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恨极了我。
她讨厌我让她上学，让她自律。
甚至指责我重男轻女，偏心她哥哥。
后来如她所愿，我给她换了个妈。
她小腹隆起跪在冰凉的瓷砖向我认错。
1
儿子胳膊骨折进医院了。
听说是骚扰女儿的追求者打的。
我眼眶通红，着急忙慌的赶到。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女儿在门外的长椅上痛哭，大哥和嫂子围着她劝慰安抚。
她冷冰冰地看我一眼，头就埋在嫂子怀里。
我跑了过去，摸着她头，哽咽着询问。
“念念，你没事吧？”
“身上有没有伤口？”
她瞪了我一眼，打掉我的手。
很是不耐烦。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大嫂打断。
“你怎么回事？安安在学校被人骚扰你个当妈的都没发现？”
“是啊，你成天在家闲着，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大嫂皱着眉冷声训斥，对我指指点点。
丈夫的大哥也对我指指点点。
我张口解释，他们额头青筋蹦着更加暴躁。
声音大的引来护士的警告。
我看着女儿收了天大的委屈，也是心疼。
“念念别怕，明天我去你学校，给你兄妹俩要个说法。”
没想到，女儿非但不领情。
反而反应很大的坐直了身子，“你成天呆在家里你懂什么？去了也是给我丢人！”
眼里的嫌恶毫不遮掩。
我怔愣在原地，不懂这些话是怎么从我关心爱护的女儿嘴里蹦出的。
我坐在对面椅子上。
凉意传到心里。
走廊里一时只有大嫂一家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还有女儿趴在大嫂怀里弱弱的抽泣声。
手术室的灯变了。
季安唇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左臂打上厚厚的石膏。
脸上、身上淤青红肿，让人不忍直视。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尚且稚嫩的脸颊。
睫毛不断颤抖。
我慌忙转过身拉上窗纱，泪如雨下。
“妈......”
季安沙哑着嗓子，在身后虚弱的开口。
“诶......妈在呢。”
我胡乱抹了把眼泪，转过身去。
大嫂一家挤进来对着季安装模作样的关心了几句。
又转头搂着季念轻声细语的哄着。
我暗叹了一声，错开目光。
盯着季安额头的伤口才发现他神情不对。
目光凝重深沉，就直勾勾的看着躲在大哥大嫂身后的季念。
“小安，怎么了？”
他收回目光，满含歉意的望着我，眼里蓄起了泪。
“没事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我心疼着摸着他侧脸。
那里是唯一没有伤的地方。
“妈妈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缄默不语，眼底暗了暗。
“不了，妈妈。”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
初三正是肆意的年纪，季安的性子我清楚。
心地善良，却有原则。
有仇必报。
这副样子，不像他。
“是啊，小安的伤养几天就养好了，要是给我们念念带来心里创伤就不好了。”
说着搂着季念就出了病房。
我气极，却看到他们这么爱季念也没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下来。
季安的神色不太对。
“小安，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妈妈？”
他颤抖地抬起微垂的眼皮，直愣愣的看着我眼睛。
眼泪突然从眼角不断滴落。
滑到耳廓，打湿了两边的枕头。
“妈......那些人是季念找的......”
季念呜咽的声音在我耳边仿佛扔下个炸弹。
病房门被推开。
老公季言尚一脸不可置信。
我俩对视了一眼，示意季安继续说。
季念经常在季安面前念叨有人跟踪骚扰她。
虽然他平日里觉得这个妹妹很是骄纵，但是心底不坏。
季念那天在学校特意给他指了一下，所以他有留心。
却没想放学那人就先一步找上他。
还带了帮手。
季安双拳难敌，就有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人临走时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叼着烟满脸不屑。
“受人之托给你长得记性，年级第一的位置该让就让。”
最初他以为是有人嫉妒他霸榜。
拖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却听到那些人在巷口抽烟闲谈。
“你新交的那个小妞还挺辣，对自己亲哥也能下手。”
那人吐了口烟，笑的下流。
“是啊，身材也挺辣。”
“哈哈哈哈......”
“哈哈哈......”
2
季安已经休息了。
我和老公在楼梯间商量。
大哥大嫂早就没影，季念也不见。
老公点了根烟，整洁的西装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纠结的扎着头发，一脸愁容。
我抱臂倚在栏杆扶手上，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
“你怎么看？”
他吐了个烟圈，整个侧脸置于烟雾。
“念念虽然被宠的跋扈了点，但是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可小安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我点了点头。
“那我去找那几个混混查查？”
他站起身，弯腰揽着我，有些疲惫。
“你也累坏了，我去让人办就行。”
我额头抵在他怀里。
他办事很稳。
不然这么多年我爸不会慢慢把公司交给他。
我也不会放弃事业，做个闲散的家庭主妇。
3
季安住院的这些日子，季念不见一个人影。
我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起。
程言尚离开公司就会拐个弯道从医院接我回家。
路边的灯一盏盏一闪而过。
今天他沉默的有些严肃。
“调查的事出来。”
他从储物盒里掏出文件袋。
有照片有录音。
车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我播放着录音一遍一遍。
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幸幸苦苦培育了十多年的女儿竟是个魔鬼。
程言尚牵着我走到大厅。
里面笑声不断。
桂姨迎了上来，接过去东西。
笑得有些牵强。
“夫人，是小姐姑姑来了。”
真的很吵。
嫂子他们一家看了我一眼，没好脸色。
反而对程言尚笑意盈盈。
不过他此刻也没好脸色。
我走到坐他们中间的季念面前站立。
她向我扬起稚嫩的白皙小脸。
好看的杏眼此刻满是不屑。
还翻了一个白眼。
“啪——”
我扇了她一巴掌，她震惊的看着我。
眼里很快蓄起眼泪。
嫂子疯了一样过来扯我，嘴里谩骂。
我把她推到沙发上，嗓门打破以往的记录。
“我教训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一时没话，也马上冷静下来。
讪讪道：“我自小就疼爱这姑娘，这不是一时上头了嘛...”
我气极，话里不由得带刺。
“你家有三个姑娘轮流供养你儿子，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疼女儿！”
她脸上青红交加，想梗着脖子再跟我掰扯几句。
却被她丈夫粗鲁的拦下。
季念眸光滴溜溜的转一圈，看没人帮她在出头。
哭声逐渐弱了下去，变成抽泣。
我做她对面，双腿交叠冷冷的看着她。
“你说实话，你哥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大声的辩解，声音刺耳。
“还能怎么来的？还不是那混混打的？”
“你们不保护我，竟然还要质疑我？”
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程言尚咳了几声。
将袋子摔在桌子上。
几人看了白了脸庞。
“两位，剩下的就是我们的家事了，嫂子还不回家吗？”
大哥黑着脸站了起来，扯着嫂子的袖子。
没扯动。
她知道接下来她不应该在场，却还是赖在这。
我冷笑了两声，真是被他们厚脸皮气笑了。
证据摆在眼前。
季念发疯撕了照片文件，连录音笔也摔了个稀碎i。
也许是心慌不敢面对，一气之下竟然跑了出去。
嫂子一家起身去追。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喝了口茶。
“既然大嫂这么喜欢季念，找到了就把她带回你家好了。”
他俩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突然她一拍大腿，坐在大厅明亮的地砖上。
哭的惊天动地。
我嫌弃的收回目光，程言尚也是不耐烦捏着眉心。
几个阿姨也是一脸一言难尽。
真丢人。
她开始哭天抢地，“当初就不该把念念给你们，没想到现在竟然任人打骂。”
程言尚给了他大哥一个眼神，让他管管。
他大哥一摊双手，反而坐在沙发上。
桂姨看不过去，从厨房走了出来。
边擦手，边嘟囔。“夫人从来没骂过小姐，反而是小姐对夫人多有不尊重。”
嫂子一听更是不乐意，连骂着她个佣人，什么嘴都敢插。
气的桂阿姨浑身发抖。
我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去。
“我不管，今天你敢当着我面打她，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虐待她呢？”
季念从头到脚不下三万。
她是怎么敢说我虐待她的？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她，语气平静“那你要怎么办呢？”
也是被我平静的样子吓到，她低下头眼神闪躲。
“你害我们母女分别数十年，你得赔我们一千万！”
“呵——”
她们是真敢开口。
4
季念是我在雪地里捡回来的。
当时程言尚家里穷。
一家人还在乡下住着茅草屋。
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盛。
可大嫂生了三个都是女孩。
这一胎又是......
没过几天我就在隔壁村麦田里看见了她。
我怕她冻死在寒冬腊月。
心生不忍。
脱了自己棉袄紧紧裹回了家。
本以为程言尚很难同意。
却没想到一口就应了下来，满心欢喜。
他的态度更让我确定了自己没有嫁错人。
对于这个突来的孩子。
我们两家乃至全村都心知肚明。
多一个人，是过了几年的苦日子。
可我爸终是狠不下心让我再受磋磨。
便带着程言尚接触家里的公司。
没想到他越做越好。
我爸也越来越满意。
他大哥也贴着他，生活没那么难熬。
儿子是个学霸，前途无量。
一切都越来越好。
只是季念性子越发跋扈。
关系愈发僵硬。
5
老公赶走了大嫂一家。
我洗漱完疲惫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旁的老公鼾声起伏。
我揉揉太阳穴，头疼坐起。
看着老公的背影，认命的抱起被子去了客房。
躺下正巧能看见半轮弯月。
季念小时候很乖。
丸子般圆滚滚的身影像个尾巴一样安静的跟着我。
拿到吃的会第一时间会奔向我。
还没我腿高的小丫头扬着小脸努力踮脚，要我先吃。
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要人保护她一辈子。
什么时候变了呢？
季念不在每周都回家。
即使回家也是一脸焦躁。
桂姨做她最爱吃的饭菜，她也是皱着眉把筷子摔在盘子上。
“家里怎么老是这些菜？”
我看着桂阿姨站在旁边一脸无措。
忍不住说道“念念，不好吃可以再做，不可以摔筷子发脾气呀。”
她不耐烦驳斥，“我又不是冲你，真烦！”
她将椅子扯了老远，拿起外套冲出家门。
她低头找我说没生活费了。
我看着刚到10号的日历有些不解。
“这才10号啊！”
“诶呀，就那点钱够花几天的，你到底给不给？”
我看着她歪头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头疼。
“月初不刚给你转2万吗？”
她站在原地跺脚，“我哥的小金库都有二十万了！你也太偏心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耐心给她解释。
“那也是你哥自己慢慢攒的。”
“况且你哥生活费才一万！”
话音刚落，她就翻了个白眼走出去。
“不给算了，我去找我伯母。”
后来我才了解到。
她的钱都给大嫂。
6
窗外渐渐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我闭上眼睛，很涩。
传到心里就变成了苦。
耳边回荡着季念的声音。
那些稚嫩的嗓音，还有尖锐的争吵。
从蹒跚学步，跌跌撞撞想我走来。
再到一次次爆发争吵后留下的背影。
泪水渗出滴在枕头上，发出微弱的动静。
难道十几年费心耗财的养育真的比不上那点血缘关系吗？
老天啊......
7
第二天下午大嫂来了。
不再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对我反而客气。
笑脸相迎。
季念站在她身后，低头拽着衣角。
她这副模样我见过很多次。
也心软过很多次。
这次，我抿了一口茶不再看她。
大嫂好声好气的上来牵我手被我不经意躲过。
她也不尴尬，转势将季念拉了过来，推在我面前。
“母女哪有隔夜仇，况且小念已经知道错了。”
她暗地里戳了戳季念的腰，暗示道：“对不对，小念？”
季念看了看她，有看了看我。
瓮声瓮气的开口，“对不起，妈。”
一声妈喊得模糊不清。
我心中冷笑一声，恐怕你是更想喊旁边这位“妈”吧！
我放下茶杯，面色平静。
“最近你有些太不乖了，已经触到我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