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农村的老家，离父母家虽然很近，但因为小六在家，老六还在上班，我根本无暇顾及父母，这半个月里只去父母那里一次。

也因为父母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我是能不去就尽量不去，每次我让父母来我家住两天或者吃顿饭，他们总是借口楼层太高爬不动。

自从十多年前父母也住上楼房，和儿子媳妇住在一块之后，我再也没在父母家过过夜了。

前天晚上，我和小六散步回来，都快到家了，呼啦啦的下起了大雨，正抱头鼠窜往楼梯道里躲，小秀发来短信，“小姑，我奶爱喝果汁，你给她买一箱送过去，她这两天不舒服，吃饭的时候可以喝一杯，开开胃。”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小秀又给我发来50块钱的红包。

还有一句话，“强子这两天接了一个活，我在给他帮忙，顾不得去，要不然我就买了。”

看着外面的雨，再看看时间，犹豫着是上楼回家还是去父母那里。

小六问我想干啥？

“你姐让我给你姥买箱饮料送过去。”

小六说 ，“这都下大了，咱也没伞，你咋去呀？”

我转身上楼，“也不知道你姥睡觉了没有，这都9点多了，我拿箱饮料过去，你舅你舅母也在家，不年不节的，看着也不合适。”

飞快的爬上7楼，打开西边的那间小卧室，站在7楼的窗户边，可以看到母亲家的三个卧室，卧室里没亮灯，显然已经睡了，大哥大嫂可能出去散步了。

关上窗户，出来对小六说，“我明天再去吧，你记着提醒我哈。”

小六问姥姥咋的了？

母亲前两天有点头晕，吃不进去饭，我说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死活不同意，我看她这两天能在外面运动，想着就没啥事了，我就忙着打包行李，准备去重庆。

但小秀作为一个孙女，她不但关心奶奶的身体，还关心她的饮食，比我这个当闺女的还强。

小秀随后还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饮料的图片，“小姑，你就买这一种饮料，我奶只喝这一种，咱们平常聚会，她都是买这一个牌子的。”

我说好，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母亲爱喝哪种饮料。

小秀说，“你就在大兴超市买，那里面有，红包我就给你那么多，不够的你添哈。”

“我哪能要你的钱。”为了不让自己误点了红包，聊完天，我就把和小秀的聊天记录删除了。

连着七八天都是下雨，家里潮乎乎的，睡觉就不舒服，这两天又都是12点多才睡觉，早上6点就起床了。

给老六蒸了一碗香肠土豆煲仔饭，我和小六吃的是小米粥。

“小六，你看看你的零食有啥可以当早饭的，我懒得做煎饼了。”我喝了两碗粥，小六刚坐下来又跑到茶几上去找零食，“妈，你也是够懒的了。”

我嘿嘿笑，“新盖茅房三天香，你原来每次放假，前三天我对你可好了，这次我已经坚持10来天了。”

小六找了两块饼干，喝了一碗粥，“你就不能多坚持几天。”

我放下筷子，捏捏小六的胳膊，“你瞧瞧，不到半个月你就胖了一圈了。”

小六赶忙放下饼干，去我卧室里照那个大镜子，“妈，我真的胖了一圈了。”

“今天开始，晚饭后就刷牙，不要再吃零食和饮料了。”

小六和我一样，只要坐下来玩手机或者看书，总喜欢吃零食。

8:30小六写作业，我赶忙收拾一下，“我下去买菜，顺便给姥姥送点饮料过去。”

去了小区门口最大的那家超市，母亲爱喝的那个牌子的饮料只剩下两瓶了，12块钱一瓶。

提着两瓶饮料，从后门进到母亲家的小区，平常这个点，母亲都是坐在楼下和老年人聊天，今天我瞅了一圈也没看到她。

爬楼梯上到母亲家，敲了两次门也没人答应，刚掏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大门开了，穿堂风立马吹得我浑身凉爽爽的，父亲穿着白背心，大马裤，站在客厅里，“幺儿，你咋来了？”

我把脚在地垫上使劲的蹭了蹭，笑着对父亲说，“大，你今天没出去打牌呀？我妈呢。”

父亲说他刚去理发才回来，“你妈出去玩儿了。”

我看着父亲的短头发，已经全白完了，脑门上稀稀疏疏的，再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浓密了。

背有点驼，肚子也有点发福。

“现在理发多少钱呀？”

父亲说，“在门口几家店都要15块钱，还有要20的，我坐公交车去菜场那边，以前10块钱，今天也涨了两块，要12块了。”

我想起来刚才去买饮料，那个路口有一个快剪理发，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十字路口支个摊，用小喇叭吆喝着，“快剪理发10元一位。”

我告诉父亲地址，“这个离家近，才10块钱。”

父亲说他下个月再去。

“你的血压，这阵子咋样呀？”

我把饮料拿下来放到茶几上，把那个大的塑料袋卷好放到我的包里，等会儿买菜用。

父亲问我买饮料干啥？“每天都得吃药。”

父亲感叹，“年轻时候家里穷，想吃没钱，现在条件好了，又得个高血压，啥都不能吃。”

我不能说饮料是给母亲喝的，我只能说，“天气热了，吃饭没有胃口，你和我妈每天也喝点饮料。”

父亲点了一根烟，又赶忙去电视柜上拿我的专用茶杯，给我倒茶，又指着阳台上的一张藤椅，“坐这儿凉快一会儿。”

我说我还要去买菜，我也怕一会儿大嫂下班回来看到不合适。

父亲家里的客厅还是很闷热的，如果把大门打开对流起来，那就凉爽的很。

临出门我说父亲，“这风大，你把大门打开，可凉快了，也不会进蚊子。”

父亲搬个小马扎，说他一会儿坐在门口乘凉。

今天终于不下雨了，出门不用带伞，平常我和老六两个人在家，他晚饭经常不在家里吃，我一个人就比较省事，现在小六在家，一天三顿都要吃米饭炒菜，他又不爱吃面食。

每天为买菜发愁，去超市里看到有腌制好的奥尔良鸡翅，买了8个，24块6毛钱，中午用电饼铛煎好之后，闻着香喷喷的，但吃起来口感有点偏甜。

小六说，“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我夹起一个鸡翅，“还不如卤鸡翅好吃。有这20多块钱，买大虾也比这个强。”

我俩勉强吃了6个，还剩两个。

好容易天放晴了，6:30吃了晚饭，出去散步，“咱从后门走，看看姥姥在不在那里。”

母亲晚饭后也喜欢搬着凳子，拿着扇子坐在后门的小区乘凉，但今天我和小六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母亲，我正担心是不是温度一升高，她的身体又不舒服了。

转到前门，我俩准备往右边拐，突然小六看到左边有一群老年人，坐在斜坡上，“妈，我姥今天又到前门来了。”

我喊了两声，母亲看到我和小六，赶忙站起来，把板凳夹着胳膊下面，往我们这边走，“小六，你们吃饭了没有呀？这家早餐店的生意好得很，做的热干面也好吃，我每天早上都来，咋没见到你呀。”

小六笑，“姥，我每天都在家里吃饭。”

母亲和我们一块沿着广场往前走，“你买两瓶饮料去干啥呀？”

我停下来，“那可不是我买的，那是小秀给你买的，她说你喜欢喝那种饮料。你看小秀这孩子多心细，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我本来是在后门坐着的，那个嘴巴式（爱八卦）老在那呱哒呱哒说他住院做手术的事，见人就要说一遍，我听着烦，就搬着椅子到前门来了。”母亲解释她今天为啥不在后门。

母亲一高兴，嘴巴就有点颤抖，“这小秀啥都不能给她说，我就是有点头晕。她就给你打电话。”

我拉着母亲的手，“这多好呀，孩子们都关心你。”

母亲眉头一皱，“我在家里两天不吃饭，谁也看不见。”

我赶忙打岔，我怕母亲又提起大哥或者大嫂，“你今儿个感觉好些不？”

母亲说，“好啦好啦，你们都别操心。你给小秀打电话，我给她说两句。”

电话已接通，小秀问我干嘛？

“你奶想你了。”

我把电话交给母亲。

母亲说，“小秀，你吃饭了没有呀？我已经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哈。这都7点多了，咋还没吃饭呀？你早上也起早点，小孩总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小秀说带孩子正在配眼镜。

母亲说，“那你骑车慢点啊。”

我和母亲聊天，小六就一直站在旁边，我知道他大多也听不进去，还可能有点烦躁，因为我和老六很少当着小六的面聊家长里短。

小六想往右边去散步，母亲走不了太远，只能围着小区转。

母亲说她这次不舒服，可能是前天被楼梯道的小孩给吓住了，“那天下着大雨，天黑的很，我刚走出电梯，三个小孩躲在楼梯道里猛的一叫喊，当时都把我吓得心直跳，后背冒凉气，头皮发麻，气得我真想打他们。”

“要不要我帮你喊喊呀？”我赶忙说。

我小时候如果被人或蛇吓到了，母亲夜晚就会在关院门的时候，边走边喊，“小幺儿啊，不管在哪里吓到了，妈喊一声应千里，你快回来呀！”

母亲是我们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又喜欢唱戏，声音又清又脆，拖得又深又远，应着农村大山的黑夜，还有点回声，好听的很。

特别是夏天，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就觉得母亲的喊声，天上的星星都能听得到。

我有时候明明没被吓到，也假装自己吓到了，让母亲给我喊喊。

母亲每喊完一句，父亲就会在后面接一句“回来啦。”

有时候父亲晚上不在家，就是大姐跟在母亲后面。

最后一遍，母亲会站在我的床头上，再拍一巴掌床帮，和父亲一块说一句“回来啦。”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反正连喊三天，我 就活蹦乱跳的玩了。有时候不等母亲喊完，我就睡着了，简直像催眠曲一样的好听。

母亲笑，“当时那个小孩也扯着我的耳朵说，奶奶别怕，我给你喊喊。”

“要不晚上我去你家也给你喊喊？”我嘴里这样说，又觉得现在住在高楼里了，这样喊叫又不好意思，也不方便，比不得以前我们在农村，夜晚再大的嗓门，敲着盆底的喊叫，也没人听得到。

母亲说，“算了，我都好了。中午我都吃完饭了，才看到茶几上有两瓶饮料，你大（父亲）也不告诉我是谁买的，我也没敢喝。下午我问他，他才说是你买的，我倒了两杯喝。”

就因为两瓶不值钱的饮料，父亲又给母亲吵了一顿，“你是越老越娇气了，就头晕一下，给这个说给那个说。小秀打了三次电话，小幺儿还给你买饮料。”

我劝母亲，“这饮料也便宜，小区超市都有的卖，你夏天吃饭的时候喝两杯，舒坦一些。我们每顿吃饭也喝点饮料。”

母亲又开始抱怨，“就是被那个坏孩子给吓的，你不知道，那个小孩7岁，父母离婚了，爹也不要，妈也不要。她成天就在我对门她姥姥家，脾气坏的很，不睡中午觉，老是在楼梯道里乱跑。前儿个把你二婶也吓到了。”

小六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妈，你不是说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吗？”

母亲才停住唠叨，“你别带小六乱跑呀？你看这回来又瘦了。”

我笑，“他都在家坐一天了，晚上凉快，得出来走走呀。你还去那和人家聊天，乘会儿凉。”

母亲往东，我俩往西。

我拉住小六的胳膊，“你看看，人没有一点兴趣爱好，老了多可怜，姥姥不爱出门，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小区门口一公里之内，见到的人也就是家里的那三个和外面的那几个老头老太太，成天也只能家长里短的八卦了，心情难免就会不好。”

小六摇摇头，“我记得小时候我姥的脾气可好呀。”

“你这都回来半个月了，还没有正式去姥姥家坐一会儿呢。”

“我不是天天都在写作业吗？”

“写完了不？”

“今天下午才结束。”

“正好你爸明天也放假，咱去姥姥家坐一会儿。”

老话说的好，傻老娘疼外甥。

小六小时候虽然在我母亲家待的时间比较长，和姥姥姥爷的感情也好。但架不住这些年上学，我们一直住在外面，回来的次数很少，小六和我娘家这边的感情都比较生疏，最多过年的时候吃顿饭，和表兄弟姐妹们也没啥话可聊。

再一个就是血缘了，奶奶一天也没照顾过小六，小六和她的感情反而更深一些。

小六上高中，我们要去租房子陪读，把婆婆送到三哥家去住了三年。

小六有天放学回来，看到婆婆的卧室已经空了，当时就哭着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妈，你为啥要赶我奶奶走呀？”

我说等你高考完，立马把她接过来。

小六那年高考完，正好赶上端午节，在我母亲那吃顿晚饭，第二天就回老六三哥家看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