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秋，江西鲤鱼洲的茅草屋漏着雨，37岁的梁从诫攥着妻子周如枚从北京寄来的信，油灯把信纸照得透亮，离婚两个字像屋檐滴下的冷水，砸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 他来这儿劳动刚满三个月，白天扛着百斤重的麻袋在泥地里走，晚上就着油灯给儿子梁鉴写信，说说仓库里新收的稻谷气味。 谁能想到，这个在田里挥铁锹的男人，父亲是设计国徽的梁思成，母亲是写“你是人间四月天”的林徽因，祖父梁启超的书他从小翻得卷了边。 可这些家世在那年月不是荣耀，是沉甸甸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 周如枚的信没提一句感情，只说“为了孩子，咱们分开好”。 她很快在北京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又牵着7岁的梁鉴去派出所，在户籍本上一笔一划把“梁”改成“周”，孩子从此叫周志兵。 邻居们堵着门骂她狠心，她不吭声，把梁家的照片收进箱底，转身嫁给了协和医院的麻醉专家谢荣。 有人说她凉薄，可那会儿梁家的成分让多少人绕道走？ 她夜里给儿子缝衣服时，针脚扎了手，血珠滴在“周志兵”的新书包上——谁又知道她是不是怕孩子背着“梁”姓，连小学都进不去？ 梁从诫在干校没说一句怨话，白天开拖拉机耕地，晚上用泥巴捏小房子模型，他说“手停了，脑子就锈了”。 这门捏模型的手艺后来帮了大忙，1978年回北京，他在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历史书，再后来搞环保，那些用木头泥土搭的房屋模型，成了他给孩子们讲生态保护的教具。 周如枚跟谢荣过了十年安稳日子，1979年查出癌症时，女儿谢兰才9岁。 她躺在病床上，谢荣给她读医学书，她忽然说“志兵该上高中了吧”，声音轻得像羽毛。 1980年冬天，北京医院的梅花开了，她没挺过去，47岁。 街坊们凑一块儿叹气，“凉薄人没好下场”的话传了老远。 周志兵22岁那年，自己跑到派出所，把户籍本上的“周”改回“梁”，他说“我爸姓梁，我也该姓梁”。 他后来成了文物研究员，天天跟青铜器打交道，说“我妈当年……也是没办法”。 梁从诫再没提过周如枚，晚年搞环保常往山里跑，拖拉机开得比年轻人还溜。 有人说起周如枚的结局，他正给滇金丝猴保护区的模型刷油漆，手顿了顿，“那年月的事，说不清谁对谁错”。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模型上的小木屋透着光，像他当年在干校，就着油灯给儿子写信时，心里亮着的那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