要在天主面前对我的死负责就好了。”

这几句话说完以后,霎时出现长时间的静寂,在场的人不敢互相观望。侯爵猛然拔出手枪,直指那陌生人。

陌生人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回过头来,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侯爵。侯爵被这目光震慑住了,他手枪脱手,滚落在地上。

侯爵无奈地对女儿说:“这场可怕的斗争已经把我打败了。你自由了。只要你母亲愿意,你拥抱她吧···至于我,我再也不愿看到你···”

侯爵回头高声对陌生人说:“我这次接待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你刚才不过杀死了一个老头儿,在这儿,你毁灭的是整个家庭,灾难就要落到我们全家了。”

陌生人把目光牢牢盯住侯爵,说:“要是你女儿得到幸福呢?”侯爵气呼呼地回答说:“如果她跟你能够幸福,我对她就不感到遗憾了!”

埃莱娜跪在父亲面前,用柔缓的声音对他说:“父亲啊,我爱你,也尊敬你,不管你疼我而对我十分仁慈,或者不爱我而对我十分严厉,我只恳求你,你最后说的是你的真心话。”

这时候,陌生人走上前,对埃莱娜微微一笑,说:“你不害怕一个杀人凶手,真是个慈善的天使。既然你坚决要把命运托付给我,你就跟我走吧。”

侯爵夫人望了女儿一眼,张开两臂。埃莱娜扑过去哭了起来,“永别了,母亲!”她说着,又过去吻了父亲的手。

接着,她又吻了吻睡着了的莫伊娜和小阿贝尔,就跟着陌生人离开了。

侯爵一边倾听他们远去的脚步声,一边对夫人说:“我真像在做梦,夫人,这件古怪的事一定隐藏着一个秘密,你大概知道些什么吧?”

侯爵夫人一听就战栗起来,说:“你的女儿最近变得爱幻想,而且狂热得出奇,尽管我努力劝说却无济于事···”侯爵摇摇头:“这并不说明问题。”他猛然推开窗,喊了声:“埃莱娜!”

侯爵没有听到一丝回音,这时才清醒过来。他责备自己刚才为何变得这般软弱,他渴望复仇,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可怕的吼声:“救人呀!救人呀!··”

他奔过去拉铃叫人,拉得铃声乱响,所有的下人都从梦中惊醒。他站在临街的阳台上,大声呼唤宪兵队。

仆人纷纷赶来,几条狗听出了主人的声音,都吠叫起来。侯爵奔下楼去追赶女儿。这时四面八方的人都向他奔来。

“我的女儿··埃莱娜被人拐走了。到花园里去!封锁道路!开门让宪兵队进来···捉杀人犯!”说时迟,那时快,侯爵拉断了狗链子,放出看门狗一起去追。

这时候,街上响起马奔驰的声音。侯爵连快忙叫德我去开门,冲着宪兵队长叫道:“快去堵截那个杀害德·莫尼先生的凶手!他从我的花园里逃走了!”

宪兵队长问他怎么回事,侯爵说:“我的女儿埃莱娜也被那罪犯带走了!你们快去封锁皮卡迪小丘的道路!”接着,侯爵吩咐仆役们一齐出发去寻找。

清晨七点,宪兵队、侯爵、仆役们的搜索都没结果。侯爵疲乏到了极点。他回到客厅,觉得客厅空空如也,虽然他的妻子和另外三个孩子都在这里。

侯爵哭了,用手抱着脑袋。他责怪妻子对他女儿太冷漠,指着刺绣的绷架,喃喃地说:“她给我们留下的只有这东西了!人刚才还在,现在我们永远失去她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圣诞节夜晚,侯爵和他的妻子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他们的长女。侯爵因此病了。他让人把女儿留下的刺绣绷架移走,从此他不想看到任何能够引起他回想女儿的东西。

这个夜晚仿佛是命运给他们的警告。不久,一个证券经纪人的破产拖累了侯爵,他的家产几乎败光。为了恢复家业,他把妻子的财产拿去抵押,以换得现金去做投机买卖。

但这次买卖又失败了。绝望之余,侯爵什么都要尝试,他告别妻儿,出国经商去了。

侯爵一走六年,家里很少收到他的信息。在美洲几个共和国独立的前几天,侯爵终于想到了回家。他和几个法国商人登上西班牙商船“圣费迪南”号,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侯爵不相信命运,五年之中,他到过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经过多种尝试,经营买卖,终于拥有了一大笔财产。他和一切海外游子一样,急盼着返回祖国。

现在,他站在舷梯旁,向前方眺望。海上风平浪静,天气又晴朗,这儿离博尔多只有二十多海里。他想从远处看见灯塔,看见加斯科尼的高大建筑,他要向祖国大地致敬。

天空洁净无云,天水浑然一色。甲板上,西班牙船长、水手和法国乘客一个个都喜笑颜开,他们在这条舒适的船上摇晃着,像在黄金梦里一样。

侯爵沉浸在回忆里,想着过去种种甜蜜的幸福生活。他远远地望见陆地在海面上画了一条棕色的线,他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他想象莫伊娜一定长大了,变标致了;他被妻儿们包围着,享受着拥抱和爱抚。

这幅幻想的图画快要实现的时候,他发现了一条船,一直远远地跟踪着他们的船。他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戈麦斯船

戈麦斯船长轻声对侯爵说:他昨天就发现这条可疑的船一直在后面跟踪,他怀疑是哥伦比亚的海盗船。现在他终于看清了,就是它!船名叫“奥瑟罗”,经常在安的列斯群岛游弋的海盗船!

水手们虽然没听见船长和侯爵的谈话,但来船的出现,却把他们和乘客都吸引到船长的身边来。不过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眼前这条双桅船也就是一般的商船。

突然间,有个水手叫起来:“天哪!我们完蛋了!那位巴黎船长来了!···”“巴黎船长”是海盗首领的别名,人们一听这可怕的名字,立刻恐惧起来。

人们知道,“奥瑟罗”号船上有30门大炮,“巴黎船长”一向以残酷无情闻名。戈麦斯船长说服水手们镇定下来,扬起高高低低的补助帆,让所有的帆面都迎着风,尽快赶到海岸去。

“奥瑟罗”号迎风转帆,像一只燕子似的飞快追过来。“圣费迪南”号在船长指挥下行驶。突然间,有个舵手故意使坏,让船横了过来。船长大怒,扑向舵手,用匕首朝他刺去。

这一刀没有刺中,但舵手被船长抛下大海。原来那舵手正是海盗船的同伙,他有意让船转向,使两船距离缩短,以利于海盗船的攻击。

船长亲自开了一发示警炮,希望海岸能听见。但这无济于事,海盗船越驶越近,也发了一炮作为回答,炮弹在“圣费迪南”号二十米左右的海面上炸响。

船长用望远镜望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船离陆地尚远,海岸方面也不见动静。“完了!完了!”船长绝望地叫起来。侯爵让船长升起国旗,立即应战自救。

船长回答说:“不行,这样他们会把我们击沉的。”话没说完,第二发炮弹又飞来了,正好落在“圣费迪南”号上,穿越了船身,船长只好下令停止前进。

圣费迪南”号装载着400万西班牙银币,那是五个乘客财产的总数,侯爵的财产是11万法郎。虽然商船上有12门准备开火的大炮,只因船长放弃抵抗,如今却沉默着。看来,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

“奥瑟罗”号越驶越近,已能看清它又窄又长的船身、高高的船桅,水手们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这一切都显示了海盗船的良好性能和船员的训练有素,就像一头猛禽,准备好一旦遇到商船反抗,就立刻把这可怜的猎物吞下去。

现在两船已经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侯爵看到敌船上的水手,就相信了戈麦斯船长的不详预言。海盗们个个体魄强健,全副武装,身手敏捷,动作划一,说明他们有铁一般的纪律。

“奥瑟罗”号用铁钩勾住了“圣费迪南”号。海盗首领发布命令,副官复述一遍,接着海盗们都冲 上了被俘船,把水手和乘客都缚了起来,抢走他们的财宝。

那个“巴黎船长”和他的副官、水手长密商了一下,便传下命令。转眼间,装满货币的大木桶、粮食和船员们都被弄到海盗船上。侯爵听到一声惨叫,跟着就听到几个人的落水声。他回过头来,发现那四个商人已经失踪。

侯爵看见那个做内奸的舵手已被人救上,正亲如兄弟般地和海盗们说笑,向他们指出哪些人该收编,哪些人该束缚。被缚起者都被抛进大海,收编者则被强行加入到海盗们的行列。

侯爵和戈麦斯船长成为“圣费迪南”号的幸存者。两人目睹这一幕,船长冷静地对侯爵说:“他们刚才商量,很难把‘圣费迪南’号卖掉,想要把它击沉,所以把船上的人都杀了。”

海盗副官带着人过来,对船长说:“我们的头儿听说过你,他说,你是唯一熟识安的列斯岛和巴西海岸出海口的人,你情不情愿···”

船长向他投去轻蔑的一瞥,回答说:“我作为忠心的西班牙人和基督徒,宁死也决不···”副官一听此话,便一声怒喝:“把他扔到海里去!”

两个炮手听到命令,立即把戈麦斯船长抓起,只听“扑通”一声,没有任何哀求的声音——侯爵明白,忠实的戈麦斯船长已经葬身海底了。

“你们都是些卑鄙小人!”侯爵怒骂道。副官冷笑道:“老头子,别太猖狂。要不是你的红绶带引起我们船长的注意,你也早完了!待会儿我们将同你有一次简短的谈话。”

“还我的财产或者让我死!”侯爵大吼。两个水手赶来想捆住侯爵,侯爵以令人意外的大胆把水手击倒,然后拔出副官身上的配刀,以一个骑兵将军的内行手法挥舞起来。

“狗强盗,你们现在不能把拿破仑的老兵像个笨蛋似的扔到水里去了!”搏斗中,有人向侯爵开了枪。枪声引起海盗首领——那个巴黎人的注意,他走过去从后面抓住了侯爵。

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巴黎人立刻认出了侯爵,侯爵也认出了那个拐走他长女的家伙。海盗船长向手下人扫了一眼,说:“他是埃莱娜的父亲,谁不尊敬他谁就要遭殃!”

甲板上响起一阵快活的欢呼声,有人甚至把帽子抛向天空;炮手们狂呼猛喊,吹起口哨。侯爵意识到了什么,他第一句话就问:“我的女儿,她在哪儿?”

海盗船长向侯爵看了一眼,叫人把他带到楼梯旁,来到一间房间门口。侯爵急切地一边推门,一边大声问:“我的女儿在哪儿?”

海盗打开房门,侯爵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目瞪口呆。他女儿埃莱娜看见父亲,发出一声惊异的喊声。她的模样儿变了,如果不是亲生父亲,还真一下子以认出来。

父亲叫了一声“埃莱娜”,女儿立刻扑上去,叫了声“父亲”,和他拥抱。“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场合下见到你呢?我的埃莱娜,我曾经为你哭过多少次,难道我还要为你的命运叹息吗?”侯爵哽咽着说道。

埃莱娜的四个孩子围上前来,天真地打量着他们的外公。埃莱娜让父亲坐到沙发上,对父亲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难道你不满意吗?为什么你要为我的命运叹息?”

“最幸福!”侯爵惊异得差点要跳起来。埃莱娜说:“是的,我的好父亲。这个男人是我的好丈夫,我的奴仆,我的主人,他心胸广阔得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七年来,他始终如一地爱抚我,他是我心中的神!”

埃莱娜向父亲描绘了她日常的生活。她说,她的丈夫维克托和她寸步不离。这儿一切都由她做主,整整七年,她感受到的是爱情的欢乐,所有语言都无法表达这难以形容的幸福。

她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充满激情的泪水不断往下淌。四个孩子一齐奔向母亲,最大的一个孩子拍了侯爵一下。埃莱娜对他说:“阿贝尔,我的天使,我是高兴才流的眼泪。”

侯爵问:“你不觉得烦闷吗?你不是很喜欢舞会和音乐吗?”埃莱娜说:“音乐,他的声音就是音乐!我不去社交场所,可他把社交场所拥有的东西:钻石、项链、宝石冠,都堆到我的眼前,任我享用。”

侯爵实在难以想象女儿的船上生活:“船上全是些粗鲁的、可怕的男人,他们的情欲··”女儿却说:“放心吧。从来没有一个皇后像我那样受到众人的尊敬。他们认为我丈夫是天神,而我是他的守护神。”

侯爵仍然觉得女儿生活中充满危机,不由问道:“要是他战死了,你和你的孩子怎么办?”女儿说:“我会跟他一起死。孩子们的生命也都和他同载在一条船上,我们的存在是一体的。”

侯爵难以忘记海盗们刚才把九个人扔下海的情景,他把他们的行为归之于罪恶。女儿却不那么认为,她说维克托这样做一定是不得已的,因为他要保护手下兄弟的利益。

侯爵听着女儿这一番话,觉得女儿已没有希望了,她心里已没有祖国和家庭。他正想劝说女儿同他一起回去,听到甲板上传来脚步声,那海盗船长进来了。

“我妨碍你们了吗?”海盗船长打破了沉寂,望着他的妻子问。侯爵回答说:“埃莱娜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知道她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船长告诉侯爵,再过几年,刑事时效过后,他就可以回法兰西了。侯爵却指出,他又犯下了新的罪行。两人观点相异,难以继续对话,船长决定让侯爵离开,他告诉侯爵,已为他准备了一条舢板。

临别时,船长从钢琴抽屉里取出一堆钞票,交给侯爵。埃莱娜还想与父亲多谈一会,船长却说:“早十分钟或者迟十分钟就可能遇见一艘三桅战舰,不能耽搁了。”

埃莱娜随手抓了一把宝石、项链、珍珠,用布包起来,怯生生地递与侯爵:“父亲,带给妹妹和两个弟弟及母亲,留作纪念吧,祝他们幸福。”

侯爵临行时不舍地问:“埃莱娜,我也许永远不能再见到你了,我很想知道你出走的动机。”埃莱娜神情严肃地说:“这是我自己的秘密。我想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侯爵拥吻了他的女儿和孩子们,掉下一滴眼泪。“祝你们永远幸福!”侯爵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舢板,和几个水手一起离去。

侯爵回到了家乡,和妻子、孩子们重新团聚。他把自己的出国经历和与埃莱娜相遇经过告诉了全家人,如今留给家人的只是一番回忆而已。

侯爵恢复家业以后,因过度疲劳而去世了。临终前的一刻,他眼前依稀浮现那绿水蓝天间见到的女儿的身影。他相信,在埃莱娜这么纯洁、这么高尚的心灵的影响下,那个巴黎船长——维克托会做老实人,他会收敛罪恶···

1833年,在侯爵死后的几个月,侯爵夫人为调适悲苦的心境,带着她的小女儿莫伊娜到比利牛斯山温泉去疗养。

夜晚,她们寄宿于一家山上旅店。侯爵夫人早早入睡了,莫伊娜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听到隔壁客房里有个妇人在不停地唠叨,拍打着身边一个不断呻吟的孩子。

天明时,莫伊娜把自己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母亲,说有人快饿死了。侯爵夫人马上下楼,在院子里找到老板娘,说:“太太,你在我们隔壁房里安置了一个十分痛苦的病人··”

旅店女主人一听就明白了。她告诉侯爵夫人,有个可怜的女人从西班牙来,既没有护照也没有钱,还背着个病重的孩子,两个人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她不得不收留了她们。

“这可怜的女人脱下手上的一枚戒指对我说:‘我身边只剩下这件东西了,请你收下来抵我们的住宿费用吧!我不会在这儿久留。可怜的孩子,我们要一起死了!’我问她姓甚名谁,她死也不肯回答。”

侯爵夫人听了,动了恻隐之心。她叫店主人赶快去请医生,所有的费用由她来支付。店主人说:“我已经派人去请医生了……”

侯爵夫人走进陌生女人的房间。她一见那濒死的女人,脸就变了色,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长女埃莱娜!

埃莱娜也立刻认出了母亲,惊恐地喊了一声,慢慢地倒在床上。

侯爵夫人扑上去把女儿扶住,喊道:“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啦?”埃莱娜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现在一无牵挂,只想见见父亲,可是你身上戴的孝告诉了我一切…………”

埃莱娜没有再说话,她俯下身,吻了吻孩子的额角,向她母亲扫了一眼,眼神里满含着谴责。这时候,店主人带着一位医生进来,夫人的小女儿莫伊娜也跟着来看究竟。

侯爵夫人握住女儿冰冷的手,带着绝望的眼神凝视着她的女儿,从女儿细如游丝的声息中,她隐约得知,原来不久前,女儿乘坐的“奥瑟罗”号海盗船遭遇了一场海难。

船上的人都被海浪吞噬了。埃莱娜和她的孩子都被海浪卷走。船翻了,他的海盗丈夫被葬身海底。

埃莱娜紧紧抱住她的小儿子,他们侥幸逃生,被海浪卷到了海滩上。

埃莱娜凝视着母亲,不幸的遭遇使她气愤起来。她用凄楚的声音对母亲说:“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你对我不是···”

侯爵夫人听到这话,大声叫喊起来,想用自己的声音压倒埃莱娜的声音:“你们都出去!莫伊娜,你也出去!”

埃莱娜用尽最后的力气压制住自己,说:“我不会作声,我已经当了母亲,我知道不该让莫伊娜知道这些···”莫伊娜这时走了回来,突然扑向埃莱娜,叫道:“姐姐!”

莫伊娜正想把离去的医生叫回来,埃莱娜阻止了她,“一切都没用了!”她叹息着说:“啊,我为什么不在16岁时死掉,那时我曾想过自杀!··莫伊娜,你···”

埃莱娜紧紧拥抱着她的孩子。她想对妹妹说几句,脑袋却突然向她孩子倒去,死了。

侯爵夫人泪如雨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对莫伊娜说:“你姐姐临死前一定想对你说:对一个姑娘来说,离开原有的生活,远离家人去追求浪漫生活,会随时遭遇不幸。不过即使这样,她仍然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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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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