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第二炉香》:性的教育要趁早啊!迟了来不及了

耕其田 2024-05-29 15:39:01

1943年,张爱玲邀请鸳鸯蝴蝶派作家周瘦鹃光临寒舍,周瘦鹃便拿着杂志《紫罗兰》创刊号登门。

《紫罗兰》上燃烧着张爱玲的《第一炉香》、《第二炉香》。

《第一炉香》是学生葛薇龙的女性视角,《第二炉香》便是罗杰教授的男性视角,但他们一样是罗曼蒂克的傻子!

轰轰烈烈的杜鹃花也从梁宅落不完地落,红不完地红到罗杰教授的华南大学里。

人生只有这么一回!那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故事开始,悲剧也正在发生。

一、新娘半夜出逃

这是一个英国女孩克荔门婷讲给作者,在香港社交圈里谈论得很厉害的故事,它像人的一生那么短。

张爱玲用悬疑开场,英国人罗杰那天结婚,他买了白色与水晶紫的兰花开车到新娘愫细家里,他实在忍不住要去探望她。

罗杰40岁,教了15年的化学物理,做了四年的理科主任兼舍监。学校供给住宅,没有多大前途。

愫细21岁,有惊人的美貌,轻金色的头发,蜜合色的皮肤。她是一个纯洁的孩子,天真得使人不能相信。

她的心理的发育也没有成熟。

蜜秋儿太太早年就守了寡,她一向穿惯了黑。有三个女儿,靡丽笙、愫细、即将做花童的凯丝玲。

她除了这三个女儿之外,一无所有,她没有能力带她们回国去。

她家教严明,靡丽笙说“连我们所读的报纸,也要母亲检查过才让我们看的。”

靡丽笙和愫细一样美,她认为丈夫佛兰克比禽兽还不如,在天津离婚,一家才移到香港来。

婚礼下午两点进行前,靡丽笙还在对罗杰哭诉他丈夫对她的态度,要罗杰好好的当心愫细。

靡丽笙的放声大哭和蜜秋太太也哭她们的命苦,是罗杰的不能承受之重。

不管怎样,在教堂里,愫细仿佛罗杰前生所做的一个梦:

“走过玫瑰色的窗子,她变了玫瑰色;走过蓝色的窗子,她变成了蓝色;走过金色的窗,她和她的头发燃烧起来了。”

愫细像玻璃纸包扎着的一个贵重的大洋娃娃。

谁知在新婚之夜,凌晨两点,愫细穿着一件轻纱睡衣出逃到华南大学一个男生宿舍,呜呜咽咽地哭诉罗杰是个畜生!

罗杰追不到愫细,他像轰雷电掣一般,悟到:原来靡丽笙的丈夫是一个顶普通的人!和他一模一样的一个普通的人。

唉!这真是让80年后的我们啼笑皆非。

二、杨蕴如的新闻

克荔门婷对作者讲姊姊给她的一点性教育。

19岁的她说:“一个人有了这种知识之后,根本不能够谈恋爱。一切美的幻想全毁了!现实这么污秽!”

作者说“多数的中国女孩子们很早就晓得了。我们的小说书比你们的直爽,我们看到这类书的机会也比你们多些”。

在香港或许是这样的情况,它让我想到翻译家杨苡在《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中,口述二十年代她异母姐姐杨蕴如的故事。

杨蕴如是当时天津中国银行行长杨毓璋的大小姐,19岁嫁给孙家少爷孙毓棠。

孙家少爷戴金丝边眼镜,南开大学商学院毕业,毕了业就在银行做事。当时孙家是天津的八大家之一,非常有钱。

但是他们就是做不成夫妻。

结婚前没怎么见过面,这倒也没什么,那时都这样。

问题是杨蕴如完全不知道夫妻的事,看孙少爷书生模样,斯斯文文的,怎么晚上变成那样?就害怕得不行。

杨家这边当然要劝和,其实也没把她怎么样,结果杨蕴如还是怕,孙家少爷一露面就又闹起来。

最后没办法了,孙家还等抱孙子呢,只好离婚。

这可真是小说照见现实。

 三、性愚昧的反噬

在性解放运动之前,无论东方、还是西方,该死的男权社会要求女人极端禁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贞操大于自己的性命。

因为女人不是人,是男人的财产,没有天赋人权。

这陈旧的观念余孽未消,愫细的“纯洁天真”,也就是性愚昧。

她不知道柳永笔下“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是正常的男欢女爱,但她的认知仅限于一吻。

没有欲仙欲死的性,孩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蜜秋儿太太有三个女儿呢?

她没有教育靡丽笙,导致靡丽笙认为她的丈夫佛兰克比禽兽还不如,中间蜜秋儿太太没有任何纠偏行动,最终靡丽笙与佛兰克离婚。

愫细和罗杰的美好,还刺激到靡丽笙,靡丽笙的心理已是病态

蜜秋儿太太依然没有教育愫细性爱是怎么回事,悲剧再次发生。

而凯丝玲在罗杰面前弯腰整理溜冰鞋的鞋带时,直接“把短裙子一掀掀到脖子背后去,露出裤子上面一截光脊梁”。

蜜秋儿太太的心理是害怕失去女儿们,还是要控制占有她们?

蜜秋儿太太,靡丽笙、愫细是男权社会极端禁欲主义的产物,而靡丽笙反噬到佛兰克,愫细反噬到罗杰。

因为一个自然人被扭曲成社会人,离不开爸爸,班主任,社会、权力……的功劳。

这三个女人和佛兰克、罗杰都是可怜的。人,谁不是可怜的!

四、流言销骨烁金

如果这个悲哀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那还算好的,但它还在推波助澜中继续……

愫细和罗杰的罗曼史是学生们普遍的谈话资料,他们的订婚照片也在报上登载过。

大批的学生们眼看着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一个个心酸起来。他们没有“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他们义愤填膺,理直气壮:

“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私生活越是不检点,我早觉得罗杰这个人太规矩了,恐怕要发生变态心理。”

“管教他香港立不住脚!”

“这种人,也配做我们的教授,也配做我们的舍监!”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将人们带入人间地狱”。

愫细去找校长巴克先生,他劝愫细回到罗杰那去。

她采了一朵深蓝色的牵牛花,罗杰的眼睛是蓝的,她往往能够唤想它们是牵牛花的颜色,她两只手拍了一下,把花压扁了,掷去了。

学校的名誉,那么个破学堂!毁了它又怎样?罗杰——他把她所有的理想都给毁了。

她又去找教务主任毛立士,浩浩荡荡的学生们,连教务主任的书记在内,还有校役、花匠、医科工科文科的办公人员,全来凑热闹。

罗杰想着和愫细整个的暑假去度蜜月,同居的生活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他可以试着给她一点爱的教育。

可是,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机会了!

与罗杰有嫌隙的毛立士一口答应为愫细找律师,要把这件事闹大一点。

蜜秋儿太太带了愫细四下里去拜访朋友,尤其是罗杰的同事们。

现在差不多香港中等以上的英国人家,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五、尘埃落定死亡

罗杰有口难分,也没有法子解释,以及怎么能够给他们解释愫细家庭教育的缺陷?

他不得不辞职,与他共事15年的校长兼挚友巴克担忧他:上海、北京之地,多半是教会主办的,选教授特别的苛刻,他们有习常的偏见。

罗杰的母亲在英国,他每隔四五年回去一次。香港从异邦人的小城变成他唯一的故乡。他也搬到了旅馆。

罗杰按照合同上的约定,仍旧帮一个月的忙,学生正在大考。

他被当做下流胚子,学生们当着他的面出言不逊,他一转身,便公开地嘲笑他。

近来教职员圈内唯一的谈资就是他的婚姻。

女秘书、女打字员、女学生、教职员的太太们鄙视他、憎恶他。

“英国的离婚律是特别的严峻,双方协议离婚,在法律上并不生效;除非一方面犯奸、疯狂、或因罪入狱,才有解约的希望。”

如果不带愫细离开香港,罗杰月收入1500港币,怎么有能力维持两份家?

考试告了个段落,教务主任毛立士的填房太太英国人哆玲妲邀请罗杰到她家品1830年的白兰地,谁知哆玲妲意欲勾引罗杰。

哆玲妲说靡丽笙的丈夫佛兰克在天津找不到事,自杀了。

罗杰心里盘来盘去只有一句话:靡丽笙的丈夫被他们迫死了!靡丽笙的丈夫被他们迫死了!

他像一个鬼回到住宅,打开煤气,火光像一圈小蓝牙齿,如他见到过的靡丽笙、愫细的小蓝牙齿,突然向外一扑,伸为一两寸长的尖利的獠牙。

那把温热的壶发出那鸣呜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那里哭。

他关上门,上了闩,又重新打开煤气,没有点火,任煤气所特有的幽幽的甜味,逐渐加浓。

我们都是我们自己偏见的俘虏,又何止在性爱这一件事?

换一个时间节点,不久的未来恐怕自己便会嘲笑我们此时的愚蠢和种种颠倒妄想。

愿我们努力打破偏见的枷锁,话将出口时请三思一二,停止流言销骨烁金的暴力。

愿悲剧不再重演!我再也不愿意见证迫害与暴力!

0 阅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