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赵区长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7-03 18:36:33

1943年夏天,上级调我去当涟东县区长赵静尘同志的通讯员。这天,我吃完早饭,就赶往区政府的驻地小王庄。

区长住在庄东头王五家。我一进门,就见他一手捂着胸,一手拿着笔,肚子紧紧抵在桌角上写东西。

我向他敬了一个礼。他放下笔走到床前,拿个枕头捂在胸口上,然后爬到床上,用手指指对面的小凉床说:“东西放下吧,你就在这床上睡。”

我从肩上放下背包,用眼梢瞟着他,心里想:赵区长好怪呀,他写字趴在桌角上,睡觉把枕头捂在胸口上,这真是少见。

这时,赵区长从床边摸出一支驳壳枪和一个蓝布做的子弹袋道:“嗯!这枪和子弹给你。”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农民。

赵区长一骨碌下了床,招呼来人坐下。我知道这农民一定有事来找区长,便将枪往肩上一背,走出门去。

中午,我去叫赵区长吃饭,他仍伏在桌角上写字。不知怎么的,他吃得很少,喝了几口南瓜汤就衔着烟袋出去了。

他在树荫下跟农民们谈了一个中午。老百姓下田干活了,他也摸过一把锄头,帮助王五家锄了一个下午的玉米,休息的时候,又找大家谈心。

晚上回来,他喝了两碗温开水,又一手拿着蒲扇扑蚊子,一手握着笔写字。屋子热得像蒸笼一样,我跑出去找炊事员桂四,想给区长弄点吃的。

桂四告诉我:区长的老毛病犯了。我问他是什么病,他说:“依我看是心头病,可是医生硬说他是什么胃病。”这时我才知道赵区长把肚子抵在桌角上工作,原来是胃病发作了。

我知道他是多年的胃溃疡,心里又尊敬,又心疼,我设法弄来一碗大饼汤,端到屋里,只见他枯黄的脸上淌着一串串汗珠,我想:多坚强的人哪!

赵区长喝了两口大饼汤,便催我睡觉,我哪能睡呢?我坐在他对面,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随便画着。

画着画着,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阳光已射进窗子。我揉揉眼睛走出门,只见赵区长正在打拳哩!

过了几天,赵区长要到县里开会,我劝他顺便到医院里去看看病。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看什么病?敌人要下来抢粮了。今晚要赶到郭圩子。”

我跟赵区长赶往郭圩子,走了一段路,忽然他双手捂胸,在路旁蹲了下来。看样子,他的胃病又发作,痛得熬不住了。

赵区长掏出黄烟吞进肚里止胃痛。我打算去找一辆小车子推他,可是赵区长忽地站了起来,叫住我:“别去!老百姓正在夏收,哪来的小车?走!”说着,又摇晃着身子走了。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才到郭圩子。一进庄子,就看见老百姓忙着抢收。老乡们都认识赵区长,亲热地迎上来,孩子们跟在他后面跳着喊着:“赵区长,到我家去。”

郭老爹把孩子们吆喝开去,拉着赵区长到自己家里。郭家媳妇忙提出一壶茶,先斟一碗给他,他接过茶,头没抬,一口气就喝光。他不仅是渴,实在也饿了。

赵区长一面抽烟,一面向郭老爹了解夏收情况。郭老爹说:“这里敌情很紧张哪!敌人天天要下来,我们收的粮食连门也不进就挑走了。”赵区长说:“对啦,要边收、边藏。”

赵区长抽了两袋烟,匆匆忙忙地跟民兵干部开会去了。我蹲在苞米堆前,悄悄对郭家媳妇说:“我们区长又发胃病了,今天一天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郭家媳妇弄来两个白面馒头。我烧好了,等赵区长开完会回来吃。谁知他回来后,反而轻声地责备我:“以后不管到哪里,不要再麻烦老百姓。”

1945年春,鬼子又进行“扫荡”。赵区长胃病复发,脸色又黄又暗,他领着民兵,在靠近敌人据点的几个乡穿来跑去,坚持跟敌人斗争。

那天,我和他在朱新庄跟伪军打了一仗,晚上转移到郭圩子。老乡们知道他犯病了,都劝他休息。他一挥胳膊说:“我身体很结实,有病还能打仗?”

晚上,第三联防主任走来了,他轻轻地对赵区长说:“涟水城的敌人又增兵了。”赵区长点点头,说了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没有听见。

联防主任走后,他挥手叫我打好背包,就急忙出发到边区去了解情况。

我们冒着牛毛细雨赶到小张庄。赵区长决定歇一夜再走,他摸到张三家屋后,用烟袋轻轻地在窗上敲了几下,张三就光着脚丫出来开门。

我们走进屋子,实在累坏了。赵区长叫张三不要惊动屋里的人,他把过道门板卸下,一头搁在门槛上,一头放在地上,用背包当枕头,倒下身就睡。

天刚一亮,我隐隐约约听到“咯咯咯”的机枪声,我还未坐起来,就听见赵区长喊道:“快!起来!”

我们出了大门,敌人已到场边,几乎和敌人撞了个正着。赵区长身子跃了几跃,闪到屋后,手一扬,盒子枪“啪啪”开了火。

冲在前面的两个鬼子被打倒在地上,痛得“哇啦哇啦”鬼叫。我们迅速冲出北圩,跳下交通沟向东跑。

这时小马庄火光冲天,燃烧起来了。遍地都是大人小孩的哭喊声。敌人紧盯在我们背后,追上来了,子弹在我们头上嗤嗤直飞。

跑了一程,交通沟突然断了。眼看后面的敌人快围上来,这些老百姓怎么也跑不了。忽然赵区长从我手中拿过步枪,叫我立刻背走坐在断壁旁受伤的老奶奶。

说着他两肩一耸,翻上交通沟,滚到一个大坟包背后去了。我背着老奶奶,跑了一段路,遇上赵三,忙把老奶奶交给他道: “区长在打掩护,怕要吃敌人的亏。”

赵三把老奶奶交给另一个人,拿了两个手榴弹跟我一道跑回来。我们三个人只有一支步枪。我们的盒子枪和手榴弹,敌人不到面前射程不够,只好伏在他旁边看他一个人打。

敌人迎面冲上来,赵区长一扣扳机,打倒了领头的鬼子。后面的鬼子不敢横冲直撞了,就散开伏在地上,架机枪对着大坟扫射。

鬼子的机枪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这时赵区长把枪往怀里一抱,就地一滚,滚到左边一个小坟包上,打了几枪。

敌人又把机枪对准小坟包扫射,他又抱着枪滚回来。就这样,坚持了半小时之久,最后由于寡不敌众,眼看敌人就要拥上来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第三联防队和小马庄的民兵从西北两侧增援上王来了,敌人一见三面受敌,慌忙撤退。结果这一仗,我们转败为胜。

日本鬼子投降后,我和赵区长分开了。解放战争时,他当支前司令部司令员。我们曾见过一次面,他还和从前一样,每天晚上捂着胸,肚子抵在桌角上工作。

1951年,有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说赵区长因病逝世了。我得到这个消息,心里万分沉痛。从信中可以看出,这位朋友写这封信的时候,流了很多伤心的眼泪。因为信纸上沾着许多眼泪的痕迹。

赵静尘同志去世好几年了,但是他那一手握笔,一手捂胸,肚子抵在桌角上工作的情景,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想起了他,心里就充满了无限力量,督促我更好地为人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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