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母兄长生活在一个边境小城。
原以为能这样悠闲肆意度过余生，直到睡梦中燃起了战火。
我的哥哥去了前线，爹爹也去了前线。
敌军入境，烧杀抢夺，满城妇孺死不瞑目。
没有人来救我们。
听说皇帝新纳了一个贵妃，拿着给边城支援的军饷建起了高楼。
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我从尸身血海下面爬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
我想进宫看一看，什么样的美人，什么样的高楼，
抵得过边城五万条人命。
……
1
贵妃确实很美。
可是脾气不太好。
“皇后那个老女人，年纪一大把，还玩这种争宠的招数！”
风华绝代的美人生起气来，也别有风情：“呸！不知羞耻！”
满宫的仆从都不敢说话，唯恐被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迁怒。
“皇上亲口说不来瞧本宫的吗？”
我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吩咐，今日是十五的大日子，皇上须留宿皇后宫中。”
“太后？哼，这个老婆子一向不喜欢本宫，如今倒管起儿子的房中事了！”
贵妃娘娘嗤笑一声：“老东西多管闲事。”
“什么十五不十五的！你去和皇上说，本宫头疼，难受的不行。”贵妃美目流转：“皇上必定心疼本宫。”
我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出了殿门。
封旸这个皇帝做的荒唐昏聩，他宠爱的赵贵妃更加跋扈嚣张。
初一十五是吉日，皇帝须遵循祖训宿在皇后宫中。
可是赵贵妃仗着封旸的宠爱，不止一次破坏规矩。
皇后懦弱，皇帝放纵。
这一次是太后看不下去，出手阻止，可是赵贵妃显然不甘心让步。
我一步一步走在宫道上，心知这一趟必然不会顺利。
“不舒服就找太医！皇帝又不会治病！”
太后还留在皇后宫中没走，听完我的回禀，果然大发雷霆：“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啪！”
茶盏狠狠摔在我的前方，四分五裂。
我深深跪伏在地上，忍受着尖锐的疼痛。
碎片擦过我的脸颊，有血液缓缓流了下来。
“母后息怒，如儿许是真的不舒服……”封旸悻悻解释。
太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指着我怒骂：“你倒是来说说，她是怎么个不舒服的样子！”
所有人都知道，赵贵妃是装病勾引皇上。
可是太后和赵贵妃较劲，谁也不能拆穿，只苦了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宫人。
跟我一起来的宫女红叶，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冷风冷目，冷言冷语。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冰凉的地砖狠狠磕头。
“求太后娘娘饶命，求太后娘娘饶命……”
“嘭……嘭……”磕头声一下又一下，响彻大殿。
直到我头晕眼花，视线模糊。
有血从我额头流了下来。
“咳咳……母后，算了吧。”
皇后脸色苍白，目光不忍：“她们也不容易。”
“她不过是替主子传话，怎么敢自己胡乱说话呢。”
“青翠，快去给她抹一抹伤药，她流了好多血。”
一旁的宫女急匆匆上前，轻轻撩开我厚重的刘海，仔细为我擦洗脏污的脸。
“皇上不放心，可以去看一看她，只是你要记住，妃就是妃，皇后才是妻！”
“皇上晚上必须宿在皇后这里！”
太后冷着脸，拂袖而去。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皇上恩典。”
我缓缓抬头，没有错过封旸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我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一直掩在厚重的刘海下面。
自我蛰伏进宫，伏低做小，努力经营已有三年。
三年的时间，我做了赵贵妃身边得力的宫女。
今天是我第一次在封旸面前露出真正的相貌。
边城有女，潋滟无双。
我名青梧。
2
宫中有一座高楼，名为揽月楼。
是赵贵妃进宫的时候，封旸特意为她建的，极尽奢华。
登高揽月。
这位美人贵妃，登上顶楼，可以看见盛京最好的景色。
我远远看着这座高楼，耳畔吹过微风。
“小青梧，你哥哥就要娶妻了，以后就有嫂嫂管着你喽。”
“小青梧别怕，有了嫂嫂，全家最疼的也是你，嫂嫂也疼你。”
我的眼睛湿润。
今日的风凉，像极了边城的温度。
“青梧，哥哥要去打仗了，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怕。”
“要听爹娘的话，再替我好好照看你嫂嫂。”
哥哥临走之时，将一枚珠花塞到我怀里。
“我来不及跟你嫂嫂告别，你替我把心意传达给她。”
“你们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含着泪点点头，等了一天又一天。
可是哥哥没有回来，后来父亲也走了。
身边的哭声越来越多。
离去的人全都没有回来。
再后来，我从街坊邻居的尸体下面爬了出来，一步一步来到了京城。
走进了皇宫。
“青梧，别怕。”
母亲的叮嘱还在耳边，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
我定了定心神，低头跟在龙辇后面。
前方的龙辇上，封旸时不时回头看我，我只做不觉。
皇帝再次为了心爱的女人破例，赵贵妃得意极了。
帐暖香浓，属于女子娇媚的喘息不断传出。
里面的男女情事激烈，异常露骨。
赵贵妃对外任性张扬，在封旸面前也毫不掩饰，帐中之事十分大胆。
不远处等着伺候的宫女个个面红耳赤。
我静静站在角落，面无表情，按规矩做一个木头人。
直到帐中声音渐停，赵贵妃伸出白玉一般的胳膊撩开帐帘。
“来人，伺候皇上更衣。”
我悄声上前，替封旸一件一件穿上衣服，努力忽视他凝视的目光。
“哼，那老女人拿出祖宗规矩来压我，真以为我没办法了么。”
赵贵妃送走了皇上，懒洋洋伏在榻上。
“太后只说让皇上留宿，可没规定皇上几时过去留宿。”
“本宫先缠着皇上恩爱几回，皇上后半夜去了，也身乏疲惫，只是换个地儿睡觉罢了。”
“保准皇后成不了好事~”
贵妃得意娇笑：“她们想联合起来欺负本宫？妄想！”
“娘娘说的是。”我低着头附和。
“你这次去请皇上有功，听说还受了伤？”赵贵妃美目一扫：“本宫都记在心里了。”
“喏，这支金钗赏你了。”
我跪在冰凉地砖上，看着那枚被扔到我脚边的金钗。
“谢娘娘赏赐。”
赵贵妃的招数确实好用。
太后纵然不喜，也不能伸手管到床上去。
封旸被她缠着浓情蜜意，每每到了下半夜才去皇后宫里。
皇后成了满宫的笑话。
赵贵妃愈发得意嚣张。
封旸爱屋及乌，丝毫不觉得赵贵妃跋扈，只觉得她直爽可爱，来贵妃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戴着贵妃娘娘赏赐的金钗，已经是这宫女中有点地位的姑姑了。
赵贵妃越来越信任我，在与皇上亲热的时候也毫不避讳我。
只有我知道，他每次来的时候，都另有目的。
每一次与赵贵妃亲热，封旸都从她背后深深注视着我。
目光越来越炙热。
到嘴边的鸭子，越吃不到，越心痒难耐。
3
封旸在凤翔宫看上了一个宫女。
此事一出，满宫震惊。
自从赵贵妃四年前进宫，便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可是竟然被一个宫女抢了恩宠，占了便宜。
“贱人！贱人！”
赵贵妃气的发疯，春来宫的地上全是瓷器碎片。
“自己讨不来皇上喜欢，竟然豁出去给皇上塞宫女！我当真是小瞧了凤翔宫！”
“皇后不是一向自诩名门闺秀吗？竟也做的出这种暗地苟且之事！”
我默默跪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碎片。
世人总是这样偏颇，明明是男子好色，可污言秽语倒全扑向女子身上了。
封旸若是无意，皇后还能按着他的头临幸宫女不成？
皇上若是正人君子，又哪里有你赵贵妃今日的荣宠。
“本宫跟你说话，你是哑巴了不成？”
一声厉喝打断了我的出神。
赵贵妃将我的手狠狠踩在地上。
碎片穿透皮肤，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的手指瞬间被鲜血染红。
“你说，皇上怎么就能看上一个宫女呢？”
“难不成那宫女会比本宫还美？”
她的面容冷漠，透着股说不出的狠毒。
我强忍住痛意，低声劝导：“许是贪恋新鲜吧，宫中许久没有进新人了。”
“贪恋新鲜？”她眼底暗光流转，突然笑了起来：“是了。皇上最喜欢的只有我，旁人……不过是一时觉得新鲜罢了。”
“哼，倒叫皇后占了便宜，皇上最近都不来本宫这里了。”
“娘娘放心，皇上贪慕新鲜不过一时兴起，过几日定会来看娘娘的。”一旁的红叶急忙劝说。
我看见她冲我使眼色，想要我下去处理伤口。
“皇上贪慕新鲜，难道本宫就没有宫女了么？”赵贵妃阴险妩媚，一把捏住我的脸。
“我知道你长得也不差，今日本宫就送你一条通天路。”
她轻轻将我的刘海拂开，露出古怪的笑意：“这些年你都安分守己，本宫最相信你了。”
“青梧，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不对？”
我诚惶诚恐磕头：“奴婢不敢。”
菱花窗半开着，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
“喝了这碗绝子汤，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做皇上的女人了。”
赵贵妃神色冷淡，命人将我按在地上。
“青梧，本宫送你锦绣前程，你也得叫本宫放心，是不是？”
红叶浑身颤抖，红着眼将汤药递到我嘴边：“姑姑……”
我缓缓抬头，笑着将绝子汤一饮而尽。
“奴婢定然为娘娘肝脑涂地。”
赵贵妃十分满意我的识相，封旸更满意。
我喝药的第二天，赵贵妃称病，封旸前来探望。
进了殿门，不见病重的贵妃，却见到了烛火里动人心魄的青梧。
“青梧……”
封旸眼眸深邃，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美人秀色，温香暖玉。
“你比朕想象中还要美。”
封旸抚摸着我的发丝：“从前见你安静做着宫女，没想到伺候朕也这样周到。”
他的话里透出几分遗憾。
“没早些发现你，倒是错过了许多好时光。”
好时光，我这一生，错过的岂止是好时光。
我垂下眼眸：“奴婢只是尽本分罢了。”
封旸扬眉大笑：“是了，你做宫女时候，尽本分伺候贵妃。以后做了朕的妃子，也要尽妃子的本分，好好伺候朕！”
我强忍住心中的恨意，任由他对我上下其手。
封旸，那你呢？
你作为皇帝，掌握着绝对的权威，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养。
你尽好一个皇帝的本分了吗？
4
贵妃失宠，许多人等着看热闹。
没几日，却因为献上美人，博得皇上龙心大悦，再次复宠。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跟贵妃想象的不同。
她复宠了，却无法再独宠。
封旸在他这儿留宿，却也没有忘记其他嫔妃，尤其是我。
我在侍寝过后，破例封嫔。
满宫皆知，皇上喜爱新纳的蓉嫔，一月中竟多半宿在蓉嫔处。
风头之盛，竟隐隐盖过贵妃。
“能容下皇上多看你几次，已经是本宫心善，你可不能痴心妄想。”
赵贵妃死死掐住我的下巴，语气阴狠：“你可别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我跪在地上，平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不敢对皇上有一点心思。”
“你们在说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封旸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皇上……”赵贵妃惊喜迎上去：“皇上过来怎么不告诉臣妾？”
封旸面色阴沉，大步越过昔日的宠妃。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青梧已经不是奴婢，她现在是朕的妃嫔。”
“贵妃为何如此苛待她？”
“你妒忌成性，行事恶毒跋扈，实在与你贵妃的身份不符。”
贵妃美艳动人的笑脸冷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封旸。
“你为了一个奴婢责怪我？”
“什么妃嫔，一个没有骨头的玩意儿罢了！”
“没有我的允许，她到死都是一个伺候人的宫女！”
赵贵妃专宠这些年，被封旸惯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言语从不知收敛。
可惜她忘了，帝王之爱恶，皆在一念之间。
他爱她之时，跋扈也是直爽。
他厌她之时，直爽也是恶毒。
“放肆！”封旸目光渗着寒意：“你的允许？”
“贵妃莫不是忘了，朕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朕想要一个宫女，用不着你来允许！”
他抱着我大步离开，不理会惊骇跪地的贵妃。
我顺从缩在他的怀里，将自己最美的角度露在外面。
进宫这么多年，我一日都不敢懈怠，早就将这个昏君的癖好摸得清楚。
一进殿门，他果然马上将我带进金纱帐内，放下玉钩，急切覆了上来。
账上芙蓉花影影绰绰，好像在梦中漂浮。
我伸手迎上他的臂膀，香汗流进枕里。
帐中的鸳鸯绣被翻起红浪。
“你方才与贵妃说的话，朕全都听见了。”
封旸额头沁出薄汗，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你说对朕不敢动心思。”
“你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想？”
我疲惫欲睡，朦胧睁开眼，看见了他深藏眼底的焦急。
男人啊，总是享受征服。
却不知，男女之事，谁先沉不住气，谁便失了先机。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懂。”我翻个身，佯装沉睡。
“青梧，朕总觉得，得到了你的人，但你的心却总是很远。”
“你看朕的眼神，与其他嫔妃都不一样。”
他伸手摩挲着我的眉眼：“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朕？”
夜色已深，却无人敢进殿点灯。
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低头亲吻着我的眉眼。
“青梧，朕允许你对朕动心思。”
等到封旸沉沉睡去，我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豺狼竟也渴望真情，与我索要真心。
当真可笑。
5
赵贵妃从未受到这种奇耻大辱。
亲自送上龙塌的奴婢，竟成了她最强劲的对手。
“贱人！”
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从前只以为你是一条狗，没想到竟是一只白眼狼！”
“不要以为皇上真的喜欢你，皇上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泥腿子，没有娘生爹教，爬上了龙床，就以为登天了……竟然妄想跟本宫比肩！”
无尽的痛苦涌上心头，我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