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做了一顿胖头鱼汤。

我说这是河豚，吃了会死。

奶奶说我是丧门星，拧着我耳朵撞墙。

我被撞得头破血流，又被他们强塞河豚肉。

他们眼睁睁看我断了气。

我再次醒来，一双鱼眼瞪着我。

1

桌上摆着一锅鱼汤，雪白瘆人的眼珠子挂在眼眶空洞边。

我盯着看了许久。

后妈挺着个大肚子，突然对着我的脸给了一巴掌。

【你怎么跟你那个死人婊子娘一样，又懒又蠢？看见饭就走不动道了，你俩都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被抽的眼冒金星，脸上留下个血红的巴掌印，踉跄倒地。

【好好一顿饭，被你这个赔钱货搅得都没有心情了，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找你那个死了的妈!】

她说完后，还觉着不解气，又狠狠在我肚子上踹了我一脚。

【别装死，赶紧起来，去给你爸送饭!】

我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吭声。

后妈见我这幅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良心的死丫头，也得亏你跟了我，才能喝上一顿胖头鱼汤，要跟着你那个死人娘，天天吃糠咽菜吧！】

她狠狠的将饭盒摔在我怀中，力气大的怼的我胸口几根肋骨都差点断掉。

我强忍着泪，接过烫手的盒饭。

里面盛的是鱼汤，那鱼嘴还是张着的，眼睛和头像是会动。

我这才意识到，我重生了。

而且，这哪是胖头鱼，而是一条吃完会死人的河豚。

上一世，我告诉他们这是河豚，可他们却不信。

强行掰开我的嘴，将河豚肉塞了进去，看我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到打滚，抽搐。

她们笑着在旁边议论，说我早就该死了，偏偏活到了这个时候。

想起前世的遭遇，我惊恐的后退了几步。

后妈见我不吱声，走过来狠狠的拧住我的耳朵，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抽。

我头发凌乱，右边的脸被扇的青紫。

【死丫头片了，装聋是吧，我跟你说话，不知道应一声？】

【妈……我……知道错了！】

我一个字都说不囫囵，嘴巴不受控制地扁扭着，眼泪直淌。

奶奶这时候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在我后脑勺上：【哭什么哭，赶紧把鱼汤给你爸送过去，要是你敢在路上偷吃，回来吊在树上抽死你。】

我心想：【死吧，死吧，谁先死在前面，还不一定呢？】

我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奶奶常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你们娘俩都是丧门星，绝户种，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还不如家里下蛋的鸡。】

奶奶只会欺负我们娘俩。

却从不说她儿子一句。

我爸是个赌狗酒徒，下班回来就不沾家。

每天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打牌到天亮。

赌输了，满身酒气的他回家后就拽着我妈的头发撒气。

他把我妈从堂屋拖到门外，往墙角狠狠地撞，边撞还边朝我妈脸上吐口水。

【你他娘地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瞧不起老子，你怎么不去死！】

打到我妈没动静了，我爸便会抄起棍子接着打我。

【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赔钱货来？】

我被打的脊椎发麻，小便失禁。

我妈为了保护我，被我爸活活虐死。

我妈死前，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抓痕，没有一处能看的皮肉。

看着我妈的尸体，他们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互相安慰：【这个丧门星死了也是好事，也算解脱了，以后咱们家里也能沾点好运来！】

等到后妈来了，我的日子更惨了。

从来没出过一顿饱饭，我每天都要龇牙咧嘴地去跟外面的野狗抢食。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我面黄肌瘦，头发枯黄。

完全没有一个女孩应有的样子。

我就像一只猪仔，是在垃圾堆里拱着长大的。

望着怀里的豚汤，我心里也是冒出一个可怕念头。

既然都要我死，那我就让你们先死。

【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去！】

后妈又用擀面杖狠狠敲了下我的脑袋。

我吃痛如梦初醒，赶紧跑出了家。

从家里到镇医院有十里地。

我一瘸一拐地走了一个半钟头，才撑到那里。

问了好一大通，找到我爸的病房。

几天前，我爸因为酗酒卧床不起，奶奶为了省钱，不想让他住院。

花了几毛钱，不知从哪个神婆那里求来了几个偏方。

我爸吃完就得了胃穿孔，痛的死去活来，奶奶这才将他送进医院。

2

我找到我爸的时候，他正在病床上偷喝着酒。

医生像看傻子一样，没给他好脸色，劈手将酒瓶夺了过来。

还嘱咐我，一定要看住我爸这个白痴。

等医生走后，我爸直接将刚刚受到的气全撒在了我的身上：【老子都快饿死了，你怎么才把饭给送过来！】

我没说话，现在只想看着我爸喝下河豚汤。

我小心给他端过去后，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离他远远的。

他打开饭盒，抿了一口，满脸稀罕和高兴。

【这汤不错，好喝！】

【是你妈弄的吧？】

我识相地点头，不敢扰了他的兴致。

【喝吧，喝吧，喝完最好！】

许美静是我后妈，我爸娶她之前她已经离过三次婚了。

要不是因为她之前生了几个儿子，奶奶才不会让我爸娶她呢！

最近许美静肚子确实大了许多，尖尖的，还嚷嚷着要吃酸萝卜。

奶奶一把笃定这次肯定不是小囡儿了，把许美静好吃好喝供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的日子确是越来越来难受了。

每天跟个奴才似的伺候着许美静，给她洗衣服，洗脚，铺床。

还得跑几十里的山路去镇上买各种补品。

在我恍惚的时候，我爸已经将鱼汤喝掉了大半，他打了个嗝，回味无穷。

见他还没把鱼汤喝完，我凑了上去假装擦了擦口水：【爸，鱼汤好喝不！】

他瞪了我一眼：【哟，你这赔钱货也想来一口？】

我拼命点头。

我爸赶紧将鱼汤护住。

【你这种赔钱货，只配吃垃圾，还想喝老子的鱼汤，你跟你那死人妈一个德行，都是白眼狼！】

说完，他生怕被我惦记似的，赶紧又吞了几口，直到把汤喝完，肚子撑的溜圆，才砸吧着嘴对我说道。

【你呀，就安安静静等你弟弟生出来，把他伺候长大，再随便找个婆家，多要点彩礼，你就算对得起我了！】

我望着着干净的盒底，笑的十分乖巧。

在他们心里面，他那个未出生的儿子才是心头肉。

我是死是活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爸，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我这种赔钱货，就是伺候人的命，等您出院我和您一起去地里干活！挣钱给您买酒喝！】

对于我的马屁，我爸相当受用，不过依旧板着张脸教训道：【你能想通，也算我没白养活你，之前有一对父母说要领养你，我没同意。】

【你要知道，爸是为了你好。】

【虽说他们是一对高中教师，但谁知道会不会真心对你好啊？在咱家，你至少饿不死……】

我听了这些话，头脑里散满着一片雪白的光亮，嗡嗡作响。

外人再不好，也不会每天无缘无故地对我拳打脚踢啊！

我爸见我还不走，将鱼汤盒丢给我，满脸嫌弃。

【行了，快回去吧，别杵在这，影响我的心情！】

我最后看了我爸一眼，抱着鱼汤盒回到家中。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阵阵哭天喊地的哀嚎。

3

我赶紧跑到堂屋，里面弥漫着一股臭味，直掀脑门。

我看了眼锅里的鱼汤，已经没了大半。

许美静正满地打滚，还不停地往床下呕吐。

奶奶只当她是吃错了东西，一个劲地拍着她的后背：【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昨晚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许美静连连摇头，她口唇紫绀，下巴哆嗦。

奶奶看我杵在那儿，顿时来气了，朝我头上来了一拐杖。

我疼的龇牙咧嘴，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

奶奶那双张母狗眼盯着我难受，我识趣地说道：【奶奶，我妈肠子肯定又有虫子了，拉出来就好了啊！我去给她找点巴豆!】

【那还不赶紧去！】

照着我屁股，奶奶踢了一脚，还踢翻了椅子。

我连人带着椅子跌倒在地。

刚长好的牙又磕在了铁桌腿上，上边门牙崩掉了小半。

撕裂肺腑的痛，让我一时竟没哭出来。

我赶紧起身，拍了拍土，逃到屋后。

这里种着一大簇巴豆，都是奶奶的杰作。

我薅了一大把，屁颠跑了回去。

奶奶接过来，捧着一把巴豆要给后妈吃，许美静吓得脸色煞白。

【吃吧！吃吧！反正这些也是为你种的！】

我觉着这也是罪有应得。

许美静爱吃独食，还经常吃坏肚子，无端地发火。

奶奶请了老中医，才知道儿媳妇是吃坏了肚子。

就把巴豆弄成虫子药灌进了烙饼里，专门供给许美静吃，结果拉了一屎盆子长细虫子。

后妈疼得拗不过奶奶，憋着一股气，一股脑全咽了。

我满脸好奇地看她接下来有何反应。

没过多久，许美静就开始“拉虫子”了，嚎叫地我耳膜疼。

她从床上掉下来，在地上疼得打滚，像是快死了一样。

这简直比生孩子还要痛苦万分，我一时竟可怜她起来。

奶奶用拐杖仔细扒拉着后妈的排泄物。

没找到一条全须全尾的虫子。

意识到不对劲，奶奶回过头来，却发现后妈全身抽抽着，像是染了癫疯。

她急得推了我一把：【小囡儿，还愣着干嘛，去找人，送你妈去医院啊！】

说完这句话，她也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因为疼儿媳，只吃了几块鱼肉，毒性现在才开始发作。

4

到医院的时候，还没给我后妈送进急诊室。

我爸倒是先没了。

他胃穿孔，还没好利索，又贪吃河豚，走的很快。

不到五分钟，心率就掉到了零。

奶奶看见我爸冰冷的尸体，直接昏死了过去。

医生也是头回遇见这等稀罕事，问我：【这鱼是谁做的？】

我小声说：【我妈做的，她不让我吃。】

医生叹了口气：【算你福大命大，没吃这玩意，你妈再送来晚点，那就真的就要去见阎王了。】

我也叹了口气，老天爷还是太心软了。

奶奶中毒较轻，当天身体就好好的七七八八。

值班护士又好心提醒了她一句：【这河豚可不能乱吃啊！得要专门的厨师去做，不然得出人命。】

奶奶懵懵的，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吃条鱼还能死人？】

但是想起已经死去的我爸，奶奶坐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病房里其他人纷纷捂住耳朵。

许美静中毒较深，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勉强算是保住了命，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床。

可还没呆一天，奶奶就嚷嚷着要出院。

【已经洗过胃了，你们还想做什么昂贵检查，不到一晚上，就花了三千！】

【这医院太黑心了，收了两百抢抢救费，心脏都没听，肚子也没摸，你们抢救个屁呀，动不动就四五千。】

骂完之后，还在走廊里大声嚎叫，哭声响彻整个楼层，但没有一个回头。

医院最后受不了，只得同意奶奶她们出院。

许美静出来后，自知理亏，说话都很小心翼翼。

【妈，大为走了，要不要联系殡仪馆安排后事呢！】

奶奶吼道：【你怎么跟死丫头娘一样蠢？殡仪馆不花钱啊！咱家哪有钱糟践啊！一点脑子都没有！】

奶奶说完，又看了眼后妈的肚子，心也软了几分。

又说道：【咱们得省着点花钱，等你把大孙子给生下来，又添了一张嘴，花钱的地方更多，你得明白整个理！】

许美静觍着脸：【妈，之前那对父母不是说要领养这个孩子吗，给了咱们不少钱，大为一直说是你拿着呢！是不是有这个事儿？】

我瞬间就明白了后妈的心思。

她想着我爸死了，也没什么人管着了，那村里的破房子也不值钱，还不如套点钱，早早地溜走。

奶奶瞬间警惕起来。

【这是李家的钱，谁都别想碰！】

许美静叉着腰，一脸不乐意：【妈，你这样就不地道了，怎么说我也是大为的媳妇，这钱至少得分我一半，难不成你要留给这个小贱货当嫁妆？】

她说完又看向我。

我一直没吭声，却没想到矛头又指向我，况且这钱本来就是我的啊！

我撇着嘴无所谓。

【妈，你看看她这不服气的样子......】

【缺乏管教！】

后妈看我的眼神愈发凶狠，她一把拽过我，把我给揪走，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仔一样。

我这一路被她揪得磕磕碰碰，鞋子掉了一只，脚掌被磨破了直流血。

莫大的耻辱和仇恨，让怒火烧的我直发凉。

我死命想要挣脱开她的手，却无济于事，她拧着我好拎的耳朵，狠狠地往家里带。

我差点死在她手里。

到了下午。

我爸尸体运了回来，停在了堂屋竹棚搭好的灵堂里。

许美静惺惺作态地扑在棺材上痛哭流涕。

我披麻戴孝跪在那里烧着纸钱，心神麻木，只盼着明天开席。

平时唤作婆姨姑嫂爷舅叔伯的，全都拉着哭倒在地上的奶奶，翻来覆去地就那么几句话。

【人死了就回不来了，看开点！】

【老天爷要收人，咱平头小百姓也没有办法！】

正哄哄闹闹着，院里想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瞄了他一眼，浑身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