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盛行鸡血疗法,上海医院曾深入研究,现在仍有人相信

历来有些现实 2024-01-21 23:24:14

1997年王小波写了一篇题为《写给新的一年》的文章,其中讲述了他二十多年前刚到回到北京时,他家附近的医院很多人天不亮,就抱着公鸡在医院门口排队,等待打鸡血的往事。

让王小波万分感慨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么多人热衷的事情,二十多年后既没有照片,也没有人讨论,好像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王小波在回忆自己的经历之后,得出了一条经验:这个世界上没有使人变聪明或返老还童的诀窍,人一旦相信有这种诀窍的结果,往往是变得更笨。

对于当代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打鸡血”应该是一个形容词,用来形容一个人精神亢奋或精力过剩。

在上世纪60~70年代,“打鸡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鸡的血抽出来再打进人的体内,以求达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目的。

凌晨天还不亮就抱着公鸡去医院排队,等医生抽鸡血打的情况,不止是王小波所在的北京发生过,全国不少地方都有类似的记载。

著名作家、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在《1967年,全国疯狂的鸡血疗法》一文中,也提到了类似的情况;当时朱大可教授家附近的医院,因为打鸡血的人太多,医院里到处弥漫着一股鸡屎味儿,社会上很多人都沉迷于打鸡血,仿佛不打鸡血就没法正常生活一样。

除了个人文学作品之外,甚至一些地方县志里,对“打鸡血”的盛况也有所记载。

《百年崇州》第二卷记载,崇州不但当地的医院中到处都是打鸡血的人,甚至菜市场上的公鸡也遭了殃。

因为当时打鸡血普遍比较喜欢雄壮好看的公鸡,而市场上又有流言说抽过血的公鸡,用来做饭都不香,甚至导致了当时的菜市场买鸡时,都要看看身上是不是没有疑似针眼儿的地方,一旦鸡翅下或脖子上有了疑似针眼儿的伤疤,立刻就掉到了“白菜价”。

相反那些浑身没有一个窟窿眼,形体又雄壮好看的公鸡,往往会有市无价,想买都买不到!

打鸡血打到公鸡“一鸡难求”,由此可见当时的“鸡血疗法”有多么盛行。

在当代任何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看来,都是拿人命开玩笑的打鸡血,为什么会在那个时代盛行一时?这场波及全国的风潮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和隐情呢?

关于“鸡血疗法”的起源,目前能够查到的,就有两种截然不同说法。

第一种是1992年4月作者桑晔,发表于《读书》杂志上的《国人梦已醒?》中,提到的国民党中将军医为保命主动提供说。

根据这种说法,1965年某个国民党的中将军医,被公安机关抓获并判处了死刑。

这个中将军医主动向公安机关提供的打鸡血的技术细则,声称可以强身健体,包治百病,连老蒋都是靠着打鸡血才能活命。

提供完打鸡血的技术细则后,中将军医还问公安机关的干部:说了这个,能换一条命不?

国民党中将军医有没有换到命不好说,抓住他的人把这个秘方送给了当地的一个首长。这位首长私下里一直给自己打鸡血,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他的部下们也纷纷效仿。

十年运动开始之后,这位首长倒台受到了批判,受不了批斗的首长在自述材料里提到了打鸡血的事情。

首长本人虽然被打倒,可他材料里提到打鸡血却被一些人效仿,最终造成了全国性的大流行。

这个说法虽然故事性很强,却有很多常识性的漏洞,让人很难相信它的真实性。

首先就是国民党中将军医这个身份的问题。

虽然熟悉民国史的人都知道,国民党的中将确实有点“烂大街”意思,随便什么师长、军长都可能挂个中将衔。

可这是一个不领兵的军医啊!如果他要是有其他的职务的话,必然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医院院长才行,毕竟名噪一时的张灵甫,到死也不过只是个中将军衔。

一个军医要是没有什么其他职务,直接就挂个中将衔,多少让人有点看到“炊事师长”的荒诞感。

第二就是时间问题。

1965年老蒋都跑了十几年了,这个中将军医要是一直潜伏在大陆,早过了最容易暴露的时间段。就算是意外被抓,十几年前的事情,谁来来验证呢?他要是当年也跑了的话,一个军医还回来干啥?毕竟他还挂着国民党的中将衔呢!

第三个问题就是通篇没有姓名地点。

国民党的中将军衔虽然不值钱,可一个军医能混到这份上,肯定也不是无名之辈。

这个说法中却只强调了“中将军医”,却没有提到他的姓名。

后来的首长也是一样,连个地点都没有,只说是某地的首长。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说法不太可信,怎么看都像人为编造的谣言。

第二种说法资料就比较详实了,可以查到的细节也比较多。

根据《国家历史》4月刊.“新上海旧上海”中,作者名为杜兴的《打鸡血往事》一文记载,“鸡血疗法”的创始人是一位俞姓医生,上海静安区卫生局还跟他有着不少纠葛。

俞医生自述他出生于1903年,不但接受过专业的医科教育,还很早就参加了革命。

1953年俞医生在江西南平参加“三反五反”运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鸡的肛门温度高于人体,找了几个公鸡用温度计一量,竟都在43℃左右。

当时中苏关系正值“蜜月期”,苏联盛行一种叫“组织疗法”的治病方式,一度被称为苏联的“国术”。

“组织疗法”听起来好像很高端,但实际操作跟我国的传统饮食文化中的“以形补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以形补形”是吃什么补什么,而“组织疗法”更“科学”一点——把一些动植物的组织提炼冷藏一下,然后再注射进人体。

俞医生认为鸡的体温之所以高于人的体温,是因为它们的血液发热机能特别高,有某种特殊的组织。后来他又在明代医书《济阴纲目》就,发现了一个内服或涂敷治疗妇科病的记载。

当时俞医生就想,涂敷是直接接触,却没有注射有效,能涂敷为什么不能注射呢?

于是俞医生开始拿自己做实验,从一只年半的公鸡身上抽了1.5毫升血,从左臂肌肉注射到了自己体内。

注射的第一天,俞医生没有感觉到不适症状,也没有感到有什么神奇效果。

注射第二天开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天俞医生感觉食欲大增憎,一顿饭多吃了八两米饭。

注射的第三天,俞医生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注射的第四天,俞医生不但感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久治不愈的脚癣和腿掉皮的老毛病,也不药而愈了……

感觉效果不错的俞医生,一个星期后又给自己打了几针,并开始在一些村民身上做实验。

俞医生刚开始的实验对象,是当地痛经和月经过多的妇女;《济阴纲目》上本就有用鸡血治妇科病的记载,再说出血问题打鸡血解决,也符合“组织疗法”。

这些妇女在接受“鸡血疗法”后,反馈大多都还不错,症状基本得到了缓解。

俞医生的胆子也因此慢慢变大了。他不再满足于用“鸡血疗法”治疗妇科病,进一步扩展到治疗风湿、炎症、湿疹等病症,甚至他还用“鸡血疗法”治疗了一个宫颈癌患者。

据俞医生自己在《鸡血疗法简说》中所写,这些病人都在打了鸡血之后,症状短时间内得到了极大减轻。

1959年俞医生从江西调到上海,被分配到某棉纺厂担任行政副厂长兼厂部卫生时主任。

这时候俞医生已经研究“鸡血疗法”多年,自然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独创的技术。“鸡血疗法”顺理成章地被他带到上海,悄悄地在工人们身上继续实验。一年后的1960年,俞医生公开向上海市卫生局写了一份报告。

俞医生在报告里声称,他在过去的一年总共为300多人打了鸡血,这些人有棉纺厂的职工,也有社会人员,少的打了一两针,多的打了五六针,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觉得打鸡血十分神奇有效。

上海市卫生局静安区分局随即派专人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并于4月份提交了一份《上无三厂医疗卫生工作并鸡血注射实验报告》。

根据这份报告记载,调查人员一共查到203例打鸡血的病历,这203名患者的病历和口述表明,打鸡血对月经过多、偏头痛、胃溃疡等病症有效率较高,但也只有65%;对荨麻疹、慢性支气管炎、高血压等病症有效率较差,甚至还不足20%。

这203名患者中,还有36%的患者出现了高热、淋巴结肿大、过敏性皮疹等不良反应。

从报告结果来看,打鸡血虽然有效,但明显没有俞医生说的那么神奇。静安区卫生分局认为“鸡血疗法”需要进一步实验,才能证实效果如何。

1960年10月,静安区卫生局组成一个研究实验小组,对“鸡血疗法”的实效进行验证,俞医生也被邀请成为实验小组的一员。

进实验小组当专家,让俞医生倍感自豪的同时,对“鸡血疗法”发展前途也信心倍增,他觉得“鸡血疗法”一定会成为震惊世界的新医学发现。

但事情发展,却并不像俞医生所想的那样。

1960年年底,实验小组在做了休克抢救的情况下,征集了1300多名患者,准备进行打鸡血人体实验。

从1961年1月份开始,实验小组最终对688名患者进行打鸡血实验,并记录下了病历。

根据病历统计,打鸡血效果最明显的是月经过多,打完之后有效率高达97.8%;其次是胃溃疡,打完之后有效率高达78%;除此之外患者打完鸡血之后,普遍感到精神旺盛,能吃能睡,身轻体健,活力无限。

与此同时打鸡血的副作用也不可忽视:有16%的患者打鸡血后出现了畏寒怕冷、淋巴结肿大等症状;最惨的是还有6名患者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打完没多久人就休克了,要不是抢救及时当时就嘎了。

实验小组认为,这种过敏反应不能忽视,必须找到解决方案。

于是静安区卫生局就邀请上海生物化学制药厂协作,用以前生产胎盘干粉的设备,把鲜鸡血脱敏做成鸡血粉,然后再进行注射。

虽然静安区卫生局的报告显示,这种方法在避免过敏的同时,也具有相当的疗效。可俞医生却对这种做法非常不满。

俞医生认为,实验小组的专家刻意夸大了打鸡血的副作用,在人体实验方面不够大胆;而且脱敏鸡血粉不但制作成本高昂,其疗效也比新鲜鸡血差多了。他认为实验小组的个别专家,严重违背了当时“多快好省”的号召,存在严重的“本本主义”“教条主义”等问题。

出于对实验小组的不满,俞医生在1962年年底主动脱离了实验小组,把病人召集到自己的家里,继续进行打鸡血的治疗实验。

静安区卫生局曾经派人去找俞医生沟通。可这会儿的俞医生自信心爆棚,觉得“鸡血疗法”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疗法。而他自己是创造历史的人,压根儿就看不上卫生局的人,鼓动病人把卫生局的处长给赶了出去。

在自己家搞实验的俞医生,自信心和胆子双双飙升;最初打鸡血只是声称能治20多种疾病,俞医生回家搞实验之初就提升到了60多种,搞了一段时间之后打鸡血干脆成了包治百病,没病也能强身健体,促进青少年发育,让老年人返老还童的“万能金丹”。

也就是在俞医生回家搞研究之后,全国各地开始出现名为《鸡血疗法》的油印小册子。

小册子里声称,打鸡血是中央指示重点“秘密研究”的国际领先技术,很多老干部都在私下里悄悄打,还列举了100多人打鸡血后,产生的种种神奇反应。

1964年“四清运动”从农村向城市转移,自认怀才不遇俞医生趁机写了一份“思想汇报”,把自己辛苦钻研“鸡血疗法”5年来的种种努力,以及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做了汇总,要求党和政府和他一起为“创造祖国新医药学派”而努力,把他调到北京对“鸡血疗法”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这时候《鸡血疗法》的小册子,至少已经在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流传,国家卫生部不得不引起重视,时任卫生部长李德全责成上海市卫生局,马上对《鸡血疗法》展开调查,上报中央等待处理。

上海市卫生局随即将俞医生创立“鸡血疗法”的经过,以及后来他跟静安区分局的分歧,连带对《鸡血疗法》小册子的内容分析,一起上报到了卫生部。

随着《鸡血疗法》小册子的流传,全国各地抱着公鸡到医院要求打鸡血,甚至自己私下抽鸡血打的情况已经非常普遍。上海作为“鸡血疗法”的发源地,不但卫生局收到了大量的询问的信函,跑到当地找俞医生打鸡血的、跟俞医生学技术的人数不胜数。上海市卫生局几派专人找俞医生沟通,但俞医生却只想让卫生局承认“鸡血疗法”的地位,不愿意多说其他。

1964年底,他干脆分别给刚上任的新卫生部长钱忠信,以及中央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分别写了信,要求钱忠信和郭沫若支持“鸡血疗法”,“承认”打鸡血的医疗地位。

上海市卫生局跟俞医生多次沟通无果,全国各地打鸡血之风日益严重的情况下,中央也对“鸡血疗法”一事进行了过问。

为了应对中央的过问,上海市卫生局召集专家对“鸡血疗法”进行一场座谈会,会后专门起草了一份《关于鸡血疗法的情况和处理意见的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专家们一致认为,打完鸡血所出现的身体发热和精神异常,是人体对鸡血中的异性蛋白发生的排异反应;打鸡血声称有奇效的病,大多都是一些危害更大不大的慢性病,比起这些慢性病的危害,鲜鸡血造成的过敏和排异反应才更危险。专家们一致向卫生部建议,应该尽快限制甚至禁止全国各地医院或个人,私自对病人进行打鸡血的实验。

卫生部在收到上海市卫生局的报告后,采纳了他们的意见,于1965年7月下达《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禁止医务人员打鸡血给人治病,并要求医务人员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向病患解释清楚鲜鸡血过敏的危害性。

正打算做新医药学派开创者,去北京当专家的俞医生,看到卫生部下达的通知后怒不可遏,当即给当时担任“四清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的康生写了一封信。

自认为被“迫害”的俞医生在这封信中,毫不客气地把卫生部的通知称为“本本主义+旧框框+洋框框=保守主义思想”,甚至还挥舞起民族和伟人的大旗,称反对打鸡血的人是否定马克思主义,否定伟人,否定中国传统医学……

康生收到俞医生的信后,于1966年3月做出了支持他的批示,并把信和批示转给了上海市卫生局。

事情到了这一步,很明显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原先反对“鸡血疗法”的人没人再敢吭声。同年12月,卫生部也迫于压力撤销了此前下发的《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

1967年,卫生部一些领导干部因曾反“鸡血疗法”被打倒,同年12月造反派发布《彻底为医药科研中的新事物——鸡血疗法翻案告全国人民的公开信》。

打鸡血从此进入高潮,全国各地的大小医院里,到处都是抱着公鸡等打鸡血的人在排队。

在排队等待的时候,人们还互相交流打完鸡血后的各种神效,比较各自公鸡的品相大小。满地鸡屎的医院里人声鼎沸,再加上时不时追逐跑掉公鸡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菜市场。

打鸡血的热潮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慢慢地被红茶菌和气功所取代。

传闻创造“鸡血疗法”的俞医生,1994年在上海以92岁的高龄去世,也算是难得的高寿了。

虽然打鸡血的现象早就消失了,可是“鸡血疗法”崛起时所用的种种套路,流毒却非常非常的久远。

传销和诈骗组织常用的“高层秘令”;药品广告中的老干部专用药;打民族牌自称受到“打压”等等套路,其实拾的都是拾的“鸡血疗法”的余唾。

这些套路并不复杂,但不知为何却异常好用。以至于直到今天,时不时还会有人认为打鸡血确实有效,之所以会被禁是因为动了某些人“利益”,或者现在鸡吃的都是饲料,所以才失去了效果……

打鸡血之所以能够盛行一时,跟俞医生精明的操作和特殊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

不管是不是有意为之,俞医生都掌握了民众的心理和时代的脉搏,他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的了解,绝对比他的医术更加高超深刻。

几十年后今天我们看打鸡血就是一场闹剧,几十年后的人们看我们现在所做的一些事情,又会是怎样的看法呢?

参考资料:

《“打鸡血”的历史教训——“鸡血疗法”的社会现象考证》作者:陈明远

《打鸡血往事》作者:杜兴

《写给新的一年》作者:王小波

《1967年,全国疯狂的鸡血疗法》作者:朱大可

《国人梦已醒?》作者:桑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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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有些现实

简介:假装懂点历史,假装不懂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