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出车祸髋关节骨折,在嘉兴医院,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医院,年轻的主治医生跟我们说很简单的手术,让我们放心肯定能治好,还说不用取钢板,然后回家就报保险完结了以为就坐等恢复了,没有录音,谁也没想这么多会去录音,结果回来快一年都站不起来,又去附近医院检查,最后又去了嘉兴也搞不清多少次了。 去年春天,公公骑电动车在村口被面包车蹭了下,摔在路沿上,右边胯骨那儿肿得老高,救护车拉去嘉兴的医院时,他还攥着我的手说“没事,养养就好”。 到了医院,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和盒饭混在一起的味儿,年轻的主治医生走过来,白大褂袖口沾着点碘伏渍,手里转着个蓝色水笔。 他说片子看过了,髋关节骨折,小手术,打个钢板固定住就行,“你们放心,我做过好几十例,”他笑了笑,露出点牙龈,“钢板是进口的,不用取,省得二次遭罪。” 我们那会儿光顾着点头,我老公还掏出烟想递,被护士摆手拦下,谁也没提录音这茬——谁会想到呢?好好的手术,医生话说得那么满,就跟打包票似的。 保险那边很快报完了,单据都收在抽屉最底层,想着等公公能下地了,这事儿就算翻篇。 头三个月,他还能拄着拐杖在屋里挪两步,说伤口有点沉,但不疼。 到了夏天,他开始说胯骨那儿“发木”,站不到五分钟就得坐下,腿使不上劲儿,像灌了铅。 我们先去了镇上的医院,拍了片子,老医生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说“骨头长得不对劲,钢板位置好像有点偏”,建议我们回嘉兴找原来的医生。 再去嘉兴,还是那家医院,只是上次那个年轻医生不在,换了个戴眼镜的主任,看了片子没说话,让我们去做CT。 这一去就没头了,前前后后跑了多少趟?记不清了,光挂号单就攒了一小摞,高铁票从“嘉兴南-老家”印成了“老家-嘉兴南”。 最近一次去,是上个月,主任拿着新的CT片说,“骨折愈合不良,可能需要二次手术”,我老公当时就急了,问“不是说小手术吗?不是说不用取钢板吗?” 主任叹了口气,翻出最初的手术记录,指着一行字:“患者高龄,骨质疏松,术后需严格遵医嘱复健”——我们这才想起,当初医生确实提过复健,可谁也没当回事,总觉得“养着”就是最好的复健。 没有录音,连医生说“不用取钢板”的话,都只在我们几个人的记忆里打转。 保险公司那边也去问过,他们要“治疗失误证明”,可医院说“手术流程没问题,恢复是个体差异”,两边像踢皮球,我们夹在中间,踢得脚都麻了。 现在快一年了,公公还是站不起来,每天早上醒了,就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树发呆,以前他最爱在树下跟老伙计下棋。 婆婆偷偷跟我说,她夜里听见公公叹气,说“拖累你们了”。 另一种说法是,老年人骨折恢复本来就慢,也许我们太心急了?可那天我整理他的药盒,翻出张皱巴巴的便签,是我当时随手记的,上面写着“医生说:三月能遛弯”,字迹被眼泪洇开了一点,晕成个模糊的圈。 要是当初多问一句“万一恢复不好怎么办”呢?要是把医生说的话都记下来呢? 现在才明白,看病这事儿,再小的手术,也得把丑话说前头,把承诺记纸上。 前几天社区医生来家访,教公公做简单的腿部按摩,按到胯骨那儿,他疼得“嘶”了一声,我赶紧递水,杯子在他手里晃了晃,洒在床单上,像一小片没干的泪痕。 日子还得往下过,只是那摞挂号单,我收进了铁盒子,锁在了衣柜最深处——不是忘了,是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