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不到7点，大哥给我打电话，“我昨天钓了几斤鲫鱼，我都洗干净了，你等会儿拿点回去吃。”
大哥上两天班休一天，休息的那天不管刮风下雨，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下刀子，你大哥也得半夜3点起来去钓鱼，晒得像个黑棍一样，冰箱冰柜里到处塞的都是鱼，满屋子都是腥味，也没人吃。
母亲不吃鱼，父亲对鱼过敏。
有时候大哥钓了鱼，洗干净之后在河边就给我打电话，要么就是开车送到我的地下室出租小屋。
我和小六吃鱼都不在行，一吃就卡，我平常很少买鱼。
我说，“不要了，我们明天就去外地了，家里没冰箱。”
大哥那边还巴得呼呼隆隆的响，不知道是在做饭还是在打扫卫生，“这几条鲫鱼是野生的，比较大，你拿回去炖给小六吃。”
我就不好再拒绝了，“那我得到9点以后才能去。”
我的日记还没写。
大哥说他今天休息，几点来都可以。
老六昨天算是正式放假了，吃完早饭，小六说，“咱们斗会儿地主吧。”
老六拿着手机半天不回答。
我也急着想洗衣服，地也没拖，好容易今天没下雨了，“晚上再斗吧，你先玩会游戏。”
小六笑，“我爸咋无精打采的呀？”
我洗了碗从厨房出来，看一眼坐在餐桌上玩手机的老六，“他从上周六的晚上一直到今天，连着4天出去吃饭喝酒打牌应酬，一两点才回来，今天放假了，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肯定没精神了。”
老六瞅我一眼，“我还在办公呢，现在的微信捆绑死个人，放假也不得休息。”
把三个人昨天洗澡换下的衣服，简单的搓洗一下，看小六坐在学习桌上玩游戏，并没有学习，“小六，过来帮我把衣服晾一下。”
小六光着脚跑到阳台，拿起晾衣杆，“妈，这个竹棍是不是小时候你打我用的呀？”
这根竹棍已经用了10多年，是我刚搬新家，母亲从老家的竹园里砍的竹子，上面装一个 木头削下来的V 型叉子，塞到竹棍的眼里，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弹弓子一样，母亲做的晾衣杆又光滑又结实，还有创意。
我拿着棍子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比这个棍子矮多了，打起你的屁股非常顺手。”
小六一边晒衣服，一边咧着嘴笑，“我还有印象，小时候你从来不打我的屁股，总是用棍子抽我的腿，一下去就是两道黑梗。”
洗衣服的最后一道水用来擦地，“谁让你小时候不听话，出门给你画个雷，你该干啥还是干啥。还记得你5岁那年走丢的事吧？”
小六仰着头晒衣服，“能不记得呀，你每隔两年就提一次。”
我扯住小六的耳朵，“瞧你多有出息，同学给你一块2毛钱的辣条就把你骗跑了。”
小六把晾衣棍放到墙角里，“谁让你从来不给我零花钱。”
老六躺在沙发上，小六坐在他对面的学习桌上，我站在他俩中间，“老六，咱今天去他姥那坐一会儿吧，小六回来半个月了，还没有正式到姥姥家里去过呢。”
老六说好。
“晚上出去散步，我不是见过姥姥好几次吗？”小六不喜欢走亲戚。
“那不一样，你还没见到姥爷呢。你没回来，姥爷就打电话问过好几次。”
小六用手挠挠头，“我的头发又油了，这也不能见人呀。”
我换身衣服，拿把小梳子在小六的头上梳着，“来来来，我给你摆个造型。”
老六也换好了衣服，问我，“不能空着手去呀。”
“买箱啤酒，再买两瓶饮料。”说着话，垃圾袋我已经收拾好了，放在大门外，“小六，垃圾别忘了提哈。”
小六这次回来没带衣服，套了一件高中时我给他买的7块5一件的t恤衫。
“年轻就是好，你看这么便宜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很有型。”我看一眼，赶忙夸他。
小六对镜子照一下，“你想哄骗我穿那些旧破烂。”
“你要让一件不值钱的衣服，因为你穿过而有价值，而不是 一件有价值的衣服被你穿过。”我假装很哲理的说。
老六正要出门，听到我的这句话，又折过来，用手指头敲敲我的脑壳，“说你没读过书吧，偶尔还能吐出来两根象牙。”
我哼哼一笑，“这就像当年咱俩结婚，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一样，觉得我高攀了，现在 他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老六飞起一脚，“你哪儿和我扯平了？就你这智商？六亲不认的东西。”
前几天老六说过两天要带我们去他几个哥哥家转一圈，我赶忙反对，“不过年不过节的，去他们家干啥呀 ？”
老六由此得出结论，晚上在我娘家人的饭桌上还说了我一句，“这六毛真是没救了，我有时候说她说的比较狠，就说她六亲不认，哪儿的亲戚都不想去。”
我看着小六笑，“如果你和老高的老婆结婚，你觉得你的结局会是啥样？”
老六没理解过来，“唉，你这一说，老高都有一个多月没和我联系了，听他说出高考成绩那天晚上，他老婆咆哮的又砸桌子又砸板凳，在家里闹腾了好几天，不和他儿子说话。”
小六赶忙插话，“我可不要，我每次见到那个阿姨就紧张害怕，她说话的语速又快又硬，眼神还吓人，好像有贼来抢一样。”
老高是70后，他老婆是80后，两个人相差了10岁，老高当年高考是我们的县状元，90年代上了985，那可很是不得了呀。找了个老婆是中专生，又小巧又漂亮，有脾气有个性，就是强势了些，把老高拿捏的服服帖帖，把儿子训得像个小乖兔。
俩人的工作也好，唯一的就是儿子完全没有遗传到他俩的优秀基因。上高中时，老六没上少帮他儿子找1对1的辅导老师，每次还都是他儿子点名要的哪个老师。
今年高考只考了371分，河南省的二本线396分，他还不够线儿，上个月老高还老找老六帮忙，想让他儿子去我小叔子那所重点高中复读。
因为关系好，老六说话比较直接，“你那分数线也不够复读条件呀。”老六还把招生复读生的简章发给了老高，老高气的再也没和老六联系过。
上次朋友们吃饭，听说老高的儿子去了县城的高中复读。
我拍拍老六的肩膀，“你想啊，老高是名牌985，他老婆是中专，这俩人的基因再怎么综合，他儿子也得上个一本吧。你当年高中都上了7年，才考了个不入流的大学，你要是找了老高的老婆，你就想想，你俩生的孩子，恐怕连技校都考不上。”
小六哈哈笑，“你俩当初咋不让我上蓝翔技校呀？那个好就业。”
老六也咧着大龅牙子傻笑，“你这么分析还有点道理哈，他儿子居然没遗传老高的基因。你不知道，老高聪明的很，打牌我从来没赢过他。那算牌真是精的要命，你手里剩张老K，他能说 出来是黑桃还是方块。”
一聊起扑克牌和麻将，老六的表情就是兴奋的。
我过去扒着小六的肩膀，还得踮起脚尖，小六这个学期又长高了，“你成天说我智商不行，情商不高，小六 可比你强多了。如果老高的儿子是你儿子，瞧你现在还得意不？中年人比的啥呀？不是比你多有钱，开的豪车，有多好的工作，比的是你的孩子，争不争气！”
“好像小六的学习你有多大功劳似的。”老六顶嘴，但嘴角也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功劳我不敢说，至少基因还不错，学习没让我们操过心，也没浪费一分钱上辅导班。你没听人家专家说呀，男孩的基因都随母亲。”
我故意拉着小六在老六跟前走两圈，“瞧瞧，小六都比你高一头了。”
小六说，“爸，这半个月你不在家，我妈前两天学到了一个单词 （孙子），她记得可清楚了，喊我吃饭，喊我干活，张嘴闭嘴就是 Grandson。”
老六笑，“她干别的不行，学英语倒是挺能坚持的，也不容易，这都一个月了。”又转头问我“学到第几课了？”
“36。”
小六提着垃圾在前面飞跑，我和老六在后面跟着，去超市买了一箱啤酒，一箱母亲爱喝的饮料，老六说再买个西瓜。
去了父母家，母亲出去散步了，只有大哥和父亲在，小六和姥爷舅舅打声招呼之后，就没有话题聊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悄悄摸摸的玩手机。
老六进门就问，“老大，你今天休息呀？”
老六和我那两个姐夫很少给我大哥叫大哥，总是喊老大。
我父母叫我那些堂兄弟们，也是老几老几，从来不叫名字，显得更亲切。
就像我老妈（父亲的亲大嫂）不让我们叫“老妈”，而是和她的孩子们一样喊单字“娘”。
去亲戚们家玩，我一会儿说我妈，一会儿说我娘，为此也闹过不少笑话。
大哥给老六泡了一杯茶叶水，我用我的专用杯子，从父亲的茶叶杯里倒出来一半，再把他的茶杯续满。
“今儿个休息。”大哥说。
“咋没去钓鱼呀？”
大哥说3点就起来了，但那一会儿雨下的好大。
父亲 从茶几上拿起一包大前门，递给老六一只，“这个是强子（孙女婿）前天出去玩给我买的。你尝一根，咱这买不到。”
老六接过烟盒看看，又放到茶几上，“爸，我不抽烟。”
老六拿出手机，“正好你今天休息，我再给那几个哥约一下，晚上咱们聚聚。”
我真想踢老六一脚，刚才出门的时候，只说到我父母家来坐一会儿，应个景儿，没说请吃饭的事儿。
大哥说何必破费。
父亲说，“你们别走了，中午都在这吃，我等会儿下去端两个火锅。小六，你爱吃大肠汤不？”
大肠汤是老六老家的一道美食，我喜欢吃，但小六吃不惯。
我赶忙说，“不在这吃饭，我们明天要出去玩儿，得给家里的剩饭剩菜都吃完。”
大哥问我们去哪？
“重庆。”
“几点的火车呀？我送你们。”
那可真好，本来我们坐0点的火车，在农村的夜晚10点多是搭不到出租车的，小六早起还说骑共享单车，但两年前骑共享单车，我差点摔个轻微的脑震荡，从此对电瓶车就望而生畏了。
两个月前，小秀临时让我去接她上小学的女儿，那天下着雨，又打不到出租车，我骑个电瓶车过去，平常20分钟骑自行车能走到的路，那天我骑了半个小时。还拿捏了一身汗。
“那好，我正操心半夜打不到车呢。你夜晚几点睡觉呀？”
大哥问我的车是几点的？
“零点。”
“那我11点去接你们。”
“10点吧，别搞太晚，你第2天还要上班呢。”
小六看我一眼，“妈，12点多的车，你10点去火车站，那得等两个小时呀。”
我说，“舅舅他们没熬过夜，咱们走的太晚，他回来再睡觉，还容易把姥姥舅母他们吵醒，第2天舅舅还要上班呢，咱去火车站广场乘凉是一样的。”
大哥说没事。
父亲说，“他玩手机也是要到11点多。”
就在我们聊天这几分钟内，老六拿着手机早就去了餐厅那边，“好了，我给他们都联系上了，在咱们的群里也发了消息。”
老六让我再给大嫂、二嫂、大姐、二姐、两个侄女打电话，“你把女亲戚再约一遍。”
大哥说，“不用了，你大嫂中午回来我就告诉她了。”
我也觉得没必要，因为老六在群里发了晚上吃饭的时间和地点，立马就有几个家人回应，“好的。”
老六说，“这六毛我都教她多少年了，总是不注意这些细节，我约男同志，你把女同志再约一遍，显得真诚一些。”
我说只给大嫂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因为大嫂不认字，过年请大家吃饭，家门口的酒店，大嫂冒着大雪跑了两趟都没找到，最后还是老六下去接她上来的。
大嫂不好意思，“我咋就没看到呢？”
大哥说她笨。
老六说，“雪下太大了，把门头都盖住了，大嫂肯定看不到，咱们来的早，雪那会儿下的还不大。”
大哥说，“不用给她打电话，你大嫂的手机现在也安装有文字转换语音的功能了。”
老六的大牛眼睛还瞪着我，我只好拿着手机，挨个的打，“喂，大嫂呀……喂，二嫂呀……喂，小秀呀……”
每个人接了电话都好高兴，特别是小秀，“小姑，我们现在还没起床呢，早上也没吃饭，晚上多点点好吃的哈。”
老六让他们都早点过来，“咱们去切磋一下。”
从母亲家出来已经10点多了，在楼下遇到母亲和一群老年人在乘凉，又聊了两句，母亲还说，“你们啥时候来的？我咋没看到呀。”
我告诉母亲下午在哪吃饭，我走的时候来叫她，母亲舒展着眉头开心的笑，“这又破费干啥呀？小六，中午都别走了，在我这儿吃饭，我去端个牛肉丸子汤来。”
几个邻居大婶也过来和我们打招呼，笑着对母亲说，“女婿请你吃饭你就去，我们想去还去不了呢。”
午觉起来已经2:30了，小六去洗澡洗头，“我这头发再不洗，可真是不能见人了。”
我先给住在最远的小秀发微信，“早点来呀。”
小秀拍了一张图片，大哥，强子，小秀的儿子，大姐的二儿子，正在打牌呢。
“听说我小姑父要请客，我们中午1点都到我爷家来了，扑克牌都快玩秃噜皮了。”
小秀让我先去把空调打开，“太热了，我们要去了，人家的客人还没走呢。你先去看看。”
小秀这几年发胖，特别怕热。
我和老六提着酒和西瓜，前天婆家弟媳妇去内蒙古玩，带回来的牛肉干和奶片，小六不吃，我也拿去了。
又去超市里买一些水果和零食，那个包间上午定好之后，中午没人，把水果，零食，饮料，西瓜全都摆上，空调打开，马力足得很。
老六又在群里发消息，“空调已打开，麻将桌也摆上了，赶紧来呀。”
这家餐馆离我们几家都比较近，又是新开的，放假这半个月，我们已经来吃过三次了，算得上物美价廉，有两个服务员，还是我楼下的邻居。
一个叫我小姑，一个叫我三姐。
不到20分钟，小秀带着我父母全都过来了，麻将一桌，扑克牌一桌。
我让老六先把菜点了，“他这个生意好的很。”
麻将刚打一圈，老六就给大嫂二嫂打电话，“快点来呀。”
大嫂说要到5点才能下班。
二嫂说要到6点才能回家。
等大嫂来的时候，老六已经赢了不少本钱，“大嫂，你先替我玩两把，我得打两个电话。”
我给大嫂倒一杯大麦芽茶，又给她拿点零食，一块西瓜，“坐这边凉快一下。”
大嫂也是个麻将迷，但牌技不中，不到半个小时把老六赢的那300块钱输个精光。
大嫂红着脸站起来，“老六，你来玩儿。”
老六从兜里又拿出来几百块钱，放到大嫂跟前，“大嫂，我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再玩几把。”
大嫂笑着说，“都让我输完了。”
老六笑，“又不是外人，输了也在咱们这里面，只管玩。”
大嫂又坐下了，我们这边的扑克牌被他们的麻将搅得轰轰响，我总是出错牌。
大约又玩了半个小时，大海下班回来了，大嫂赶忙站起来，“快过来，我今天手气不中，已经输了好几百了。”
大姐笑，“玩儿呗，反正输的也不是你的钱。”
大海接着玩儿。
等我二姐夫到的时候，强子也站起来让给他。
今天订到了一个大房间，20个人，连大人带小孩，第一次全都坐上了桌，以前孩子们总是在麻将机上吃饭。
饭前几个小时，孩子们零食饮料 都没停过，到吃饭了就没啥胃口。
老六按一个人一个菜的标准，加上主食，一共20个，等到9点吃饭结束，桌子上的菜还剩了一大半。
大家都说，“再吃饭可不能这么浪费，少点三个锅都吃不完。”
老六说，“没事儿，咱们打包。”
我去拿了几个打包盒和打包袋子，装了满满几大袋子，让大嫂和二嫂带回去，“我这边没冰箱。”
两个嫂子高兴的很，“这家菜做的真实惠，你看这个铁锅焖土鸡，真的是一整只鸡。”
吃了饭，大姐让他们去他家里玩麻将，因为这种家庭餐馆收摊都比较早，我带着小六在外面散步，把剩下的饮料和零食让大姐都带回去，“小孩们在你那玩，让他们吃吧。”
母亲悄声的问我，“这顿饭至少也得1000多块钱吧。这老六真是讲究，不过年不过节的，老请客干啥呀。”
我拉着母亲的胳膊，“妈，老六比我心细，他要请你就来吃。在家里可别说，免得我两个嫂子又说我大哥二哥小气，从来舍不得请娘家人吃饭。”
老六比我更爱回我娘家，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请我娘家人吃饭。
不管我们这代人走得再亲近，下一代孩子来往的就会很少，甚至根本就不来往。
小六一直到6点多才去，“我去那么早干啥呀？你们打牌，我坐在那还不是玩手机，不如我在家里玩。”
这要是我们小时候，表兄弟姐妹见一次面，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