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90的姑妈，爸爸最小的姐姐离开了，姑妈有三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的是小儿子，我的小表哥。

姑妈​原本身体不错，和姑父老夫妻俩生活在一起，养花金鱼，没事儿在公园里遛弯散步，岁月静好。可是，前两年，姑父先走了一步，姑父和姑妈感情一直都很好，姑父走后，姑妈整个人就变了。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却始终记得姑父。大声唤姑父的名字，满世界地找姑父。清醒的时候，她就默默流眼泪。

姑妈这样的情况，肯定需要有个人照顾呀。三个表哥，大表哥在外地工作，没办法照顾，二表哥是校长，工作忙，也脱不开身，只有小表哥，家里离得近，所以照顾姑妈的事儿，自然就归了小表哥，另外两个哥哥商量，每个月出3000元钱给小表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妈精神恍惚，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不光挑小表哥的毛病，还处处为难小表婶。

其实，我一直觉得小表婶是个挺通情达理的儿媳妇，对姑妈也算孝顺。可是姑妈也不知道是真的脑子糊涂了，还是故意挑刺，有时候，表婶做好饭菜端上桌，她不是嫌菜油，就是说饭做的硬，摔了筷子就骂人，还说出许多刻薄难听的话来，外人听了都觉得过分。

小表哥也觉得对不住表婶，就感觉姑妈一定是脑子不清楚了，带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姑妈得了老年痴呆症，这种病目前没有特效药，只会越来越严重。

这可怎么办，不能总让妻子受委屈呀，小表哥和两个哥哥商议，不如把姑妈的房子卖了，用卖房子的钱送姑妈去养老院，两个哥哥也同意了。

可谁知道，姑妈知道后，却大吵大闹。坚决不肯去养老院，更不同意表哥卖房子，姑妈说，房子是要传下去的，是家产，只有败家子才会卖房子，至于去养老院，姑妈说的很明确，她说，我有三个儿子！养儿防老，我去养老院，那别人就会说，我养的儿子不孝顺，养老院那是没有儿女的被人嫌弃的人才去的，我可不去！

说真的，姑妈平时看看糊涂，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又特别清醒，小表哥心肠软，看姑妈的样子，又心疼了，还是没有送姑妈去养老院。

把姑妈留在了家里，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只要姑妈再一犯病，摔筷子骂人使脾气的时候，表婶就立马瞪着眼对表哥说，又来了，我伺候不起，赶紧送去养老院吧！这话一出口，姑妈立刻老老实实，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儿一样听话了，还反反复复地说，我不去呀，别送我去。

可是，后来，姑妈又开始幻听幻觉，她整宿整宿地不睡觉，一直闹腾，总是叫姑父的名字，说看见姑父了，姑父说一个人太孤单。

姑妈不睡，折腾得小表婶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脱了形，现在说送她去养老院也没有用了，她仿佛听不见，就反反复复地说，我要去找阿力了，他等我呢。

一边是脑子糊涂的妈妈，一边是被拖累得疲惫不堪的妻子，小表哥夹在中间太难了。

有一天，大约是表婶和邻居唠叨，说，像这样自己不走，我倒要给她拖走了！这话被姑妈听见了。从那天起，姑妈就不太吃饭了，到最后，连水也不愿意喝了，我最后一次去见姑妈。

老人家拉着我的手，念出了我的名字，她说，我要走了，我去和你姑父团聚了，这些年我太作了，为难了孩子们。那一刻，我忍不住流眼泪了。

我想，有时候长寿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吧。果然，不久就听说姑妈离开的消息。

姑妈离开后，所有认识的人，都夸赞小表哥孝顺，尽心尽力服侍老人家，可是姑妈的葬礼上，我看见，小表哥没有一滴泪，反而好像卸下了负担一样轻松，甚至还笑着说，终于走了，我们可以解脱了。

唉，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是像姑妈这样的长寿果然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