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少女未婚先孕。

独自吃完堕胎药后，又喝下农药自杀。

她的父母却坚持不追究，只希望她早点下葬。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一场围猎。

所有人都是捕猎者，只有她是被吞噬的那一个。

1.

死者宋淇，今年17岁，在县城里一家普通中专上学，平时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家里有父亲宋国强，后妈何莲，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弟弟。

何莲报的警，称午饭后她跟宋国强带儿子出去遛弯，回来后宋淇已经死了。

宋淇的房间很简陋，一进门，空气里就弥漫着刺鼻的农药味。

地上滚落着一个农药空瓶，桌上放着一盒米非司酮。

宋淇斜躺在一张1.3米的小床上，下身大量出血，嘴角的白沫已经干涸，半边脸有些红肿，依稀还能看见指印。

手边放着一个本子，粉紫色的手账本，贴着动物贴纸和卡通女孩。

「对不起啊，我是自杀的。」

「麻烦你们了，谢谢！」

毫不夸张的说，从警多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遗书。

我环视了一圈，目光忍不住落在宋国强和何莲身上。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小声逗着怀里的小男孩，时不时往这边扫一眼，不像死者家属，更像是冷眼旁观的外人。

我见过的大多数家长都会哭天喊地，接受不了事实。

而他们没哭也没闹，可以说安静的有些诡异。

问起宋淇在学校的情况时，不管是学习还是社交，两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当问起他们知不知道宋淇怀孕的事情时，两个人也坚称不知道。

何莲说：「警察同志，你们知道我是后妈，宋淇跟我没那么亲，平时跟我说话都少，这种隐私的事情，她更不可能跟我说了。」

宋国强则是带着怒气：「她才十七岁！这下村里人都知道了，我要是早知道她干这么丢人的事情，非得打死她！」

「她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宋国强愣了一下，跟何莲对视了一眼：「我让她退学，她不同意。」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要她退学？」

宋国强抹了把脸：「女孩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反正也没指望她考大学，还不如早点退学出去打工挣钱。」

「那药是家里的还是宋淇自己买的？」

这次回答的人是何莲：「农药是家里早前买的，怕小孩儿乱拿，就放在衣柜最上面了，另外那个药，应该是她自己买的。」

我们检查完所有现场，没有更多的信息。

法医提出把宋淇带回去做进一步检查，宋国强忽然冲过去拦在门口，警惕的瞪着我们。

「你们干什么？」

我耐心的跟他解释：「所有的非正常死亡，我们都需要将死者带回去，还请你们家属配合。」

宋国强用手扒着门不让：「我闺女都自己说了她是自杀，你们还要调查什么？」

「而且我们本来也没想报警的，也不需要你们调查，我们得早点让她下葬。」

我皱了皱眉，对宋国强的态度觉得奇怪。

自己的女儿死了，他甚至不想搞清楚背后的原因。

跟同事对视了一眼，我冷下脸：「自杀我们也需要走流程，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妨碍我们，而是处理一下房子里的农药味。」

「何况你儿子还那么小，这些东西闻多了可不好，别回头你们也都中毒了。」

何莲在后面扯了扯宋国强，他不情愿的挪到一边，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的动作。

坐上车的那一刻，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宋国强的。

因为他对宋淇的死太平静，又在我们要带走尸体时过于激动。

就好像害怕我们发现什么一样。

做警察久了，有时候忍不住会把人性往最恶的地方想。

2.

我到法医室的时候，宋淇的衣服刚刚被脱掉。

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宋淇的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情趣内衣，近乎于透明的那种，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

背后有类似鞭打的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则不超过两个月。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几种可能，霸凌，体罚，或者是性虐待。

而法医告诉我，宋淇的处女膜有陈旧性损伤。

正思考之时，同事就告诉我宋国强来了。

宋国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能不能把宋淇的尸体带走。

我还是尽力劝说他：「虽然宋淇留下的遗书说是自杀，但我觉得肯定跟她怀孕有关系。」

「如果宋淇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跟人发生关系，那就是犯法的，对方是肯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你们作为家属也可以索要赔偿。」

宋国强不为所动：「别跟我说那些，她怀孕自杀，说不定也是自己觉得没脸见人呢！」

「我不懂什么法，只知道她是自杀的，你们再不让我带走她，我就投诉你们！」

刑法规定13岁到16岁之间，无论女方是否自愿，都算为强奸罪。

宋淇刚好17岁。

未婚先孕，喝药自杀，正常的家属应该缠着我们要个说法，搞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很明显宋国强不想追究，坦然的接受宋淇就是自杀。

宋国强迟迟不肯走，非要带宋淇的尸体回家，口口声声说要早点下葬。

如果家属坚持不追究，那我们可能也没办法再查下去。

正当我们犹豫着要不要同意时，一个自称宋淇亲生母亲的女人冲了进来，拿起手里的包就往宋国强脸上砸。

「宋国强你这个畜生！离婚时你说会照顾好淇淇，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她才十七岁啊！你有了儿子就不管她了是吧，是不是何莲那个贱人害死她的！」

宋国强捂着脸上的划痕一言不发，我拉着女人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女人叫王芸，是宋淇的生母，离婚时把宋淇留给了宋国强。

她一脸痛苦：「当初要是我带她走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王芸说她今天去学校没看到宋淇，打电话打不通，就想着去宋国强家看看。

结果刚一到村子里，就有人给她说了宋淇的事情。

王芸双眼发红，两只冰凉的手拉住我。

「她肯定是被人欺负了！淇淇平时很乖很懂事的，肯定不会随便跟人出去的！」

「警察同志，你们得查啊，看看我女儿是被哪个畜生糟蹋了啊，她还那么小！」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能继续查下去，这才是家属的正常反应。

我跟她再三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

一旁的宋国强欲言又止，但凡他说一句不同意，王芸就能冲上去挠花他的脸。

而我也想查，我想知道背后的原因，还有宋国强的态度为何如此。

3.

根据我们在村里的走访，村里人对宋淇的评价比较统一。

内向懂事，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每次放假回家都会帮着洗衣服做饭。

至于跟家里的关系，村里人都是一句带过。

「哎呀，有个后妈，有口吃的，还能上学就不错了，人家那儿子才是金疙瘩呢。」

宋淇手机被格式化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我们也查了宋淇回家当天的沿路监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直接去了宋淇所在的学校。

这所中专学校的校风似乎不严，学生们各种各样的打扮都有。

宋淇的班主任严老师带着我去宿舍，提起宋淇也是一脸惋惜。

「宋淇这孩子内向，爱学习，跟同学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以她学习的那个劲头，以后说不定还能冲个本科啊，真是可惜了。」

宋淇的宿舍只住了四个人，据严老师说，其中三个女生最近都请了假。

我们刚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孩的笑声。

严老师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染着红头发，穿着超短裙的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根口红。

「刘梦，这位警察同志是来调查宋淇的事情，你配合一下。」

说完严老师又看向我：「我等会还有课，就不陪着了。」

宿舍的大桌子上摆满了零食、化妆品，只有一小块地方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本书。

刘梦指了指靠窗的一张床：「宋淇的东西都在那里，我们没人动。」

我道了声谢，打开了宋淇的衣柜，大都是T恤牛仔裤，还有几件没拆吊牌的裙子。

我看了一眼价格，都是在四位数以上。

根据宋淇在家里的处境，我不认为她会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

衣柜最下面放着一个收纳箱，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即使我一个成年人看到，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背后冷不丁传来刘梦的声音。

「宋淇真的自杀了吗？」

我转身看向刘梦，她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顺势跟她打听宋淇在学校里的事情。

刘梦撇了撇嘴：「她就是个书呆子，又呆又土的，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语气里的轻蔑过于明显，当我问起宋淇在学校有没有交往亲密的男生时，刘梦嗤笑了一声。

「她那么呆，谁会喜欢她啊！」

「但是在外面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她这幅样子是装给我们看的呢，在外面什么样谁知道呢！」

话说的难听，但目前并没有证据能说明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没再继续追问，将宋淇的东西封存好，准备带回去。

整理衣服时，一个裤子口袋掉出来一个工牌，是一家ktv的服务员。

如果是宋淇自己在打工的话，那些昂贵的裙子可能是自己买的。

但吊牌为什么也不摘呢，买了不穿就挂在那？

我正想问刘梦知不知道宋淇打工的事情，刘梦撂下一句还有事，便匆匆离开。

看着刘梦的背影，我有种直觉，她没有说实话。

具体隐瞒了哪一点我暂时不知道，但是总觉得她跟宋淇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4.

根据工牌上的信息，我找到了那家ktv，离宋淇的学校只隔了一条街。

下午两点多，ktv还没有正式营业。

我找到了值班经理，一听我是警察，又打听宋淇的事情，他显得有些紧张。

「当初是宋淇说她缺钱要打工，给的证件也是成年了的，我就给她安排了服务生的工作，送个酒端端果盘。」

「她就干了一个星期就不干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啊。」

我翻看了一下员工登记表，翻着翻着赫然发现了刘梦的名字。

刘梦要比宋淇来的要更早一些。

「宋淇是自己来的，还是别人介绍的？」

老板支支吾吾的：「就是刘梦介绍来的，说她们都是同学，让我帮帮忙。」

宋淇来这里工作用了假证件，不一定是主动，而是被动。

我将宋淇工作期间的监控全部拷贝带回了局里，看了几个小时后，我终于锁定了一个人。

吴聪，20岁，初中辍学，无业游民，好几次打架斗殴被拘留过。

视频里宋淇匆匆跑到吴聪所在的包厢，几分钟后宋淇又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吴聪紧追其后，强硬的拉着宋淇的头发，走出了监控区。

我立马让人把吴聪找来，他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宋淇跟你是什么关系？」

吴聪脸上露出疑惑：「宋淇？谁？」

我把那段他拉扯宋淇的视频放出来，吴聪瞬间坐直了身子。

「不是我主动找她的啊，是刘梦介绍给我的，说这是个雏儿，想挣钱又不好意思。」

「反正都在这种地方上班了，还有什么好端着的，我玩一次给她的钱，都够她两个月工资了。」

吴聪说的理直气壮，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优越感。

我拍了拍桌子：「你找过宋淇几次？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吴聪挠了挠脸，满是嘲讽：「就这一次她都要死要活的，没劲透了，我怎么可能还找她。」

「她咋了？报警了还是告我了？」

见我不吭声，他有些急了：「不至于吧！我这是花钱买乐子啊！」

「当时我给了她钱的，她自己出来卖，不能收了我的钱再咬我一口吧！」

我慢慢走到他旁边，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

「嘴巴放干净点！你那是强迫她跟你发生关系！」

如果吴聪说的属实，他侵犯宋淇是在三个月之前，那宋淇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可能就是吴聪的。

吴聪被暂时收押，我立马安排人验了DNA，可结果显示不是。

那目前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刘梦了。

是她介绍宋淇去了ktv工作，又是她把宋淇送到了吴聪手上。

而且她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