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9月2日晚，巴黎残奥会，中国选手程和芳获羽毛球项目SL4女子单打冠军。

程和芳，贵州籍运动员。16年体育竞技之路，她在接受媒体采访中多次提及梦想，自信坦荡。

程和芳先天性左腿髋关节脱位，两腿长度差7.5厘米，本就错位的髋关节，训练时频繁摩擦，骨膜劳损愈发严重，即使这样，她依旧在球场上跳跃奔跑。伤病严重时，程和芳也会在半夜偷偷哭，却从未想过放弃，一点点靠近、登上“最耀眼的位置”。

中国选手程和芳获巴黎残奥会羽毛球项目SL4女子单打冠军

16岁时想登上最高领奖台

“我定要努力登上最高领奖台。”

——2011年11月，浙江杭州，刚满16岁的程和芳就这么想。

那是她首次参加全国性比赛。站在第8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的领奖台上，程和芳接过女子单打季军的奖牌，侧目看了看站在最高台上的冠军，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不服输。而那时，她参加专业训练尚不足1年。

程和芳从未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何不同。她少时住在六盘水市钟山区老城区，街道不宽，过往车辆也不多。道路两边的屋舍鳞次栉比，没有太大的风。晚饭后，她常与街坊邻居相约着打羽毛球。周末若遇上好天气，她就和家人朋友到附近公园打球。

2008年，贵州省残联选拔残疾人运动员，正在读初三的程和芳到贵阳市乌当区的阳光先明羽毛球俱乐部报到。

走进训练场馆，程和芳兴奋又惊讶：室内空间干净明亮，地板被白色的纵横线划分为多个区域，包括前发球线、发球线、后发球线、中线、单打边线、双打边线等，“原来羽毛球可以在这样场地上打。”

中国残疾人羽毛球运动员程和芳

早上练习挥拍、步法，下午则是前后跳、V字跳、半蹲跳、全蹲跳等体能训练。全天候的强度，让当时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程和芳险些吃不消。某天下午蛙跳训练结束，她感觉全身肌肉酸痛得不行，忽然之间特别想家。

电话里，程和芳母亲说：“坚持不了，就回家。”

“我能坚持。”既像跟母亲表明决心，又像是给自己鼓劲儿，程和芳再说了一句：“我还是要坚持。”

羽毛球是一项全身性运动，球速很快，球路的变化经常发生在1秒以内，上肢挥拍同时下肢还要冲刺或跳跃。程和芳因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导致左腿肌肉萎缩，训练不仅要保证右腿力量，还要开发左腿的肌力。渐渐地，常年萎缩的肌肉也有了力量。

2013年5月，程和芳在全国残疾人羽毛球锦标赛中一鸣惊人，夺得女子单打冠军，被中国残疾人羽毛球队选中进队。从此，她一步步走向全国、亚洲乃至世界的舞台。

在贵阳市乌当区国家残疾人羽毛球训练基地里，陈列了诸多运动员的证书与奖杯

10年包揽全国多项赛事冠军

程和芳已记不得有多少位医生劝她放弃。

她都不以为然，乐呵呵地回答：“我能跑能跳呀。”

残疾人羽毛球项目分轮椅级别与站立级别，S是“standing(站立)”的缩写；字母L指下肢残疾，字母U指上肢残疾；运动员的残疾等级分为6个等级，数字越小，残疾程度越重。

程和芳属于SL4级，需全场跑动。

羽毛球场地面积虽不大，但每次得分，都得伴随着密集的跑动与攻防。

“取长补短。”中国残疾人羽毛球队女队主教练、贵州省残疾人羽毛球队总教练张先明跟程和芳讨论训练战术：羽毛球比赛场地不会因某位运动员身体有残缺，而缩小范围，“你要多练手法，弥补脚下移动的缺陷。”

训练强度最大的是多球练习。教练将羽毛球不断地发射，其间任意改变球的速度、力量及落点，运动员则移动步法到位击球。一组练习，通常需要程和芳回击80次左右，最多时还能达120次。

巴黎残奥会前，程和芳随队在贵阳进行亚高原转换训练

2013年开始，程和芳陆续包揽全国各项赛事冠军，并夺得国际羽联组织的迪拜国际赛、巴西国际赛、日本国际赛等多场各类世界级比赛冠军。当得知东京残奥会组委会首次将羽毛球项目列入残奥比赛项目时，程和芳刚在韩国拿到世锦赛冠军。

赛事一场接一场，从最快速凶狠的扣杀，到最细腻的吊球与高球，程和芳皆打得行云流水。

但除髋关节外，程和芳的跟腱、膝盖、手肘都落下了伤病。2020年备战东京残奥会期间，程和芳不仅腿脚痛，右手小拇指还患上腱鞘炎，肿得跟大拇指一般粗，球拍都握不住。

一旦上场，她就变得朝气蓬勃、雷厉风行，赛场上控球能力极强，捕捉战机敏锐，常常迅速争取到得分机会。

北京时间2021年9月5日，东京残奥会羽毛球女子单打SL4级决赛，程和芳斩获金牌。她大喊着“我做到了”奔跑过来，一跃扑到张先明怀里。

张先明开玩笑逗她：“你的脚不疼了，是吧？”随后她们抱在一起流泪。

程和芳(左)与队友杨秋霞

　　负痛换取巴黎残奥“门票”

程和芳竞技生涯中最艰难的比赛，在浙江杭州举办的第4届亚残运会。

和10多年的“朋友+对手”印度尼西亚羽毛球运动员莱尼·拉特里·奥克提拉狭路相逢，程和芳在落后一局的情况下实现逆转，以2-1成绩夺得冠军。

比赛前20天，10月6日，程和芳进行多球训练时突然跌坐在地。球网对面的张先明，清楚地听到了她骨头受损的声响。

紧急冰敷处理后，程和芳的左脚踝关节仍肿得跟馒头一样。X光片显示：踝关节剥脱性骨折。有一小骨片脱落。关节必须固定，至少得卧床静养4-6周。

当听到程和芳还想参加比赛时，医生坚决表示“想都别想”。

程和芳立马就哭了，她不甘心。

残奥会的参赛资格，是通过一系列的积分赛获得的。而在浙江杭州举办的第4届亚残运会，正是巴黎残运会的积分赛，且比重不小。

张先明想说“实在不行，回贵州上班吧”，念及程和芳日积月累的训练，终究没忍心劝她放弃，只好说：“那就做好负痛上场的准备。”

程和芳在训练中

程和芳没放弃训练。“怕自己长胖，米饭都不敢多吃。”为保证手部力量不流失，她躺着练习哑铃，另一条腿没受伤，就练习单脚坐床起立。

出发去杭州前夕，程和芳经复查后尝试取下夹板，竟能勉强行走，“大拇指刚碰到地面就开始痛。”

入住亚运村，离比赛还有5天的适应训练时间。受伤后的程和芳很难再跑起来，她感觉场地变得特别大。张先明陪着她，从定点吊球开始练习。

10月26日，第4届亚残运会羽毛球项目女子单打SL4级决赛。左脚踝关节刚绑上绷带，程和芳便笑着说“已找到肌肉记忆与比赛感觉”。

但张先明分明看到，这位倔强的运动员咬牙步入比赛场地，那颗想赢的心，超越了一切。尤其最后一开局，刚开始双方处于胶着状态，互相追赶比分至12：11。紧接着程和芳连击，并将状态保持到赛点，最终以21：12拿下第3局夺冠，“很多次回击球，若她步法不到位，根本不可能做到。”

在场所有人，除了教练和队友，谁都没有察觉到程和芳负伤。

本网记者：李思瑾 杨昌鼎 付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