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诸葛亮的六出祁山，有种论调颇有市场，认为这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即，在经历了关羽被杀、荆州易主，以及刘备一意孤行的夷陵大败后，蜀汉已经元气大伤。此时仅剩一州之地，无论人口还是国土，都不能和曹魏相抗衡，北伐完全是以卵击石。诸葛亮明明知道这一点，但他深感刘备知遇之恩和托孤之重，偏偏要逆天而为，注定难以成功，平添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剧色彩。

但这么想，有两点值得商榷之处。

第一，这是以后来人的上帝视角来看历史，有一种宿命般的错觉。

历史虽有规律可循，在一定框架下能呈现一定的因果，但在具体细节上是充满变数的。就当时来说，魏国这边曹真、曹休的才略究竟如何，是否能抵挡诸葛亮的进攻还未可知，至于曹真、曹休这些宗族大将死后，又冒出来了个老谋深算的司马懿，在当时没人能料到。

还有，如果不用马谡守街亭，第一次北伐是不是就成功了？如果司马懿比诸葛亮先病死，北伐是不是就容易多了？如果曹魏是曹爽这样的庸才夺了大权，岂不是要被诸葛亮吊打？战争本就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数，也不能说当时的蜀汉就一定胜不了曹魏。

第二，这种论调小看了诸葛亮。诸葛亮作为智慧的化身，他主导的“六出祁山”，并不完全是身负托孤之重的意气用事，而是经过充分考量、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慎重决定。

项羽灭秦之后，分封诸侯，将刘邦封在蜀地及汉中一带。但随后，刘邦从汉中起兵，一路攻城略地，重返三秦之地，他积极整合反对西楚霸王项羽的力量，最终迫使项羽兵败自刎，赢得楚汉之争，统一天下。

《隆中对》“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说的就是这件事。既然刘邦可以，起码证明从蜀地北伐成功是有可行性的。

《隆中对》提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

诸葛亮认为，曹操即便硬实力不如袁绍，但能以弱胜强，靠的就是谋略，国土、人口并不是决定战争胜利的唯一因素，人的谋略甚至比这些更重要。《孙子兵法》的“上兵伐谋”，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诸葛亮何许人？他常常自比管仲乐毅，还在隆中时就已经预见了三分天下。一出山就策划了孙刘联合、赤壁鏖兵，曹操百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对刘备阵营的影响是决定性的，让刘备从寄人篱下的状态，摇身一变成为坐拥荆益两州的一方诸侯。刘备去世后，仅用半年时间七擒孟获，这么多辉煌战绩摆在那里，诸葛亮想不自信都难。因此，他对北伐的前景也是非常乐观的。

退一步讲，即便最后不能赢曹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诸葛亮先后对决曹真、司马懿，都明显棋高一着，让司马懿心服口服。（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住所，曰：“天下奇才也！”）

而且，六出祁山并非颗粒无收，还是取得了一定战果。第一次北伐时，陇右的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相继叛魏降蜀，一度震动关中。只要成功守住街亭，诸葛亮就可以率军占领陇右全境，距离胜利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第三次北伐时，诸葛亮又是将阴平、武都两郡纳入了蜀国版图，在三国领土范围相对固定的后期，这已经算是不小的战果。

虽然好几次北伐最终因为粮草不继等问题退兵，但每次撤退后，诸葛亮都让魏军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还在防守反击中，成功击杀了魏军大将王双、郝昭等人，对曹魏的实力是不小的削弱。

即便蜀地兵员不多，但凭借诸葛亮的杰出军事才能，几次战役兵力损失很少。也因此虽然连年征战，却依然能保存有生力量，接连组织起有效的北伐。

总的来说，蜀汉虽然实力不济，加之诸葛亮又一直稳扎稳打，只能小胜曹魏。但假以时日，积小胜为大胜，胜利的天平很可能会向蜀汉倾斜。

刘备兵败夷陵后，郁郁而终。蜀国国力一落千丈，此时曹魏在北边虎视眈眈。

是岁，魏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各有书与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籓。——《诸葛亮集》

魏国几名官员竟然想直接劝降诸葛亮，让诸葛亮带着整个蜀汉成为魏国的附庸，诸葛亮当然不会同意。

敌我力量悬殊，兴复汉室的希望又很渺茫，蜀国内部弥漫着一种消极悲观情绪，一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甚至还在刘备病重时，叛乱就已经出现。

汉嘉太守黄元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有后患，举郡反，烧临邛城。——《三国志·杨洪传》

刘备死后，更是风雨飘摇。西南部族更加轻视蜀汉政权，在孟获的鼓动下，纷纷扯起叛乱的旗帜。

除此之外，牂柯郡太守朱褒、越巂郡夷王高定等人也见风使舵，起兵响应雍闿。

先主薨，高定恣睢於越巂，雍闿跋扈於建宁，朱褒反叛於牂牁。——《三国志·李恢传》

虽然诸葛亮最后出兵平定了叛乱，但蜀汉内部依然人心不稳、暗流涌动，很多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为了彻底杜绝叛乱，必须对外出动出击。让这些人看看，只要诸葛亮在，不仅大厦不会倾颓，甚至还能开疆拓土。这是一种姿态，更是内部人心涣散之下，最有效的一针强心剂。

可惜天不假年，诸葛亮最终病故五丈原，留下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诸葛亮一死，蜀汉政权的终结也就开启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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