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快把这勺饭咽下去吧，就一口！”

临终病房，43岁的王洁眼眶红肿，不停擤着鼻涕，舀起一勺稀饭强行塞进母亲嘴里。

而病床上71岁的老母亲，连咀嚼吞咽的力气都没了。即便市里一流肿瘤专家动手术，母亲薛玉兰还是恶化到了骨癌晚期，身上皮肤整片溃烂，稍微一碰就骨折。

然而更要命的，是可怕的癌痛。癌细胞侵入骨组织，像上百只虫子啃咬的灼烧胀痛，时刻折磨着奄奄一息的老母亲。

薛玉兰的求生欲望已经非常低，只求一死得到解脱，可女儿王洁却发疯似的求医生，花多少钱都要把母亲治活！

村里人都知道，王洁出了名孝顺，可老母亲病危，她却抓狂般不择手段救活母亲，又让亲戚们看得恼怒，纷纷指责孝顺过了头？

“医生，我妈又吐血了！晚上的饭也呕出来了！”

凌晨3点，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病房的寂静。值班医生听闻，赶紧带上听诊器跑进病房。

借着床头昏暗灯光，医生看清了床头还未清扫的血渍和呕吐物。

没有明问，医生也能推测出，这些呕出来的稀饭，正是女儿王洁一口口强塞进母亲嘴里的。从入住临终病房那天，王洁整个人就极度焦虑。即便母亲几乎丧失吞咽和消化能力，王洁还是硬要顿顿喂小半碗稀粥。

近半年的化疗，早已把薛玉兰折腾成了皮包骨，大腿就像竹竿一样突兀地瘫在床上。医生好心提醒，老人到最后进食需求非常微弱，盐水补液足以支撑体内需要的养分。

看着薛玉兰干瘪蜡黄的脸，嘴角微微抽动。医生蹲下来，听她是不是在说着什么。耳朵凑到嘴边，听到了断续又微弱的几个字，“让……让我……死吧……解脱……”

看着母亲一心寻死，女儿王洁情绪失控，不顾手上溃烂的伤口，趴在母亲身上哭喊，“妈啊，你走了我可咋办？得好好活着啊。”

原来2011年王洁父亲患肺癌离世，3年后丈夫在电缆厂上班时，碰到高压线出了意外当场身亡，两人没有生孩子。原本就脆弱敏感的王洁，抱着丈夫的骨灰盒悲痛哭到昏厥。

丈夫走后，王洁像失了魂一样，常常精神涣散，连续大半年失眠脱发，在公司干会计的她，数据频频出错，主管忍了几个月后，直接跟领导汇报把她开除了。

没了生计，整日看着丈夫和父亲的黑白遗像，一度阴郁的王洁有了轻生的念头。直到母亲叫她搬回老家，又掏出每月4000多块的养老金接济女儿，王洁的精神才慢慢恢复稳定。

可前年初，母亲总嘟囔全身胀痛，饭吃几口就吐，到医院一查，竟然是骨癌。

考虑薛玉兰近70岁高龄，医生建议选择保守治疗，可王洁不想母亲活活拖死，硬是催着医生动手术，直接把瘤子刮除掉。

然而手术效果很不理想，癌细胞顺着骨神经广泛转移，即便后来又上了化疗，薛玉兰的症状也迅速恶化，脚上皮肤烂成一块一块，还散发刺鼻难闻的异味。

舅舅百般劝说下，王洁才哭着把母亲送进了临终病房，却整天守在母亲床头，哭个不停。

搬进临终病房，少了有创的刺激性治疗，薛玉兰的症状反倒稳定了些，稍微用力大小便也能自己拉出来了。

王洁一看母亲好转，又赶紧找人联系肿瘤医院专家，想再把母亲送出去彻底治好。对她来说，母亲活着，就是她唯一的念想，母亲要是一走，她的天也就塌了！

可王洁过于乐观估计了母亲的病情，就在她准备叫救护车时，持续的爆发痛折磨得母亲缩成一团，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掀开被褥，反复摩擦的大腿上成片溃烂，尿垫上是便出的黑色污血。

王洁吓得大哭，赶紧跑去叫医生，医生只得上了少量止疼药和镇定剂，以此来麻痹恐怖的癌痛。

“大夫，我妈这快不行了，是不是？”

医生严肃又沉重说道，“按医学来讲，这符合临终症状的表现，咱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老人最后的痛苦。”

这句话掐灭了王洁残存的侥幸心理，她双腿一软，瘫坐在病床旁凳子上。眼泪又从发肿的眼眶里钻出来。

薛玉兰离世最后几天，王洁几乎没合过眼，整日睁着眼呆呆盯着母亲，悲痛欲绝的神情，仿佛心被剜走了一块。

可王洁的担心，却让母亲又多遭了一份罪。她摸着母亲全身冰凉，赶紧跑回家扛了两床被褥，一层层压在了母亲身上。

直到晚上医生查房，看见3床厚被子吓了一跳，“病人最后特别脆弱，薄被单对他们来说都很沉，这厚被子会压得她喘不上气。”

王洁一听，慌忙撤走了厚被子，却听到了喉咙沉闷的轰鸣声，而这更是弥留之际的前兆。

按照老家习俗，老人遗体要在灵棚停灵三天。王洁舅舅赶来，带着氧气把妹妹送回了村。刚毅咽气就换上备好的寿衣，小心放进了冰棺。

而一旁憔悴苍老的王洁，已经哭到全身没力。

薛玉兰没有儿子，只能由女儿王洁跪在冰棺前守着油火。亲戚本家前来吊丧，对着遗像冰棺跪拜，王洁带着孝帽，就要拿几张黄表纸，放进油火盆里。

可看到亲戚一跪，王洁就不由得悲从中来，捂嘴痛哭，加上天气炎热，王洁一度过于悲痛，昏厥了过去。

没办法只能让王洁表弟跪坐在身旁，撑着身子一起守灵。亲戚们看到王洁如此悲痛，打心眼里都觉得这是个孝顺闺女。可起灵出殡时的一幕，竟让亲戚对王洁恼怒得不行。

按照计划，清晨天刚亮，薛玉兰的遗体就要从灵棚，运到殡仪馆火化，骨灰将存放到村统一的陵园里。临行前，主事人将打开冰棺盖，给娘家人看一眼，让他们放心，也算是走得踏实了。

可那天主事人刚打开冰棺盖，王洁突然失去理智一般，冲上前要摸母亲的遗体。连串的泪珠还落在了母亲灰白的脸上。这在当地可是大忌，意味着逝者将走得不踏实，舅舅吓得头皮发麻，赶紧使劲儿把王洁拽了过来。

害怕再在殡仪馆出乱子，亲戚们让王洁在家等着，火化完才叫王洁一同去了陵园。

葬礼结束，亲戚们各自回家干活，王洁却整天跑到村陵园，守在母亲碑前掉泪。

表弟知道后，带她看了心理医生，才发现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当晚叫她搬来自己家，周末弟妹带她去旅游散心，精神才缓和了些。

只是逢到母亲周年，王洁还会趴在母亲碑前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