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3年,蓝玉被抄家时,搜出金银珠宝无数,还有一份密谋名单,朱元璋看了看名单,没吭声,只是递给旁边的太监,说:“照着办。”又过了几个月,三万多人被牵连,比那份名单上的人,要多得多!负责看管诏狱的老狱卒王忠,这几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在宫里当差三十年,见过不少案子,可从没见过这么邪乎的——锦衣卫抓人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1393年的南京城,秋风卷着玄武湖的潮气,灌进诏狱的石缝里。 老狱卒王忠裹紧了洗得发白的号服,指节上的老茧蹭过冰冷的铁门——这是他当差的第三十个年头。 从洪武元年守到如今,大牢里的霉味比家里的米香还熟,铁链拖地的声响,早成了他夜里打更的梆子。 只是这半个月不同,锦衣卫的绣春刀总在三更天闪着冷光,抓人的小校们眼神像淬了冰,连例行的“犯由牌”都省了。 王忠捏着腰间那串磨得发亮的钥匙,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三十年了,他见过胡惟庸案时的血溅墙头,却没见过这么“静”的抓人,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五天前晌午,他去给北角牢房送牢饭,撞见镇抚使纪纲从指挥使司出来,手里捏着张黄纸,边角被汗浸湿了半截。 “都照着办。”纪纲低声吩咐属下,声音轻得像怕惊了纸页上的名字。 王忠缩在廊柱后,看见那纸上的墨迹密密麻麻,倒像他孙子描红时写满的习字纸——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从蓝玉府抄出的“密谋名单”。 他原以为那就是天了,蓝玉谋逆,按图索骥,再寻常不过的案子,抓完纸上的人,日子总会回到铁链拖地的节奏里。 直到昨夜,他起夜时听见狱墙外的动静,三十多个锦衣卫押着辆囚车,车帘掀开的瞬间,他瞅见了翰林院编修宋濂的小儿子,宋慎。 那孩子上个月还在宫门口给父亲送过寒衣,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衫,冻得鼻尖发红,怎么会出现在谋逆名单上? 王忠蹲在茅房里,半天没敢起来。 他想起三个月前,蓝玉案刚发时,太祖皇帝在奉天殿上,手里捏着那份名单,也是这样——没骂一句,没拍一下龙椅,就那么递给了司礼监太监。 “照着办。” 当时他以为,“办”的是纸上那几百个名字,是蓝玉府上的亲兵、幕僚,是那些跟着他打蒙古的老弟兄。 但宋慎是文官,连蓝玉的面都未必见过,这“办”字里,藏着的到底是名单,还是别的什么? 三十年来,他见过太多“办”法。 洪武五年处理贪腐案,狱卒得拿着卷宗对人脸,少一根头发丝都要回禀;十年前胡惟庸案,虽牵连广,但每个犯人都带着“通倭”“私藏兵器”的实证。 唯独这次,锦衣卫抓人,连“你可知罪”都懒得问——仿佛“在南京城里喘气”,就已是罪证。 王忠摸了摸后腰,那里藏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是今早出门时老婆子塞的,她说“牢里阴气重,揣点干粮压惊”。 他忽然明白,自己捏了三十年的钥匙,守的从来不是牢房,是太祖皇帝心里那杆秤,秤杆上挂着的,究竟是功臣的性命,还是朱家江山的铁桶? 从那天起,王忠巡狱时总低着头,遇见锦衣卫就往阴影里缩,连咳嗽都要捂着嘴。 没人知道诏狱的石缝里,藏着一个老狱卒的恐惧——不是怕鬼,是怕“照着办”这三个字,有一天会像秋风卷潮气似的,卷进自家那扇柴门。 后来的日子,南京城里少了三万多户人家的炊烟,诏狱的霉味里,渐渐混进了新的血腥味,浓得盖过了玄武湖的潮气。 王忠依旧每天开关铁门,指节上的老茧又厚了一层,只是再没人见他哼过年轻时学的淮西小调,那调子太亮,怕惊了什么。 小人物在大时代里,能做的或许只有这点,把害怕藏进沉默,把日子过成磨钥匙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又是一个秋风天,王忠给西角牢房送水,看见墙根处长了丛野菊,黄灿灿的,在灰黑的石墙上格外扎眼。 他想起刚进宫那年,也是这样的野菊,开在午门外的砖缝里,风一吹,花瓣落了他一肩膀。 那时他以为,守着规矩就能安稳到老,钥匙磨得再亮,总能打开回家的门。 如今才懂,有些规矩,本就是用来打破的,就像太祖皇帝递出名单时,眼里那点没说破的冷,比诏狱的石缝还深,比秋风还凉。