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甘棠上一世是闺蜜，这一世一起穿越，选秀入宫。

她做了宠妃，我自愿做她身边的宫女。

我们立志要做现实版的嬛嬛和槿汐，在后宫翻云覆雨。

要在这个时代播洒后世知识的种子。

可是革命尚未成功，她却中道崩殂。

只留给我一双年幼儿女。

……

1

皇上下旨毒杀淑贵妃的时候，我正在给三皇子检查衣物。

甘棠身为淑贵妃，多年宠冠后宫。

如今她的儿子也即将被封为太子。

我身为淑贵妃身边得力的大宫女，自然要事事妥帖。

却没想到，今日得到了沈甘棠将死的密信。

“你们接着做事，我去去就来。”

我攥紧了手里的密信，急匆匆向着瑶光殿跑去。

我和沈甘棠上一世是闺蜜。

距离我们一起穿越，已经过了十几年。

她穿成无宠的嫔妃，我穿成保受欺凌的小宫女。

“我做妃子里的老大。你做宫人里的老大。”

她笑的灿烂，我郑重点头。

我们曾经说过，要改变这个时代，要做点什么，惠泽世人。

如今她已经是尊贵无比的皇贵妃，她的儿子辰和也即将被封为太子。

可这孩子还未成年，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贵妃娘娘不好了！”

一声哀嚎飘荡在瑶光殿上空。

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我踉跄着破门而入。

沈甘棠静静躺在榻上，就像睡着了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

我努力回想着上一世学过的手法，给她做着心肺复苏。

“傻逼，我是中毒，不是心梗……”

沈甘棠努力睁开眼，骂了我一句。

我鼻子一酸，顿时流下泪来。

“别费力气了。”

她唇角流下鲜血，话语含糊不清。

“秋禾，我就要死了……你、还怪我吗？”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期望。

我含泪点头：“怪你。”

她深深望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

确定了我没有撒谎，她才满意露出了笑容。

“你没有骗我。”

不详的青灰色在她脸上蔓延，毒药已经侵入了她的心脉。

“好、好。”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毒液在她血液里肆虐，侵蚀着她最后的生命。

“永远不要原谅我。”

她的眼神失去焦距，最后的呢喃轻不可闻。

我静静抱着她，直到殿外传来宫人的哭喊。

“报丧吧。”

我哑声吩咐：“贵妃娘娘薨了。”

老皇帝怪戾多疑，担心沈甘棠势大，将来牝鸡司晨。

沈甘棠必须死。

这是她儿子被封为太子的代价。

卑从骨中生，万般不由人。

我和沈甘棠都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每天给资本家做着牛马，赚着可怜的薪水。

一场车祸，穿越至此。

原以为能利用现代的知识，在这古代大展宏图，书写传奇。

可现实的残忍，狠狠甩了我们一个耳光。

纵然她已经爬到贵妃的位置上，在皇帝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附属、玩物。

该舍弃的时候，丝毫不会留情。

在这个封建统治的牢笼里，人命从来不值得尊重。

2

刚穿越来的时候，我们两个身份低微，连饭都吃不饱。

“淑贵人也是后宫有名有份的主子，为何不提供正常的膳食？”

我拿着发霉的馒头，与膳房宫人据理力争。

“呸！一个低等的贵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还敢称作主子？”

膳房的宫人嗤笑一声。

“这各宫的娘娘我们都管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你们？”

太监和宫女笑作一团；“与其在这撒泼，不如回去叫你主子学一学，怎么爬上龙床。”

“这饭菜还是我们心善，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呢。”

掌事太监嘴角讥笑：“你若是嫌弃，那就连这都没有。”

我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拿着食盒慢慢转身。

“呸！”

身后传来骂声：“不知好歹。”

我和沈甘棠都没想到，来到这古代，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先要面临被饿死的命运。

“吃吧。”沈甘棠咬了一口馊馒头：“小燕子身为格格，不也喝过黑白棋子污水汤么。”

我心中一酸，努力忽视嘴里的怪味。

“是，咱们这叫卧薪尝胆，等咱们站起来，一定狠狠打他们的脸。”

我们坐在破旧的地板上，吃着变味的馒头，畅想着风光的未来。

可是那天之后，我们的饭菜一日比一日过分。

直到在馊汤里看见了痰液毛发。

我们不得不承认，还珠格格是部玛丽苏喜剧。

小燕子虽身陷棋社，外面却有靠山等着为她撑腰。

我们什么都没有。

这个真实的封建世界，没有玛丽苏，没有偶像剧。

只有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

甘棠决定争宠。

她那副身子本就长得极美，只是身处偏僻冷宫，明珠蒙尘，无法绽放光芒。

明珠想要焕发光彩，轻而易举。

我使出浑身解数，买通了看守。

沈甘棠趁人不备，悄悄躲在了御花园的莲池中。

夜晚，轻雾，莲花绽放。

美人如玉，衣衫半褪，破水而出。

误入仙境的皇上，仿佛看到了落入凡尘的仙女。

皇上在御花园抱走了一位美人，一举封嫔。

消息一出，震惊六宫。

我和沈甘棠终于能吃上好饭了。

封嫔的第二天，我们两个大口吃着精致的饭菜，狠狠抹着眼泪。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孩子，哪里知道饿死是什么滋味。

“从今往后，咱们都好日子。”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紧紧握着我的手。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

“贱人！大晚上脱光了衣服等在花园里？”

凌贵妃身边的嬷嬷狠狠甩了沈甘棠一个耳光。

“见过骚的，没见过你这么骚的！”

凌贵妃高高在上，把玩着手上精致的花瓶。

“皇上一时新鲜，本宫饶你一命。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你拿你作筏子警示众人，岂不是人人都学了你去？”

沈甘棠的脸颊肿起，我急忙跪地求饶。

“还有你……”

凌贵妃将手里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飞起，擦过我的额头。

湿热的血液缓缓流下，遮住了我的眼睛。

“听说你这个贱婢，前段时间还跟膳房的人争执，说是主仆两个吃不上饭？”

“天可怜见，本宫掌管后宫事，哪里忍心见人吃不饱。”

“桂嬷嬷，快拿吃的来！”

我和沈甘棠跪在地上，惊恐看着面前装满食物的大桶。

3

我是被拖着回去的。

皇上毕竟还对沈甘棠新鲜，凌贵妃不敢对她施虐。

但是我就不同了。

我被硬灌进食物，痛苦不堪，直到肚子要胀破，吐了出来。

她们还继续把污物往我嘴里塞。

我痛苦昏厥的时候，听见沈甘棠大声求饶，痛哭流涕。

当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

“为什么会这样，皇上肯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可是他根本不在意！”

她心疼摸着我的脸，眼泪滚滚而下。

“她凭什么呢？”沈甘棠咬牙切齿：“就因为她是贵妃，我是一个嫔吗？”

“她就可以肆意折磨我们，拿着她定的规矩来霸凌我们吗？”

我努力忽视身子的不适，想要去摸她饱含恨意的双眼。

“她是古人，在她和皇上眼里，我这样的身份，就算丢了命，也不算什么大事。”

“更何况是一点惩罚。”

“甘棠，我们和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沈甘棠哭的更凶了。

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封建压抑的古代，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吃人的皇宫。

我们只有忍受规则，苟活下来。

幸好我们还能拥抱彼此，互相慰藉。

等到我的身子完全好了之后，沈甘棠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她笑的比之前更加柔媚，性子也愈发温婉。

皇上对她的顺从讨好十分满意。

流水一般的赏赐和恩宠送往柔和宫。

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封了淑妃。

“凌贵妃再嚣张跋扈，如今也不敢随意欺负我们了。”

沈甘棠摸着头上的珠翠，声音得意。

“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我也要狠狠报复回去。”

我心中好笑，只以为她是快意恩仇。

直到我看见膳房的宫人被按在角落里喝泔水。

有的已经肚胀如鼓，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鲜血和污物流了一地，那些人还在不停地求饶。

“把肚子的泔水按出来，按完了继续喝。”

一旁的宫女面无表情，眼睛里全是嫌恶。

我站在不远处浑身僵硬。

那个宫女，是柔和宫的。

“你若是恼恨她们当初苛待我们，可以罚她们月钱，把她们调去做苦力，甚至按宫规罚她们去慎刑司……”

我强忍住心中的异样：“何必这样折磨她们呢。”

我们两个明明最痛恨这毫无人道权的世道。

也经历过这样惨无人道的凌辱。

满室寂静。

沈甘棠双眼通红，眼泪汪汪看着我。

“秋禾，你是不是怪我了？”

我心里一慌，急忙去擦她的泪珠。

“我就是生气，她们让我们吃垃圾，还欺负我们。”

“小燕子回到棋社还让那两个坏蛋喝棋子汤呢，我也让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喝点泔水怎么了？”

看着她满脸不忿，我心中发软。

“好好好，你说的对，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笑着擦干她的眼泪。

“只是……出完了这口恶气，不要再折磨她们了。”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

“甘棠，我们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们受过现代教育，懂得人权和平等。

知道在这皇权之下，每个人都是蝼蚁。

尤其是女子。

然而底层蝼蚁间的倾轧残杀，没有谁会是赢家。

沈甘棠笑着点头。

我以为她听了进去。

可是现实告诉我，我错了。

没过多久，凌贵妃宫里的桂嬷嬷死了。

4

在沈甘棠盛宠之前，凌贵妃是宫里的老大。

这份底气，不仅仅来自她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意。

也来自她娘家势大的依仗。

入宫侍奉多年，凌贵妃除了没有子嗣，可谓是事事顺心。

直到出现了沈甘棠。

桂嬷嬷是凌贵妃自小陪伴的奶嬷嬷，深得凌贵妃看重。

如今却惨死宫中。

“听说桂嬷嬷上吐下泻，凌贵妃急的不行，喊了四个太医都束手无策。”

“整整拉了三天三夜，最后都下不来床，屎溺都在床上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步伐沉重离开了膳房。

去往柔和宫的一路上，我的耳边不断传来宫人们的窃窃私语。

“太惨了，桂嬷嬷死的难看，皇上怀疑她有恶疾，连尸身都不许裹。”

“让人直接送到乱葬岗去了。”

这些话传进我的耳中，犹如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进到柔和宫的时候，沈甘棠正在对镜装扮。

满身珍宝，美艳无双。

当真是一位古代宠妃。

我认识的那个一起上下班，一起吃路边摊的好闺蜜，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

“秋禾，快来帮我瞧瞧，今天的装扮怎么样？”

见我进门，她惊喜呼唤我。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气氛怪异寂静，她敛去了笑容。

静静看着我。

“木耳长期泡发，会产生米酵酸毒素。”

我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看着沈甘棠。

“米酵酸菌极其耐热，寻常的烹饪方法无法破坏它的毒性……如果摄入过量，致死率可达50%。”

“你是理科生，我是文科生，这是当初我们合租的时候，你特意提醒我的。”

“这些日子，你一直吩咐膳房的人，把泡发了几天的木耳做给桂嬷嬷吃。”

我心如刀割，试图压抑内心的崩溃。

“甘棠！你在做什么？”

“你杀了人！”

“我在做什么？”沈甘棠面色阴沉，胸脯剧烈起伏：“我在替你报仇！”

“那个老东西当初那么欺负我们，我如今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我如今已经是妃位，那个老东西还天天看不起我……我是主子，她是奴婢，我要她的命又怎么了！”

她尖锐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空荡的寝殿里。

我怔怔看着她，失望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你不是在替我报仇。”

我看着她陌生的脸庞：“你想报复，可以罚她月钱，罚她劳役，甚至可以以牙还牙，让她也狠狠吃一顿。”

“可是你选择下毒折磨她，要了她的命。”

我身子不住的颤抖：“那是一条人命啊！”

“什么人命！不过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老虔婆，我给她留个全尸已经是心善了！”

“她当初那么欺负我们，如今你竟然为了她跟我争吵？”

沈甘棠怒气冲冲看着我：“秋禾，你不要圣母了！”

“一个奴才罢了，哪里值当我们两个吵架？”

我怔怔看着她，眼泪渐渐涌了上来。

“你杀了桂嬷嬷，你丝毫不觉得负罪。”

“因为你觉得，你是主子，她是奴才……甘棠，你已经视人命如草芥了。”

沈甘棠的脸变得像窗户纸一样煞白。

我心中绝望痛苦，说不出的悲哀难过。

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时代逐渐同化了。

她没有用我们现在现代的知识帮助别人，也没有用我们学过的知识自保。

她用那些我们曾经学过的知识，来杀人。

她现在口口声声，跟我说着“主子”、“奴才”。

“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会觉得，你是主子，我是你的奴才？”

我轻声问她：“你会不会叫我跪在地上，求你饶命？”

沈甘棠身子一晃，手边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

摔个粉碎。

“膳房的尾巴，我已经给你扫干净了。”

我努力擦着眼泪，不去看她惊慌的脸。

“淑妃娘娘，奴才身子不适，不宜随身伺候。”

“从今天开始，奴才自请打扫宫中佛堂。”

前世今生加起来，我也算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沈甘棠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