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陟东旭

“你们这里还要人吗？我可以给你们喂马。”

1933年3月，哈尔滨东北的宾县，一支抗日武装营地外面，出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满脸笑容地对门口哨兵说。

他的真实身份，说起来恐怕让人难以置信——大名鼎鼎的抗联将领赵尚志。

赵尚志，1932年11月担任了江北独立师政治部主任。如今，他怎么会到另外一支队伍中去当马夫？

1933年春，赵尚志独自行走在哈尔滨前往宾县的大路上。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赵尚志的脸上却布满了乌云，心情非常苦闷，因为前不久，他刚刚被组织开除了。

开除的原因也很简单，说他“葬送了巴彦游击队（江北独立师）”。

这支队伍的师长是张甲洲，赵尚志担任政治部主任，1932年5月组建，1933年初被日军打散。

【巴彦游击队负责人张甲洲】

上级认为，赵尚志应该为此负责，因为他执行“右”的路线。

但赵尚志不服，他认为自己做得没错。

比如，他不让战士去抢地主家的猪，提倡掏钱去买。

还有，他主张战士们用钱去买地主家的子弹，不要强征。

赵尚志的考虑是，在当时东北特殊的斗争环境下，要团结大多数人，包括地主、有钱人，不能像其他根据地一样打土豪、分田地。

赵尚志的主张，符合总部的指示精神，在第二次合作抗战开始后，我军就暂停了打土豪、分田地。

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争取更多的人抗日，减少对立面。

因此，赵尚志觉得自己执行路线并没有错，处分决定下来后，他很难接受。

处分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开除赵尚志的组织身份；二是撤销他担任在巴彦游击队（江北独立师）的职务，但考虑到他的革命表现，省里任命他为工会主席，让他到哈尔滨工作。

这意味着，赵尚志要离开部队，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是黄埔四期的高材生，跟林彪是同窗。

赵尚志毕业后就留校了，而林彪分配到了北伐军，这也可见赵尚志的军事才华出众。

如果不是组织上在1927年将他调往东北，他或许也会像林彪一样领兵作战，取得很大成就。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时，赵尚志还在敌人的监狱中，组织上将他营救出狱后不久，任命他为满洲省委军委书记，这也能看出他的军事能力不凡。

赵尚志是天生的战将，这次如果让他离开军队，他将无所适从。

更何况在日寇猖獗的情况下，让他离开武装队伍，还怎么抗日？

他的党员身份虽然被开除，但他依旧是革命者，依旧是抗日勇士，将日寇赶出中国的初心没变。

【传奇抗日英雄赵尚志】

他思来想去，决定另起炉灶，组建一支武装抗日，以实际行动取得上级的信任，恢复自己的组织身份。

他听人说，宾县有一支抗日队伍，领头人叫孙朝阳，队伍的名字也叫“朝阳队”，驻扎后在宾县东部的大山里。

于是，他决定投奔，好把这支队伍改造成我们的抗日队伍，给上级一个惊喜。

他辗转找到营地外面，他向哨兵说：“我要见你们当家的。”

“你算老几，也想见我们当家的？”哨兵见他其貌不扬，赤手空拳，颇为不屑。

这时，一个队长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我就是当家的，你有啥事？”

“我想到这里当个马夫，帮你们喂马，不要工钱，管饭就成。”赵尚志谦卑地说。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是想来当官的，看你那样子，也只能当弼马温了。”队长笑着说。

就这样，赵尚志到孙朝阳的“朝阳队”当了一名马夫。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便成为这支队伍中的骨干人才。

刚开始，没有人把赵尚志当回事，大家对他呼来喝去，除了养马，挑水、烧火、做饭的事也经常喊他干。

虽然大伙都把他当苦力使唤，但赵尚志任劳任怨，而且干活干净利落。

不光如此，谁有个头疼脑热，他也跑前跑后，端水喂药。

谁要是受了伤，他还懂得如何包扎，吃什么药。

士兵们如果有了纠纷，他能进行调解，一碗水端平，让当事人心服口服。

到了晚上，他还给大家讲故事，比如岳飞大战金兀术，戚继光抗击倭寇等。

他还说，日本为啥会在甲午战争中打败中国，现在日本侵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多久，赵尚志就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任。

直到这时，孙朝阳还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能耐很大的马夫。

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赵尚志进入孙朝阳的视线。

有一天，“朝阳队”被日伪军三面包围，没包围的一面是大山，孙朝阳一筹莫展，大伙也很悲观，有的对兄弟交代后事，说“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时候，赵尚志说：“哭什么哭，我们还没有到绝路上，是你们司令不会打仗。”

有人听见了他的话，转身去找孙朝阳打小报告。

孙朝阳一听，火了，将赵尚志叫到身边问：“你说谁不会打仗？”

“说你，你不该在这里坐以待毙。”

“那你倒是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赵尚志接过地图，头头是道分析了一番，然后对孙朝阳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

孙朝阳犹豫了一下，决定按照赵尚志的设想赌一把。

反正，现在敌人将他们团团包围，难以突围，按照马夫的话试一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按照赵尚志的要求，孙朝阳给了他一匹枣红马，外加一把驳壳枪，一百发子弹。

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一队精兵，任命他为指挥员，给他先斩后奏的权力，谁不听指挥，格杀勿论。

赵尚志带着一支精兵，当天晚上爬山过去，直奔日军的老巢宾州镇。

临行前，赵尚志说：“我跟你们孙司令早就认识，是拜把子兄弟，别看我之前是马夫，那是孙司令故意安排的。”他这么一说，士兵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相信，有人怀疑。

赵尚志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司令把大权交给了我，谁要是不听话，当场枪毙！”

他又交代：“我们的子弹不多，靠近敌人才能开枪，瞄准了再打，谁打死鬼子多，就提拔谁。”

大伙听了后，没有人敢再说三道四，县官不如现管，谁也不是种了几亩脑袋。

同时，大家也认为他说话有板有眼，可以信赖。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支没有重武器的队伍要攻城，是极为困难的。

仗打了半小时，敌人居高临下，武器弹药充足，根本看不到破城的希望，大家把目光投向赵尚志。

赵尚志没有言语，对大家说：“兄弟们严守阵地，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骑着枣红马，提着手枪冲到了城下，对城上的人说：“让你们的县长赶快开门，不然我们进去之后，先把他的头割了。”

县长恰好在城头，问城下的赵尚志：“你有什么能耐，说这样的大话？”

赵尚志说着，一抬手，县长头上的礼帽飞了。

“看到了吗？”赵尚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说道，“像我这样的枪手，还有500多个，他们马上就来，你就等着瞧好吧。”

县长听了，吓得魂不附体，说道：“你们进城后，能保证我家人的安全吗？”

“不光是你的家属，就是百姓的安全，我也要保。”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县长说完，吩咐手下打开了西门。

县长真的那么好忽悠？错了，他是在搞阴谋。

他让打开西门，是欲擒故纵，把精兵都埋伏在那里，等赵尚志带兵进城后，想来个一锅端。

赵尚志早就看透了，知道县长设了埋伏，他指挥部队，在北门搭起云梯，轻而易举冲上城头，杀入城内。

同时，赵尚志派了几十个士兵，在城头上点燃了大火。

正在包围“朝阳队”的日军，看到老巢起火之后惊惶失措，哪还顾得上发起进攻，迅速收兵。

孙朝阳趁机指挥主力，冲出包围圈，化险为夷。

孙朝阳见这个马夫如此有能耐，大喜说：“兄弟，让你喂马屈才了，当我的参谋长吧。”

赵尚志推辞了一番，正式上任。

站稳脚跟后，就是发展骨干，赵尚志经过观察，发现一个叫李启东的大队长一身正气，是个好苗子。

再后来，他发现此人的口袋里，竟然有一张我党印制的抗日传单。

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跟对方接触。

殊不知，对方也发现了赵尚志，开始跟他走近。

李启东说：“兄弟啊，还是跟着党干才有前途。”

赵尚志听了有些吃惊，心说莫非此人是地下工作者，就试探性地说：“我早就想加入，但不知你有没有门路。”

李启东说：“我有个朋友在队伍里，如果你有意，我可以给你引路。”

赵尚志索性亮出身份说：“我原来是巴彦游击队的……”

“你是李先生（赵尚志的化名）？”李启东激动地问。

赵尚志没有说话，微微点头。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李启东问。

“说来话长……”赵尚志对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说完，赵尚志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了这里？”

“我是珠河县（今尚志县）委派来的，跟你一样，想把孙朝阳的队伍拉过去。”李启东小声地说。

从此，二人开始并肩作战，在孙朝阳的队伍中发展了不少骨干，控制了一半的基层军官。

【赵尚志】

转眼间，中秋节到了，赵尚志打算跟孙朝阳把话说透，说服他参加“东北人民革命军”（抗联前身）。

“只要抗日，跟谁都行，背靠大树好乘凉。”孙朝阳竟然不假思索，答应加入。

最终，孙朝阳决定中秋节过后，把队伍带过去。

就在这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中秋节这样，孙朝阳接待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态度大变。

这个客人是张学良派来的，他给孙朝阳送请柬，要他参加“东北义勇军首领会议”，并且暗示要让他担任司令。

赵尚志得知后，苦口婆心劝说：“你忘了？东三省就是东北军送给日本人的，他们不会真心抗战。”

“不真心的话，张学良让我过去干什么？”孙朝阳眼睛一瞪，“我已经决定，请不要多话，我走后，部队由你负责。”

孙朝阳不顾赵尚志劝阻，执意去了北平。

赵尚志一看，这样也好，索性把部队带走。

这时候，孙朝阳的副手不同意，二人发生激烈争吵。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孙朝阳竟然回来了。

原来，孙朝阳在半路上做了个梦，觉得不吉利，就转身回来了。

得知赵尚志要将部队带走，他气得七窍生烟。

无巧不成书，跟孙朝阳同行的蒋军特务竟然认识赵尚志，他将这一秘密告诉了孙朝阳。

孙朝阳听了，惊出一身冷汗，赵尚志在北满赫赫有名，只是他不认识。

如今，大名鼎鼎的赵尚志竟然在自己的队伍“卧底”！

孙朝阳跟特务关上门，密谋设鸿门宴杀掉赵尚志。

隔墙有耳，他们的密谋被一个叫王德全的士兵听到，而这个士兵对赵尚志非常敬重，他随即报告了赵尚志。

中秋节当晚，赵尚志和李启东等7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逃离了“朝阳队”。

尽管他们带走了几挺机枪，但赵尚志一脸沮丧，在他看来，这次没把“朝阳队”拉走，是很失败的。

其实，赵尚志和丁启东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他们在“朝阳队”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当年10月，孙朝阳在去北平的途中被日军杀害，“朝阳队”不少人后来参加了抗联，这都是赵尚志努力的结果。

从一个马夫，做成参谋长，也充分显示出了赵尚志杰出的才干，为这位抗日英雄增添了传奇色彩。

1，《赵尚志传 》，赵俊清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总司令的悲剧》，王忠瑜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