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要将我许给宫中掌事公公。
我逃婚了。
没想到,他们竟当着我的面打死了我的兽奴。
大病一场后我主动请求嫁给宫中太监。
嫡姐笑我有自知之明。
殊不知这只是我复仇的开端。
1.
回京路上,我捡到了一只兽人。
狐耳狐尾,满身伤痕。
微弱地睁着眼睛看着我。
春桃漏出厌恶的神情,拉住我。
「小姐,咱们快走吧,晦气。」
我不忍,轻声道。
「他快不行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就一只牲畜不值得咱们救他。」
兽人在我朝位同牲畜,人人皆可欺之辱之,甚至杀之。
我叹了一口气正欲转身上车。
一只手松松地扯了扯我的裙摆。
湿漉漉的眼里全是求生的渴望,让我想起了我养在庄子上的猫。
见他着实可怜,我说服了春桃,将他扶上了马车。
春桃嫌弃他血统肮脏,不愿与我们坐一处。
我将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细心地为他涂抹着药。
他疼得不断抽气,却没有吭一声。
「不用怕,已经无事了。」
他蜷缩在一角,浑身炸毛,满眼都是害怕。
我将手中的麦饼撇了一半递给他,顺手撸了一把他毛绒绒的大尾巴。
他拿着饼,涨红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他看着手里的饼,久久不言。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听见他小声道。
「我……叫阿川,没有……家。」
没有家……
我苦笑了一下,他没有家,而我有家却又不似家。
2.
我是父亲是齐国公,母亲是一阶青楼女子,生我时难产死了,嫡母嫌我丢人,自幼就将我养在乡下的庄子上。
庄子里的人也都看不起我,负责养我的婆子常年苛待于我。
在那硕大的庄子里,还好我有自己的小猫。
可时运不济,天闹大荒。
我的小猫变成了一锅汤,被分而食之。
彼时年幼,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被抢走,被剥皮,被分食。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喃喃道。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全你。」
手下的耳朵颤了颤,阿川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饼。
在国公府待了两个月,我将兽奴阿川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柴房里。
柴房虽小,但被我收拾得整整齐齐,怕阿川夜里冻着,我叫春桃将我的被褥拿了去给阿川。
阿川很听话,每天都乖乖地呆在柴房里。
四下无人时他才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
三餐四季,花开花落,不知不觉已过去一年。
父亲忙于政务,除了阖家团聚的日子我都看不见他。
嫡母对我厌恶至极,从不会主动召见我。
大哥贪财好色,常常留宿烟花柳巷之地,很少回国公府,在府中偶然遇见也是匆匆别过。
倒是嫡姐姐常来我的院落里。
带着她在京中的姐妹说是来与我聊天,可话里话外全是对我的鄙夷与玩弄。
我淡笑着,装作听不懂她们的弦外之音。
日子得过且过。
待人群散尽后,我看着院中的梧桐树越发觉得这样的日子百无聊赖。
京都明明那么大,为何我只配看见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地。
阿川拿着披风站在我身后,静静地陪着我。
「阿川,我不想待在这……」
他温柔地挽起我的长发,细心为我披上衣服。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睛,我转身抱住他。
「阿川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川。」
3.
上元灯会,嫡姐拉着我一起出门。
外人皆称她贤良淑德,对我这个庶出的妹妹顶好。
看着前面精装打扮的嫡姐,我淡淡地笑了笑。
不带我出门怎么能衬托出她的高贵典雅呢?
沿河周边都是形态各异的花灯,我看见一盏狐狸花灯,惟妙惟俏,想着阿川一定会喜欢就买下了它。
嫡姐看了,直冲我笑,与旁人小声笑谈着。
「穷乡僻壤来的,见什么都新奇。」
我视若无睹,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提在手里。
我跟在她们身后,心思早就飘回了家里,飘到了阿川身上。
「走,我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说话的是湘玉郡主。
湘玉郡主喜欢圈养兽奴却不善待他们,只把他们当作取乐的乐子。
我原想推脱,却被嫡姐暗中掐了一下手臂。
看着她们谄媚的迎合着,我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她们一起前往。
4.
湘玉郡主带我们来到了一家酒楼,守备森严。
推门进去,就是一个老鸨掐着腰迎了上来。
「哟,稀客,稀客,快请进。」
扑面而来的胭脂粉,熏得我想打喷嚏。
湘玉郡主脸上得了光,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老鸨差人领着我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楼下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面一只饥肠辘辘的老虎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一个脸上画得浓墨重彩的花旦站在笼子旁高声说道。
「今日上元佳节让我一起达旦痛饮,碧樊轩今日将为诸位带来良辰美酒,让我们细细品尝。」
鱼贯而入的小厮端上一蝶蝶精美的菜肴。
看着晶莹透剔的生肉片,没来由地作呕。
老鸨站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
「今天这菜,是从南湘江打捞上的人鱼,现杀现切,极其鲜美。」
雪白的肉还微微散发着热气。
看着周围人大快朵颐的样子。
我桌下的手不断颤抖着,脑海里全是人鱼无助挣扎的摸样。
「还有这鹿血酒,用八个月大的鹿人的血酿的。」
我强撑着扭头看向楼下。
几个人暴力押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狼人将他扔进了笼子里。
小狼人浑身炸毛,瑟瑟发抖地看着对面的老虎。
周围的尖叫一层赛过一层高。
「咬死他,咬死他。」
……
我紧闭着双眼,一声尖锐的骨头断裂声摧毁了我强撑的镇定。
我不顾众人反应,踉跄着逃出了雅间。
这一路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着魔一般的痴迷,变态。
尖叫声,欢呼声撕扯着我的耳膜。
我慌不择路逃到了后院,脚下踩到一个麻布袋绊了一跤。
软绵绵的。
5.
一节血淋淋的猫尾从袋子里落了出来,连带着一只白净的手。
我被吓得不断尖叫,往后退缩着。
空气里到处都是粘稠的血腥味,躲都躲不掉。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阿川抱着衣服站在梧桐树下等着我。
看见我这副模样,他急忙将我拥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我伏在阿川肩头,哽咽道。
「阿川,你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阿川,跑,快跑,京都太危险了。」
我哭得神志恍惚,哭得肝肠寸断。
阿川不说话,抱着我的手环得更紧了。
当夜我便做了噩梦。
梦里我站在一片血海了,海里无数只手不断的将我往下拉。
湘玉郡主和嫡姐们抓了阿川。
她们砍断他的尾巴做成了狐裘,我拼命挣扎也挣不脱身上的束缚……
6.
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梦里的窒息依旧紧紧缠绕着我。
春桃给我端来一碗清粥。
我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询问道。
「阿川呢?」
春桃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不知道,反正大清早就没在了。」
还没等我放下心来,嫡姐就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蠢货,昨天那么好的气氛被你搅和了。现在湘玉郡主正在气头上,你怎么不去死啊!」
脸上火辣辣的疼,我跪坐在地上,静静听着她对我的咒骂。
「原本想在昨日请湘玉郡主帮我美言几句,好让我进宫的事早日提上日程,现在好了,经你这一遭,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她一脚一脚地揣在我身上,我蜷缩在地上任她打骂。
大嫂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姐妹。」
大概是看够了,大嫂装模作样地上前劝解着。
「不是想到办法了吗,急什么,当心打死了,坏了你的大事。」
她笑盈盈地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还来不及恭喜二妹妹马上就要出阁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一旁的春桃解释道。
「老爷和夫人决定将二小姐你许配给宫里掌事的王公公。」
7.
刹那间五雷轰顶,我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
他们笑着恭贺我,可眼里全是讥讽与算计。
我独坐在屋檐下,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奄奄一息地等待着死亡。
傍晚,阿川翻墙回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他羞涩地站在我面前,将鲜花递给我,小声说。
「生辰快乐,愿我的阿月年年岁岁皆欢喜,所愿皆所得。」
看着眼前的花,泪大滴大滴滚落。
我抱着花哭得像个小孩。
阿川温柔地将我眼角的泪擦干,从怀里掏出一个挂件,是一团毛绒绒的狐狸毛。
他轻咳了一声,不自觉的挠了挠耳朵。
「我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送你,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看着他秃了一片的尾巴,我破涕而笑,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阿川,我们逃吧,天下之大,一定有你我的容身之处。」
他轻抚我的头发,目光一片柔和。
「好,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月色如流水,孕育着少女的美梦。
我带着阿川回屋看了一圈,屋子很小,没有什么属于我,除了我的阿川。
我们静静地坐在墙角等待夜深人静,守卫换班时从后院小道偷偷逃跑。
子时,院里悄无声息,我带着阿川顺着墙偷偷的摸出大门。
快了,我将门上的门栓打开,自由就在眼前。
可下一秒,整个国公府灯火通明。
无数守卫高举着火把将我们围住。
8.
我推搡着阿川让他快跑,却被人用麻绳紧紧地捆住。
阿川被他们拳打脚踢到奄奄一息后拖进了柴房,关了起来。
清晨时分,我被府中的嬷嬷拉扯着到了前堂。
父亲和嫡母坐在正厅里,大哥和大嫂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嫡姐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春桃站在嫡姐身旁,垂着头不敢看我。
我跪在地上不断地祈求他们放过阿川。
鲜血顺着额头留下,毫无尊严。
可我要尊严干嘛,我只要阿川能活着。
「所有的错全是我一人所为,他是无辜的。」
「只要父亲能饶他一条性命,我愿意嫁给王喜公公,我愿意嫁给任何人……」
他们坐在高堂上,冷漠地看着我苦苦哀求。
阿川被带了上来,往日柔顺的毛发缠着血,一缕一缕的。
他趴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皮。
可他依旧冲我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别,别哭……」
我发了疯的挣扎着,向他爬去,可却被身后的嬷嬷死死按在地上。
父亲轻飘飘的一句杖杀了我所有希望。
我看着他们将阿川扔进麻袋里,两个家丁高举廷杖,一下一下打在麻袋上。
沉重的廷杖狠狠地打在麻袋上发出闷响。
我被人按在地上,泪眼朦胧。
真奇怪,明明没有打在我身上,可痛入骨髓的人却是我。
心脏像被刀割一般。
鲜血从麻袋里渗透出来。
我想叫,可嗓子里只能挤出几声不成调的气音。
昏迷前我好像听到阿川在喊疼。
我高烧不止,被扔到府里最偏僻的破院子里自生自灭。
午夜梦回,总有一个人让我不要走。我握紧手里的狐狸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
严重失水的我只能舔舐着地上的污水,吃着院里腐蚀风干的老鼠肉。
大概是苍天有眼,我侥幸活了下来,只可惜烧坏了嗓子,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我要背叛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将冷眼旁观的人拉入这泥泞的沼泽,这偌大的国公府没有人能独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