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卫秦东 整理：蔷薇之夏

收到老赵去世的消息时，工作群里炸开了锅，大家无一例外地替老赵惋惜，好不容易评上了副高，这才一年不到，人就没了。

我和另外两个同事和老赵关系比较好，虽然我们都是男子汉，但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同事兼好友离世，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其实老赵身体不舒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段时间我们一块吃饭的时候，老赵因为忙工作的事情来的比较晚，本来想让他自罚三杯。

老赵摆了摆手，说他打算戒酒了，以前连喝几杯都没事，后来再喝酒，虽然喝得不多，但经常难受地睡不着觉，要去医院挂点滴。

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知道身体重要，也就没让他喝酒，大家一起吃点菜，聊聊工作和生活，十点钟左右，大家就各自回去了。

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

老赵的葬礼定在周六，单位放假，大家都默契地参加了老赵的葬礼。那天一大早，儿子要开车送我，我拒绝了。我和老周、老魏坐一辆车前去。

坐上车，我们沉浸在悲伤里，都没有说话。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老周突然说了一句：你们说，如果老赵当初要没那么拼，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么早？

老周的话，意有所指。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

我和老赵都是心气高的人，我们俩都是中级职称，眼看着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便想着在工作上拼一拼，看不看能不能在退休前拼个副高职称，这样退休后不仅退休工资高一些，说起副高职称，也有面子。

为了评上副高职称，我和老赵常常在工作上较劲，都不肯服输。老赵的工作能力比我强一些，也比我拼。我加班到九十点钟身体就吃不消了，他要加班到十一点多才休息。

我本来要和老赵争个输赢，但终究上了年纪，身体状况跟不上，连续加班一个多月，我不仅瘦了好几斤，气色也不太好。

老伴劝我想开点，身体第一位。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何必这么拼呢？

说起儿子，我的心气卸去一大半。我好胜心强，也爱面子，再加上只有一个儿子，我自然对他给予厚望，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不求事业上多成功，至少要比我强。

可惜儿子不争气，考上了一所大专，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能力平平，一个月的工资去掉五险一金有四千多块钱。他又不懂得节约着花，基本上月月光。

同事家的儿子，要么考上了重点大学，要么有头脑，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生活充满了奔头。儿子的生活却平静如水，我和老伴劝他趁着年轻努力奋斗，他说人生苦短，干嘛让自己这么累？

老伴想着他工作不努力也罢，早点成家也行。老伴已经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刚好能帮他带孩子。

但儿子没有结婚的打算，老伴托亲戚朋友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见了一面就没了下文。他说他现在还年轻，不想这么早结婚。自己一个人吃喝不愁，生活自由，不好吗？

儿子的生活观念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像他这么年轻的时候，只想好好奋斗，他还这么年轻，却想躺平了。

我不认可儿子的生活方式，平时说话也是说不了几句就吵起来，儿子埋怨我唠叨，管的太宽，我埋怨他不懂事，不理解父母的苦心。

儿子说不过我，住在公司的宿舍，周末偶尔回来一趟。

我本来想着要是评不上副高职称，等我退休了，就返聘到单位继续上班，帮儿子减轻压力。可看到儿子不努力上进，我也没有了奋斗的心。

再加上长时间熬夜，休息不好，我就放弃了评职称。

虽然我放弃了，但是评职称的竞争力依旧很大，老赵不敢有一丝松懈。评上职称那天，老赵激动地请我们吃饭，一个人喝了半瓶酒。

评职称那段时间，老赵瘦了许多，不过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得偿所愿了。

不过老赵评上职称后，工作更忙了，加班成了家常便饭，要处理的事情也繁琐起来。半年的时间，老赵头上的白发白了许多，看起来比我们几个要苍老好几岁。

我们劝老赵注意身体，老赵说他也想休息，但工作堆积在那，不忙不行啊。

汽车驶入了老赵所在的小区，下车后，老赵的妻子就来迎我们，一见面，老赵的妻子就泣不成声，我们几个人也红了眼睛，但事已至此，只能安慰她不要太难过。

老赵的妻子哭了好一会才缓过情绪，她哽咽着说，老赵评职称那段时间工作太拼了，夜里经常胃疼，疼得冒汗，她让老赵去医院检查，老赵总说没事。后来评上了职称，工作更忙了，检查身体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

她很后悔当初支持老赵评职称，如今老赵没了她才发现，职称的高低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退休金再多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老赵工作没那么拼，虽然退休后工资低一些，但也足够生活，老赵还能陪在她身边。如今老赵没了，儿子又在外地生活，她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听完老赵妻子的倾诉，我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我当初和老赵一样拼，把身体累垮了，值得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和老伴感情很好，我舍不得走那么早，留下她一个人生活。

从老赵家回去后，老周和老魏也感慨生命无常。以前觉得挣钱重要，面子重要，如今上了年纪，才发现好好活着，身体健康最重要。

大家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往后余生，也该放下世俗的心态，好好享受生活了。和身体健康相比，名利都是浮云。

经过老赵的事情，我也想通了，评不评上职称没那么重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能硬拼。在其位某其责，担子重了，责任也就大了。

到了一定的年纪，不能为了所谓的面子透支自己的身体，工作上尽力而为，不能太拼，要懂得适可而止。

回到单位后，我把心态放平了，工作效率好了不少，精神状态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身边其他同事也有类似的感悟，不再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

我和老周老魏也开始规划退休后的生活，打算退休后，约着一起钓鱼，或者自驾游，带着家属一起看看祖国的美景。

然而老赵去世后不到俩月，工作群里又发了一条卟告，28岁的同事小苏因为一场意外，离世了。

小苏工作努力，人也和气，本应该有大好前程，生命却定格在了28岁。

听其他同事说，小苏的父亲嫌弃小苏不够争气，说他没有他表哥有出息，他表哥才三十岁就创业当老板，有车有房了，小苏却普普通通，连房子都要父母帮衬才买得起。小苏去世前，和他父亲吵了一架，如今他父亲悔不当初，可惜已经晚了。

我头脑发懵，那些话，我也对自己的儿子说过。我总觉得儿子没出息很丢人，平时也懒得和他沟通。那一刻，我开始害怕，如果哪天我们父子也因为争吵，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儿子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他虽然对生活没有太高的追求，但本质不坏，工作也尽心，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错了吗？难道必须事业有成才配做我的儿子吗？

我突然想给儿子发一条消息，便问他在干吗？晚上有空回家吃饭吗？

儿子回复道：想回去，又怕哪句话说错了惹你生气，要不还是不回去了……

看着儿子回复的文字，我觉得他字里行间充满委屈。生活压力那么大，他过得也不容易，我何必再给他施压，让他这么累呢？

我斟酌后，回复道：儿子，爸以前不该总数落你，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干涉你了。

晚上下了班，我在厨房炒菜，老伴和儿子在客厅削水果，听见他们偶尔传来的笑声，我觉得这就是幸福。可惜我因为之前好胜心太重，错失了这份美好。

经过两个同事的离世，我感慨万千，也想告诉大家，人生无常，没有什么比健康快乐的活着更重要。工作只是我们谋生的工具，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我们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要被工作绑架，也不要过度干涉孩子们的选择。

人生有不同的活法，我们认为的正确，未必是他们想要走的路。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