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新帝登基,点名要沈家长女,沈碧云

雨灵看小说 2024-06-02 07:40:34

新帝登基,世家为示好,送了几位豆蔻年华的贵女进宫,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他点名,要沈家长女,沈碧云。

那个夫亡新丧的沈大小姐。

也是幼时退了他的婚另嫁他人令他颜面尽失的仇人。

沈碧云是我长姐,我是沈府六小姐,沈珠云。

长姐和新帝霍然的婚约是儿时定下的。

长姐比新帝,年长三岁。

那时,霍沈两家交好,一文一武,长姐跟随爹爹去庆霍郁满月之礼,瞧见襁褓中玉雪可爱的霍郁,抬起奶乎乎的小手戳了他的脸,哪想刚还大哭不止的婴儿顿时止住了啼哭。

稚子无心,大人有意。

霍夫人忙问,“阿碧可是喜欢然弟弟?”

长姐木愣愣点了点头,觥筹交错间,这场婚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了下来。

那时候,京城盛传,霍家那个愣头青小子,整日追在沈大小姐身后不放,是怕沈大小姐惊才绝艳,弃他而去吧。

这时候,霍然阿兄只是笑笑,害羞地低下头。

他喜欢粘着长姐罢了,像我们也喜欢粘着温柔大方的长姐一样。

事情有了变故,是建安八年,新科状元郎崔十安游街,长姐像丢了魂一般,闹着要退婚,非卿不嫁。

原来,年前她同祖母一道回渔阳老家看望姨姑奶那次,曾遭匪寇围堵,掉落山崖,是崔十安救了她,一直以礼相待,悄悄送她与祖母团聚,事后为了长姐名节,阖家不再提及此事。

父亲恼怒非常,罚长姐跪在祠堂,静思己过。

父亲眼中,长姐一向是端庄大方,温柔贤淑的,印象中,那也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忤逆沈家。

长姐跪了整整三日,汤米不进,主母看不下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说动父亲,豁出一张老脸去找霍家退婚,直言沈家其余女儿,只要霍然愿意,他都成全。

长姐退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霍将军应是早有耳闻,两人附和几句,言本就是生辰宴上的玩笑话,儿女不愿也便罢了。

可霍然阿兄不愿,那天,他犟着来找长姐,在门外淋了好久的雨,长姐都闭门不见。

我念着同窗情谊,好心劝他回去,莫再作无用功。

只看到他猩红着双眼,低声呢喃:“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愤恨的眼神,昔日,他一直是温和的,跟在长姐身后,看着她笑。

最后,是长姐的侍女翠柳推门出来,归还定亲信物,霍夫人祖上传下来的白玉簪,并传了长姐口信,说她一直以来只把他当成弟弟,对他,与对我们这些姊妹无甚差别,也盼他,早日寻得心上人。

我看见霍然阿兄那双希冀的眸子瞬间幻灭,失魂落魄离开了沈府。

再见他,也便是五年后。

他强硬要求夫丧新寡的长姐入宫伴君。

霍家起兵叛乱是在两年前,那时候,皇城人人自危。

没人想到,霍将军亡故后,一直规规矩矩镇守边疆的霍然会起兵叛乱。

父亲摇摇头,说如此布阵缜密,不像临时起意。

那时候没人相信,他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造反成功。

祖母甚至心有余悸,说没想到霍家这小子野心不小,自掘坟墓,阿囡没嫁他,是对的。

长姐低着头,睫毛轻颤,抱着刚满一岁的小侄子,忧心忡忡。

不知是为幼时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叫姐姐的弟弟难过,还是为她那病情日益严重的夫君。

出人意料的是,沿路不少守将,大臣,临阵倒戈,霍郁进入皇城,只花了两年时间。

老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留了道遗旨,禅位给霍然。

遗旨怎么来的没人在乎,重要的是,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沈家作为前朝宠臣,又曾拒了他的婚,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世家为讨好新帝,送了不少豆蔻年华的贵女进宫,但都被他退了回来。

扬言,要曾经名满京城,惊才绝艳的沈家大小姐,入宫侍君。

那时候,崔十安病故,长姐正在为亡夫守丧。

祖母一听,气坏了身子,骂他霍然是个泼皮无赖,如今一朝得势,怕只是想寻个借口拿沈家开刀。

长姐不哭不闹,日日逗弄小侄子,仿佛外面的一切与她无关。

我站在檐下望她,恬淡的容颜,一如当年,只是多了份从容。

只是,我们心知肚明,沈家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祖母再护长姐,也挡不住沈家悠悠众口。

终于,当沈家又一个孩子出事的时候,长姐将小侄子交给祖母,头也不回,上了早已在沈府门外等候多时,宫里抬来的花轿。

不过半年时间,沈家又成了从前的沈家,皇帝宠臣,门庭若市。

父亲一向自诩清贵名流,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也做了卖女求荣的腌臢事。

我想,或许,这是霍然的报复?

宫里宣我入宫,我是未想到的。

因长姐入宫后,被封为贵妃,照例,家人可递牌求见,可这些日子,祖母和母亲的牌子递了不止一次,均未得长姐召见。

我们心下便明了,长姐应是不愿见我们。

只得偷偷传递消息,告知于长姐,小侄子崔愿,一切安好,勿念。

小太监领着我到了长姐的储秀宫,我见到了五年不见的霍然阿兄。

我曾经的准姐夫。

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如今他的眸子,多了狠戾和冷酷,再也没有昔年跟在我们一众姐妹后害羞怯懦的神态。

我有些怕,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想起我的正牌已故姐夫崔十安,温柔缱绻,与长姐缠绵悱恻的样子,羡煞旁人。

可惜了。

难以想象我那明珠般的长姐如今落到他手里要受多少蹉磨。

只听得他冷冷开口:“去劝劝你长姐,听话些,不然,你这辈子不用出宫了”

我抬头对上他那张阴鸷的脸,明明灭灭,心下顿时明白他那句“不用出宫”的意思,应该是别想活着出宫。

他揉了揉额头离开,我才发觉,长姐宫内竟如此多武婢,个个训练有素,却未见长姐身影。

我心中一阵胆寒,难不成霍然他把长姐打残了?

有嬷嬷领我去长姐内室,路上不断唏嘘,让我劝劝贵妃,别跟陛下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初时不明白,青天白日,缘何嬷嬷要引我去内室,心中一直不安。

待见到长姐人时,顿时红了眼眶。

我那曾经如珠如玉的长姐,被人五花大绑,绑在了床上,整个人瘦骨嶙峋,眸中没有半点神采。

嬷嬷低声向我解释,“贵妃娘娘怀了陛下龙嗣,可一直闹着不愿生下,陛下无法,这才请来沈小姐…。”

我这才望向长姐略鼓的小腹,神色凄然。

想起当日,她得知有了小侄子那天,心花怒放,带着姐夫回了娘家,祖母笑她,我们囡囡也要当母亲了。

我在长姐床边坐下,她侧过头不愿看我,眼角一滴泪淌下,沾湿了被褥。

嬷嬷识趣领人退下,我忍不住,看着长姐如今这模样,顿时潸然泪下。

长姐涩然问我,“阿愿…好吗?”

我点头如捣蒜。

她扯起干裂的嘴角,松了口气,“那便好。”

我沉默着,想解开这困住长姐的绳索,却被她制止,“小六,别白费力气了,你解不开的。”

她闭上眼,似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去把嬷嬷叫来,跟他说,我不闹了就是。”

“你回去吧。”

我呐呐地坐着,不知所措。

我知道,这就是霍郁让我进宫的目的。

只要牵涉沈家人,长姐便会一直妥协,毕竟,她是沈家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嫡女,此生也就荒唐了那一回,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哪怕祖母欺她,为哄她进宫,让她喝下所谓绝育汤。

不然,她不会如此决绝入宫,我不知道,当她得知自己有孕那一刻,有没有埋冤过沈家,弃了她。

之后她没有再闹,当真遵守御医嘱咐,安心养起了胎。

霍然没有放我出宫,他命我随侍长姐左右,直到平安生产。

长姐未发一语。

她应当也知道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就像她不得不入宫。

霍然日日来陪长姐用膳,就寝,可长姐从未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恼。

闺阁里时,我们最喜在院中荡秋千,无忧无虑,他便命人在储秀宫按原样搭了一个,但只许长姐去坐一会。

他不知的是,长姐婚后,反而爱上了为崔十安洗手作羹汤。

霍然走后,长姐盯着那秋千发笑,“小六,你不觉得他很可笑吗?我跟十安有了孩子,他便要求我也为他生一个。”

宫人闻言俱大惊,她们都是霍然的耳目,崔十安这个名字,是宫中大忌。

可长姐依旧我行我素。

外人只当,新帝爱惨了长姐,纵容长姐如此。

可我总觉着,如今的霍然,眼底酝酿的,不再是年少时单纯对长姐翻涌的爱意。

那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长姐生产那日,宫人手忙脚乱,御医战战兢兢。

霍然暴怒,命人去沈府抱来小侄子崔愿,扬言,若是长姐不能活着为他诞下孩儿,他便一刀先了结他,再诛沈家全族。

我心跳如雷。

原来长姐那点小心思,皆瞒不过他那双眼。

长姐一直配合御医安胎,汤药补品不断,又不愿出储秀宫走动,硬生生给自己捱到了子大难产的地步。

她本就是打着一尸两命的主意。

产房里拒不配合产婆,喂的人参汤尽数吐出,御医束手无策,急得冷汗连连。

宫里嬷嬷掐了小侄子一把,不过三岁稚儿,睡的迷迷糊糊,懂得什么,听见屋内长姐挣扎的声音,哭着叫娘。

“霍然,我恨你!”

我握着长姐的手,看她痛苦的神色,心如刀绞。

怪我迟钝,没能早点看出长姐意图。

天将破晓,长姐拼尽全力,为霍然生下了个女儿,躺在床上,累到虚脱,神志不清,“十安,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我不该应他,不该应他的。”

霍然站在床边抱着小公主,辨不出喜悲,他拂去长姐黏在脸上的碎发,淡淡吩咐:“照顾好贵妃和公主,出了什么事情,朕拿你们是问。”

一众武婢点头称是,寸步不离守在长姐床边。

原来,长姐初进宫时,是拼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她原想着,死在宫中,不算违抗圣命,消了霍然的气,不牵连沈家。

可霍然,要的却是她余生陪伴,生儿育女相抵当日退婚屈辱。

嫁二夫,对于一向矜贵,孤傲的世家嫡女来说,是酷刑。

第二日朝堂上,霍然有意敲打了沈家,将几位兄长贬谪,又随意给四姐指了门亲,是个瘸子。

我知道,他是在明晃晃告诉长姐,沈家全族命运如今全系在她一人身上,她若再不听话,沈家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后来的几个月,霍然再未踏足储秀宫。

长姐整日郁郁寡欢,任凭宫人如何劝慰,不愿抱小公主一下。

她裹着披风,发丝凌乱,形容憔悴,像易碎的瓷器,就那么坐在秋千上吹冷风。

我抱着小公主立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一向嘴笨,也没脸,叫她放下一切好好跟着霍然过日子。

其实我本庶女,寄养在嫡母名下,才有机会与长姐、霍然一起同上学堂,谨小慎微,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长姐深知我脾性,也便由着我。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喃喃,“不该应他的啊,我怎么就应他了呢。”

我有些涩然,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儿时,长辈们时常对霍然说,“以后沈家那大丫头可就是你媳妇了,你以后长大可得好好对人家。”

他追在长姐身后,咬着指头日日问,“碧云姐姐,你以后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回应他的,是长姐一向清脆的笑声,“是啊,然儿这么乖,阿姐自然不愿离开你。”

可长姐,也想跟我们,跟沈家一直在一起。

一念成执,霍然就这么日日记在了心上。

打破储秀宫宁静的,是四姐的贸然进宫。

她跪在长姐面前,声泪俱下,求长姐为她求求情,不要让她嫁给那个瘸子。

四姐一向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如今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到皇宫,又顺利见到长姐,没有霍然推波助澜,我不信。

长姐看着她,眼神涣散,不发一语。

她已经没有心力再管沈家的事了。

我一时气冲脑门,口不遮拦,“四姐,我替你嫁就是了,莫要再为难长姐。”

小公主突然啼哭不止,我知长姐不喜她,正要命宫人将她抱走。

长姐却叫住我,呆愣愣接过小公主。

那是这些时日来,她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她九死一生才诞下的孩子。

她让小四回去了。

也送我回去了。

她说,“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来偿就是,不连累你们。”

长姐被晋为皇贵妃,沈家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可平静的日子没多久,全家又战战兢兢。

小公主,薨了。

尚不满两岁,寒冬腊月,被发现溺毙在荷花池。

说是宫人疏忽职守,霍然震怒,当日看守宫人尽数杖毙。

祖母听闻消息,花白着头发,吓得惊厥了过去,不住喃喃:“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啊。”

我立在一旁不敢言语,总觉事有蹊跷。

长姐再狠心,也断做不出谋杀亲女的事情,况小侄子崔愿尚在府中。

我心下一顿,沈家以为送了长姐入宫便能继续永享富贵,他们似乎早忘记,当日是如何强硬逼迫霍然签下退婚的文书。

如今已为天子的他,真能咽下这口气吗?

三个月后,霍然应满朝文武要求,大选六宫。

旨意下来之时,祖母打量着我,又执起我的手,循循善诱:“小六,你长姐一人在宫中,步履维艰,你可愿入宫帮帮她?”

“你长姐她从前,待你不薄啊。”

我心中一惊。

看着眼前老泪众横的祖母,她从前是慈祥的,待长姐更是疼爱无比,可危及到沈家地位,她弃了长姐。

如今,又想将我送到宫中吗?

满沈府,论样貌,唯有我肖似长姐。

我想起宫中传言,自小公主薨逝,皇贵妃一病不起,隐有香消玉殒之势。

祖母她,当真狠心至此。

我为长姐不值。

这便是,她不惜一切代价要维护的沈家。

我最终还是入宫了,以沈贵人的身份。

那日长姐拖着病体见我,说若我不愿,她会求祖母放过我。

我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长姐,你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选择。

霍然,他是不会放过沈家的。

长姐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如此,也好,有你陪我,我还能多熬些时日。”

我不自觉红了眼眶。

霍然林林总总封了不少妃子,但从不传召,只去长姐的储秀宫留宿。

日子久了,坊间传言,沈家长女,是妖狐转世,一身嫁二夫,把陛下迷的团团转,不是个好兆头。

我去了长姐的储秀宫,她裹着狐裘,正在院内剪下一株红梅,冰天雪地,衬得脸上更加苍白。

见我来了,她神色有些怔忡。

“小六,你知道吗,我是真心想把长乐抚养长大的。”

长乐,也便是一年前薨逝的小公主。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长姐,我明白你。”

我搀起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她还在絮絮叨叨:“你不知道,我每晚做梦,都听到她的哭声,她在怪我为什么不救她。”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

眼见长姐脸上落下两行清泪,憔悴不堪,我想说的话噎在喉间。

她是真的为小长乐的死耿耿于怀,至今未能走出来。

“陛下驾到。”

我起身行礼,瞥见霍然一脸阴森走来,内心惴惴不安,刚才的话,不知他听到多少。

长姐低眉顺眼迎上去,这段时日,她似真的认命,对霍然百依百顺。

前提是,小侄子崔愿,被霍然派人接走,不知去向。

有一瓣红梅簌簌落在长姐发间,霍然冲她和煦一笑,灿若骄阳。

这一刻,年少时那个害羞腼腆的少年郎,似乎又回来了。

让我有瞬间晃神。

又过了月余,京中再次下了场大雪,纷纷扬扬,白了整片皇宫屋顶,却毫无萧瑟之感,宫人摩肩接踵,沉浸在喜悦之中。

为着两件喜事,一是,皇贵妃又有孕了,霍然大喜,传令,宫人俱赏一月俸禄,一扫小公主薨后的阴霾;二是,这后宫,终于要迎来它真正的主人,洛亦可。

前朝请立皇后的呼声日益高涨,不少臣子为挫沈家锐气,辩驳道,皇贵妃品行有失,不堪为后。

他们似乎笃定,霍然会不顾一切立长姐为后。

可惜,他们失望了。

原来,霍然在宫外早有发妻,只是身体抱恙,一直在宫外将养。

为立洛亦可为后,他不惜搬出故剑情深的典故,言他们两人相识于微末,一路扶持。

洛亦可,堪当为后。

此一出,将那些意图借封后之事搬弄风云、让霍然难堪的朝臣,偃旗息鼓。

一时之间,沈家成了笑话。

长姐更是从一代祸国妖妃,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我不禁一阵胆寒,手脚冰凉。

这些时日他对长姐种种行为,究竟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亦或是,单纯报复?

我踉踉跄跄奔到储秀宫之时,长姐脸色蜡黄,身形瘦弱,正虚弱靠在绣榻上。

她身体本就如强弩之末,如今孕吐更是将她折腾得不成样子,她有气无力地吩咐人将痰盂撤下,冲我虚弱一笑。

“小六,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讷讷走到她跟前,忍住泪水将额头靠在她腿前,嘶哑着嗓音,“…长姐。”

她一下一下抚摸我发间,看着窗外平静道,“他的性子,你也了解的。”

“对我,他不见得多喜欢,只是咽不下我弃他的这口气罢了。”

我听到长姐深呼了口气,轻声道,“如此,也好。让他在我这出了气,你们,沈家,应该无碍了。”

我拼命忍住泪水,不,长姐,你不知道如今的霍然能有多心狠。

迎洛亦可入宫前,霍然雷打不动,依旧日日去储秀宫留宿,我在心里淬了他一口。

难以想象长姐是如何强忍住恶心与他同床共枕周旋。

这日,四姐突然递了牌子求见。

四姐年前还是与那位瘸子完婚,霍然不肯收回成命。

好在,四姐夫只是痴迷医学,年幼不慎误服毒药,这才落下后遗症,其人品行颇为端正,人也是玉树临风,只是性子孤傲,这才不招贵女待见,名声颇差。

婚后,二人算是琴瑟合鸣。

掀开烘帘,带着满身寒气,四姐揣着袖炉,急急向我走开,欲言又止。

我会意,支开满室宫人,四姐这才向我娓娓道来。

“小六,你可知那洛亦可的来历。”

我敛下眉目,这段时日,宫中关于新后与霍然伉俪情深的故事,不知传了几个版本。

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霍然行军受伤,流落在一个破败村庄,被孤女洛亦可相救,从此带在身边。

四姐看着我,摇了摇头。

附在我耳边低语,“洛亦可,是前朝罪臣之女,一直暗中受霍家庇佑,且是石女,终身不可有孕。”

“夫君出自医学世家,有叔父曾被秘密接至京郊一处别院,看到那女子手腕上刺青,这才发现端佞。”

“小六,沈家,还是要早做打算。”

我恼怒,随即,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下,恐惧充斥我全身。

所以,这便是霍然强硬要求长姐入宫伴君的原因,不是因为痴情,只是,要借声名狼藉的长姐,为那洛亦可扫清障碍?

这些日子,长姐无端受了多少谩骂啊。

到头来,是为他人做嫁衣。

那长姐腹中孩儿…

长姐对这一切,又是否知情?

十一

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圆,帝后大婚,前朝民间熙熙攘攘,无一不在传颂帝后的贤德。

只因这日,帝后竟一反常态,于大婚典礼后,换上粗布麻衣,前往田野,共农桑,与民同乐。

大婚第二日,凤鸾殿,宫妃理应拜见新后,长姐有孕在身,霍然和皇后免了她的请安,她似也不愿搅这趟浑水,安心待在储秀宫养胎,不理宫人诸多议论。

我跟在最后,终于有幸得见新后容颜,是个跟长姐完全不同的女子。

若长姐是养在深闺的贵女,端庄贤淑,那皇后,就像是边塞无忧无虑的雄鹰,鹰击长空,爽朗利落。

我隐约记起四姐离去前提及,前朝洛家,本也是将门世家。

宫妃离去前,皇后留下我,含笑的眸子上下打量,“听说,你是沈家最像皇贵妃的女儿。阿然不让我去见她,我瞧着,你已经是姿容出众了,那皇贵妃,能让阿然如此念念不忘,定然是天人之姿。”

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她口中唤出,无丝毫不适。

我想起病中的长姐,只颔首臣服,“皇后娘娘谬赞了,满后宫的人,谁也比不上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

她上前两步,盯着我眼睛,满脸狡黠,莫名令我发慌,“小六六,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呀。”

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从未见过她。

未过几日,霍然为洛家翻案正名,洛家一脉不再藏匿,开始成为朝堂上的肱骨之臣。

沈家开始急了。

他们不能把宝全押在长姐身上,更有甚者,暗中提点我,“小六,你与霍然也曾是青梅竹马啊,情分不比你长姐差。”

我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疯了,他们全疯了。

为了所谓名利、地位。

我想告诉他们,霍然从未正眼看过我。

御医说,长姐体弱,有早产之兆。

这些日子,霍然命令,储秀宫闭门不见客,连我都见不到长姐。

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水的补品送进去,御医进了出,出了进,产婆都已经备上几位。

皇后召集各宫嫔妃,在祠堂为皇贵妃与未出世孩儿祈福。

几分为真,几分为假,我早已分辨不出。

十二

我求皇后,送我去陪长姐,我不能让长姐独自面对。

她叹了口气,抬起我的下巴,“小六六,你还是跟阿然一样,从小到大爱跟着她不放。本宫不明白,她到底哪好。”

哪好?

长姐自然,处处都好。

我只恨我羽翼不丰,护不住她,竟连陪伴也做不到。

我本是舞女所生,娘亲为攀附权贵,偷偷生下我,她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因着身世,又不得父亲和祖母待见,无人知沈家六小姐。

寒冬腊月,是长姐发现了偏僻院落啃冷馒头的我。

她温柔执起我的手,将我带去主母院中,求主母认下我。

她说,我是沈家最小的女儿,自然要如珠如云一样养大。

很讽刺,沈珠云这个名字,是长姐为我起的。

我愿为长姐上刀山,下火海。

可惜,她从不需要。

那年,她坚持要退了与霍家的婚,我期期艾艾举起手,说我愿代她嫁霍家。

长姐第一次打了我。

她骂我到现在还是唯唯诺诺不争气。

她知道,我不喜欢霍然。

我只想帮她。

皇后摇摇头,她说,沈家大势已去,你们改变不了什么。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能荣享这百年富贵,已经够了。

我跟着皇后踏进储秀宫大门那一刻,长姐发作了。

我飞奔进内室,听到霍然恼怒地问,“你来干什么?”

而皇后言笑嫣然,“怎么,我未来的皇儿,不能来看看?阿然,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一头雾水。

长姐浑身虚汗,见到我,期期艾艾伸出手,我忙上前握住,“小六……我梳妆的匣子下,有我为阿愿缝制的衣物……你记得,得空帮我带出去。”

我咬牙点了点头,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想,还是不要让长姐知道真相的好。

长姐痛苦地青筋暴起,嘴唇干裂,突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双手捂住耳朵,“别来找我……娘亲不是不想救你,可你不该来……你本就不该来啊……”。

有嬷嬷递给我一碗汤药,“贵人,皇贵妃梦魇又犯了,快给她服下这汤药,不然一会儿没力气发动。”

我呐呐应下。

十三

长姐诞下了皇长子,可皇子生来体弱,被送到了皇后宫中抚养。

四姐担心的事终于成为了现实。

霍然给皇长子赐名霍宸,封为太子,名义上,是皇后嫡子,与长姐,与沈家,再也没有干系。

洛家,反倒水涨船高。

自那之后,长姐缠绵病榻,而霍然,好似全然忘记了长姐这个人,开始流连后宫,再未踏足长姐的储秀宫。

不同于上一次置气的意味。

这一次,他像是真的完全将长姐抛诸脑后了。

前朝,开始清算沈家。

父亲被罢官,几个叔伯被革职流放,祖母急火攻心,再是迟钝,也了然了一切,在一个清晨闭上眼,再也没能醒过来。

高高的捧起,再狠狠摔下。

这一招,我曾见他用过的。

那年的学堂,有学子倾慕长姐,仗着文采斐然,暗中送些诗词聊表心意。

霍然面上云淡风轻,却暗中推波助澜,学子贤名远扬,无人不赞,其有成为大儒之势。

春风得意马蹄疾。

学子未想到,他所著的诗集大肆刊印后,被当朝大儒直指有剽窃之嫌。

前朝崇尚文人,却也最忌讳生搬照抄化为己用之徒,消息传到圣上耳中,那学子被罚,永世不可参加科举,未有几年,受不了刺激,也便去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打长姐主意。

直到长姐为了崔十安,不管不顾抛下所有,让霍然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而如今,他竟狠心至此,将一切重演在长姐身上吗?

我在皇后那得到了答案。

小太子啼哭不止,皇后召我前去,她摇着拨浪鼓,似是自言自语,“本宫可真是个恶人。”

“小六六,告诉你也无妨,霍然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我洛家功不可没,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坐上后位。”

“不仅是坐后位,还要坐的稳固,才能保洛家百年昌盛,我需要一个皇子,这个皇子必须独一无二,只能出自你长姐腹中。”

那一刻,我眼中酝酿了滔天怒意,皇后嘲弄一笑,“沈家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已是难得。”

“你沈家只是树倒猢狲散,可十年前,我洛家失去的是百条人命啊,一切皆因沈家不愿在朝堂上作证。“

言语至此,皇后面上浮现愤恨之色,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那是我六岁,长姐还未将我领去嫡母房中。

一个艳阳的午后,我百无聊赖,躺在屋顶,出现了一袭红衣的女孩,许是看我太过狼狈,她皱着眉问我,“你是谁的奴婢,混的这么惨,愿不愿意跟我回洛府啊?。”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掌事嬷嬷疾言厉色冲我大喊,“小六,下来。”

我衣食住行全掌握在嬷嬷手中,自然不敢怠慢,慢悠悠爬了下去。

自然也未曾理会身后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琥珀色眼眸小姑娘。

她能帮我什么,我爹我祖母都不想管我。

十四

长姐病情愈发严重。

我衣不解带照顾,徒劳无功。

她不听我的劝阻,日夜为小侄子崔愿缝制冬衣,口中喃喃,“看不到阿愿长大娶妻生子,十安,你别怪我。”

我满心以为能瞒过她。

可是没有。

我不过去小厨房盯个参麦汤的功夫,回来看到长姐无力瘫软在地上,嘴唇嗫嚅着,像一座枯木。

她憔悴的面庞转向我,反倒显得异常平静,“小六,阿愿早就走了,是吗?”

我不安地看向她手中攥着的字条。

我怎么就忘了,沈家那群人,穷途末路,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姐。

他们仍旧笃定,霍然心中有长姐。

我低头沉默了片刻。

长姐知道,我一向不会撒谎。

她嚎啕大哭,竟拿了把剪刀,不顾宫人劝阻,一路到了霍然的承德殿,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满身狼狈。

再没有昔日贵女的矜贵。

我匆忙赶到,听到长姐凄厉质问,“为什么骗我?你答应过,会放了他。”

隔着门帘,我看不清霍然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清冽,像是冬日未央湖上的寒冰,句句伤人,“他是自己病死的,与朕何干?”

“就像长乐,是湖中溺毙,与皇贵妃何干,不是吗?沈碧云,明明是你更狠心,眼睁睁看着她在湖中挣扎,直到断了气。”

“朕也想知道,你也是长乐的母亲啊,怎么就厚此薄彼呢?”

长姐的哭声如小兽般呜咽,很快了无声息,霍然焦急的声音传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再也无法忍耐,推开内侍,大步跨进大殿,看见霍然抱着昏迷的长姐,神色戚戚,脖颈上已然有了道伤口,血肉翻飞,可他却似浑然不在意。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他,拥着早已瘦骨嶙峋的长姐恳求他,放我们姐妹出宫吧,利用也好,报复也好,真心也罢,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良久,霍然满脸灰败,从嘴角逼出两个字,“休想。”

“她就算死了,也要葬在皇陵。”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兄长……够了,你受的那些屈辱,阿姐早就还清了,你放不下的,只是她不爱你,从来不爱你。”

他微眯起双眼,掐住我脖颈发了狂,让我闭嘴。

可最后,他看着长姐血色渐失的脸庞,失神许久,眼眶微红,抬手慢慢为长姐擦去未干的泪珠,似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语气涩然道,“走吧,都走吧。”

“我答应过她,不伤沈家一人,你们走吧。”

十五

马车驶离皇宫那一刻,我掀开轿帘,看到了城墙上,抱着小太子站立的霍然。

长姐别过头,清咳了两声,再不愿多看一眼。

我们回了崔府老宅,这里,有她最爱的人。

长姐走在一个薄雾的清晨。

靠在崔十安的墓碑上,如这几日一样,安静地诉说自己的想念。

我起身唤她用饭,没有回应,不禁潸然泪下。

一人一碑,互相依偎。

我想起了崔十安没有故去时,长姐贪多食些甜食便要被他唠叨许久,如今长姐这副模样去见他,他定然十分心疼。

我将他们合葬,屋内有这些时日长姐亲手抄写的佛经,我不知是为小侄子崔愿,还是小公主长乐。

总之,是长姐试图为自己赎罪,我一并烧了去,希望他们,都不要怪她。

她只是身不由己。

做完这一切,我为自己温了壶酒,倚在树下,自饮自酌。

沈家早已四处散去,嫡母跟随父亲,回了城阳老家。

而没有长姐,沈家从来不是我的家。

我回到了皇宫。

穿上昔日长姐最爱的衣衫。

看到我的时候,我看见霍然的眼神亮了亮。

如今的我,与昔日娇憨的长姐,有八成相像。

可旋即,他眸中神色熄灭,很快转为厌恶,长姐的死讯,他早已知晓。

我上前讨好的握住他的手,“陛下看,我与长姐如此相像,陛下就把我当成长姐不好吗?我可以模仿她的一言一行。”

他认真地打量我,似乎真的透过我,看到了昔日那个冲他温婉笑的长姐。

他还是留下了我,却从未召幸我。

那又怎么样?

我更加卖力地模仿长姐,后宫嫔妃说我心术不正,长姐没了,我为着权贵,竟能下作至此。

沈家,也曾是清贵名流啊,养出这样的女儿。

我不在乎。

我就要一遍遍地提醒霍然,那些令他痛苦的曾经。

往后的日子这么长,他坐拥万里江山,美人无数。

万一哪天,他彻底将长姐忘了?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十六

皇后凝眉看我,同样不解。

“小六六,离开皇宫,你会有很好的一生。你不比我们,身不由己。”

我不予理会,上前逗弄太子霍宸,怂恿他叫我母妃。

我慢慢地,把自己活成了长姐。

甚至大咧咧住进了储秀宫,霍然知道,却未阻止。

那一日,霍然头疾发作,又跌跌撞撞闯进储秀宫,看到我,有瞬间迷离,然后乖顺的用脸贴我的手背,像我们儿时常对长姐做的那样,口中絮絮叨叨,“碧云,碧云…”。

我适时纠正,“陛下,您又忘记了,妾身闺名,沈珠云,沈碧云是我长姐,早已于圣德四年薨逝,是陛下一手造成的,不记得了吗?”

他再次清醒了过来,悔恨,懊恼,如往常的数次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储秀宫。

过后,却从不追究我。

锦衣华服,金钗玉镯,赏赐不断,俱是长姐从前喜欢的式样,我一一受用。

后宫人都说,我就是皇贵妃的影子,阴魂不散。

我不置可否。

终于,五年后,洛家逐渐式微,霍然亲封我为皇贵妃。

与长姐一模一样的位份。

我含笑应下,接下了玺印,开始帮皇后打理六宫。

我想,皇后真是个聪慧的女子,看透了一切,独一无二的皇子,只能出自长姐腹中。

这些年,霍然宠幸了不少妃子,也有了其他皇子、公主,可从来没有哪个皇子,越得过太子。

三皇子口不择言,辱骂太子生母实为二嫁之女,不知廉耻。

消息传到霍然口中,其母林妃被打入冷宫,而他,早早被赶到了苦寒之地,无诏不得回京。

在我的厚脸皮下,太子日益与我亲近,有一天,他迟疑着问我,“姨母,端慧皇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铜镜中一颦一笑尽是长姐影子的我,想告诉他,我跟她很像。

可最终,我摆弄手中药草告诉他,“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又过了三年,皇后病重垂危。

洛家被判流放那些年,她吃了不少苦,身子早就垮了,强撑这些年,全因着家族。

我看着她灰败的脸庞,与昔日的长姐如出一辙。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该怪她吗?

也不该。

皇后闭眼之前,望向我,似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本宫从前有个胞妹,玉雪可爱,可惜因我之故早夭,那日见到你,本宫觉得你们真像啊,一样的年岁,本宫本想带你走的,可惜……。”

可惜是长姐,带我出了那牢笼,从此护我半生无虞。

最后,她有气无力地冲我笑,“小六六,你调制的香,本宫很喜欢。还有,皇贵妃很美,但你应该有自己的一生。”

我掀下眼皮,无波无澜。

回宫后,我痴迷上了调制香料,唯独这一点,不像长姐。

霍然说,染满药香的我,不再像她。

十七

皇后薨逝后,后宫蠢蠢欲动,各家有皇子的嫔妃都想一争后位。

太子忧心忡忡,我宽慰地拍拍他的肩。

他的位置,霍然在一天,就没人敢动。

我换上了舞衣,堂而皇之在夜宴上跳了曲霓裳羽衣舞。

昔日长姐,就是凭此舞成名。

哪怕如今我年岁渐长,舞的有些吃力,有些画猫不成反成犬。

但效果依然很显著。

第二日,册封我为后的圣旨便颁了下来。

与之一道的,是沈家归京。

我一下一下抚着舞衣,我想,果真,皇后是聪慧的,在霍然这,长姐的名头真好使。

霍然的头疾愈发严重了。

严重到,要整夜饮酒,不眠不休,才能止住痛。

我褪去皇后华服,换上长姐深闺时最爱的湖蓝衣衫,踏入殿中,点燃安神香。

霍然突然安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的动作,那张脸渐染风霜,可这一刻,我仿佛从他眼中,又见到了数年前依偎在长姐身后的少年郎。

他揽住我的腰,痛哭流涕,“阿姐,是你回来了吗?是我错了,是阿然错了,我不该逼你。”

“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崔十安他该死,他们父子都该死,他抢走了你,你本该是我的。”

我抚摸着他的脸,像在看个可怜人。

他满脸希冀,瞬间变为慌乱,推我在地,让我滚出去。

我不是长姐。

我们心知肚明。

留我在宫中兴风作浪,不过是他想麻痹自己。

长姐还在,只是生他气,不愿理他罢了。

那夜过后,霍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开始,日日唤太子于床前,教导政事。

哪怕太子……我掰着指头数了数,只有十二岁。

也够了,很久了。

我望着铜镜中脸上的皱纹,确实很久了。

十八

霍然驾崩在午夜。

他走的时候,我守在床边,一遍一遍提醒他,长姐从未爱过他。

长姐现下,定然与崔十安再续前缘,美满非常。

他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我颤抖着手让他闭上了。

我笑,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我也想长姐了。

太子即位,我成了太后,移居慈宁宫。

那日,我摸着霍宸的头,有片刻恍惚,我跟他说,“你的眼睛很像她。”

“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霍宸不明所以,朝局稳定,霍然早帮他拔出了内忧外患,他只需要,做个清明的君主,安安稳稳过这一生就够了。

我拿出了早已备下多时的药丸,闭眼那一刻,我看见长姐盈盈站立在门前。

她来接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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