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张云逸去开会,途经交通站时,他想让站长帮忙找船,却发现花盆被摆在外面,警卫员提醒:“师长,有叛徒,我们快走吧!” 那时苏中根据地的日伪军“清乡”正像蝗虫过境,地下交通线是串联抗战星火的细弦,断不得。他要去盐城开会,粗布短褂的领口已被汗水浸出一圈白碱,这身“商贩”行头,是穿越封锁线的唯一伪装。 没人想到彭五会垮。这个曾拍着胸脯说“头可断,秘密不能烂在肚子里”的交通员,几包“三炮台”香烟、几块大洋,就把自己蛀成了筛子。 交通站站长王建高最先觉出不对。彭五汇报时眼神飘得像断线的风筝,裤兜里露出半截伪军常用的黄铜打火机——那不是他该有的东西。没等敌人踹门,老王抓起窗台上的蓝釉花盆,狠狠掼在地上。 那花盆原该摆在窗台上,盆沿和窗框齐平,是“安全”的暗语。此刻碎片溅在青石板上,像在地上砸出一行血字:快走。 船刚靠岸,歪戴帽子的伪军小队长就踏了上来。船板晃得厉害,他腰间的刺刀链哗啦响,烟味混着汗馊气,像团烂棉絮堵在嗓子眼。“良民证!”他一巴掌拍在船帮上,震得木缝里的泥灰簌簌掉。 张云逸脸上堆着笑,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晃:“老总,淮安投亲的,天热得邪乎,讨碗水喝。”汗湿的良民证递过去时,指尖在船板上轻轻划了两下——那是让警卫员打开保险的暗号。 这时彭五被两个伪军押着出来了。他脸色惨白,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裤裆洇开一片深色,在日头下泛着丑态的光。看见张云逸,他嘴唇哆嗦,到了嘴边的“抓住他”,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 “哟,这不是表弟吗?”张云逸的声音亮得像挑了个高音,“怎么跟老总们在一块儿?家里等你捎的盐呢?”伪军们愣住了,连小队长都忘了催证件。 如果那一刻彭五没有尿裤子——如果他还能挤出一丝往日的镇定,那声“抓住他”会不会撕裂空气?可贪生怕死的人,骨头早被自己啃碎了。 就在伪军们面面相觑的空档,警卫员像豹子似的扑了出去。沉闷的枪声裹在芦苇荡里,惊起的鸟群黑压压一片,扑棱棱掠过运河水面。 后来才知道,王建高没跑远。他在芦苇荡里趴了一夜,赤脚蹚过满是蚌壳的河汊,脚底割得血肉模糊,硬是跑了几十里路,带着部队端了那个据点。 张云逸让人把花盆碎片收拢时,陶片还沾着王建高的血。“留着,”他说,“以后同志看到窗台空着,就知道这里的故事。” 彭五被处决前,盯着运河水喃喃:“悔不该抽那包三炮台……”可河水不说话,只管把他的影子泡得越来越淡,像块化在水里的脏棉絮。 几天后,63岁的张云逸走进盐城会场时,短褂上还带着运河的潮气。他没提自己怎么脱险,只说:“有些东西比命金贵——比如窗台上那个花盆的位置,比如有些人宁愿光着脚跑烂路,也不踩碎心里的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