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戍边女军官的回忆:我在戈壁深处的十年,不带片云

职场熙熙攘攘 2024-06-03 04:42:16

文章‬来源‬:云‬羽‬花园‬;作者‬:霜‬凝‬子夜‬

从军是今生,确切地说,是几世都未曾想过的事!纵然是在军人这种职业尚属无比荣光、无比体面的时候,也从未动过从军的念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那么点自知之明的,从小到大,个头在同龄人中都算不得高,所以从未想到能混到革命队伍中去。  

我是个随情绪而行、跟着感觉走的人。大学临毕业之际,为着能和他在一起,又不想回家乡,而部队正巧到他们学校招兵买马,他报了名,同时也捎上了我。经过一番左思右想,电报从“你先去”改为“同去”,于是一同去了。  

消息传开,同学一片哗然,随即转为担心,怕没有合适我的军装,因为那时我很瘦,唯一算不上瘦的是脑后那把马尾。  

启程前的那段日子,整日在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火车徐徐开动,离开了我生活了四年的那座城市,送行的好友眼中微闪泪光,手几乎沉重得举不起来,而我望一眼身旁既熟悉又陌生的同行者,心中为一种急欲揭开谜底的亢奋所激荡。  

火车走了几天也不知道,人在火车上颠簸,心却在半空中踏云。终于来到了一片虽说不上不毛之地但仍嫌荒凉的地方,身边晃动的几乎全是绿色的身影,我才大梦方醒一般,知道自己一跟头裁进了革命队伍之中。

 冬练三九   

以前的学员都是一分下来先经过军训再到各自的单位,而我们那一届却和新兵搅到一起。于是冬练三九。  

都说新兵连苦,我倒觉得这个苦字还是其次的,总的说来是苦不掩乐的。  

一开始好像都是要求打背包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同样的被子,我的背包打出来却总是有数不清的皱纹,当班长说了一遍又一遍,让我重新打时,不耐烦,撂下一句,“我的被子就这样,皮多馅少,跟食堂的包子一样”。班长没辙,每逢有检查便躬着身子趴在我床上给我打,大冬天热得滴下汗珠。现在想来实在觉得有些过分,因为所谓的班长也只是第二年兵,实际上比我们还小呢,我想她想求进步,想得表扬的心理也在情理之中,我那样确实有欺负老实人的嫌疑。不过,到打方被时,同样的面,同样的里,同样皮多馅少的被子不知怎么一下子变了样,平平整整,看来被子也是此一时彼一时,这床被子后来赚取了不少的表扬和赞许,算是对班长的一种补偿吧。  

新兵团生活中最搞笑的可能就要算紧急集合了。女兵连通常是在紧急集合之前探得情报,虽然哨声响之前做了准备工作,但总还是有人会出洋相,站队时戴反帽子,帽徽在后脑勺上闪闪发亮只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黑灯瞎火地在戈壁上跑了一圈后,通常都要找个地方检查,这时就有人着急了,所谓的急中生智在此时也表现得格外明显,别在背包上的鞋不是跑掉了吗,好办,脱下脚上的大头鞋,让后排的人给插上去,光着脚站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地上。对此,我一直有个疑问,总想去问她们冷不冷到底,但总还是没好意思,其实不问也知冷是一定会冷的,不过对她们的随机应变能力倒是不得不佩服的。

 农场来了个女学员   

第一次听到学员这个名称,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学员应该是求学期间的称谓,而不应该是参加工作后的称呼。后来才知道,学员只是新手的代名词,相当于英语里的green horn,专指从学校毕业后从军第一年的学生。至于学员的出处,去无从细考了。 

又来了新学员,欢迎欢迎!但欢迎完后怎么安排我却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去机关吧,人家说她来了能干什么,去医院吧,人家说她又不是学医的,她来了干什么?原因都是我当初没有选择一个好专业。学动物?农场不是有几千只动物吗(奶牛几十只,羊几千头,鸡无数只,还有池中从未统计过的鱼)让她去农场吧!不知哪位领导把头一拍,恍然大悟。上级领导主意拿定后,底下人就有了主心骨,在招待所呆了两周无人问津的我终于有人来认领了。  

得知消息后,农场上下哗然一片,因为农场来了个女学员,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而内心最为活跃的恐怕是那些单身干部了,他们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不过很快,有人便遗憾地发现他们并没有机会,因为不久男友便尾随而来,心头的火还未点燃就已掐灭了。

吃饭吃出个水笼头   

住招待所的那段日子,我因三餐无着而厚了脸皮到他所在单位的食堂去吃,饭菜差强人意,反正比饿肚子强,于是每天三进三出,俨然是他们单位的人。  

一次,饭菜打得碗来,端起碗顿时觉得比平时重了许多,但看份量也不见多,只好排除了打包战士大发慈悲而多给一勺的可能性。找到空桌后吃将起来,左品右品,也还是那个味,到底有什么异样呢?一时不得而知。  

吃着吃着,饭勺在碗中突遇障碍,且阻力还不小呢,我像排雷一样小心翼翼地扒开表面的层层饭粒,生怕那个东西会突然爆炸似的,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水笼头!轻轻地把它从碗中打捞出来放在桌上,继续吃饭。  

由于那次吃饭去晚了,待到我们吃完时,炊事班已在做清扫工作了。环顾食堂之际,我发现炊事班一名战士正以水池为中心,以一定距离为半径,低头找寻着什么。我用勺子端着那个让我嘀咕了半天的水笼头走上前去,问他,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他眼睛一亮,但马上扳起面也埋怨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害他找了半天。“我也是刚吃出来的呀,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把水笼头当点心放在我碗里呢!”他于是不好意思地笑。

 出了点小问题   

女学员的到来在农场是史无前例的事,我的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对于男战士、男学员的管理他们无不胸有成竹,但对女学员这诸多标准的分寸怎么拿捏、怎么把握,他们心中漆黑一片,于是领导大手一挥让我自便。我也就只好在严格要求之余时时给自己松松绑,倒也没觉得在军队有什么不便。

措手不及不光表现在不知该如何管理我这个问题上,在生活方面他们的准备也显不足,于是我被安排到其它单位的宿舍里,从人家那里挤出一小间给我。在单位,我不乏自由,但下了班,回到别人的宿舍,总好像多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怅然。  

一日,我正在上班,场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搓了搓手,告诉我“出了点小问题”。原来我所寄住的单位又来了两名女学员没有地方住,那个单位的领导于是找到场长,让我当天必须搬走,好让他们的人不露宿街头,并扬言,如果我不搬走,他就坐在场长办公室里不走云云,至于当晚我住哪,场长却并无主张,这便是场长所说的小问题。  

我“踏上西瓜皮”,告诉他,“那我今晚在火车上过夜吧,我还有一箱书到站多日了一直没有机会取”。场长听罢,如释重负,忙不迭声地说,那好那好那好,并许诺等我回来一定给我安排好住处。  

于是进去不久,我又出去了。

望山跑死马   

坐了一夜的火车,我出了基地,来到祁连山脚下的那个小堡,取了书,便没了事,心想反正回去也没地方住,索性在外面多松散几天。祁连山上皑皑的白雪总吸引着我的目光,晨曦中、晚霞里,隔着雾,映着光,或明丽,或柔媚,或神秘。。。。。。除了睡觉就是看山了,看得多了,便想与之亲近,于是萌生了爬山的念头。  

然而,却终究没有上成,甚至没有近得它身。

记得那是一个午后,我抱了一个西瓜,预备着一会能在山上那一片雪光中吃掉。走了一两个小时,再看山还是那么近,也还是那么远,口渴,吃了瓜。继续走,瓜变成了水排出去,回头看来处已笼罩上一层薄雾,我好似掉进了无底深渊,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终于碰上了当地人开着拖拉机迎面而来,上前问了才知离山脚下还有大半的距离,更别说爬到雪山之巅了。怕,急忙回转,到天黑才到住处。次日,再看,山还是那么近,觉得只隔着些许的距离,却是再也没敢动过那个心思。知望山跑死马,遂对山生敬畏。

胡杨芦花 

久居泽国水乡,见惯它的细腻温柔,猛地到了戈壁腹地的那块绿洲,见了什么都好奇。于是八小时之外,不管是上班前,还是下班后,总喜欢一人四处走、四处看。

在这种走动中,见到了戈壁上生长的骆驼刺、马兰花(马蔺),还有林林总总说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出生活区不远,有条河,叫做弱水,河边头顶上有成片的胡杨,地上则是遍地的芦苇,依稀记得那种芦苇叫做旱地芦苇,虽然名字中有个旱字,却还是河边最为茂盛。

关于芦苇,记得植物分类学老师曾经说过,所有芦苇的叶片上都会有一道褶痕,据说是天上某位仙女一掐所留。曾经年轻气盛的我不服气,于是把叶片拿来一一检查,发现每片叶子真的都有那么一道,于是服气。

到了河边的第一件事也是去检查它的叶片,确信是芦苇无疑。其实等到秋天,遍地的芦花便会在风中飘扬,便知检查叶片确乎是多此一举了。

至于胡杨,则是前所未见,甚至是闻所未闻的。初见胡杨,惊诧于它的一树两叶,悲情于它的满目苍痍,却又是枯而不倒、倒而不腐。

而胡杨之最美则在深秋,映着幽蓝深邃的天,胡杨树叶仿佛一夜之间换了装似的,片片树叶都变成了金黄,于是胡杨便成了树树的黄金,照亮着茫茫的戈壁,奏响着寒冬之前最后的绚烂与辉煌。

作者当年,还穿着老八七式

 桥头坐船  

弱水是流过那里的一条河,也是唯一的一条河,与家乡的江河相比,弱水的含碱量奇高,原则上讲此河是宜看不宜泡的,但无论如何,河水的存在总还是能排遣几分乡愁的。想雨不落、想家不得时便去河边,只为着阳光下那粼粼的波光和水边那湿润的空气,波光养眼,潮气则可润肺。  

河边耸立着一座桥,站立桥头,或观日出日落,或眺戈壁沙海。记得有那么一次,立于桥头处凭栏,盯住一处流水,恍惚间桥好似变成了一只船,缓缓地在水面上浮动起来,心儿仿佛也回到了故乡,找到了那种船行水上的感觉。  

于是,此后便常常去桥头,在眼睛似闭非闭之时,想家乡的水、家乡的船…… 

冰河牧云   

戈壁的冬天来得早,好像从十月开始就已供起了暖气。渐渐地,河里的水不流了,但却不是干涸了,而是凝固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就能在河两岸之间走来走去了。于是,那河便成为了一条名符其实的冰河。  

冰河之冷之冽,想想就让人生畏,但又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迈向那里。最喜欢躺在冰河之上,头上是碧蓝的天,身下是淡蓝的冰,天是清的,冰是冷的,思绪却并不清冷,丝丝缕缕地飘着,犹如天上的片片白云,淡淡地散在天空。这时,似乎什么都可以想,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就像天上有时有云,有时又无云一样。 

放羊杀羊   

一日,领导暗示我说没事可以到牧点去看一看,我装傻,问牧点都在哪里,其实心里窃喜,因为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好几次了,同行的是那几位畜牧师和兽医同行。但始终没有真正地放过羊,每次都不过是坐卡车从羊圈驶过。羊虽没亲自放过,但羊粪味却是亲自闻过的。可能是少雨的缘故,戈壁的羊圈没有盖,用栅栏一围便是圈了,始料不及的是里面的羊粪会堆积得那么厚,还像煎饼似地延伸到外面,铺了稍薄的一大圈。车行粪上,扬起满天的从羊儿们体内周游一圈的草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浓的腥膻味。没放羊却屡屡放起了羊粪。  

冬天是杀羊的季节,不知哪天起,便会有卡车拉来杀好的羊只和内脏。杀羊的情景是没见过的,想来是哀声一片,倒是不看也罢。羊拉回来后,冬天分羊行动便拉开了序幕。由于近水楼台,待别人的羊拉回家时,我们早已吃了好几顿了。那时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都是同事用高压锅把羊肉或羊心什么的做熟端给我,通常是用一团纸包上几个羊心拿到办公室里。回去后拌上豆瓣酱与三五个好友用小电炉热了吃。可能是食堂伙食不好的缘故,反正吃时从没有觉得有什么难闻的膻味,往往还未等味道散开就开始动手了,不知怎么就悉熟下了肚,来不及咀嚼的豆瓣在腹中辣作一团。 

当的什么兵   

毕业时没跟家里商量就跟人走了,后来,写信告诉家人说当了兵,于是家里凭空多了一份念想,总希望有一天民政局的人会登门拜访,然后发给他们一个“光荣军属”的牌子,也好挂在光秃秃的门外,和别人一比高下。不想,脖子望酸,眼睛望穿,也没有见人来。而寄回去的照片明明是闺女、女婿都一身戎装喜洋洋地冲着他们乐。于是失落,于是困惑,写信来,问你是当的什么兵,连军属牌都不发。接信,我王顾左右而言它,总不能说我当的是放羊的兵吧。谎称我在机关,好在家人对部队也并不太了解,总算蒙混过了关。一直到真的调到了机关,才理直气壮地跟家里报了个实信,而那块大红的牌子终未能到手。对此,家人一直耿耿于怀,但时间长了,也就随遇而安了。但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种不平,甚至有点醋溜溜的。 

磨心磨剑   

在农场的那段日子,无所事事,自从有人第一次让我代班后,大家逐渐发现我是个代班的好人选,于是,不管私事公事,有事无事,都叫我去代他们值班,而我呢,也是有求必应,对我而言,无非是换个地方坐着而矣。后来,几乎成了专门值班的了。  

然而,在随和谦逊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却是一颗不甘的心,总觉得自己应该不止可以守个电话。不甘、苦闷。喝茶、看报。到手的杂志报纸,带来的那几本英语书不停地翻,不停地看,上班时看,睡前看,半夜醒来还看,不解时免不了蹙紧了眉头,会心处忍不住现出一抹浅笑。但隐隐地在心里泛滥着一种焦灼,不知何年何月能摆脱这种闲散状态。心在磨,剑也在磨。  

一日,在代班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基地要挑选一批人去北京学英语,要经过考试筛选云云,心下便跃跃欲试,于是认真记下那个电话的内容在值班日志,同时暗暗记下考试的时间地点,报了名。  

也许是有日子没有经过这种考试了,坐在考场,周围什么都不知道,考完好像衣服里外都湿透,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一样,离开考场还在想那几个没有把握的题目。考完试回到单位吃饭,同事问及考试的情况,只轻轻地摇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考得不错,八十多分,北京之行已经在望,又过了几天,待确切的成绩出来后,才知那次考试以第一名九十多分的成绩取得了入场券。于是放心地回家休假,只等到时去流沙河畔。  

那年的八月末,去了国防科工委设在北京的XX中心,开始了为期四月之余的英语培训。  

学习本身在我是不吃力的,没有烦恼的,有的也许只是那份云中飞翔的快乐。我想,在北京我是快乐的,一种没有压力的投入带来的是一份无可压抑的快乐。也许不快乐的只是他,所以不论是早上出操还是晚上独坐,他都会想起彼地的我(也许我正乐不可支呢),于是思念之信会如雪片般飞来,每天都不曾拉下,学习结束整理行装,厚厚的信居然占了简单行囊的一大块。 

择木而栖   

那次培训前的考试使我成为了一匹黑马,去北京的学习也一直名列前茅,回来后因为参加了某涉外卫星任务,打下了一小片属于自己的江山,也基本上奠定了自己在司令部的地位。于是,小小的农场,有着猪牛羊鱼的农场已不再能装下我那颗心,开始想着怎么样能多做点事,发挥自己那么点小小的专长。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非良禽却也想择木。于是,一边整理着外星搭载后遗留的文件,一边怀着近乎虔诚的心伺机而动。终于,经过外星任务的考验,又有几篇译文做保,在毕业三年后告别了那些可爱的动物们,成为一位名符其实的翻译,从此游历嬉戏于两种文字之间,乐此不疲。 

不带片云   

年轻的时候喜欢看三毛的书,钦佩她万水千山走遍,但我想因此而真正走进沙漠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吧。然而,求新求异的我却是读着她的书去了,而且一去十年,在那块土地上可谓是献了青春的了。  

去时是他捎去,走又是他带走,去时带着一颗忐忑的心,走时则是不带一片云。因为,就是想带终究是带不走,白云带不走,岁月带不走,青春也带不走。而且,那声再见也是难以出口。

十年发射中心后的我穿上了海军蓝,就这样告别了我陆军的生涯,不声不响, 无言无语,虽有留恋,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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