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已经连着三天晚上没在家吃晚饭了，主要是忙着给几个朋友的孩子找辅导老师。
昨晚上他回的早，才9点多，我还没睡觉，老六进门就把车钥匙还有一卷钱放到生活费的盒子里。
我躲在蚊帐里，趴在床上看小说，每次老六晚上回家，我都注意他这个动作，如果他把车钥匙直接砸在茶几上，那说明晚上打牌要么输了，要么本胡。
如果把车钥匙放到生活费的盒子里，那多少都会有点钱。
等老六去卫生间冲凉，我赶忙悄悄的爬起来，快速的冲到茶几边，伸手够到生活费的盒子，又赶忙钻到蚊帐里。
右手食指在嘴唇上点了一下，悄悄摸摸的数一遍：1、2、3……
老六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走到我小床边，“饭前打牌，赢了点零钱，都给你。瞧你那点出息，眼睛还怪贼的。”
我抱着钱盒子哈哈笑，“老六，你要是每天晚上回来都往盒子里塞个几十块钱，我保证不管你出去吃饭的事。”
老六把毛巾挂在我的铁架床上，“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懂？要是每天给你几十块钱，你别说管我了，晚上都要撵我出去 找牌摊儿了。你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人。”
我撩开帐子，扯住老六的手，“谁说我不认人了，我啥时候把你认错了？今天下午6点23分，你带着老柳从2号桥往东去，拐弯的时候还差点和一个美女来个亲密接触。”
“哎，你看到我了？那女的骑个车带个小孩，逆行，还玩手机，”老六拿起电蚊拍子，又找了一遍蚊子，“你晚上都在家干啥了？”
“我一个人能干啥呀，下午的太阳有点火热，我也没出门，晚饭后出去转了转。”
我一个人的晚饭，5点就吃了，5:30就出门了，8点已经回来躺在床上了，我走到2号桥的时候，正好看到老六带着同事笑呵呵的往桥上拐，迎面逆行过来一个美女，要不是老六刹车及时，俩人都撞倒了。
但人家美女笑得很甜，不知道老六说了句啥，他和老柳也笑哈哈的走了。
我数了两遍，一共215块钱。
我把那些10块5块的放到生活费的盒子里，一张50的和三张20的拿起来放到另一边的小包里，等明天老六上班走了，我再揣到我的私房钱里面。
老六说，“你今年也懒了，下午天不热，你咋不出去骑车呀？”
“我上午都骑车跑到农村了，那一篮子李子不是我买回来的呀。”老六只要给我钱，不管多少，我的心情都好的很。
“老六，我下午没事在家里算了一下咱5月份的生活费。”我把生活费的盒子又送到茶几上去，“你猜猜花了多少钱？”
老六靠在他的小床上，“反正我现在不吸烟，牌也打的少，只要手里有零钱就给你了，每个月少说也得有六七百块钱吧。”
“我没数过，我买东西的时候只在盒子里拿钱，用完了还放到里面。”我突然想起来，“这6月都过三天了，你还没给生活费呢。”
老六摘掉眼镜瞅我两眼，“刚才给你的不是钱啊？”
“这叫我独守空房的小费。”我笑，“才100多块钱。”
“我记得不止100多呀。我连拍了两把 。”老六说，“你先用着，没钱了我再给你。”
老六对他的工资抓得紧，也保密，但如果他打牌或者炒股赢点小钱，他倒是舍得给我和小六花。
我把小桌子上的那个记事本拿出来，一项一项的念给老六听，“5月份咱俩的生活费，一共花了467块2毛钱。”
老六笑，“咋还有零有整呀？”
“前儿个买甜瓜是你用手机支付的，平常我用现金，很少有1毛2毛的。”
老六的脚一到夏天就开始蜕皮，前几天我发现用酒精消毒液喷洒一下不错，老六现在每天泡完脚，也开始用酒精喷一遍，“六毛，帮我把指甲剪拿过来。咱俩一个月吃的也太少了，说出去人家都不相信。”
我下床走了五步远，就到了茶几旁边，拉开最上层的柜子，找到那个用了五六年的指甲剪，递给老六，“咱两个吃的简单，再说你好多时候晚上都不在家吃饭，我一个人用5毛钱的白馍就对付了，一天最多炒两个菜，一个汤。”
老六接过指甲剪，又用手摸摸他的大肚皮，“要说咱俩都是吃素，我在外面吃饭也只吃青菜，你看这体重都控制不住了。上个月我在网上买了个电子秤，第一天称少了两斤，昨儿再称，又涨上来了。”
“你竟瞎浪费钱，一斤肉没减掉，还倒搭一个体重秤。”我坐在老六的旁边，“今年的生活费比较省，主要还有一个原因，过年储备了好多的腊肉和焖罐肉，又炼了几十斤的猪油，到现在咱没买过油，也没买过肉。”
老六问我家里的猪油还能吃多久？
我算了一下，老家还有一大桶，四小罐，这边有半桶，两大罐，吃到国庆节完全没问题。
老六说，“吃猪油比吃植物油更划算，我以前冬天爱起夜，这半年一直吃猪油，你看我冬天最多晚上起来一次。”
我拍拍老六的后背，“最关键的是便便通畅了。”
老六笑，“这还是真的。前两年你让我戒烟，我根本戒不掉，不是因为我的烟瘾大，而是我想蹲大号，必须得抽两根烟。”
别看老六家里穷，兄弟姐妹多，老六18岁的时候就会抽烟了，上大学把生活费省着买烟抽，两年前才戒掉。
往年回老六的老家，他们兄弟几个打一夜的麻将，至少得两条烟抽。
第1次老六戒了8天，把烟和打火机全都扔了，第2次戒了半个月，成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吃饭也没胃口，像一个被百万富翁抛弃的小妾一样。
小六高一那年有点叛逆，想休学，老六像个老学究，噼里啪啦把小六训了一顿，“一点毅力都没有，我当年高中可是读了7年，你想想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儿。”
小六第一次敢和老六顶嘴，“你成天只要求我，你咋戒不了烟，戒不了麻将呀？”
老六拿出老父亲的威严，“还轮不到你管我！”
等他俩吵完了，小六上学了，我小声的说老六，“正人先正己，小六说的没错，你自己的毛病都改不了，你凭啥让他坚持学习呀。不行就让他休学。别把孩子逼神经喽。”
老六觉得这次在小六跟前很没面子，过了几天，把家里的打火机和烟都拿去送给门卫师傅了 。
第3次老六说戒烟，我和小六都笑他，“你可别再把烟和打火机糟蹋了，等你再复吸的时候，还得掏钱买。”
小六说，“爸，你都吸几十年了，别戒了，我那天也不是有意顶你，我也是为你的身体好，你可以少吸点。”
那次我把他的打火机藏起来几个。
刚开始老六说很难受，几天蹲不出来大号，肚子每天胀的要命。
我每天给老六蒸香蕉吃。把吃了多年的植物油改成猪油。
我嘲笑他，“吸烟如果有通便的作用，那世界上的女人可都得憋死了。”
老六在我的刺激下，第3次真的把烟戒掉了，后遗症也来了，以前老六打麻将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回来整个人身上都不能闻。
现在有人约老六打牌，老六先声明规矩：打牌的时候不能抽烟，中场休息，抽完再进来。
老六的牌友就嘲笑他，“你才戒几天烟呢，就这么作妖。”
甚至有人说，“怕不是你办公室新来的两个美女让你戒的吧。”
老六现在醉烟了。
老六的一个好朋友，以前来我家吃饭，说他醉烟，老六还不信，“只听说过醉酒的晕车的，没听说过醉烟的”。
后来大家发现他真的是不能闻烟味儿，也有两个朋友在老六的带动下戒了烟，其他人要真的想吸，就中场出去几分钟。
也有人觉得老六不让吸烟太麻烦，就不约他玩儿了，所以老六现在的牌场比以前少了2/3。
老六这两年肚子越来越大，弯腰剪脚趾甲都有点困难，加上没戴眼镜，在灯光下他也看不清，“六毛，你帮我剪剪。”
我接过指甲剪，把老六38码的小脚放到我只穿睡裙的腿上，“你说你一个男人，脚长得这么小也罢了，居然比我还白。”
老六得意的笑，“瞧瞧我身上哪不比你白，小六要随你，也是一个小黑炭 。”
我咧着嘴笑，“我咋能和你比呀，你一直上学，坐在教室里，你读初中时我就回家放牛去了。”
老六拍着我的头，“你放牛的时候没有点啥故事呀？”
我使劲挠了一下老六的脚底板，他赶忙往回抽，“别挠别挠，痒死了。”
我笑，“我们生产队那么大，山又那么高，故事肯定是有的，每天一大群的年轻男女孩一块放牛。好多时候我把牛牵到山上，还有人主动帮我砍猪草呢。”
老六拧住我的耳朵，“瞧你现在多享福，你要是嫁个放牛娃儿，人家一天不得抽你三顿鞭子呀。”
我嘎嘎一笑，“我当年要真是嫁在农村，现在都当奶奶了。”
说着话，把老六的两只脚剪得干干净净，就拿指甲锉帮他磨磨，“你别老穿皮鞋，不是给你买有凉鞋吗？夏天脚就得透透气。明儿个咱出去玩的时候，你就带那些旧的衣服，穿了直接扔，也不用洗了。”
老六看看他的两只脚，又瞅一眼地上我的脚，“瞧瞧你一个女人的脚，又粗又大，一个脚趾头都快赶上人家的手指头长了，还黑不溜秋的，中间都有两道凉鞋的印了。我多讲究呀，夏天从来不穿短裤，不穿凉鞋，我可不像你，我出门必须得穿都愣正，那些破衣服我可不穿。”
说着老六用手敲一下我的脑门，“你过日子主打一个扣，都这把年龄了，该吃该喝，你别老省着，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至少你得把你的养老本给吃回来呀。”
“猴年马月去了，再过5年才能领得到退休金呢，也最多千把块钱。”
我嘻了一声，“5月份生活费这么低，除了没买肉和油之外，米和面买的也少。你看你现在吃饭都不吃主食，一盘菜就够了。还有我经常去农村买菜，除了又便宜又新鲜，只要我的态度好，嘴巴甜，人家还总是多给我一点呢。你看今天的李子，如果你到超市去卖，没有30块钱能买得到呀。”
老六说，“你也就是嘴巴甜点儿。”
我笑，“好胳膊好腿，不如一张好嘴。昨天那个老阿姨听说我过两天还去买她的李子，赶忙都不用棍子打了，说也不送人了，还做了一个网兜，这样里子就不会摔破了。”
老六让我下次去的时候给阿姨带几根香肠。
给老六剪完脚趾甲，我去水管打肥皂洗手，又用酒精消毒液喷了一遍。
老六说我嫌弃他。
“万一你那脚气传到我手上来可咋办？”
老六瞅我一眼，“脚气只在脚上传染，没听说会传到手上去的，要不然那不叫手气了。”
我坐到自己的小床上，和老六中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下个月小六放假了，咱的生活费没有2000可不行，每次我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小六回来一个月就花完了。”
老六说，“小六平常在学校里也舍不得花钱，他回来了你就别省着，他愿意吃啥你就给他做点，可别像咱俩一样，总是对付，这样小六就不愿意回来了。”
我赶忙问，“小六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给了没有？”
“说你老年痴呆你还不信。”老六扔一个靠枕到我床上，笑不拉叽的走过来，“你眼里只有小六就没老六，就因为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晚一点，你都催我七八遍了，我还能饿着他呀，我哪月给的没多的呀。”
我用脚阻挡老六过来，“别来，你坐在那边说话我也能听得到。”
老六哼了一声，站在当地，“合着你要钱你积极，一点都不办事儿。”
“滚滚滚，你要是急了，前面有足疗馆，你给人家500块钱，美女服务还好呢。”
我两只脚伸出去，阻挡老六过来，“老不咔嚓的，也不懂保养身体。你没听说呀，明朝有哪个皇帝，龙椅还没坐到一个月就挂了，就因为与他有仇的后妈为了讨好他，送了他8个美女。”
老六使劲在我的小腿上拍了两巴掌，“你啥时候给我整8个呀？”
我缩回腿哈哈笑，“我要有能力当代表，我就提议恢复三妻四q。现在让你们男人生个二胎，一个个叫嚷着养不起，如果让你们娶二房，恐怕80岁的老头，都从轮椅上站起来跑着去搬砖了。”
老六也笑，“这就是男人挣钱的动力。”
我故意岔开话题，“你那几个朋友的孩子，要么考公上岸了，要么考研，保研成功了，咱家小六也不知道明年会咋样？”
老六说，“刚才吃饭，朋友还说让小六必须得考研。现在单位招人，大多都是研究生学历了。”
我冷笑一声，“如果本科上的二本，研究生上了清华，和本科上的985，没读研究生，你说人家单位会要谁？我想人家大多还是看第一学历的。”
老六说，“二本的学生，怎么可能会考上清华的研究生呢？”
“小六上周打电话你也听到了，他不愿意考研，他想考公。”小六现在上学上的是够够的。
老六的表情变严肃了，“你现在每天写文章得用多少时间呀？”
我脱口而出，“上午得两个小时，一般8:00~10:00才能写完一篇五六千字的。下午有时候写一篇小的，那都简单，10来分钟。”
老六说，“下个月开始你就别写了，小六要回来复习功课，你不能在家里再叭叭叭的了，平常我是不管你，今年可是关键时期。”
我放下手机，“这个不用你说，我写这东西完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记录咱俩的小生活，小六今年是关键时候，我能分不得轻重缓急啊。”
老六想了想，“你也就这点兴趣爱好，如果不让你写了，你的时间也难过。”
我说没关系，上午凉快我可以去公园写，下午还可以去图书馆。
老六翻我两眼，“你写东西的时候比较投入，我还没说一句话，你就不耐烦，你去公园里，万一坏人从背后抱住你了咋办？”
我没有想到老六会说这样的话，想着那个画面，忍不住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的笑，“那说明我还很有魅力哈。”
老六说他说的是认真的，“公园里的山多亭子多，你一个人坐在那里集中精力，有坏人你也不知道。”
我哈哈笑，“放心吧，我不反抗。”
老六又想站起来，“这么说你还配合人家了？”
我笑，“完事后我告诉他：哥，我包里还有点钱，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我a zi病晚期，正好想找个人陪Z呢。”
老六哈哈笑，“这招不错。”
我把枕头拿起来，斜靠在小床上，“这也太麻烦，干脆等他扑过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有a z，保管吓得他掉头就跑。”
老六哼了一声，“你这雕虫小技根本不管用，好多坏人都是临时起意。”
“哎呀，你放心吧，下个月我就停掉日记不写，先用本子记着，等小六开学了我再写。”
老六停了停，“成天啥事都是你说了算，小六的生活费以前给2000都够了，今年你要给2500 。”
我把靠枕扔到老六床上，“小六和我一样，花钱都有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他也不会浪费，今年他要考公，要买好多资料，可能还要出去实习。万一谈恋爱了，你可不得让他手头宽绰着点。”
老六点点头，“只怕小六省的钱你也没少捞吧？”
我假装很无辜，“你可别乱说，儿童节我还给小六发个红包呢，我咋可能要他的钱呢。谁像你个老抠门，520给小六发个红包，还想充当下月的饲料费呢。”
老六说，“就这个月的生活费给晚了几天，你都啰嗦了八百遍。”
“那可不，我下半辈子还得指望小六呢，我还想坐等着当百万富翁的妈呢。”
老六冷笑一声，“还富翁呢，恐怕是负债的白头老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